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陽,近來好嗎?」
當話筒那端傳來熟悉的親切問候時,貝曉陽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
「何伯伯?」
何熙煒的父親從來不曾打電話給她,她也萬萬沒想到,事業繁忙的他會親自打電話給她。
「我冒昧打給你,沒嚇到你吧?」何父和藹地笑著問。
「不會啦,怎麼會呢?」貝曉陽雖然與何熙煒不對盤,兩人吵吵鬧鬧了十年,但她對何父何母可是既尊敬又喜愛。
他們真的很照顧她,在她擔任家教期間請她吃晚餐,對她的關懷備至,上了大學之後,她沒再當何熙煒的家教,但何母還是常常煮一大桌菜,打電話邀她一起過去吃。
就連何父出國洽公也不忘帶一些小禮物回來給她,令她感動不已。
「呵呵,那就好!其實今天我打電話給你,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是什麼事呢,何伯伯?」貝曉陽頓覺詫異,何父可是大老闆,她有什麼能耐幫他的忙?
「是這樣的,我想請你……」何父說出自己的請托。
「什麼?!您要我到您的公司上班?」她聽了差點沒從沙發上跌下來。
「是啊!最近我正好缺一名特助,本想公開招募新職員進來,但現在年輕人好高騖遠又沒定性,我怕就算請到也待不久,所以乾脆想找個熟識的人來做,或許會做得久一點,想來想去,最合適的人就是曉陽你啦。
你算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人品和個性我們最清楚,況且你很優秀,我若是能早別人一步搶到你,我還要燒三炷香感謝列祖列宗保佑呢。」
「何伯伯,您說得太誇張了,我、我沒您說的那麼好啦!」貝曉陽被他誇得不好意思極了,又深感惶恐。「謝謝您這麼看重我,但我是社會新鮮人,沒什麼實務經驗,怕讓您失望,所以您還是另外——」
「我不介意!正因為是什麼都不懂的新人,才需要給他一個學習成長的機會,不是嗎?何伯伯只怕你嫌我的公司沒有發展性,或這個職位太低,不肯過來哪!」
「怎麼會呢,進入尚豐實業是每個人的夢想,只是我……」貝曉陽有點尷尬,不知道該怎麼讓他明白,她遲疑的原因並非在他身上,而是他的兒子?
他們兩人像連體嬰一樣,從國三一直到研二,就算不同班也同校,她被騷擾得夠久了,迫不及待想逃離他身旁,奔向自由的藍天。
最起碼可以隨心所欲和異性朋友交往,不會每次都「碰巧」被人阻擾。
「既然不是嫌棄何伯伯的公司,對職位也沒意見,那還有什麼好遲疑的呢?」
「我……」
「呵呵,就這麼說定了,這個職位我替你保留下來,等你畢業之後,選個你方便的日子來上班吧!」
「何伯伯——」貝曉陽還想推辭,何父已高興地掛上電話了。
轉頭望向窗外,明明是萬里無雲的晴朗好天氣,貝曉陽卻覺得眼前—片黑暗。
她美好的青春歲月,難道真得一輩子葬送在何熙煒的魔掌之下?
嗚——
她不要哇!
「曉陽,你在家吧?開門!」
貝曉陽躲在家中,哀悼了一整個日夜,當夕陽再度西下,夜幕逐漸低垂時,門外傳來囂張的敲門巨響和熟悉的叫嚷聲。
「滾開!」貝曉陽將瞼埋進枕頭裡,懊惱地呻吟。
門外的人壓根不死心,妤像怕別人不知道她名寧似的,繼續雞貓子吼叫。
「貝曉陽?曉陽?!貝曉陽——」
沒想到他不但不滾,還不斷喊她的名字,貝曉陽的怒氣終於像繃過得緊的橡皮筋,啪地斷裂了。
她憤然從床上躍起,套上拖鞋,啪答啪答地衝到客廳,用力拉開門。
「曉——」何熙煒舉高手,神色緊張地準備繼續下一波擂門攻勢,門板冷不防被往內拉開,他一下收不回勢子,身體嚴重歪傾,險些滾到地上去。
「你叫魂哪!」貝曉陽氣極了,他毀了她的人生還不夠,現在還打算讓她在這棟大樓裡待不下去嗎?
「原來你在家!」看見她出現在眼前,何熙煒完全不介意她臭臭的臉色,安然鬆了一口氣,很高興她平安無事。
剛才在樓下看見她房間的窗口有燈光,知道她在家,可是上來叫了大半天,卻都沒人應門,他開始在腦中慌亂揣測,她不來開門的原因是什麼?
她生病了?病得倒在床上爬不起來?
還是昏倒了?洗澡時一氧化碳中毒,倒在浴室無人知曉?
或是有壞人闖進去?現正挾持她,威脅她的人身安全?
他愈想愈急,愈想愈慌,最後索性不顧一切用力擂門,只差沒召來警消人員破門而入,幸好她平安無事!
「你為什麼這麼晚才來開門?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簡直把我嚇死了!」
她雖擋在門口,但何熙煒身子一鑽,照樣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
他以為這是他家嗎?他的自動自發,讓貝曉陽氣得咬牙切齒。
「你來做什麼?我不記得有邀請你來!」貝曉陽氣嘟嘟地坐下,故意不倒水也不請他坐,讓他知道自己是多麼不受歡迎的客人。
「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我們的交情非比尋常,以前寒暑假我也常來找你啊,現在來還需要先通知嗎?」
主人待客態度不佳,他只好認命點服務自己,到冰箱挑了瓶綠茶,邊灌邊走回客廳。
「誰跟你有交情,別說得好像我們很熟似的!」貝曉陽嘟嘟嚷嚷地嘀咕著。「如果不是你老纏著我,我早就擺脫你了!」
「你說什麼?」何熙煒沉著臉坐下來,相當不高興。「你就這麼想擺脫我?我哪裡對你不好了?」他對她的呵護與寵愛,可是其他女人享受不到的。
「你還好意思說!」提起過往,新仇舊恨全湧上她心頭。「是誰搶我的便當,害我顏面掃地?是誰死皮賴臉,非跟我念同一間學校不可?是誰不要臉的找父親出馬,逼我去尚豐實業上班?」
「我爸找你談過了?」何熙煒面露驚喜。「我正打算拜託他在公司安插一個職位給你,免得你一畢業就失業,沒想到爸爸竟然搶先一步,真是知子莫若父啊!」
「不是你拜託你爸爸的?」貝曉陽狐疑地蹙起秀眉。難道她誤會他了?
「不是!我是有這打算,但還沒開口。」
那麼是何伯伯自己請她去上班的?知道這件事後,貝曉陽覺得心裡舒服多了,不過看見他那張帥氣的笑臉,又忍不住火大。
「請弄清楚一點,我和你半點關係也沒有!我找不找得到工作、會不會一畢業就失業,干卿底事?」
「別這麼說嘛,這麼說太傷感情了!」何熙煒嘻皮笑臉地道:「我們是這麼多年的好同學,你又當過我四年的家教老師,我關心你的前途也是應該的,你不必過意不去,真的!」
「誰跟你過意不去?!」貝曉陽幾乎口吐白沫。「我只是不明白你幹嘛這麼糾纏我?你、該不會你……你……」
貝曉陽指著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每次一想起這種可能性,她都有種快要崩潰昏倒的感覺。
「我怎樣?」何熙煒納悶地瞅著她,怎麼她看起來像被魚刺噎到的樣子?
「你該不會——喜歡我吧?」真是愈想愈可疑!
國中那年死纏不休就算了,高中、大學、研究所還刻意與她同校,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這回何熙煒沒有像大學時那樣誇張大笑,也沒像研究所時那樣乾笑否認,而是深深地凝視她,不承認也不否認地問了句:「如果我說是呢?你也喜歡我嗎?」
「別開玩笑了!」貝曉陽想也不想地高嚷,像是急於擺脫這種想法。「我怎麼可能喜歡你,別作夢了!從你搶了我的便當開始,我就說過會恨你一輩子。這些年你和何伯伯、何伯母是對我很不錯,但那頂多只讓我不討厭你而已,我才不可能喜歡上你呢,別妄想了!」
「是嗎?」何熙煒的眼眸黯了黯,可笑向來無所畏懼的他,竟沒勇氣承認自己確實喜歡她,早從國三那年開始……
「哈,我就知道!所以啦,我怎麼可能拿熱臉去貼冷屁股?我又不是傻子!」何熙煒哈哈大笑,忙不迭否認自己的感情。
對於她平時的冷漠譏諷,他可以厚著臉皮不在乎,唯獨在坦白內心的情感時,他是畏怯而懦弱的,怕被她拒絕、怕被她嘲笑,害怕受到傷害。
因此他再次選擇隱藏自己的真心,用嘻嘻哈哈的態度掩飾。
「我就知道!」貝曉陽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卻難以抑制心底莫名的失落感。
彷彿剛才她正屏息等待什麼,但結果卻令她如此失望——
失望?哈!她在想什麼?難道是這兩天心情鬱悶窩在家裡,悶出問題來了?
她與何熙煒這傢伙向來不對盤,從國中到現在一直都是隔世宿仇,他們沒跟對方說過幾句好聽話,而她甚至連個好臉色也沒給過他,這樣僵硬的關係,怎麼可能發展得出感情?
沒錯!一定是她悶壞腦子了,她得出去走走,免得腦子壞得更厲害。
「我現在要出門了,如果沒什麼事,你請自便吧,走時記得幫我帶上門。」吩咐完畢,她直接起身回房更衣。
「你要出去?去哪裡?該不會是約會吧?」何熙煒很緊張的樣子,緊跟在她的屁股後面。
「何先生,你住海邊啊,會不會管得太廣了!」
貝曉陽轉身再賞他一記白眼,然後用力關上房門,差點夾扁他高挺的鼻子。
她不理會何熙煒在門外哇啦抗議,逕自拉開衣櫥,裡頭塞滿了衣服。
她有兩個疼愛她的姊姊,經常買衣服送她,大姊曉風總是送她漂亮的洋裝和裙子,嫁到香港的二姊曉雨則經常寄些特別的襯衫、T恤或牛仔褲回來給她。
她平常上學或外出喜歡穿輕便的服飾,因此二姊的衣服對她而言比較實用,大姊送的衣服雖然好看,但大多被她束之高閣,偶爾有重要場合才會拿出來穿。
現在她即將成為社會新鮮人,心境也逐漸轉變,總不能到公司上班還整天穿T恤牛仔褲,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吧?
於是它一改過去的習慣,挑了條海水藍的印染碎花長裙,搭配簡單的白襯衫,看起來既清爽又迷人。
「挺好看的!」她抹上淺色口紅,對著鏡子一笑,背起米色籐編側背袋,準備出去散心。
一出房門,便有堵礙眼的牆擋在她面前。
「你還沒走啊?」她懶洋洋瞟何熙煒—眼,但他好像變呆滯了,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直勾勾盯著她。
「曉陽……你穿這樣好漂亮!」何熙煒著迷地瞧著她,情不自禁讚美道。
他從不曾這般正經讚美過她,看慣他嘻皮笑臉的貝曉陽一下子紅了粉腮,但她依然認為他在捉弄她,想看她窘迫難堪的模樣。
「我漂不漂亮相你無關吧?我要出門了,你請回吧!」
她走到玄關套上涼鞋,準備鎖門走人。
「等等!」何熙煒這才回過神來,快步追到門門。「你剛才沒回答我,你是不是要去約會?」
「我說了,與你無關!」何熙煒剛穿好鞋,只曉陽立刻把他拉出門外,喀嚓落鎖。
「那你要去哪裡?」何熙煒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像個擔心妻子紅杏出牆的醋罈子丈夫。
「出去逛逛不行嗎?」他實在很愛管閒事耶!貝曉陽不理會黏在屁股後頭的跟屁蟲,逕白搭電梯下樓。
「下雨了?!」她站在公寓大樓門前,錯愕地瞪著從天而降的滂沱大雨。
白天天氣還很好,剛才在樓上也沒有聽到雨聲啊,怎麼突然說下就下?
怎麼辦?這裡距離公車站大約有五分鐘的距離,而她剛才不知道下雨了,根本沒帶傘出來,要是這麼一路跑去,鐵定淋得一身濕。
她也懶得再上樓拿傘,很想乾脆別出門算了,可是好不容易準備好了,要她放棄又很不甘心。
正猶豫時,站在一旁的何熙煒開口了。
「你沒帶傘?」
「嗯。」她沮喪不已,胡亂點了點頭。
「不然我送你去吧!」何熙煒藏住心底的竊喜,故作平靜地說:「我正好開車來,可以順道送你一程。」
貝曉陽知道自己要是還有一點骨氣,就該拋給他一句:不用了!然後扭頭轉身上樓,就算繼續悶在家裡也好過欠他人情。可是——
他的提議很誘人耶!不用淋雨,可以乾乾爽爽地出門,這個主意實在很棒……
「咳!」她想立即答應,但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故意清清喉嚨,裝作若無其事地問:「真的順路嗎?不會太麻煩你吧?」
「當然不會!」聽出她似乎有點心動了,何熙煒趕緊說服道:「反正我今晚也沒什麼事,不管你想去哪裡,我都可以送你,一點都不麻煩。」
「噢……好吧,麻煩你了。」貝曉陽強忍住羞窘的感覺,佯裝鎮定地點點頭。
「那你在這裡等一下,我的車就停在附近,我去把車開過來。」何熙煒極力忍住雀躍尖叫的衝動,傻兮兮地對她一笑,隨即轉身衝出去。
「等等!拿把傘啊——」貝曉陽趕緊跟管理員借了把傘,正想叫他撐傘過去,但他早已衝入雨幕中。
「真是的!」她放下傘,臉上浮現既心疼又無奈的苦笑。
「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懂得好好愛惜自己。」
「你想去哪裡?」
她一上車,何熙煒立刻駕車上路,深怕她反悔似的。
「送我到附近的百貨公司就行了。」她轉頭回答,發現他身上起碼有大半濕透了,尤其頭髮更是濕得徹底。
水珠沿著烏鴉羽毛般黑亮的髮梢滴下,看起來雖然有點狼狽,但他濕漉漉的模樣卻異常性感,害她紅了臉蛋。
遲疑了一會兒,她從包包裡取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本想遞給他,但是想到他正在開車不方便,於是動手替他擦拭身上的水珠。
她微涼的小手握著手帕,輕輕拭去他額頭的水珠,何熙煒嚇了一大跳,連忙緊急踩煞車,用受寵若驚的眼神怔愣望著她。
他望著她的眼神好專注好專注,溫潤如黑玉的眼眸剔透晶亮,彷彿在傾訴說不出口的千言萬語。
她無法抗拒他眼中放出的強烈電流,只覺得雙頰燙紅,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曖昧親暱的氣息在狹窄的空間裡流蕩。她愈來愈窘迫不安,原本沒好氣的口吻也變得像嬌嗔。
「你幹嘛緊急煞車?後面的車子一定氣壞了。」
「我不在乎。」他沙啞的呢喃,讓貝曉陽更羞。
「你快開車啦!」後頭的人猛按喇叭,附近的人全探頭往他們車裡看,她都快糗死了。
「那你要繼續替我擦。」他涎著臉央求。
「你想得美!」她氣嘟嘟地將手帕扔到他身上。「你自己擦個痛快吧!」
「唉!剛作了一場美夢,怎奈好夢易醒。」
他拎起手帕抹了把臉,歎口氣,這才踩下油門繼續上路。
到了百貨公司門口,何熙煒依依不捨地打開車門,讓她下車。
「外頭還在下雨,你小心別淋濕了。」
即使她牙尖嘴利,每每把他氣得半死,但他還是喜歡和她在一起。看她在口頭上佔了上風得意開懷的小臉,他就覺得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就算被她當成一個沒有用的男人,任意壓搾欺凌,他也無怨無悔。
爸、媽,兒子對不起你們!
你們辛苦把我養這麼大,給我最好的,而我卻這麼沒出息,為了一個女人的笑容連面子自尊都不顧。但是——
沒辦法,誰叫我喜歡她?
他垂著頭,在心中哀泣著向父母懺悔,貝曉陽正準備下車,見他垂頭不語,一副很難過的樣子,心口霎時擰了一下,一種類似憐惜的陌生疼痛漲滿她的胸口。
她是不是說得太過分,傷了他的心?
她的良心開始譴責她:雖然有時候他真的很可惡,常常把她氣得半死,但他也是人,也會受傷難過,她不該逞一時口舌之快,傷了他的自尊心。
「你……」她遲疑了會兒,試探地問:「你餓了嗎?如果沒事的話,要不要一起吃飯?我請你。」
「你要請我吃飯?」何熙煒喜出望外,快笑裂了嘴。
對父母的歉意——不見了!
哀傷——飛了!
自怨自艾——跑了!
「好!當然好!我正好餓了。」他笑嘻嘻地對她說:「那你別下車了,我直接把車開到地下停車場。」
於是貝曉陽又把車門關上,乖乖坐回車裡。
情況出現大逆轉,伺熙煒心情大好,順著車道一路開往停車場,沿途還愉快地隨著音響裡播放的歌曲輕哼。
看他突然心情好,完全看不見剛才懊惱喪氣的可憐模樣,開心似乎會感染,他笑得傻兮兮的樣子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低罵道:「傻瓜!」
他真的好傻!
國、高中時代,他常常請她吃便當裡的菜,現在她回請他吃頓飯,也沒什麼了不起啊!
貝曉陽請何熙煒到百貨公司樓上的餐廳用餐,何熙煒像是八百輩子沒吃過飯,拿著菜單啪啦啪啦點了一大桌菜,然後鼓吹貝曉陽拚命吃,把食物全塞進肚子裡。
「好撐啊!幹嘛點這麼多菜,真是活受罪!」貝曉陽難受地癱在椅子上,覺得只要再吃下任何一口食物,她就要吐啦。
「我就是怕你瘦啊,你應該再胖一點比較好。」何熙煒眷戀地凝睇著她,那灼熱的目光使人無法逼視。
貝曉陽迴避地低下頭,兩頰臊紅起來。她最害怕他用這種眼光看她,她寧願他和她吵架鬥嘴,也不希望他用那種會令人融化的專注眼神盯著她。
「是嗎?原來你喜歡那種肉嘟哪的胖女孩,以後我會特別幫你留意的。」腦中出現他盯著豐腴女子瞧的畫面,出口的話不自覺酸了起來。
「我只在乎你身上有沒有長肉,其他女生是胖是瘦我根本懶得看。」
他的手機正好響起,他說了這句話隨即大笑起身,到門外聽電話去了。
她又紅了臉,但仍固執地認為何熙煒是在嘲笑她,挑剔她的身材像排骨。
拜託!她已經胖了很多,她承認國三之前她確實瘦得像竹竿,常被嘴壞的同學嘲笑她前胸後背難以分辨。
但是打從被逼著吃下他「不要」的雞腿和「剩菜」之後,她就像喜獲甘霖的花朵迅速發育,二姊曉雨笑說她像吃了歐羅肥的小豬仔,變得又圓又豐滿。
當然圓和豐滿指的都是她的胸部,而不是她依然纖瘦的身材。
都已經「胖」成這樣了,他還有什麼不滿意?貝曉陽低頭打量白襯衫下隆起的優美曲線,忿忿不平地嘀咕。
「抱歉,幫您收一下子。」一名女服務生走過來,收拾桌上的杯盤狼藉。
她見何熙煒不在座位上,便偷偷對貝曉陽說:「小姐,剛才那位先生是你男明友嗎?長得好帥喔!當然你也很漂亮,我們幾個同事都在說,沒看過像你們這麼登對的情侶。」
「啊?不,我們是同學。」貝曉陽急忙否認:
「喔,那就是班對羅?」女服務生眼睛一亮。
「不是!我們——」
她本想解釋,說他們是死對頭還差不多,但是後來一想——她何必向一個不認識的人解釋她和何熙煒的關係呢?於是又閉上嘴。
「你好幸福噢!你男朋友對你好好,挾了好多菜給你吃,讓人好羨慕喔!」服務生一面收盤子,同時羨慕地道。
貝曉陽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尷尬地一笑,不再說話。
幸好服務生也沒再多問,收好盤子就離開了。
你好幸福……你男朋友對你好好……
服務生的話在腦中迴盪,貝曉陽情不自禁轉過頭搜尋何熙煒的身影。
她很快就發現他,他還在門外講電話,挺拔的身材相當顯眼,搭配一身帥氣的休閒服飾,格外引人注目。
他單手插在褲袋裡,身體的重心放在一條腿上,另一側的長腿輕鬆地跨開。他不知正和誰說話,講到開心處還仰頭大笑,從容自信的神態和爽朗灑脫的笑容真是迷死人了。
印象中,她不記得自己曾這麼仔細看過他,這一看才發現,他還真的很好看!
以前常有同學或是學姊學妹在她面前誇他帥,那時她只覺得奇怪,她們幹嘛老在她面前談論他的事,他們又不是真的在交往。再說她常常被他氣得半死,就算他真的很帥,她也感覺不出來。
而今日屏除所有成見,認真、仔細地凝視他,她不得不承認——真的真的很帥!
一雙大眼清澈有神,挺直的鼻粱、性感略寬的雙唇,一頭黑髮凌亂性格,膚色呈現健康的麥芽色澤,結實頎長的身段像長年鍛煉的健身教練。
貝曉陽略微環視周圍一圖,很不是滋味地發現,許多年輕女孩傾慕的目光都凝聚他身上,像是一隻隻飢渴的母獅,毫不掩飾急欲狩獵的目光。
她言之鑿鑿地告訴自己:我絕不是在嫉妒,我只是看不慣他四處亂放電,吸引這麼多女孩的青睞,這全是他的罪過!
她也想告訴那些女孩:他臉皮很厚,嘴又壞,千萬別被他好看的外衷騙了!
對於那些仰慕的眼光,何熙煒根本渾然不覺,他講完電話,將超薄的手機放在口袋裡,準備回到餐廳,忽然一個性感女郎走向他,毫不扭捏地將一張便條紙遞給他。
貝曉陽遠遠看見,心頭一怒,立即猛然起身,差點撞翻椅子還不自覺。
何熙煒莫名其妙收到陌生女子的便箋,疑惑地低下頭,看見粉紅色的紙上用深紫色的筆寫了姓名和電話,他霎時明白這是什麼。
他詫異地抬起頭,女郎嫵媚地朝他眨眨眼,說了句:「有空打電話給我。」隨即風情萬種地款擺臀部離去。
「傷腦筋啊。」他盯著手上的便條紙,困擾地搔搔頭,想把它丟進垃圾桶,但萬一被女郎看見豈不太失禮了?然而就算留著,他也不可能會打啊!
正遲疑時,貝曉陽怒氣沖沖地走出來,對他拋下一句:「帳我付了,剩下的東西你若還想吃,就去吃完吧!」
說完,她快步朝電梯走去。
「曉陽!」何熙煒一驚,急忙追過去拉住她。「你怎麼了?」
他以為是他手機講太久,她等得不耐煩。
「剛才是我學長打電話來,稍微聊久了點,你別生氣好不好?」
「我沒有生氣,誰打電話給你都與我無關!」她甩開他的手,別開頭繼續快步往前走。
她氣的又不是那通電話!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主動嗎?討厭討厭討厭!
「你明明就在生氣啊!」他認識她又不是一天兩天,是十年耶!她臉上的肌肉表情只要稍微改變,他就知道她的心情轉變,騙不了他的。
「你跟著我幹什麼?」去找那個爆乳性感美女啊!
她用力猛按下樓鍵,利用等電梯的空檔惡狠狠地賞他白眼,視線不經意掃過他的手,突然發現那張紙條不見了!
「東西呢?」她立即凶巴巴地質問。
這個急色鬼該不會迫不及待收起來了吧?
「什麼東西?」何熙煒實在莫名其妙,不小心惹她生氣已經夠糟了,最慘的莫過於他連她氣什麼都不知道。
「那張紙啊!剛才不是有個衣服少得可憐的美女塞紙條給你?」想裝蒜?哼!
「咦?」何熙煒低頭一看自己的手—真的耶,原本拿著紙條的手空空如也,他才發現紙條不知何時被他弄丟了。
「大概是剛才拉拉扯扯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他暗自竊喜,這下不用再煩惱該如何處理它了。
「哼!那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撿回來?」聽到紙條掉了,她的心情奇跡似的轉好,但還是有點不甘心。
瞧他剛才那麼寶貝的抓著,若不是不小心掉了,他回去鐵定會跟那個性感美女聯絡!
「我才不要那張……-,你幹嘛那麼關心那紙條?」何熙煒賊賊地瞇起眼,笑得宛如偷吃魚的貓。「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我,所以嫉妒有女人寫紙條給我?」
他的推測震傻了貝曉陽,她慌忙搖頭否認,急得雙唇顫抖。「才,才沒有這回事!你別亂說話,誰喜歡你?!」
對啊!她怎麼可能喜歡他?打從國三開始他們就是死對頭,沒有一見面就挑劍廝殺已經算不錯了,怎麼可能產生感情?
呵、呵……」這真是笑話!
「別開玩笑了!」她有點僵硬地笑著,正好電梯到達,門一開她就鑽進去,趁著何熙煒還沒進來趕緊按下關門鈕,先逃再說。
冰雪聰明、好勝逞強的貝曉陽在而對感情時懦弱得像個小孩,一遇到敏感問題就拔腿開溜,不肯正視她早該發現的事實——
她喜歡何熙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