「御……御恆?」
方湄震驚得無法動彈,嚴御恆則面色陰鵯地推開門,大步走進房內。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方湄萬分驚訝,她離開才不過四天而已。嚴御恆冷冷掃她一眼,連回答都懶得回答。
「我好像問了蠢問題。」方湄自我解嘲。
以他的財力,請人追查她的行蹤絕不困難,再說她並沒有刻意躲著他,所以他找上門來,一點都不奇怪。
「你……為什麼來找我?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回去!」方湄咬著唇,先說明自己的心聲。
「為什麼離開?」
嚴御桓終於開口,語調和冰塊一樣冷,方湄霎時覺得屋內溫度下降了好幾度。
「我已經在信上寫得很明白了。」她低聲回答。
「你離開,就只為了保住你肚子裡那玩意兒?」
會稱呼自己的孩子「那玩意兒」的,全世界大概就只有他一人吧!
「是的。」方湄歎息著回答。
「你該知道,孩子若在這重要的時刻出生,會讓我多年的努力,與付出的心血付諸流水。」
「我就是明白這一點,才會選擇帶著孩子離開。」
「所以對你來說,孩子的存在比我重要?」嚴御恆的臉色更加難看。
「我並沒有這麼想!對我來說,你和孩子同等重要。」方湄柔聲回答。
「既然如此,為何選擇放棄我,而不是放棄孩子?」他聽了這答案,依然不高興。
「其實對我來說,做出這樣的抉擇並不容易,我也掙扎了很久。」
「但你終究還是捨棄了我,選擇孩子!」表示在她心中,他的地位還是輸給那個未成形的孩子。
「做出這個決定,我心裡也很痛苦。」方湄紅了眼眶。「我當然也希望留在你身邊,可是我不想拿掉孩子!現在孩子雖然只是一個小胚胎,但他已是一條生命,你我都沒有資格剝奪他生存的權利。」
嚴御恆抿著唇,沉默地凝視她好一會兒,方湄雖然畏懼他嚴峻冷厲的眼神,但她依然勇敢仰頭與他對視。
她是一個母親,為了她的孩子,她不能膽怯!
在她堅定勇敢的目光下,嚴御恆首次願意妥協讓步。「好吧!只要你答應跟我配合,不讓孩子在媒體前曝光,我可以同意你生下他。」
然而出乎他意米的,方湄居然搖頭。
她淒然一笑道:「對不起!御恆,我還是不能同意你的要求。」
「為什麼?你還想要什麼?」嚴御恆眉眼幾乎擰成一條線,顯示他的耐性已到達極限。
「我不想讓孩子做一個永遠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我希望他能生長在單純的環境裡,和別人一樣,可以坦然面對人群,不必躲躲藏藏、擔心自己的身份曝光。我也不希望他長大之後,發現自己的母親,竟然只是父親的地下夫人。」
可以想見,當孩子知道實情時,會有多麼震驚難過。
嚴御恆的臉色霎時變了,他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鄙夷神情瞪視她。「我一直以為,你和別的女人不同!我以為你是個恬靜知足的女人,沒想到,你的野心比誰都大,只是一直藏在溫順的外表之下!」
「我真的別無所求。」她平靜回答。
「別再撒謊了,方湄!你口口聲聲說,離開我是為了孩子,但是依我看你真正的企圖是將孩子生下來,然後利用他威脅我離婚,好娶你進嚴家大門,對吧?我奉勸你最好別太貪心,讓你生下孩子已是我最大的讓步,你若再得寸進尺,把我惹惱了,小心你什麼好處都得不到!」他冷冷地警告。
「不——」他怎能這麼誤會她?方湄心痛地嚷道:「我真的沒有要脅你娶我的意思!我很清楚以自己這樣的身世,怎麼也不可能跨進嚴家尊貴的門檻,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會強求這種得不到的姻緣。」她再次聲明。
「既然如此,那就留在我身邊,你照樣可以保住孩子。」他低聲誘惑。
方湄低下頭,默默不語,嚴御恆等得不耐煩,再度揚聲追問;「你的答案?」
「對不起!」方湄沉痛地閉上眼。
她寧願靠自己的力量、自食其力扶養孩子,也不願讓孩子像她一樣。
嚴御恆聽了她最後的答覆,兩眼瞪得極大、額際青筋浮現,神情恐怖得像要將她撕碎吞下。
「這就是你的答案?上他以與臉上表情完全相反的語調,輕柔地問。
「嗯……」方湄有些恐懼地點頭。
不發怒的他,反而比大吼大叫更可怕。
「很好!」嚴御恆緩慢點頭。「到頭來,你依然選擇捨棄我。」
她的決定對向來好勝、自尊心強的他來說,比當眾羞辱他更令他難受!他給了她從未對其他女人付出過的寵愛,他甚至還史無前例的壓低姿態,勸她回心轉意,但她卻依然拒絕了他。
嚴御恆從小到大,未曾受過這麼大的挫折,他憤怒地緊咬牙根,力道重得幾乎使之斷裂。
「這就是你的決定,你確定自己不會後悔?」
方湄咬著唇,堅定地點頭。「是的,無論發生任何事,我絕不後悔。」
「好,那麼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你堅持離開,我自有我的方法讓你回頭。」
說完,他不再看她一眼,逕自轉身離去。
大門被用力甩上,室內再度恢復平靜,方湄頓覺鬆了一口氣,但又悵然若失。
他真的走了!
這一走,他應該是不會再來了吧?
他剛才說自有方法讓她改變心意,到底是什麼方法?
他應該不至於把事情鬧大,弄得人盡皆知吧?
她緩緩坐在房間裡唯一的椅子上,忐忑不安地揣測:接下來他會怎麼做呢?
當晚九點,方湄整理好最後一樣東西,起身舒展緊繃的筋骨,滿懷成就感地環視自己苦心佈置的小窩,感到相當滿足。
不過疲累使她沒心思多欣賞自己辛勞的成果,只想趕快洗個澡後上床睡覺。
她從衣櫥裡拿出貼身衣物與寬鬆的睡衣,正要走進浴室,敲門聲又響起了。
她立即渾身繃緊,警戒地望著那扇陳舊的木門。
這次會是誰?難道又是嚴御恆?
她放下衣物走到門後,緊張地問:「是誰?」
「方小姐,我是房東太太。」
原來是房東太大!
方湄這才放鬆緊繃的情緒,拉開門,朝門外胖胖的婦人打招呼。「房東太太,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房東太太搓手望著地板,像有什麼話想說,卻難以啟齒似的。
「房東太太如果有話想告訴我,儘管說沒關係。」方湄體貼地說。
「嗯……」房東太大感激地看她一眼,又迅速別開視線。
「是這樣的……因為我……這個房間突然有急用,能不能請你……搬出去?」
「搬出去?」方湄傻眼了,她才剛搬進來呀!
「房東太太,為什麼要突然請我搬出去?」她震驚且不解。她不相信不過一天的時間,這房間突然有了非得要回去不可的神奇用處。
方湄望著房東太太愧疚不安的神色,想起今天嚴御恆離開時,臉上篤定陰冷的神情,她驀然明白了。
「是不是有人要你別把房子租給我?」
房東太太依然別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真正的原因請你別問,你所付的押金和房租,我會全數退還給你,總之……請你搬走吧!」
方湄沉默了好一會兒,知道無法改變房東太太的心意,只能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等東西打包好,我馬上就搬走。」
「真的很對不起!」房東太大再次向她道歉後,便倉促離開。
到了樓下,嚴御恆早己在那裡等著她。
「她肯搬了?」他拿下銜在嘴裡的香煙,轉頭注視房東太太。
「是的!我看得出她很為難,但還是同意搬走。」
「很好。」嚴御恆從上衣口袋拿出支票本,開了一張五萬元的支票給她。「這是補貼你所損失的房租,其餘剩下的,就當做是你替我辦事的費用。」
「不用了!」房東太太急忙道:「這些錢我不想拿,我只希望我兒子在嚴氏企業的工作,不會受到影響就好了。」
「當然!他若是表現夠好,我還會大力提拔他。」
「那我就先謝過您了!」房東太太感激地朝他行禮。
原來她兒子剛在嚴氏企業找到一份工作,嚴御恆得知這件事,便利用她兒子的前途稍加要脅,即使房東太太本來不想逼方湄搬家,也不得不乖乖聽從他的命令。
房東太太走後,嚴御恆抬頭望著一樓的窗口,透過薄紗飄動的窗簾,隱約能看見方湄纖細苗條、忙著四處收拾的身影。
不能怪他卑鄙,這是她逼他的!
是她堅持不肯回到他身邊,逼得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讓她回心轉意。
他舉起微顫的右手,深吸一口煙,然後瞇著眼,緩緩吐出白色的煙霧。
他拒絕去深思,心中的恐慌代表什麼含意,他只知道,她是屬於他的,他絕不允許她從他身旁逃離!
既然沒辦法讓她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那麼他只能用不光明的手段,將她逼入絕境,讓她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主動回到他的懷抱。
香煙燃到盡頭,他將煙蒂扔在地上,轉動鞋尖將火捻熄。
「我不會放開你的!」他望著紗簾內的纖麗身影,喃喃自語地立誓。「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放你走!」
接下來的日子對方湄來說,像是一場永遠也擺脫不了的惡夢。
她簡直像被惡靈附身,連一天平靜的日子也無法過,無論她搬到哪裡,總在她剛搬進門後沒多久,房東就來敲門。
有的語帶歉意,有的態度惡劣,他們找她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她搬出去。
無數次的奔波勞累,已讓她脆弱的身心到達所能負荷的極限,她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承受任何一次變動了。
她放下最後一箱物品,環視這間位於郊區髒亂的小閣樓,忍不住鼻頭一酸。
她居然淪落到,必須住在這間像倉庫一樣的閣樓裡!
她還記得一開始,她滿懷希望的找房子、買日用品,認真地佈置她與孩子未來的家,而今呢?半個月過去,她被永無止盡的搬家過程,折磨得身心俱疲,她再也看不到,自己與孩子的未來在哪裡。
難道她真的只能像條走投無路的流浪犬,毫無尊嚴的回到嚴御恆身邊,接受他所謂「為她好」的安排嗎?
不,她不想認命!她性格中倔強的因子,不允許她認輸。
既然已下定決心離開他,那麼她不會再走回頭路!
她還未獲得充分的休息,敲門聲又響起了。
不她在心中哀嚎,乾澀的雙眼痛苦地閉上,不想去面對即將到來的殘酷事實。
「方小姐,你在嗎?」房東太太尖銳的聲音,隨著敲門聲在外頭響起。
她長歎一聲,扶著牆壁支撐已體力透支的身軀,緩緩走向不斷砰砰作響的門。
「方小姐!」一打開門,身材乾瘦宛如枯材的房東太太見到她,立即毫不留情的開口。「能不能請你馬上」
「搬走是吧?」方湄疲憊地替她把話說完。
房東太太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不過還是立即接口道:「沒錯!這間屋子我想挪做倉庫用,所以能否請你搬出去,你所付的費用,扣掉今天的租金和你用的水電費,其餘的我會退還給你。」
「今天的租金?」方湄真的覺得好笑。「王太太,我剛走進這個房間還不到一個小時,根本用不了幾塊錢水電!再說,我們明明簽過租約,你答應租我一年的房子,如今才一天你就反悔叫我搬出去,請問我還得付你房租嗎?」
方湄本來不想計較一天的房租,但是因為房東太太實在欺人大甚,方湄才會氣不過與她爭論起來。
向來喜歡佔便宜的房東太太自知理虧,這才不情不願的改口道:「好啦好啦,今天的房租就算是我的損失,你趕快搬出去就是了!」
「你希望我什麼時候搬走?」方湄問。
「當然是現在,請你馬上就搬。」
「現在?」方湄再次感到震驚.「已經這麼晚了,現在要我去哪裡找房子?」
「我不管那麼多,總之你趕快給我搬出去就對了。」
望著房東太太刻薄的嘴臉,方湄無力再爭辯,只能疲憊的點點頭說:「我知道了,我立刻搬走就是了。」
她只慶幸有幾次的前車之鑒,所以她沒把東西從箱子裡拿出來,連箱子都還原封未動,至少省去一點麻煩。
「那就麻煩你了!」房東太太滿意地點點頭,轉身下樓去,準備領賞。
「這是答應給你的五萬塊。」
嚴御恆將早已開好的支票,交給房東太大,她一看到支票,眼睛立刻睜得比碗還要大。
「謝謝!謝謝喲!」
貪心的房東太太拿著支票,歡天喜地的走了,嚴御恆鄙夷地冷笑了聲,轉頭仰望閣樓那扇小小的窗。
現在她應該正忙著收拾東西,準備搬離吧?
她比他所想的還要固執,她離開他已經過了半個月,歷經多次的搬遷奔波,她依然沒有半點軟化的意思,看來她是真的打定主意,要與他鬥到底!
他陰鬱不悅地沉下臉,眸中出現強硬冷酷的神色。
他絕對不會心軟!只要她一天不回頭,他就不讓她有安寧的一天,他要逼得她連片遮風避雨的屋簷都找不到,如此她才會心甘情願回到他身旁。
他看見方湄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立即閃到電線桿後頭,不想與她正面接觸。
他暗中觀察她,看她吃力地搬著一個看來相當沉重的大箱子,緩慢步下樓梯,她將箱子放在門前的台階上,然後彎腰喘息片刻,又轉身準備上樓,打算去搬第二趟。
她好像瘦了!既蒼白又憔悴。不過這也難怪,這半個月來,他幾乎讓她連睡一晚好覺的機會都沒有,難怪她懷著身孕還不胖反瘦。
他捏緊拳頭,刻意忽視內心深處的心疼與譴責。
不是他的錯!是她不好,她不該離開他,一切全是她自找的!
只要她回到他身邊,這些事就不會再發生,她可以在他的懷中,享受別的女人所無法享受到的專寵與尊榮。
從小為所欲為慣了的嚴御恆,根本無法體諒別人的感受,他和其他的富家子弟一樣,認為別人的意見從來不是意見,只有他自己的想法,才是世間唯一的真理。
「啊!」
他正沉思時,忽然聽到樓梯間的方向傳來一聲慘叫,他急忙衝過去一看,只見方湄跪倒在階梯上,捧著肚子疼痛地呻吟。
「方湄!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此時的焦急與擔憂,讓嚴御恆忘了他們正在冷戰,他扶起她,連聲追問。
「好痛……我的肚子……」
連番的搬家勞頓,讓她的體力再也無法負荷,剛才爬樓梯時,她的腹部突然抽痛起來,來得又快又急的劇烈痛楚,讓她很快就支撐不住,跪倒在台階上。
方湄疼得幾乎張不開眼,勉強撐開眼皮,從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他憂心的臉龐,她驀然覺得安心了。
他在這裡!現在陪著她的,是那個疼她、愛她,會照顧她的嚴御恆,而不是過去半個月,對她趕盡殺絕的絕情惡魔。
「你的肚子怎麼了?」嚴御恆將手仲到她的臀不想抱起她,卻發現自己的手下一片濕濡,他舉起一看,發現那竟是鮮紅的血時,立刻驚慌嚷道:「方湄,你忍一忍,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嚴御恆慌忙抱起方湄,火速衝下樓,跳上車,直奔醫院。
經過醫生檢查,證實方湄是因為疲累過度,所以造成流產現象,幸好及時送醫救治,胎兒才沒有真的流掉。
醫生替她打了安胎針,情況算是暫時穩定下來,目前已被送入普通病房休養。
嚴御恆從醫生那裡瞭解方湄的病情之後,面色凝重地走向方湄的病房。
他輕輕推開門,驚訝地發現,方湄的眼睛竟是睜開的。
「方湄,你醒了?」他見她甦醒了,擔憂的情緒鬆懈許多,俊逸性格的臉上也露出安心的笑容。
「我睡不著。」
方湄怎麼敢安心入睡?她怕自己沉睡之後,強勢的他不知道會使出什麼手段,對付她腹中的孩子!
「你現在身體正虛弱,應該多休息!你好好睡一覺,養好自己的身體,等你的身體狀況好轉之後,我馬上帶你回去。」 他坐在床邊,溫柔地捉住她的手。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再回去過那種生活。」她身心俱疲地重申決定。「我心意已定,絕對不會改變!」
嚴御恆臉上溫柔的笑容僵住了,他的眼神再次轉冷,握著她的力道也變重了。
「你忘了自己是怎麼入院的?」他微瞇起眼,語氣冷硬嚴無情。「難道你想讓這種事情再一次發生?下次我可不敢保證,孩子一定保得住!」
方湄聽了,原本蒼白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雪白,她咬著顫抖的唇,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幽冷目光。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就算孩子沒了,我也不會回到你身邊!」她哽咽著,克制不了奔流而出的眼淚。「我是說真的……御恆,我很愛你……真的很愛你,所以請你不要逼我恨你!你這麼逼我,只會把我推得更遠,你知不知道?」
嚴御恆聽了她這段話,臉色倏然轉白,像是受到莫大的
她的話,再次狠狠刺痛嚴御恆的自尊,他竟然讓一個女人如此哀求他求他放了她!
他嚴御恆幾時變得如此不值了?。
—股怒氣霎時湧上心頭。他咬牙瞪著她,許久後,才賭氣拋下一句。「隨你!我嚴御恆並非找不到女人,少了你一個方湄,還多的是女人等著投懷送抱,我根本不在乎,你開口閉口都是孩子,那你就守著孩子過一生吧!告訴你,你自由了!」
他憤怒地吐出這一大串話,然後僵硬地轉身,走向病房大門。
他拉開門,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只用力甩門離去。
當大門關上的那—刻,方湄忍不住哭了出來,因為她知道,這次自己真的失去他了!
以他的傲氣,斷然不可能再拉—卜臉來找她。
她真的自由了,可是她的心,卻比得到自由之前更痛、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