淥波癡心 第六章
    乳色的岩石憐峭,如鍾、如筍、如柱般嵌掛在石壁上,地上水湟處處,無限擴張的空間裡,不絕地響著清脆的水流聲。

    然,那水聲叮咚不斷,某處傳來的喃語聲也跟著不甘寂寞,她念著念著,還不時摻雜幾句罵。

    「好累,累死我,沒事長這麼高大做啥?」由水底洞穴鑽進,蘇映潮好不容易才將江重濤背到了一處較乾爽的台地上。抬眼向那透著光卻高不可及的小洞,又愣瞪著四下一片白皚皚的景色。「啐,怎外頭下雨,裡頭也跟著下雨?這下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能不能出去、怎麼出去又是一回事,尤其你還不醒……喂,重濤兄?」

    她輕輕拍著膝蓋上的那張臉,因為石頭硬,怕他不舒服,所以她才提供了自個兒的腿讓他當枕。只是凝視著他的臉,她又不禁想起他在水中,那堅定且毫不畏死的眼神,而心底亦悄悄生出了一股憐惜。末了,她悠悠地歎了口長氣。

    「唉……到底是為了誰,你要這麼拚命呢?今天若不是我,你可死定了!」只是……呵,她卻還是忍不住要為他這份執著所感動。摸上他的額,她幫著拂去黏在上頭的濕發,解去他後腦上松纏的半截絛帶,並將他的長髮晾了開。「這個……等你頭髮干了再還你吧。」

    將那絛帶收起,她又盯上他緊閉著的眼,挺直的鼻樑和豐厚的唇。

    ……唇?「喂,我有沒有說過,你……笑起來很好看,而且說話也很好聽?還有我……打從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和一般男人不同?」

    不知不覺,她摸摸那抿著的唇瓣,跟著,她低頭將自己的唇瓣貼上他的……而再抬起頭,她心中更漾起了一波波難以自制的悸動。天,她該不會真喜歡上他了吧?

    原本,她還以為自己只是喜歡他明朗的個性;原本,她還以為是因為他與她都是和江河息息相關之人,所以也才對他有著無比的親切感,沒想到……

    唉,難道個性太簡單也是個錯?簡單挑個人就跟,簡單挑艘船就上,簡單挑個人就喜歡?努力想著,但到最後她還是以哀號收尾。她無力地以額抵上他的額。

    「我知道我腦筋簡單,但是卻曉得根本不該喜歡上一個人,你是人哪,可我不是!天知道……天知道我現在居然連你想救的那個人都嫉妒,真希望她不是名女子。」先萬別呀!千萬別是!「『她』……不會是個女的吧,重濤兄?」抬起垮著的臉,呆呆瞅著他。

    「唔……」

    「呀!」

    豈知那枕在她膝上的人居然在這時有了反應,她駭了一跳,立即站起。也因為這下意識的動作,咚地一聲,江重濤腦袋叩地。

    「笨蛋!」罵了自己一句,又馬上趨前捧起他的頭。「不會有事吧?這下沒淹死卻讓我給摔死了。」

    看著也揉著他的後腦勺,可他的鼻竟就這麼流出血水來。

    「唉!不會吧?」她幫他擦去,同時也發現他的耳朵也跟著淌出血水。「這下死了。」這七孔流血是只有淹死的人才會有的耶!不行不行呀!重濤兄……

    「你……」

    「嗄?沒死?」正當她七手八腳幫著擦掉那流淌的血水時,那一直緊閉著的雙眸,緩緩掀了開來。

    「誰……」半閉著眼,他啞問。

    「誰?」兩眼似銅鈴。「我是蘇映潮呀,你看不清楚嗎?還是……還是腦袋被我摔壞了?不過摔壞就算了,可別摔死,你醒了嗎?重濤兄,醒了嗎?」

    醒了嗎?醒了……

    只依稀望進一張慌張的臉和一道慌張的聲音,江重濤便又沉沉地陷入那場糾纏他許久的夢露。而夢裡——

    「緞兒!你醒了嗎?是我,重濤大哥。」趁著黑夜,他翻過了高牆,進入了那他從不曾由正門進去過的宅第,找著了緞兒的房間,他如同幼時一樣只在窗外輕喚。

    只是這回裡頭的人並未像以往一樣,立即開了窗探出頭來。

    「緞兒。」又焦心地敲敲窗片,但房裡依舊無聲。自那次在他的船上受傷後,他便沒再見過她,而至今也已過月餘。他還記得那一天將緞兒送到醫館,然後通知她爹娘來的時候,那場景是多麼地難堪。

    她那本來就不喜歡他的爹不僅怒罵他窮人癡想,甚至對他拳腳相向;而她娘雖然多少清楚他這個與緞兒青梅竹馬的玩伴,可迫於當時的情狀,她也只是默不吭聲,始終哭著。對於這結果他雖感到無奈,但卻可以理解。

    因為他們的女兒不醒,他所說的話、道的歉,就也入不了他們的耳。因為船是他的,打中緞兒的船帆也是他的,萬一緞兒真喪了命,自然也是他所害。

    咿呀——當他正愁著無法見著那讓他夜夜難眠的人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個縫兒。

    「緞……」他欣喜地抬首。

    「噓,小聲點,進來,快進來。」哪知開門的竟是緞兒的奶娘。那個從小看著他和級兒一起玩要成長的婦人。「呀,還發什麼愣?萬一給人瞧見,不給抓去打才怪。」

    婦人抓上揪然的他,帶他進門。

    「你怎麼還來?」合上門後,她仍不敢大聲,她瞅住那高大的男子,訝異他的憔淬。

    「我擔心緞兒,在醫館,我被擋在門外;她被送回來,我更沒有機會看到她,她沒事吧?」床前的帷幔低垂,他瞧不見裡頭的人。

    「小姐她……」說到她的傷勢,婦人再忍不住紅了眼。

    「很嚴重嗎?在船上我看過沒外傷,她被送回來之後我聽說她醒過來了,那麼……」心急,直往床邊走,但卻被婦人擋了下來,她拉他到一旁。

    「小姐喝完藥,現在正睡著,別叫醒她。」

    「但是……」今日不見不曉得哪一天才能再見,說不定他等一下就被人掏出宅子去了。

    「她好不容易才睡著的。」

    「好不容易?」聽了,忐忑。「為什麼?」

    要他在椅上坐下,等他靜心,這才說:「小姐剛受傷的那一陣子是昏睡不醒,等醒來,卻經常喊著頭痛;她早上不睡,夜裡更是嘔到膽汁盡光,我看得好心疼。」她哽咽。

    「她傷了哪兒?」白了一張臉,咬緊牙根。

    「大夫說傷了腦,這回要是能醫好,可能一些毛病也不能根治。」兩隻長滿皺斑的老手緊緊互抓。

    「一些……毛病?」

    不覺,淚水汩汩地淌。「小姐她現在耳朵不靈,說話也不清晰,手和腿有時候更昕不聽使喚,在吃了許多大夫的藥之後,還是一個模樣。」

    瞪大眼,完全無法相信。緞兒……緞兒她是這樣地靈敏,於今卻讓他害得……「我不相信,奶娘,我想看看她。」

    「濤少爺!」又拉住他。在她心裡,他雖然只是尋常人家出生,又或許現在有些落魄,但那赤誠向上的心卻是她一眼瞧得透的。自始至終她一直以為他和她家小姐會成一對,即使老爺反對,只是……只是現在……「嗚……」她克制不住地哭了出來。

    「奶娘您?」

    「濤少爺,小姐她可曾跟你說過她的婚事?」她心酸地問。

    聞言,臉色驟冷,他點頭。

    「我擔心……」

    「怕緞兒嫁不成?」一般人家,誰會想娶一個帶有殘疾的媳婦兒?這回,他可是誤了她的姻緣?雖這想法令他心如刀割,而他也根本不想她嫁給別人,但他卻不得不思及。

    聽了,婦人的淚只是流得更厲害。她搖頭,久久難言,等好不容易平復哭意,才說:「如果嫁不成,我就不需要這麼擔心了。問題是老爺根本不這麼打算,他壓根兒不想讓外頭的人知道,除了家裡的人,連那些看診的大夫都塞了銀兩讓他們改口。」

    「改什麼口?」

    「說小姐只是得了風寒,一個月後還是可以嫁到表少爺家。」望向床,又說:「如果那時真能好也就大幸,但萬一小姐還是這樣呢?難不成要等被發現之後才……」

    「不該是這樣!」一拳擊向身旁的茶几,上頭的杯壺震得價響,他頓地起身往門口。「我找你家老爺!」

    「濤少爺!」奶娘忙驚呼。

    「奶娘……是重……濤大哥嗎?」正當兩人僵持不下之際,床上的人醒了。她問著,聲音雖不啞,但卻凝滯,好似咽喉裡哽了什麼,使她無法平順出聲。

    「緞兒!」聞言,江重濤耐不住地緊了五指。奶娘的話……果真?睇住床帷,他頓下腳步,直至床帷被裡頭的人掀起一角。

    「重……」她身體一滑。

    「緞兒……」一老一少齊趨前,幸好江重濤動作快扶住了那差點摔下床的人,他往床邊一坐,臉色極度凝重。

    凝睇著他,被扶著的緞兒忍不住揚唇。「你……怎連胡……都不刮?好醜。」話難以成句。

    「你?」她的笑靨在他看來竟是無情的鞭笞,那令他心痛。

    「我沒事的,奶娘……跟你說過了?」

    她抬眼向老婦,但對方只是沉默,因為違背了承諾,她答應過若江重濤來,要跟他說她無事。

    「奶娘都跟我說了,你……」

    「一個月後……我要嫁人了,以後再不容易看到……你,今天你來……我高興。」困難地把一串話說完,只是她一說完,便也被帶入了一副溫暖的胸膛之中。「重……」

    「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緊緊擁著她,好似要將她嵌進自己的骨血般。「以後我不行船了。」

    「為什……」欲掙脫他的雙臂。不說賺錢餬口,不說他與她之間的感情,江上的生活於他來說便是生命呀!這她瞭解,且自小至大唯有更深刻地體會。難道,為了她,他想拋棄這些嗎?

    「嫁給我,緞兒。」細細凝住她的臉。「嫁給我,以後我不行船了,這輩子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照顧你。」他甚是激動地說著,可,得來的竟是一場殘酷的回應,她……居然搖頭!

    「不。」搖著頭,她說。

    「緞兒你……你的意思是?」他抓著她的雙臂。

    「我不嫁你。」嘴抿著,神情堅決。

    「為什麼不嫁我?」好似在她眼裡捕捉到什麼,可又無法確定,但他相信若問,她一定也不會說。好久,迫不得已凜下心,他橫抱起她。「跟我走!」

    「濤少爺!你不能這麼做,這樣小姐她……」婦人擋在門口,心慌地勸。而也在這時,房外頭來了人,他們疾敲門——

    「嬤嬤,裡頭發生什麼事?緞兒怎麼了嗎?我怎麼聽到男人的聲音?快開門,嬤嬤!」是她家夫人,一定是聽到剛才房裡杯壺的聲響,所以……

    「呃,夫人沒什麼,是老奴剛剛打盹,不小心摔了一隻杯。」婦人回頭扯著那失了理智的男人,幾近無聲地勸:「濤少爺,你快走吧,即使你想帶走小姐也是不可能的,夫人和老爺要是知道你在這裡,一定會讓人打你,快走吧!」

    聽不下功,他心意已決。「就算我會被打死,我也要帶緞兒……唔!」猛地,他上臂處突然一陣痛,低頭,他發現那被抱著的人居然咬著他。「緞兒?」她咬得他泛血。

    「放下我。」她說,只是他依舊不為所動。「放下我。」見狀,於是她又重複一次,而他這才將她放回床榻。

    半伏上床褥,抬起臉,她五官之間乍現一抹笑意,那笑,是鄙夷的。

    「我說……不嫁你,就是不嫁你,因為你窮,表哥……他……可以給我很多東西,他可以給我吃好穿好。」

    「緞兒?」無法置信的不止江重濤一人,還有他身後的婦人。

    「我……不想跟你過苦日子,所以……才會答應爹,嫁給大表哥。這麼說……你明不明白?我原不想說,但是……你逼我。」兩眸瞠大,無淚無嗔。

    「我逼你?你認為我逼你?」握拳的手,顫抖著。

    「不是嗎?在船上……我原就想說……但是那船帆……」

    「你說謊對不對?是不是你爹逼你嫁?」問完,他更回眼對住老婦。「奶娘,是不是家裡發生什麼事?」

    「這……」被問得冷汗直滲,因為同時有兩人以懇求的目光看著她,那眼神幾乎要將她逼入胡同。

    「嬤嬤,我確實聽到男人的聲音,你快開門讓我進去!」這時,門外人又敲門如擂鼓。

    不得已,婦人只得擇一而言:「濤少爺,剛剛我說的你就當作沒聽到吧,你快走,再不走等老爺夫人進門就糟引快,快走!」她推他向另一邊的窗戶,開了窗,要他出去。

    回眸看住緞兒,他沉重說:「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所以才這麼說,不過緞兒,請你答應我,你的病我一定會找來藥材醫治。在這之前,請你別作下任何決定,作下那些你不願意且會傷害自己的決定,好嗎?」床上人不語,他再問:「請你答應我,否則我不走。」離開窗邊,語意堅決。

    然而聽著那如催命的敲門聲,緞兒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我答應……你,你快走吧。」

    「等我,緞兒……」

    「快走!」

    ※  ※  ※

    一個時辰之後,洞裡的水聲依舊不絕,蘇映潮覺得一股寒意襲來。

    「好冷,這洞居然比水裡還要冷,是不見天日的關係嗎?難怪這裡要被稱為冥山陰府。」

    抬眼望住那頂端的小洞,她自言自語解著無聊。而低頭,她挪了挪那被江重濤壓得麻痺的腿,又繼續手邊的工作。因為找不著繡針之類的工具,是以她以指甲慢慢幫他挑去手上紮著的幽冥花刺。

    「真是怪花,花朵果實可以治病,花刺卻能致命。」她挑出一根,彈到遠處,嘴邊哼著。只是當她想彈去第二根刺時……「哦,想毒死我呀?呵,你下下……下下下輩子吧,啐!」那刺竟扎進她的指尖。不過幸好,它的毒液壓根兒不會對她這非人類產生效用。

    而當她又要拔去第三根……

    「唉,重濤兄,你昏了就昏了,做啥手臂繃這麼緊?」害她拔不出刺來。可一會兒她卻發現……「耶?你是不是會冷呀?」

    原來他是冷到發抖,所以才會全身繃緊。

    「好吧,既然這麼著,那找個東西先幫你保暖。」

    雖然這麼打算,只是她左瞧右瞧,除了江重濤身上那條褲,就只剩下她自己身上這套衣服。這……總不能脫了他的下半身來蓋他的上半身吧?煞有其事地眨眨眼,須臾,嘴邊迸出一抹淘氣的笑。嘻,開個玩笑的,當然是脫她自已的嘍!

    於是她將他的頭擺上石,再起身摸摸自己全身上下,選中兩件衣物之後,她脫了下來一件墊地上.一件蓋上他的身。

    「這樣雖然蓋不到全部,不過應該暫時可以了,反正你一時半刻應該不會再醒過來。」打量著,點點頭。「那麼你就先待在這裡,我去找找有沒有出路,還有順便去揪回那隻鳥頭烏龜身。」對著躺在地上的人交代完,她選了個方向,走了開去。

    「唔……」然而她完全沒料到,那江重濤竟在這時候醒了過來。

    張開眼,他對著的是一團刺目的光亮,虛弱地抬起手對著那光線抓了抓,放下有些麻感的手,發現手中空無一物。沒有水?那麼他現在就不是在水中?

    「呃。」欲側躺起身,卻氣力不濟,所以他又躺了回去。眼睛勉強看著四下,他知道這是一處洞穴,但,他怎會在這裡呢?

    隱隱約約,他想起前一刻還身陷其中的夢魘,模模糊糊;他將記憶再推前,便霍地憶起一道身影及一張臉。有人救了他嗎?是誰?

    再次掙扎著爬起,而身上覆著的東西就這麼掉了下來,他反應抓起一看,竟是一件乳色的兜衣。「這個……」是蘇映潮的?那天在洞庭湖畔,他見過。

    將那還余著暖香的袖珍衣物緊緊抓在手中,他眺向四處,但卻不見人影,而坐了起來,他更發現自己身下鋪著一件湖水綠的紗裙。

    「蘇姑娘!」對著不見邊的洞穴,他喊,但回應的只有「蘇姑……蘇姑……蘇姑」的回音。如果是她救了他,那麼人呢?……該不會?「蘇姑娘——」以為她遭到什麼不測,他更是急了,站起來就想往洞裡的黑暗處去。

    「我在這兒,就來,洞裡很多水湟,你別亂跑啊……啊……啊……」

    許是聽到了他的呼喊,洞的某處傳來迴響,而眨眼工夫,遠方黑暗處出現一道人影,她躍呀躍地,三兩下就蹦到了江重濤身前。

    「你醒了?」看著眼前打赤膊的人,她仍因方才快速奔跑而輕輕喘著,而等稍微平復氣息,她開始繞著他,全身上下觀察。「你……身體還有沒有哪裡不對勁?手腳能動嗎?頭……頭有沒有撞傷?」說不擔心,是騙人的,固然幾個時辰下來,她總自言自語、自問自答替自己解著擔憂。

    「是你救了我?」盯住那靈巧的身影,他問。

    「我……救了你?」再度在他身前站定,她盯住他,須臾,僅見她原本皺著的臉變得更加難看。「對,是我救了你!但是說到這個我就氣。為什麼我千說百勸你就是聽不進耳?明明知道危險可能會沒命,你還一頭往這裡栽?嫌水底的水鬼寂寞嗎?」她是真氣,因為臉整個脹紅。

    「我……」她的怒氣,令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

    「你怎樣?」眼珠子瞪大,對他直勾勾地看。

    「我……對不起」

    聞言,秀眉更是擰著。「為何跟我說對不起,你是對不起你自己,對不起生你養你的父母!」扁起嘴,這時,她再耐不住鼻酸,因為她差點沒救到他。

    「我是逼不得已。」望人眼前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不經意,他似乎發現裡頭有著絲微濕意。她哭了嗎?因為擔心他?

    「逼不得已?呵,我說過了你若一定得摘到花,那麼就找我一道,要不我幫你摘也成,害我急了一整天!」她不是只有急,根本是急死了,所以一路由重慶奔了來。

    「對不……」

    「說對不起就行了嗎?我最討厭說話不算話的人,而你……啊!」罵著罵著,亦忍不住跺腳,只是腳底石面光滑,她腳才踏地,就滑了一下,砰地一聲跌坐地面。

    「蘇姑娘……」見她未立即爬起,只是屈膝坐在地上,於是江重濤忍著身體的不適,也跟著蹲下。豈料,他這一蹲,對著她的臉瞧,竟真捕捉到她眼白泛紅的模樣。

    迅速抹去臉上的尷尬表情,她又瞪向他。「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我……」一直以來只見過她的笑臉,這樣的她,令他不覺心生伶惜,這全是他的錯。

    「好了好了,我不聽了,也不罵了。現在你欠我一條命,我沒叫你死可別死啊!」扁嘴。

    聽著,同時也仔細地端詳著她的臉,最後,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眼角上。

    瞧他不語,因此睞向他,而在發現他表情過於嚴肅之後,她歎了口氣,跟著無奈道:

    「唉,我開玩笑的。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你得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要不就算採到了花,你想救的那個人也不會開心的。現在既然沒事了,那就好了。」說罷,想爬起來,卻被江重濤抓住手臂,而當她奇怪地望向他時,他居然抬手將她殘留在眼眶邊的丁點兒濕意沾了去。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大掌捧著她的臉,他直視她的眼,低聲道。

    嚇?他這輕柔的動作,讓她忍不住心頭怦跳。且此刻她和他的臉靠得如此之近,連鼻息也交錯著,這讓她不由地想起他昏死的時候,她曾對他做的事,她……偷吻了他。

    「呃,你……你沒嚇到我,那是汗,我剛剛在這洞裡跑來跑去流出來的汗。喔,對了,我剛才在洞的另外一邊發現了出口,外頭雨已經停了,你可以自己走嗎?」跳了起來,背過身,提起袖,對著熱透的臉猛扇,而心底則不忘暗自罵著。

    看著她倩然的背影,他心頭溫暖,唇亦不覺微揚。「我自己走,應該沒問……」他緩緩站起,但是話還未說完,就顛了下。

    身後發出響聲。轉過身,她瞧見他泛白的臉龐。「我看應該是不行,那你當我是枴杖好了。還有……那個,你得先還我。」垂著眼,指住他仍抓在手中的東西。

    剛剛就是認為最裡頭的和最外邊的脫了無妨礙,所以她才選了那兩件,兜衣和外裙。

    「喔。」伸出手,將兜衣遞還給她的同時,他的臉,紅了。

    片刻,待蘇映潮著裝完畢,她讓他搭著她的肩,而後一起緩緩步入洞穴的幽暗處。而依稀間,除了水聲外,還能聽見對談聲輕輕傳來。

    「你……以後可不可以別再叫我蘇姑娘呀?剛剛那『蘇姑蘇姑』,像四姑,不大好聽耶。」蘇映潮說。

    「喔。」江重濤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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