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戀日記 第七章
    食物經過發酵,味道就變得不一樣了,可以甜得膩嘴,也可以回甘久久。人的感覺,是不是也可以套上相同的道理?

    也許是因為一個月前他的那一句:謝謝你。所以我對這個人的觀感產生極大的改變,由先前的深沉和防備,變成正面和心疼。

    不是因為字面上的感謝,而是由於他說話時的語氣,使我感受到他發由心底的開心,和那份真。

    我想,我是陷進了他對湛季盈的感情裡了。

    然而,對他和她的手足之情,不應該的我,竟有了個荒唐的猜測,那就是他會不會也和我一樣,對自己的手足有著分外的愛戀?

    不過如果有,那也比我深過太多,因為他的一舉手一投足,甚至每個思考方向無一不牽掛著她,牽掛她的情緒好壞、天賦異秉和所有一切……

    但是要不作這樣的猜測,是否,就是因為這份虛擬的同病相憐,所以我才會對他好感漸生呢?

    呵,荒唐的我,誇張的我,只是更誇張的,應該是我和他的關係發展。

    誰能料想到,不過幾個月來幾次的午餐談心和公事拜訪,我和他居然能將彼此、六年來走過的心路歷程,以簡單的對話一概訴盡,固然從他那裡聽來的比我說出去的還多。

    這算是投契嗎?還是……

    但我確定的是,在傾聽他的同時,我好似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的解放……

    傍晚下班時間,辦公室裡的人已逐漸散去,於曉戀將工作收尾後,忍不住又提筆塗鴉,日記本上頭滿滿寫著這一段時間和湛良威的相處情形,和心情改變。

    "我真的很少看人每天把日記帶著上班的,不會很重嗎?"

    徐承海的聲音忽地在身後響起,她猜他又在注意她寫日記了。

    "當然會,裡頭裝了我那麼多字,不重才奇怪。"K金項鏈夾進紙頁,收起本子,開玩笑說了。她回望住他,發現他的臉色比早上送她上班時更不對勁,還是……該說他從那次感冒之後臉色就一直沒好過,是太累了嗎?她擔心。

    "還有,我實在很好奇,那條被你當成書籤的項鏈是……"

    "那是我的某段回憶,當日記的書籤很適合,原因呢,等有機會再告訴你。"這條項鏈是曉陽的,他買來想送給人卻來不及送出去,然而過了這麼多年,它卻還被她私心保留著。

    "現在不能說嗎?"一隻手摸上她的頭,心裡有些疙瘩,因為她瞞著他的秘密似乎又多了一個。

    "現在是上班時間。"而且要一下講清楚也不容易。她反握著他的手,發現他的手有點冰。"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

    "你的臉色不太好。"站起來,要他低下頭,想碰碰他的額,但他並沒有照做。

    "如果真有不舒服,也不會是我的身體,而且你會擔心嗎?"走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於曉戀則跟在後頭。

    "什麼意思?我當然會擔心啊!"

    "我說什麼,你應該知道。"雖然最近他的身體真的不太對勁,有些精神不濟,食慾不振,偶有腹痛,不過這些都比不過她和湛良威之間的事。"對了,湛醫師房子的case我決定交由Susan接手。"

    "什麼?!"這麼突然的決定對她而言無疑是青天霹靂。"為什麼?這個case不是已經交給我了嗎,為什麼又要突然換人?"她站到桌前,與他對立。

    "因為我不喜歡你和湛良威過從甚密。"實話實說。

    "過從甚密?"這是什麼理由?真是讓人無法信服。"他是我的客戶,依他方便約談case是很平常的事,何況我草圖已經完成,施工圖也進行一半了,沒人比我更瞭解他的需要。"撇除和湛良威的淵源不說,她認為他的決定非常不合理。

    "客戶是公司的,誰能接替我知道,而什麼叫做公事上的接觸,我認為你並沒有區隔得很好。"坐回皮椅,神情是嚴肅而專斷。

    臉色驟垮。"這不公平,而且很荒謬。"他的態度讓人無法理解,雖然他公私分明,但卻很少這樣對她。

    "我認為不會。"翻開桌上的檔案夾。"這裡是交接該簽的東西,你看看。"

    "你認為?!什麼都是你認為!case是你給我的,有時到他家也是你送我過去,連我媽看病也是你推薦他,我究竟有什麼不對?"不覺,她的脾氣被喚醒,因為他的莫名其妙。"而且我很懷疑,你是以怎樣的尺度來衡量我和他的關係?"

    靜默,他板著臉沒說話,怕自己一開口就會被嫉妒給遮蔽了眼。

    "不要跟我說以你的尺度,因為以我的尺度那根本沒什麼,我們只是吃飯聊天,最多去他家坐坐,而且大部分你都知道。"怪了,這麼想來她還真是次次都跟他報備,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奇談了,但他還不滿意。

    "我知道他一有假就會約你吃中餐,下了班你也會到他家去,連今天中午你們也在一起。"

    "吃飯談公事有什麼了,不足掛齒吧!"她不明白他不開心什麼。

    "那麼接吻叫不叫不足掛齒?"臉寒了一半,忍了一個月,他終於說出來。那天她和湛良威約在餐廳,他是從頭到尾奉陪到尾,所以自然沒漏過最後一幕。

    "接吻?"他是說……臉色僵然,她回想起那一天。"但那不過是……"本想解釋,可一個念頭突然襲來。"你……跟蹤我們?"下意識地,她使用這個名詞。

    "你說我跟蹤?!"她居然用這樣的字眼說他?驀地,心頭冒火,他的聲音大了點。

    覺得他吼她,於是她不由地頂了一句。"難道不是?要不然怎知道……"

    嘖!她在說什麼?現在的她該解釋而不是質問啊!但,說出去的話,她卻不擅長收回。

    咬牙,腮幫子繃緊。"跟蹤也好,不是跟蹤也罷,我希望你解釋你的行為,為什麼跟他接吻?"

    想起她與湛良威接吻的原因,她簡短解釋:"如果我說我幫他買了個好東西,他很興奮,所以吻了我,你信不信?"買東西?"不信。"

    "說實話你也不信,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真氣,固然這解釋聽起來真不足採信,可是若要仔細,還得一併交代她和湛良威實為舊識,脾氣急躁的他一定會追根究底。"那我問你,如果是當時氣氛影響,你很興奮的時候不也會忘情到跟人親來親去?"她覺得這個舉例很糟,但她又該怎麼說。

    "情況不同。"他遞出檔案夾,但於曉戀並沒有接過的意願。"而且……什麼叫很興奮?"他努力平靜,只是她的形容詞卻屢屢讓他難以接受。呵,她跟湛良威一起會很"興奮"?!

    手上的檔案夾懸了很久,她不拿,他乾脆啪地一聲擲到桌上。

    他居然摔東西!"有什麼不同?就因為我是女的,而你是男的就可以為所欲為,甚至還將私事牽扯到公事來!而且你不也認識湛良威,他是怎樣的人你瞭解不會比我少吧。"這無疑是鉗制她的自由!瞪著徐承海,她肝火直生。

    兩人的情緒在尖銳的話題下僵持在最高點,一個本來就暴躁,而另一個則固執。

    手指頻頻在桌面敲著不耐的響聲,氣極的徐承海忍不住迸出一句:"不為什麼,就因為你是我的女人,你和我正在交往,所以你不能跟其他男人亂來。"

    "什麼?"瞪大眼珠,厭極那霸道的所有詞。他的?她從不認為自己是誰的。"我有我交友的自由。"這讓她覺得自己極不足輕重。

    "除了湛良威以外。"他像個父親似地對她下命令,但這卻犯了於曉戀的大忌。

    倏時,她冷下臉。"我覺得他並沒有什麼不好,起碼他很體貼,我和他沒什麼,但他卻能這樣待我。而你呢?就只會工作!你根本連我喜歡什麼都完全不知道。"

    "你……"沒想到她會為了湛良威跟他吵架,還質疑他的努力。

    "你曾問過,我喜歡你什麼,當時我沒有回答,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喜歡的正是你那一份專注於工作,專注於自己的執著。雖然是這樣,現在的我卻矛盾得很,因為我喜歡的現在卻變成我最厭惡的,我們根本就不像在相愛,因為我根本感受不到你對我的愛,每天的接送,只是讓我多了點時間看著沒在工作的你,但很可惜我是貪心的,那樣根本不夠,如果這種情況真的無法改變,那麼倒不如別在一起了有時候……我根本懷疑自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廂情願。"說完後,她也許有那麼一點後悔,但……說都說了。這好歹是她的心聲,固然未經修飾。

    "於曉戀!"控制不住,他吼。

    緊抓著拳,她又說:"還有,這個case你不能轉給別人,我接的我就要負責做完。"這是她的職業道德,她不想因為兩人的摩擦,而壞了她對自己的要求。

    "我不答應。"

    聽了,再也忍不住。"好,很好,那我告訴你我為什麼吻他,那是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所以我要怎樣就怎樣,而且我現在還要跟他去約會!"說完,她突然覺得很可笑,但……這起碼讓她出了一點氣了。

    她走出辦公室拿了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就出了公司大門。

    而跟出辦公室,眼裡映著玻璃門外掠過的身影,徐承海竟讓極少有的失落感侵襲,剛剛……她說了什麼了?他將她說的話又回想一遍,但是除了無奈他還能怎麼反應。以往不想鉗制她、想讓她自在,今天卻演變成這樣,又該如何收拾?而且他並不能因此壞了他想為兩人築構的夢啊。

    手伸進西裝褲的口袋,他摸出一把鑰匙,鑰匙在室內光線下閃著碎光。原本,他還相信屆時曉戀會非常樂意接受它,但現在……

    *  *  *

    懷著沉重心情走出大樓的於曉戀,當然聽不到樓裡的歎息聲。今天晚上,她和湛良威約好到他家吃飯,縱使她現在心情再怎差,也不能影響他人的情緒,於是她吊吊眉頭,又拉拉嘴角。

    只是到了湛家……

    "我們出去吃。"出門來的湛良威,跟她前一秒鐘一樣,眉頭深鎖。

    上了車,在開往市區的途中,於曉戀忍不住問:"怎麼了?"

    一直凝重地盯著前方,直到她出聲,他這才發洩似地歎了口長氣。"季盈又鬧情緒。"

    "為什麼?"要不是知道她得了心病,真難想像,一個近三十歲的成人脾氣會像小孩子一樣反覆無常。

    說到小孩,她又給想起那個三十幾歲也像個小孩的男人,哼!她暗自哼了聲。

    "因為音樂盒。"如果不是他手腳快,早被她摔壞了。有時,他真要覺得自己傻過頭,無可救藥了。

    "之前你不是說她很喜歡嗎?怎麼這次又……"意識到有些不妥,她收話,改問:"那……音樂盒壞了嗎?"

    "沒有,我收起來了。"即使音樂盒是為季盈買的,他也不會讓它遭受毀壞的命運,因為身邊的她。"曉戀……其實這次是因為你。"

    "你說……我?"還想著是不是因為音樂盒裡的音樂觸碰到了她的傷處,所以她一不順心就……

    "我跟她說了音樂盒是你選的。"將車停在一家餐廳前。

    "她知道我了?"她至今仍未跟她見過面,被砸頭的那一次也包括。

    他搖頭,因為只說了某位女性朋友。

    有點愕然。"是我選的又如何?我到現在是沒跟她見過面,但認不認識又有什麼差別。還是……問題根本出在東西不是你親自挑選的?"她曉得這麼問有些誇張,但依湛季盈的情況卻不無可能。

    "我也不知道,每次為這些小事吵鬧,我……好累。"精神上的疲累遠大過身體上的,每回她鬧過脾氣,他就好像去了半條命,但他卻還是不能捨她不管。

    以前的她,令他愛到難以自拔,現在的她卻又脆弱到令他心痛難捱,這種不能進又不能退的困境,他還以為只有電視劇才會荒謬地上演,而今,竟也鮮血淋漓地發生在他身上。老天真是戲弄人!

    車熄了火,車內瞬間安靜下來,氣氛變得低迷,但兩人卻未下車。

    沉默許久,她乾脆打破自己是個外人的藩籬,直說了:"你還是不打算帶她看心理醫生嗎?"

    "看過了,沒有用。"

    "以前看過的沒有用,並不代表以後的都沒用。"加上她今晚的心情也一樣差,所以語氣顯得有些激動。

    "這種事你不會瞭解,我不忍心再看她受刺激。"雖然是他拉她走進這場混亂,但這個心煩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將她排除在外。

    聽了,她更耐不住性子,劈頭就嘩啦罵道:"看醫生叫受刺激,那天下所有生病的人都別看醫生了,麻木了的手腳不去動,敗壞了才知道慘。她感情麻木不去受一點刺激難不成還有其它辦法?等待奇跡出現嗎?還是聖人點化?這些情況我不瞭解是理所當然,但是你是個醫生怎麼不明白?反反覆覆真搞不懂你,還是要等你被折磨死了才高興,你……你簡直是頭殼壞去!去你的呆……"彈出的食指在空中比劃半天,後來發現自己居然口不擇言,最後她只好低下頭低罵一聲:"Shit!"。

    "你?"不禁,他一愣,因為她毫不修飾地批評。

    而等氣逐漸平穩後,於曉戀也才驚覺自己又幹了什麼事,都怪徐承海。

    "對不起,我好像太過分了。"每當太過投入,她總會感到心驚,因為只要一激動,口不擇言的天性往往險些爆發,而這次她總算是忍不住,因為再怎有耐心的傾聽者也會有求好心切的時候,更何況她這個傾聽者情緒還不穩定。抓著頭,臉上是難以言喻的困窘。

    "不,你說的對,每一次事關於她,我總會變得優柔寡斷。"閉上眼,臉透無奈。

    "我很抱歉剛剛那樣說你,或許是旁觀者清吧!再怎麼感同身受,也沒辦法幫你解決問題,是我太雞婆。"翻翻白眼,不知道該怎圓場,所幸她瞥中車外的救星。"呃……先別說這些了,外面這一家的牛肉麵很好吃,去吃看看。"順便喝他個幾罐啤酒,降降火氣。

    想等他打開中控鎖,但遲遲沒反應,於是懷疑地偏過臉看他,卻見他表情複雜得可以。

    他在想什麼?莫非被她的話給刺傷不成?

    "喂,你千萬別太過在意我剛才說的話,就當我……"

    "曉戀,你相不相信愛情會來的不是時候?"打斷她的安撫,他問。見她一臉懵懂,便又更正道:"不……該說是,你相不相信人會同時愛上兩個人?"

    不知道該怎麼區別自己此刻的感受,每當於曉戀對他當頭棒喝時,他總有股深達心底的衝動,想將她擁入懷中,單單以救命的浮木形容她,肯定是不足夠。

    但,他確定自己仍是愛著季盈的,可竟無法斷絕從曉戀那裡得來的依賴和輕鬆,以至於好感漸生。

    這是怎樣一個矛盾的情形哪?

    "一個人同時愛上兩個人?"他問得很詭異,但是眼神又不像在開玩笑,所以她思考後,這麼回道:"那……這麼說吧,其實我覺得有可能,因為愛的本質也許相同,但愛的方向卻可以不同。廣義來說,愛情它應該具有包容性。"

    就像他愛上季盈的脫俗內涵,卻又愛上她的樂觀果斷嗎?湛良威因為從她那裡得到肯定的答案,而覺得振奮不已。

    "但是……"豈料她有但書。

    "但是什麼?"

    "但是人心的自私卻往往不敵現實的定律,人也許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卻絕對不可能擁有兩個人,尤其在現在這個訴求自我的時代,愛情已經不可能分享了,這就是狹義的愛情,現代人的愛……"

    說完這一段,她發覺思考開始有點渾沌,該是肚子餓的關係,於是她抓起了背包。

    這時,聽見他嘴裡徐徐傳來:"那麼如果很不巧地,你愛上了一個心裡有其他人的男人呢?而男人心裡的那個人卻是他不能愛的……"

    "呵!這怎麼可能,我……"不禁,她讓話噎住了,起先是因為他的假設語氣,後來是因為他話裡的涵義。

    他這麼問,很難讓人不引申及揣測,但引申和揣測後的結果卻是讓人心慌的。

    他說的那個男人該不會是就是他自己,而他心裡那個不該愛的人,則是……

    一個年輕窈窕的影像再度掠過她的腦海,與這些日子湛良威在她記憶裡添加的部分逐漸重疊。

    良久。"都說不該愛了還愛,那叫傻,那叫呆。"

    不知不覺,她喃言了一句,而也在同時,從忖度裡抽離,並驚得掉了手上的背包。彎下腰,她從腳邊撿起背包,只是人才坐直,就被身邊的男人突然擁住。

    "你!"過於意外,她反應地掙動,下意識,她又想起那個讓她和徐承海吵架的原因。

    雙臂緊纏著她的頸肩,臉已埋進她的發裡。"請別……"聲音微顫。

    "怎……怎麼了?"停止掙動,兩手空懸在他的背後,有點不知所措。

    "沒……能不能就請你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輕喟一聲,彷彿正從擁抱的舉動得到釋放。

    沒多說什麼,她僅是讓他抱著,而由他趨於平緩的呼吸得知他已逐漸平靜,許久,耳邊聽到:

    "曉戀,我喜歡你。"

    "什麼啊?"驚訝地抬起頭,卻撞進他堅定的眼眸裡,那是一種掙扎後的篤定。

    "我喜歡你……"傾下臉,唇急切地貼上她的。

    "不行!"她推開他,卻不小心讓自己的牙齒擦傷自己的嘴唇,痛到眼淚盈眶。

    "你……不喜歡我嗎?"

    "我……"一句喜歡,梗在喉間,因為他們兩個對喜歡的認知一定不一樣。撫著發痛的嘴唇。"我看今天大家心情都不好,所以才會這樣,不如先下去吃完飯再說,我肚子餓了。"她不在意當垃圾桶讓他吐心事,但卻不希望成為他心情不好時的感情替代品。眼睛瞪住腿,等他的反應。

    微略失望地坐回去,又想了一下,他這才開了中控鎖。"對不起,我失態了,那先吃飯吧。"盯著於曉戀開門而出的背影,他的眼神閃爍著,心情更是起伏不定。

    *  *  *

    悄悄地,大半夜過去了。

    沒回家,凌晨三點多,她居然還沒回家,甚至連手機都關機。難道只為下午那場不愉快嗎?

    打了數十通電話,徐承海只從於曉戀她母親嘴裡得知於曉戀還沒回家,也沒打電話告知去向,且從湛家那裡問得湛良威此刻也不在家……

    "好,很好,那我告訴你我為什麼吻他,因為你根本不在乎我,所以我要怎樣就怎樣,而且我等一下還要跟他去約會!"如果,現在湛良威真和她在一起……他腦裡塞滿於曉戀從公司離開時所說的話,情緒波湧不已。

    不覺,一陣由緩變急的嘈雜聲,打斷了徐承海的紛亂思緒,外頭竟下起來勢洶洶的大雨。

    將快觸及手指的煙頭捻熄,關上車窗,他啟動雨刷,趕去擋風玻璃上那些模糊視線的雨水,這才再將他注意了近四個鐘頭的地方看清楚。離車不遠處,是曉戀她家,隱隱地可以發現屋裡的大燈沒關,所以屋裡的人一定和他一樣著急。

    將視線調回車內,他伸手捺著幾個小時前就開始微疼的腹部,再度陷入沉思,他想起對湛良威改觀的那一個晚上。

    那天,湛良威主動約了他在健身房見。

    "好久不見,這段時間很忙吧?"他到那裡時,湛良威已經流了一些汗,可見他早到了,而依他滿面的笑容看來,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還是一樣。"回應他的寒暄,徐承海在他身邊的划船器上坐定。

    "看來你並沒有受到經濟不景氣的影響。"拿毛巾抹了下汗,白皙的臉透著健康的血色。

    "多多少少,只不過我推了一些因應的案子作嘗試,目前反應還不錯,所以勉強過得去。"雙臂前後滑動,結實的肌理在肩膀和上臂處若隱若現,不過因近來身體略微不適,所以他的呼吸較往常急促。

    "什麼樣的案子?"盯著他。

    "商業機密。"神色嚴肅,但在發現湛良威開始沉默之後,他又笑說:"其實也不是什麼機密,同行也有人推,就是曉戀的案子。"

    "曉戀?"眼睛霍地晶亮,原本今天約徐承海就是想跟他提她,沒想到他竟先提起了。

    "也就是你的case。曉戀的一些構思不錯,所以我打算獨立推了無障礙空間之類的特殊案子。"想起她,他笑。

    未錯過他細微的表情,湛良威也跟著笑開,但這笑是隱含著他意的,目光調正,他接說:"曉戀是個很棒的女人。"徐承海停下動作,看著持續練著背肌的湛良威,一會兒當作他只是純粹讚美,於是又開始動作。"她是個很有想法的女孩子。"

    "雖然年輕,但魅力十足,以前光聽你提起,還對她沒什麼興趣,但是這一段時間和她接觸之後,覺得真的不錯。""嗯。"他也覺得自己的眼光不會錯。調節著呼吸,當是兩人閒聊,只是,沒料到湛良威又補上一句。

    "我想要她。"

    "什麼?"差點沒從運動器材上跌下,但還是滑了手。

    側臉望住面露驚訝的徐承海,他認真又說了一次:"我想要這個女孩,她很適合我,也是我一直想尋找的。"

    "你在開玩笑。"反應地,他迸出這一句。

    "開玩笑?"斯文地笑。"我沒開玩笑。"

    健身的興致全失,徐承海站了起來。"如果你不是開玩笑,那麼我就得告訴你,曉戀目前正和我交往。"

    凝望著臉色不大好看的徐承海,湛良威也收起笑容站了起來,立於徐承海身邊,他雖然文弱了點,但是仍似兩山並峙。"你以前沒說過。"他並未因徐承海的表態而稍亂,那感覺……就好像他早知道他們的關係。

    "那我現在說了,你該不會想當作沒聽到吧?"霎時,他給了一個大大的笑,手搭著他的肩,意在緩和敏感的話題。

    跟著揚起唇,只是他的回應並未似表情看來那樣友善。"我聽到了。"

    "呵,那……"

    "但曉戀並沒有承認過。"

    "所以?"盯著他無妨的表情,心裡不舒服。

    "所以我的決定不會改變,除非曉戀承認她和你的關係,除非她拒絕我,要不然我是絕不會改變決定,這是公平的競爭。"

    "不會吧。"他失笑,且難以相信文質彬彬的湛良威會想橫刀奪愛,甚至是擺明地。他一定是開玩笑。

    "再說一次,我不是開玩笑。"拿下脖子上的毛巾,他遞給愣著的徐承海,恍若下戰書。"從今天開始,我們將是情敵,雖然我還是貪心地想跟你當朋友,因為你人真的不錯,只是……"

    "怎樣?"眉頭驟攏,他這才進入情況。

    "只是我情願你當我的朋友,因為當我的情敵,你可能支持不了多久。"

    "你……"

    "我們會是情敵……或是朋友?"

    情敵……還是朋友?盯著他準備離去的背影,徐承海抓緊拳頭。

    湛良威的話自那一夜開始,就困擾著他,之後他曾打過電話再和湛良威談,但不是找不到他人,就是談不出個所以然,他送花給曉戀的那一回亦是。他認為男人之間的友誼難得,所以不想撕破臉,而他卻也不會因此放棄了對曉戀的感情,畢竟他已默默付出了許多。

    本來,他還想透過注意曉戀來確定情況,但這些保留的反應也僅止於湛良威和曉戀的那個吻。

    那個吻,破壞了他對曉戀感情的信心,也斷了他和湛良威的友誼,從此,他們肯定了是情敵,而曉戀……

    想起今天下午吵架的情況,他不得不懷疑自己對她的注意是否真的過少,而對兩人之間可能存在著的代溝也過於輕視。難道,他處理感情的方法,真是錯了……

    思緒由渾沌中抽回,徐承海不斷地檢討著自己。

    歎了口氣,手抓上那早被耙亂的頭髮,另一手則從西褲口袋掏出那把鑰匙,而拈著鑰匙環,他開始失神地凝汪著它,直至後視鏡一道閃光打破了他苦思不得解的窘境。

    回頭一看,停在車後的,是一輛很熟悉的黑色奔馳跑車,等奔馳車關了車燈,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車內的兩條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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