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下課鐘聲,迴盪在綠蔭濃密的Τ大校園裡。一位染著栗褐色頭髮、身穿無袖針織背心、白色短褲的漂亮女孩,踩著滑板車,輕盈的滑向校門口。
途中遇到的人,莫不親切的朝她打招呼,展現台灣學生友善的一面,因為,她可是來自異國的留學生呢。
「遠籐晴子,拜拜!」
「ByeBye!」
遠籐晴子瞇起漂亮的杏眼,搖搖小手,以微帶日本腔的英文向他們道別。
她踩著滑板車繼續前進,眼角餘光瞄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出現在她的右前方,她立即加快腳下的動作,很快地追上那個人。「蔣老師!」
蔣慕衡聽到這個帶著日文腔的呼喊聲,立即微笑著回過頭。「嗨!晴子,你好嗎?」
「很好。今天中文老師教我們念『事』,『恨』好玩喔!」
「晴子,是『詩』,不是『事』。而且是『很』好玩,不是『恨』好玩。」蔣慕衡好笑地糾正。
遠籐晴子熱愛中國文化,可惜她的中文發音實在有點糟糕,不過她一直很認真的在學習,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中文發音真的好難學呀!」遠籐晴子俏皮地吐了吐粉色的小舌頭,逗笑了蔣慕衡。
他是晴子在這間學校裡,第一個認識的朋友。
記得第一天剛到學校的時候,因為不知道中文系的辦公室在哪裡,正好蔣慕衡經過,她便將他攔下來問路。結果好心的他不但帶她到文學院辦公室,還替地找到那位老師。
後來晴子知道他是國貿系的專任教師,因此她也常到商學院旁聽,藉以磨練聽力。
蔣慕衡的年紀約三十出頭,單身、外表斯文,略帶憂鬱王子氣質的他,風靡了一大票女學生,連校花都曾拉下身段主動示好。
可惜他為人雖然和善親切,卻對女學生保持一定的距離,從未傳出與女學生之間的緋聞,惟一與他較親近的,就是遠籐晴子。
許多人以為他們正在交往,其實他們自己清楚,他們喜歡彼此,卻不來電。
對晴子來說,蔣慕衡是一個好老師、好兄長;而對蔣慕衡而言,遠籐晴子是一個好學生、好妹妹,僅此而已。
「蔣老師,明天就是週末了,晚上你要去哪裡玩?」晴子歪著可愛的小腦袋,好奇地問。她總覺得蔣慕衡親切和善的外表下,似乎隱藏著許多悲傷。
「晚上呀……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蔣慕衡雙眼一瞇,悲哀地笑了笑。「其實—
—今天是我的生日。」
「ㄟ——今天是蔣老師的生日呀?祝你生日快樂!」晴子立刻向他道賀。
「唉!」蔣慕衡又是微微一歎,引來晴子關心的問候。
「蔣老師,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蔣慕衡搖了搖頭,沉吟片刻,忽然問:「晴子,晚上有沒有空?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好哇。」晴子馬上答應了,她關心蔣慕衡,對於蔣慕衡想說的故事也感到十分好奇。
這個故事,和他的悲傷有關嗎?!
??? 「這輩子,我辜負了一個深愛我的女人。」和遠籐晴子對坐在餐廳隱蔽的角落,蔣慕衡將令自己沉痛多年的往事說了出來。
「她叫施瑜,是一個很溫柔、很可愛的女孩。我和她是青梅竹馬,從高中時代起就是班對,畢業後先後上了同一間大學,自然而然就同居了。」
「哇!看不出來,外表溫文儒雅的蔣老師,也有這麼『情蠢爛漫』(青春浪漫)的過去呀?」晴子感興趣的眨著雙眼。
蔣慕衡微微一笑,沒有糾正她不標準的發音。「大學畢業,我去外地服兵役,她毫無怨尤地等了我兩年,退役之後,我聽從家人的安排赴美進修,她又癡心不渝的等了我三年。」
「這個女孩子好癡情喔!」晴子佩服地感歎。
「是呀,她是的。」蔣慕衡微瞇著眼,因美好的回憶而微笑。「從美國學成歸國後,我立刻投入家族經營的企業,施瑜也在我的安排下,進入公司成為我的貼身秘書。我們朝夕相處,感情十分穩定,我的家人也非常喜歡她,於是在我父母的安排下,我們終於在我二十七歲那年訂婚,並且將在我二十八歲生日時結婚。」
「大好了!」晴子輕拍小手,為一對有情人終將成為眷屬感到高興。
「不!這才是悲劇的開始。」蔣慕衡垂下眼,感傷的說,「她是個好女人,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而我卻不是一個好男人,因為我——變心了。」
「變心?」晴子的中文造詣還不足以讓她瞭解這兩個字的意義。
「就是說,我愛上了別的女人。」
「啊!」晴子驚呼一聲,不知該說些什麼。
「就在我和施瑜結婚前幾個月,桑萍突然介入我的生活中。她艷麗、熱情、大方,我從沒遇過像桑萍這種火一般狂野的女孩,所以很快就迷失了。我瘋狂迷戀上她,甚至偷偷瞞著施瑜和她來往,為此,我不只一次想向施瑜提出分手的要求,可是每每話到舌尖,卻又吞了回去;因為施瑜信任的眼神,讓我說不出口。直到婚禮前一個禮拜,我終於鼓起勇氣向施瑜坦白,因為桑萍懷孕了。」
「啊!」晴子又是一聲驚呼。
「施瑜真的是個很好的女人,聽了我的告白之後,她哭了,可是還是同意不跟我結婚、放我自由。於是我在施瑜的諒解下,正式和她解除婚約,一個禮拜後,我照常舉行婚禮,只不過新娘換成了桑萍。」
蔣慕衡忽然抬起頭,問:「晴子,你知道什麼叫做報應嗎?」
「報應?嗯——大概是指一個人做了不好的事,後來自己也遇到很不好的事,是不是這個意思?」晴子不確定的問。
「沒錯。和桑萍結了婚、正式生活在一起之後,我才慢慢發現,我和桑萍之間的差異實在大大了。我們不但生活習慣不同,思想觀念更是天差地遠,孩子出生前,桑萍好歹還顧忌著自己是孕婦的身份,安分守己地待在家裡;沒想到女兒一出生,她便像只放出籠的小鳥,把剛出生的孩子丟給保姆,自己整天在外揮霍、玩樂。她像玩瘋了似的,一天比一天更晚回家,我們幾乎沒有一天不吵架。後來家裡的人實在受不了,要我跟她離婚,我顧忌著孩子還小,遲遲不肯答應。我父親一氣之下,跟我脫離父子關係,不再過問我的事。我雖然難過,可是為了不讓孩子失去母親,還是忍住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孩子兩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已經深夜一點多了,桑萍還沒回來,孩子的肚子卻突然開始絞痛,我聯絡不到桑萍,只好獨自抱著孩子上醫院求診。後來經過診斷,必須動手術急救。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我立刻簽下同意書,讓醫生為女兒動手術,可是沒想到……」
「怎麼了?」難道孩子……死了?
「因為手術時需要輸血,所以他們為孩子做了驗血的手續,結果血型一驗出來我才發現,孩子的血型居然是A型。」
「A型不好嗎?」
「我的血型是O型,而桑萍的血型是B型,O型和B型的人,怎麼也不可能生出A型的小孩。」
「啊!那也就是說——」
「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疼了兩年,甚至為了她,不敢輕易離婚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不!」蔣慕衡沉痛地搖頭,「後來我請院方為我們做了DNA測試,證實孩子確實不是我的親骨肉,桑萍見狡辯不成,才老實承認;其實早在嫁給我之前,她就已經懷孕了,因為孩子的父親跑了,她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好把孩子賴給我。」
蔣慕衡抱著頭,悲憤地又說:「我為了一時的迷戀,拋棄了相戀整整十年的施瑜,卻換來這種下場,這就是報應,你知道嗎?這是報應!」
「那……後來呢?」晴子小心翼翼的問。
「發生了這種事,我的忍耐終於到達極限,我再也沒辦法繼續和桑萍生活下去,於是我們協議離婚。我把名下僅存的一棟房子賣掉後,把十分之三的錢留給桑萍當贍養費,其餘的十分之七則為孩子成立一個教育基金,除了孩子的教育費與生活費之外,桑萍不得從這個戶頭裡領走任何一毛錢。」
蔣慕衡諷刺地一笑。「我大瞭解桑萍自私的個性,為了自己享樂,她根本不在乎孩子的死活,容兒畢竟是我疼了兩年的孩子,我沒有辦法不管她。離婚之後,我孑然一身來到這間學校,一切從頭開始,轉眼也過了三年。」
「蔣老師,你真是個好人,被欺騙之後不但不記恨,還把所有的錢留給她們。」晴子非常敬佩他。「不!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我也曾經恨過她們母女,可是後來我想通了,我知道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我拋棄了施瑜,這是我的報應,我注定一輩子得不到幸福!」
「蔣老師,不要這麼說嘛!」
「她就在那裡。」蔣慕衡透過擦得晶亮的落地窗望出去,不遠處的山腰上閃爍著點點燈光,每一盞燈光所代表的,都是一戶幸福的人家。
「什麼?」晴子也跟著轉頭眺望。
「施瑜,她就住在那座山上。」
「你怎麼知道?」
「我請人幫我調查的。自從和我解除婚約之後,她便搬到山上,和她的親戚住在一起。」
「蔣老師一定很愛她吧?都已經分手了,還這麼關心她。」
「是的,我愛她,結婚之後我才發現,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我愛的人不是熱情狂野的桑萍,而是溫柔似水的施瑜。可惜,我悔悟得大遲了!」
「不過既然你已經離婚了,又知道她住在哪裡,為什麼不去找她呢?說不定她一直在等你呢!」
「我當然找過她。當初離婚之後,我馬上登門拜訪,想向她懺悔,結果卻被她的表哥擋在門口,連人都沒見到。」
「她表哥為什麼不讓你見她?」晴子氣憤地道。
「他說我薄情寡義、是個不折不扣的負心漢,像我這種人,根本不配和施瑜在一起,他要我離她遠一點,別再去招惹她。我去過很多次,每次都被他轟出來,我根本見不到施瑜。」
他自暴自棄的說:「其實他說得沒錯,像我這種人,哪有什麼資格再見施瑜呢?再說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就算施瑜回到我身邊,我也沒辦法讓她過好日子。」
「別這麼說嘛,蔣老師!」見他失意的模樣!晴子也心生不忍。「不然這樣好不好?
我去幫你約『死魚』小姐出來,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她了。蔣老師,你說好不好?」
「這……」蔣慕衡有些心動,能再見到施瑜,是他夢寐以求的事,如果有可能,他連一絲機會都不願放過。
「我是女孩子,他們應該比較不會起疑,這件事很容易辦到的。」
「好吧!」蔣慕衡終於被說服。「那就麻煩你了,晴子。」
「不用客氣,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正好把這件事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你。」
「謝謝你,如果真的成功,那麼這將會是我收過最好的生日禮物。」
「放心吧!明天我就打電話給『死魚』小姐,你很快就可以見到她了。」
「晴子,是施瑜,不是死魚。」
晴子不禁扁起小嘴唉歎道:「唉!中文發音,實在大難了。」
??? 夜晚,清脆的電話鈴聲在豪宅的大廳裡迴響,一位老僕匆匆走來,迅速接起電話。
「您好,車公館,請問找誰?」
「你好,我要找『死魚』小姐。」
遠籐晴子對著小抄,困難的念出「施瑜」這兩個字,即使已經很努力把羅馬拼音寫在紙上,她還是發不出漂亮的音。
「死魚?」老僕搔搔頭,一臉迷惑。「對不起,您可能打錯電話了,我們這裡不賣魚,也沒有您要的死魚。」
老僕說完欲掛上電話,晴子急忙大喊:「不是啦,你不要掛電話!我是說,我要找死、石、施——施瑜小姐啦!」晴子試了幾次,終於找到正確的發音。
「施瑜小姐?!喔——原來您要找表小姐呀!」老僕總算聽懂了,可是他卻覺得有些奇怪,表小姐平日很少出門,往來的朋友也不多,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帶著外國腔的女孩要找她呢?
少爺曾經吩咐過,別讓那些不相干的「閒雜人等」來騷擾表小姐,這位小姐——算不算不相干的人呢?
「請您稍等一會兒。」
為了保險起見,老僕立刻按下保留鍵,將電話轉進書房,是不是不相干的人,讓少爺自己去判斷吧!
晴子不知道自己的電話被轉開了,還十分有耐性的聽著話筒裡優美的鋼琴演奏,等著施瑜來接電話。
不一會兒,美妙的音樂聲停止了,電話那頭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我是卓越,請問哪位?」
卓越?這是哪號人物?死魚小姐為什麼沒來接電話?
晴子愣了一會兒,吶吶地說:「我……我是遠籐晴子。」
「遠籐晴子?」卓越眉峰微蹙,放下手中的金筆,修長有力的手指輕敲光滑如鏡的核桃木桌面。「你要找誰?」
「我要找——」晴子拿出小抄,再次按照羅馬拼音念。「死、石——施瑜。」
「你是她的朋友?」卓越不知道向來深居簡出的表妹,也會有日本籍的朋友。
「ㄟ?啊——對!我是她的『烹友』。」既然死魚小姐是蔣老師心愛的人,那也就是她的朋友嘛!晴子理所當然的想,可惜卓越並不這麼認為。
「你真的是她的朋友嗎?那麼請你告訴我,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又是在哪裡認識的?」
這個問題考倒了晴子,她根本不認識施瑜呀!逼不得已,她只好隨口瞎掰:「我們……是在日本認識的,她去日本玩,然後我們——」
「夠了!」電話那頭傳來嚴厲的呼喝。「你真是吹牛不打草稿,施瑜根本不曾去過日本,怎麼可能會在日本認識你?」
慘了!
「啊,我說錯了,不是在日本,是在英國——」
「她也沒去過英國!小姐,你最好老實說,你到底是誰?打電話給施瑜做什麼?」
晴子眼見謊言被拆穿,只好乖乖招認:「我……我說過我叫遠籐晴子,我打電話給她,是希望她去見一個人。」
「誰?」
「蔣慕衡。」
「哼!原來你是那個薄情郎派來的說客。不必問她,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不可能!
我絕不可能讓他見施瑜,而施瑜也不會想見他!」
「你又不是死魚,你怎麼知道她不想見他?」他狂傲的語氣,讓晴子聽了很不舒服。
「我就是知道!蔣慕衡那渾蛋做出這種狼心狗肺的事,還有臉來見施瑜,真是寡廉鮮恥至極。施瑜被他傷透了心,她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再見他?」
「他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也早就離婚了,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反省,也沒有交別的女朋友……」
「你別再浪費唇舌!我很忙,沒空聽你說蔣慕衡那渾蛋的好話,他傷害施瑜大深,我絕不會再讓他見施瑜,叫他死心吧!別再想這些不入流的點子妄想接近她。」
「你說什麼?」晴子氣炸了,這個辦法是她想出來的,他怎麼可以說她的想法不人流?
「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你聽得不夠明白,我可以再說一遍。蔣慕衡是個寡廉鮮恥的大混蛋,你不必再多費心思幫他說話,因為那是沒有用的!再說——」
卓越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濃濃的鄙夷。「你說他沒有再交女朋友,那麼請問一下,你是他的什麼人?情婦?還是逢場作戲的玩伴?」
「你——」遠籐晴子發誓,這輩子她從不曾這麼生氣過—這個男人實在大可惡了!
「你——你才是渾蛋——巴嘎!」她氣得用日文罵他笨蛋。
「不要說我聽不懂得的語言,倭寇小姐,如果你想說日文,請滾回日本去,不要留在台灣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卓越的語調維持一徑的平緩,但話中的冷冽令人不寒而慄。
「我管你什麼鎳、什麼昌,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干涉這件事,死魚小姐和蔣慕衡的事由他們自己決定,你又不是死魚,你怎麼知道她不想見蔣慕衡?反正這件事我是幫定了,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他們見面的,你等著瞧吧!」
「好啊,我倒要瞧瞧,你怎麼去說服施瑜,因為你根本沒有機會見到她的,小倭寇。
哈哈哈……」這通電話在卓越的狂笑聲中結束,氣得遠籐晴子差點將電話摔壞。
這個男人真是大自負、大可恨了!
??? 不自量力的小倭寇!
卓越掛斷電話,鄙夷的冷笑。
她也不去打聽看看,他卓越是何等人物?他不是人道主義論者,更不是個慈善家,虧待他表妹的人,就等於虧待他!沒有一個虧待他的人會得到原諒,她未免想得大天真了!
他推開皮椅,走出書房,準備到樓下喝杯酒,以慶祝自己贏得第一回合的勝利。
來到一樓,他看到一個纖瘦的身影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黑的夜色發呆,模樣顯得十分蕭索、孤寂。
那就是他的表妹施瑜。
卓越不禁想起剛才那個名叫遠籐晴子的女孩說的話:
你又不是她,你怎麼知道她不想見蔣慕衡?
是這樣嗎?她仍然想著蔣慕衡?
「施瑜?」
「啊,表哥。」施瑜聽到有人喊她,回頭一看,是自己最敬畏的表哥。
「還沒睡?」
「嗯,睡不著。」
「小謙呢?」
「他玩累了,早就睡了。」提起兒子,施瑜鬱鬱寡歡的臉上出現一抹慈愛的笑容。
卓越走到吧檯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杜松子酒,然後在她面前坐下。「小瑜,我想問你,對於未來,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聽到表哥這麼問,施瑜顯得有點慌張。「我有想過利用自己的積蓄開間花店,畢竟小謙漸漸大了,不能老是住在這裡麻煩表哥……」
「你很清楚,你和小謙住在這裡,對我從來不是一種麻煩,我只希望你幸福。姨媽過世前將你托付給我,我不能讓姨媽連死了都無法安心。只是……你真的打算一輩子單身?你有沒有想過找個可靠的對象結婚,好給小謙一個父親?」
「結婚?」施瑜更慌了。「不!我沒想過要結婚,我也不想結婚。」
「可是你還年輕,未來還有幾十年要過,這樣下去畢竟不是辦法。單身撫養孩子不容易,即使我願意提供經濟上的協助,孩子還是需要一個父親,不能讓『父親』這個名詞在他人生的旅途上永遠缺席呀,你說是嗎?」卓越分析道理給她聽。
「我——」施瑜也知道這樣對孩子來說不公平,可是她真的很難再接受另一段感情。
曾經滄海難為水,她怕了、心也死了。
「不然這樣吧,我留意看看,如果有不錯的人選,你又正好沒有合適的對象,我幫你引薦,說不定你們會合得來。」
「嗯,這……」這等於變相的相親,施瑜並不喜歡,可惜卓越說的話,她根本不敢違抗。
「只是見個面,我不會逼你嫁給你不喜歡的人。還是你仍想著蔣慕衡那個負心的渾蛋?」他眉頭緊皺,話中不覺透出一絲質問的意味。
「我沒有、當然沒有!我怎麼可能想念他?」施瑜飛快搖頭,騙他、也騙自己。
「那就好!那個渾蛋不但薄情寡義,還忝不知恥,今天不知從哪弄來一個日本女倭寇當說客,說是想見你一面,幸好那個小倭寇已經被我罵跑了。」
「慕衡他——想見我?」施瑜一定不知道,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驚喜。
「瞧你高興的模樣,你該不會還沒對他死心吧?像他這種人,生性就是個濫情的花花公子,他能背叛你一次,以後就能背叛你第二次、第三次,難道你想讓自己的後半生,都在捉姦和流淚的日子中度過嗎?」他無情的問。
「我——」表哥的話不無道理,一朝被蛇咬,終生怕草繩,她已經很難再相信蔣慕衡的忠貞了。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上樓去了。」卓越將杯中的酒一口仰盡,踩著穩健的步伐上樓,留下沉默不語的施瑜,對著空寂的客廳發呆,想著自己渺不可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