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陳方生是基督徒,因此他和邵翊荷的婚禮遵從基督教的儀式,在西式教堂舉行。
婚禮的時間訂在早上十點,九點半不到,化妝師已經替邵翊荷上好妝、弄好髮型。接下來,她協助邵翊荷,換上鑲有碎鑽、價值不菲的昂貴禮服,別上頭紗後,不只化妝師本人,就連在旁邊幫忙的小妹都看呆了。
化妝師忍不住讚美道:「邵小姐,你真的好漂亮!我見過數以百計的新娘,你是我見過最美、最有氣質的新娘。」
「是啊!陳先生真幸運──不過,邵小姐也很幸運啦!」嫁給陳方生就等於嫁給一座永遠挖不盡的礦山,打雜小妹真羨慕她的好運。
邵翊荷只是淡淡一笑,說:「謝謝你們!我想一個人先靜一靜,你們可以離開了,沒有關係。」
「是的!」化妝師收拾好自己的化妝箱,帶著小妹退出新娘休息室。
小妹離開新娘休息室後,還聒噪地邊走邊說:「邵小姐真的好漂亮,又好幸運能夠嫁給一個有錢人……噢!」
一個高大的身影迎面走來,與她擦肩而過,過度興奮的小妹不小心撞到他,趕緊道歉:「對不起!」
「沒關係!」那男人回頭瞥她一眼,又繼續往前走。
小妹看見男人的臉,差點沒滴下口水。「啊!好帥的男人喔──咦,他怎麼往新娘休息室去了?奇怪……」
化妝師早已走遠,回頭見她還在那裡嘀嘀咕咕,忍不住嚷道:「你還在幹什麼呀?快走了!」
「喔……」小妹這才趕緊跟上去,不敢再隨便亂看。
她們離開之後,邵翊荷從椅子上起身,拉高裙擺,緩緩走到窗前。
她從小就喜歡站在窗口看風景,因為這會讓她覺得思緒可以澄澈下來,能夠靜靜地想些事情。
再過半個小時,婚禮就要舉行了,很快的,她就是陳方生的妻子。對於自己的後半個人生,她不能說沒有遺憾,但已經算心滿意足。
嫁給一個愛她的男人,從此能夠隨心所欲地過生活,相夫教子,穩定平靜地過完一生。
雖然沒有濃烈的情愛,但那反而讓她不再感到痛苦,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強迫自己忽略那裡傳來的陣陣抽痛。
穆-走進新娘休息室時,看見的,就是這副夢幻的景象──
一個身穿典雅新娘禮服,頭戴迤地白紗的絕美女子,微蹙眉頭捧著心,目光幽緲地凝視著窗外。
她好美!看見她,他的眼底立即溢滿驚歎與讚美。
她是他見過最美的新娘,他感到很驕傲,因為這麼美麗的新娘,即將屬於他!
正斜倚著玻璃窗,望著外頭沉思的邵翊荷,隱約感覺到有人站在她身後,迅速回過頭,萬分訝異地發現,那人竟是穆。
「你怎麼……怎麼會來?」
「我來見你。」穆-眼中滿是柔情,自從知道事實的真相後,對她的愛意再也隱藏不住,嘶吼著要宣洩出來。
來見她?邵翊荷略為一愣,心想:他說來見她,是什麼意思?
她不敢自作多情,於是只是淺笑著道謝:「謝謝你前來參加婚禮,不過觀禮席在外頭,或許你可以先過……」
「我不是來觀禮的!」除非他死,否則她不可能嫁給別的男人!
這下邵翊荷又愣住了,忍不住脫口問道:「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我來做什麼?」問得好!「我來阻止你幹傻事!」
「我幹傻事?」邵翊荷真是被他愈弄愈糊塗。她到底做了什麼傻事?她不過是即將結婚罷了!
「你之所以嫁給陳方生,全是為了報答你叔父的養育之恩,沒錯吧?」
「你怎麼會知道?」邵翊荷訝異地問完之後,隨即恍然大悟。他會知道,一定是紀夢棠告訴他的,她何必多此一問呢?「就算答案是肯定的,那又如何?」
難道她就能因此不嫁嗎?
「你這個小傻瓜!你一直被你叔父騙了,你知道嗎?其實他根本不是養育你的恩人,而是竊取你家財產的內賊!」
「什麼意思?」
邵翊荷茫然望著他,完全不明白他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其實眼前你所看到邵家的一切──包括你叔父一家這十幾年揮霍掉的,全是你父母留給你的遺產。當年你父母意外過世後,照理說直系血親的你擁有所有的繼承權,但是你的叔父欺負你年紀太小,什麼也不懂,於是連同律師一起捏造一份遺囑,宣稱他的兄嫂將遺產的繼承權給了他。」穆-沉靜地說出驚人的事實。
「居然……居然有這種事!這怎麼可能……」邵翊荷第一次聽到這件事,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的叔父和嬸嬸為了避人議論,才以親自照顧你為由,將你留在身邊,然后冠冕堂皇地,竊取你父母所留給你的一切。邵家真正的主人是你,包括邵氏企業,都是屬於你的!」
這簡直顛覆了過去十幾年來,邵翊荷對叔父的認知,她實在太過震驚,根本無法言語,只是怔忡地站著。
穆-瞭解她心中的感受,於是走到她身邊,輕柔地按住她的肩膀,讓她緩緩傾靠在他懷裡,想給她一點安慰。
然而這時邵翊荷卻像突然驚醒過來似的,用力推開他,並且往後退了幾步遠。
「翊荷──」她的排拒,讓穆-心痛。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婚禮快開始了,請你離開吧!」她努力壓抑方才震驚的情緒,擺出鎮定的表情。
「你明知道你叔父是侵佔你財產的人,還要為了他嫁給陳方生?!」她的頑固和死心眼,真是快叫人氣炸了。
「現在我決定繼續完成婚禮,不是為了我叔父,而是為了我自己。」邵翊荷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哀愁,平靜地說道。
「為了你自己?」這點穆-更不能接受了!翊荷說是為了自己?到底是為了自己什麼?
「我決定完成婚禮,是因為方生是個好男人,他會是個好丈夫,我真心想嫁給他。」
她早已不奢求愛情,也對穆-一再反覆的熱情與冷漠感到疲累,她已經死心,相信他絕不可能愛她。此刻她只想找個願意好好待自己的男人嫁了,再也無愛無怨地過完一生。
「你說什麼?!」穆-聽得妒火中燒,以為她愛上陳方生。「你愛上陳方生了,對不對?」
自己幾乎不曾看見他這麼激動的模樣,邵翊荷不覺有些吃驚。「不,我並不愛他,我只是覺得愛人太累,不想再談愛情,所以寧願嫁給他,平靜地過完這輩子就好。」
穆-瞪著她,好半天說不出話。
她說她覺得戀愛太累,所以只想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平靜地過完一生?
這是他的報應嗎?畢竟是他讓她變得心力交瘁,再也不想碰觸愛情。
「其實不只陳方生會愛你,我──」他張著嘴,卻再也說不下去。
「你怎樣?」邵翊荷期待地望著他,等他說完下一句話。
不行,他還是說不出口!他將視線移向她的小腹,立即改口說:「我們最後一次歡愛那天晚上,我沒有刻意避孕,你可能懷有身孕,所以你不能嫁給他!」
邵翊荷聽了臉色飛快染紅,她也是那天回家沐浴的時候,才想起他沒有避孕。
她臉上的期待消失了,咬著紅嫩的唇,失望地盯著他說:「我沒有懷孕,你大可安心。」
「你怎能如此肯定?那次距離現在還不到一個月,也許只是懷孕的症狀還沒出現!」他極力說服她,要她放棄嫁給陳方生的念頭。
邵翊荷再次搖頭。「不!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我沒有懷孕。如果你真的不相信,可以去買驗孕劑回來讓我試驗,到時候就知道我有沒有搞錯了。」
她篤定的模樣,擊垮穆-的最後一絲希望,看來若是不乖乖說出那個字,他是別奢望她會改變主意了。
「你就是非逼得我向你投降不可,是嗎?」他兩手固定住她的纖腰,不讓她移動,以往幽深難測的眼眸,開始透出濃烈的情感與溫暖,像逐漸澄清的水井,可以讓人清楚地窺見,裡頭究竟藏有什麼東西。
「什麼?」她又愣住了。
「你這磨人的小東西,就是非得逼我說愛,對吧?」
他狀似無奈地抱怨,緊盯著她的眼神卻萬般溫柔,那專注深情的黑眸,彷彿在告訴她──你是我此生最愛的女子!
「我逼你說愛?!」
邵翊荷原本微張的小嘴,這會兒張得更大,加上睜得大大的眼睛,張得圓圓的小嘴,模樣看起來可愛極了,穆-忍不住低下頭,啄吻一下她的唇。
邵翊荷急忙掩著唇,更加震驚地倒退好幾步。「你怎麼可以吻我?我已經快是別人的妻……」
「你永遠不會成為別人的妻子!這輩子,你的身份證配偶欄只會填寫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我穆。我愛你!既然愛你,就不允許任何人從我手中奪走你。我曾經讓過一次,這一回,我絕不退讓!」他目光灼灼,堅定地宣示。
「你……哪有人這樣──」她都快成為別人的妻子了,他居然毫不顧忌地闖進新娘休息室,霸道地宣佈她屬於他?
不知該說是欣喜,還是委屈的淚水,霎時從邵翊荷的眼裡滾落。
「你為何不早說?現在才說愛,又有什麼用?」她早已答應陳方生的求婚,婚禮、喜宴都籌備好了,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他直到現在才說愛她,只是讓她更難過,徒增傷懷罷了!
「對不起!其實我早就愛上你,但我一直拉不下我的自尊,誤會你讓你受委屈了,寶貝,抱歉!」他自知理虧,不惜壓低姿態,以最謙卑的歉意求取她的原諒。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因為就算道了歉,也於事無補。」她的淚水仍是流個不停,為何她想要的幸福,總與她擦身而過?
「怎麼會於事無補?」穆-按住她秀氣的雙肩,不解地問:「只要你也愛我,願意嫁給我,那就可以了呀!」
「不!還有方生呀,難道不需要考慮他的感受嗎?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我不想讓他失望難過!」邵翊荷哭著說道。
聽她喊陳方生的名字,真叫穆-妒火中燒,不過若不是他將她推離,她又怎會被逼得投向陳方生的懷抱?所以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能怪她。
「讓我和他談!我會請他成全我們──」
「不!是我親口答應方生,要和他結婚,我不能背棄自己的諾言,害他被人恥笑。」邵翊荷搖著頭,悲傷地喊道。
她寧願自己痛苦,也不願傷害別人。
「那我呢?你就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們明明彼此相愛,為何不能在一起?」穆-心痛地大喊。
「我說過,為時已晚。早在我答應方生求婚的那一刻,就不可能回頭了。」邵翊荷別開頭,淚水泉湧而下。
「不……」穆-不願相信,只因他醒悟太遲,就必須承受永遠失去她的結果。他握緊雙舉,怎麼也不肯接受這個答案。
「好!如果你真要嫁給陳方生,那我也不阻止你,但我永遠不會放開你,你嫁到香港,我就跟著你去,不管你住哪裡,我都會在你家隔壁買一棟房子,與你比鄰而居。我要每天看著你,懷念我們曾有過的甜蜜,直到我們終老……」
穆-這番話,讓邵翊荷心疼地哭了出來。「你不要這樣!你可以再去尋找一個你愛的女子,與她共組家庭──」
「那是不可能的!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取代你。」
邵翊荷搖頭道:「當初你也曾經愛過喬恩恩,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也曾悲傷過,但後來你不也再愛上我了?所以你別這麼固執,只執著於我,只要你用心去找,將來還是會有適合的女孩──」
「不會了!我再也不會愛上其它女人!當初我能夠忘記對恩恩的感情,是因為我對她的愛,不如對你那麼深,我對她的疼寵,根本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愛,但我對你不同!每回我見到你,只想擁抱你、親吻你,但我對恩恩從來不會這樣。」
「但我們注定不能結合啊!你為什麼不乾脆忘了我?」
「就算我想忘也忘不掉!你早已深入我的骨血,要我如何將你剔除?」他緊緊地摟住她,深情地吶喊。
「-──」邵翊荷的情緒也崩潰了,張開雙臂抱住他,兩人相擁落淚,令人鼻酸。
這時,休息室的門突然被人打開,陳方生走了進來。
「你們不用再哭了!」
「方生?!」邵翊荷看見他,整個人嚇得跳起來,迅速彈離穆-的懷抱。「對不起!方生,我剛才只是──我不是故意和他擁抱……」
她覺得愧對陳方生,簡直不知該怎麼面對他,穆-卻仍緊站在她身後,毫無畏懼地直視陳方生。
他將誓死捍衛所愛,直到最後一刻。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陳方生望著兩眼紅腫的邵翊荷,幽幽地道。
「方生,你都──」這下邵翊荷更加羞赧,原來他早就聽到他們的談話了。
「你們誰也不必離開誰,我願意和翊荷解除婚約,成全你們。」
這個決定對陳方生來說,並不容易,因為他真的很喜歡翊荷,也想和她廝守終生,但剛才看到她的眼淚,讓他明白自己的這個念頭是自私的。
如果真的愛她,就該讓她獲得真正的幸福,她所愛之人是穆-,即使他對她再好,她也不會感到快樂吧?
所以為了讓她能夠永遠快樂、得到真正的幸福,他願意將她讓給穆-,只要那是她想要的。
「方生……」陳方生的寬宏與無私,讓邵翊荷更加感動,也哭得更加傷心歉疚了。
陳方生雖是穆-的情敵,但是穆-不得不敢佩他,因為他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翊荷若是嫁給他,他一定不會讓翊荷有一絲不快樂。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還是不能把翊荷讓給陳方生!穆-有自信,自己對翊荷的心意,不會比他遜色。
陳方生掩飾哀傷的神情,朝邵翊荷笑了笑。「那麼──祝福你了!」接著他轉向穆-,鄭重地要求穆-的承諾。「我希望你保證,能讓翊荷得到更多幸福。」
穆-則回以嚴肅的回答:「我當然可以保證!我不但會讓她得到幸福,而且會永遠只愛她一人。」
「那我就放心了。」陳方生又戀戀不捨地望了邵翊荷一眼,才轉身走出新娘休憩室。
「方生……」邵翊荷忍不住流下淚,嗚咽地喊道。讓他為她臨時解除婚約,她真的覺得很抱歉!
穆-抱著她,充滿柔情地親吻她的臉頰,低聲安撫道:「噓,讓他離開吧!他有自己的人生要過,你也是。你屬於我,將來也會有另一個幸運的女人屬於他,這是上天注定好的,你想逃也逃不掉。」
他開玩笑地點點她的鼻子,低頭給她一記響亮的吻。「大不了,我介紹幾個識貨的優質美女給他嘛!」
「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這麼做,多少能彌補她心頭的愧疚。
邵翊荷終於破涕為笑,小小的休息室,洋溢著一片甜蜜與幸福。偏偏此時有兩個不識相的程咬金跑進來,氣急敗壞地大叫:「翊荷!你給我說清楚,陳方生說婚約取消了是什麼意思?」
闖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對貪婪狡詐、喪盡天良的夫妻──邵文德與周湘梅。
穆-一見到他們,立即露出陰惻惻的冷笑。「你們來得正好!」他正想替翊荷找他們算帳!
邵文德不知道他侵佔侄女遺產的惡行已經露餡,還盛氣凌人地責問侄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交代清楚!」
陳方生說要解除婚約,那他答應投注大筆資金做為聘金,不就跟著泡湯?
「事情還不夠清楚嗎?」穆-諷刺地反問。「陳方生退讓,而我和翊荷即將結婚,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你和翊荷即將結婚?」邵文德聽了,原本震怒的表情一變,立即堆起討好的笑容。
「如果穆先生願意娶我們家翊荷,那當然最好不過啦!只不過這聘金……恐怕得讓我們看見你的誠意才行囉!」
「我半毛聘金都不會給你!」穆-一句話打碎他的白日夢。「相反的,我要代表翊荷,請你將這些年你『代管』她父母的遺產,全部還給她。詳細的數目我會請會計師和律師清查後告訴你,你最好趕快去籌錢,來填補你們一家三口所挖的大洞吧!」
「你們怎麼會知道?!」邵文德面色灰敗如土,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以為天衣無縫的侵佔計畫,竟然會被人追查出來。「我沒有錢可以還!你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他抱著頭,活像只被追打的野狗,倉皇地往門外逃去。
「老公──」周湘梅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丈夫拋下,跺腳尖叫之後,趕緊跟著追出去。
穆-冷眼看他們抱頭鼠竄,滿意自己總算替邵翊荷多年來的委屈,討回一點公道。
他摟著翊荷,親吻她的額頭,柔聲問:「婚禮過後,我帶你去度蜜月。你想去哪裡?」
「嗯……」邵翊荷想了想,笑著瞇眼告訴他:「我想去香港。我想住在同樣的房間,重溫我們熱戀時的甜蜜。」
「沒問題!」穆-爽快地一口應允。「不過,我絕不再讓饒子-那傢伙知道我們的行蹤!」那傢伙連笑容都奸詐得叫人討厭!
「呵呵……」邵翊荷掩著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她倒覺得這對好朋友,真是一對寶!
「你笑我?!」穆-氣得哇哇大叫。「你居然笑我?」
他決定要懲罰她──用世上最甜蜜的方式!
接下來,新娘休息室裡一片寂靜,只有偶爾逸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輕吟,讓識趣的人趕緊走開。
雖然婚禮還沒正式開始,但新郎新娘已經預先享受甜蜜的兩人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