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說了晚點會來找她,可是自那之後,卻連著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雖然老嬤嬤將她安排得很妥當,可是沒見到他,心裡還是覺得不舒坦。難道當富有人家的打手真的很忙嗎-忙到不想她的菜,甚至……還忘了她。
「該死的翟天虹!」因為習慣早起,可是早起之後又無事可做,於陽只能走出住了幾天的雜物房,在外頭胡亂打拳排遣。
因為埋怨翟天虹,所以她每出一拳即暗咒一聲,每踢一腿就罵上一句,然而罵歸罵,她的腦子卻無時無刻不出現翟天虹的那張臉。
她想著他偷吃菜還佯裝無事的樣子,想著他糾正她罵粗口的嚴肅樣子,想著他因她不會騎馬而大笑的樣子,也想著他聽她說心事的專注樣子,還有……就是他寬闊的肩頭、大大的手掌和厚厚……笑著的嘴唇,那樣子看起來好像剛剛燉好的紅糟肉,軟軟地,讓人好想咬……
咬?赫!想什麼?笨於陽你……你發昏了!
不得不承認,這幾天來除了吃喝拉撒睡,其餘時間她的腦子都是塞滿了翟天虹的影子,她不曉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唯一能確定的是——症狀嚴重!
拿來冷水潑了臉,於陽又開始出拳踢腿,直到打了好一輪,才停下想進屋歇息,只是當她就要進門之際,一股味道就這麼鑽進她鼻。
「咦?是春韭……欽,這菜不該是這樣炒的!」雖然那味道只出現一會兒便淡去,但她卻已察覺出造菜人的疏失。當下,她循著味道來源,旋即往那方向奔了去。
原來是府裡的人正做著早膳!她一路跑到離雜物房有一段距離的灶房,那灶房很寬,看來有耆長府上的數倍大,可是裡頭居然只有一名廚娘?
「韭芽爛了,豬肉老了。」進了門,於陽就是這麼一句。她走到桌邊,望住那盤被那小廚娘端著的韭黃肉……「片」,皺起眉頭。
「你是誰-」險些嚇掉了盤子。小廚娘愕然。
「我?我……是新來的,這裡怎麼只有你一個?」對著灶房內一應俱全的陳設,於陽不由地興奮。
「因為老師傅全都被老爺趕走了,所以灶房就剩兩個大嬸和我,大嬸們剛剛才到後門去跟販子收菜,你……真是新來的?我怎麼沒聽管事說過。」能來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是老爺由外地請來的名師,但是受寵往往只有一時,到最後還是沒法滿足老爺的要求,全都被遣了回去,這其中還包含了一名前任御廚呢。而眼前這個姑娘看來年紀也似乎沒她大,這?
「對呀,我是新來的。嗯……你這些菜是做給誰吃的-」瞪住地上桌上豐富的材料,她的手……好癢好癢哇-
「我家老……老爺。」吞了下口水。
「老爺?」砧上擺著一把片刀和一塊上等的豚肉,模樣就像正等人剁,於陽再忍不住,她洗完手便摸了上去。
「喂,你別亂動-」
「我沒亂動。」她沒動,她只是想做菜。一股強烈的慾望驅使,她橫掌抄起片刀,將豚肉拍上砧板,眨眼就開始動作。一時之間,只見那片刀在她手中化成一道銀光,如同游魚般在肉塊上刃出綿密的痕跡,末了,她將肉一推,那原本一大塊的厚肉,竟已成條條均勻的肉絲。
這看得小廚娘訝然。「你……是怎麼辦到的-」她還沒看過有人能以這種速度將軟軟又韌性十足的肉切得這麼完美的。
「這不難,只要記得『拉切』,刀子往前推的時候力氣小點,刀子往後拉切的時候力氣要大點,因為豚肉是有韌性的。」說著說著,手又拿來砧旁一把清理好的韭芽,那把嫩黃在她的刀下,很快就成一段段的素材。
對著還熱著的鍋,她順便抄起杓子便對鍋緣淋下油料,只見她左手將肉撥下,炒了會兒撈起,跟著又將嫩韭下鍋。
「添火!」以腳勾起地上的細柴枝,一腳踢進了灶爐內,且一間她手上快炒韭芽的動作並未停下。「春天的韭菜嫩,只要大火炒個十八下,再加上半熟肉絲攪個兩三下,喏,就好了。」
「嘩!」看著一條條肉絲與一節節韭芽在火上頭翻飛,小廚娘只顧著瞪大眼,等菜炒好端上桌,她的口水也不曉得擦過幾次了。「你這功夫……哪學的?手和腳居然可以同時用上,我可能一輩子都學不到這地步。」
「一輩子?太誇張啦!你若想學,我可以教你,只是你不可以偷懶就是了,我也是這樣被爺一鞭一鞭兒教會的。來,你還有哪些需要做的,我一邊炒你一邊學。」嘩-半個月沒進灶房,沒想到她會思念到這程度。看著滿桌滿地的菜,她的心,好癢好癢-
一旁,只聽見小廚娘連聲說好。
當翟天虹來到灶房時,於陽早被三個廚娘圍得不見人兒,他站在門口,觀賞著裡頭的「盛況」,直到於陽從灶上又造出一道菜。
「好了,這一道,記得蔥要嗆香了蝦子才能入味喔。來,趁熱吃。」於陽在頻頻響起的讚歎聲中將菜端上桌,那翡翠蝦斗的沖天香味幾乎要誘死數人腹中的餓蟲了。
「不行啦,這些都是替老爺準備的,我們不能動的。」兩個老廚娘嚥著唾沫說。
一聽,皺眉。「可是你們不是說那老爺不管聞了啥味道都想吐,還會把不喜歡的菜扔到地上嗎?!那還管他做啥?別管那麼多了,做好的東西沒進到人的肚子裡就是踏蹋了。」催促完眾人,她轉過身去將爐火降下。
「不成不成啦,行不通……啊?大少爺!唔……」忽然,其中一名廚娘嚷道,而她那正捻著一尾蝦的手也趕緊將蝦塞進嘴裡,跟著立即背到身後。
「唔,大少爺。」不知何時,另兩名廚娘的嘴裡竟也塞進了蝦子,她們低著頭悶聲喊。
誰呀?而正在降爐火的於陽則轉過頭一看。
「啊!」見著翟天虹,她跳了起來。「你終於出現啦!這幾天你到哪裡去了?知不知道我想找你,卻找不到有難受啊?」來到他跟前,她的兩道濃眉早扭成結了,但不忘擦擦臉,好讓自己干掙些。
不知怎麼搞的,看見她,他的心情就霍地轉好,即使對著的是她皺眉齜牙的模樣。
「對不住,我有事又去了一趟蘇州。」翟天虹笑道。先前在蘇州的那段時間,他與一些商號作成協議,但回來對過帳後又發現一些問題,所以他必須再跑一趟。
「你去蘇州了?難怪……可是也不能放我一個在這兒。」
她抱怨的舉動,看在他眼底,是一陣甜意,縱使她耒表示什麼。
「你在這裡不也不無聊。」看向灶房內的其它三人,她們嘴裡的東西似乎已經吞下去、但餘光仍不時掃著桌上那些菜。
菜?怪了,為什麼今天看到於陽的菜,他卻不會有想吃的衝動?在去蘇州的那幾天,他還想念到任何人做的菜均吞不下喉的,甚至,他還為了早點吃到她的菜,早歸來著。
「那是碰巧,今天之前我可是無聊到想撞牆耶,都是你害的,吃我一拳!」佯怒地朝他掄出拳頭。
接住她打過來的拳頭,並將她的手包覆在掌中,而就近看著她的眼呀眉的,不禁,剛剛的疑問得了解答。原來是這樣,「來,你跟我來。」
「啊,你別拉我啦-我還沒將大娘她們教會……」翟天虹將她帶往屋外,循了條小徑就一直往前走,只是看著他……「你做啥一直笑?」從一出灶房,他的嘴就一直上揚著。
「因為我開心。」一手摸上自己的前襟,那裡頭有個鼓鼓的東西。他帶她到庭院的涼亭。
「你帶我到這裡……做什麼?」進了涼亭,他要她坐下。
「我有個東西給你。」也坐下,並掏出一直塞在前襟理的小布包,他交給於陽。
瞪住他,不明所以,但接過那繡著金絲線的荷包袋時,她的心不住有著小悸動。是緊張,她曉得。而等倒出裡頭的物品,她張大著嘴!
「這簪子是我在蘇州買的,我看到上頭的金烏,就想到你。」
「金烏,想到我?」好美呀!亮晶晶地。
「於陽,太陽,金烏。」說實話,換作別人根本不會這麼聯想,可是當他瞥見這鳥鳥的時候,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想她燦爛的性子。「你不試試嗎?」瞧她盯著簪子發楞。
「我……」雖然上面的鳥是很美,可是另一頭尖尖的卻不曉得做啥用的,這種東西她從來沒看過,難道是拿來戳癢的?
「不喜歡嗎?」
「喜、喜歡啊。」這是頭一回有男人送她東西耶,而且還是他!她怯怯地笑。
「那試試。」笑著,指著頭。
還指定用在頭上喔?「好。」拿起簪子,將尖尖的一端穿進發中,她煞有其事地來回戳起癢來,且一邊皺一邊嘟壤:「其實……你不必買這麼好的東西給我啦,不過是拿來戳癢也做得這麼美,不用想一定很貴。欸,雖然你把我扔在這裡十天半個月的讓我很生氣,可是就算沒買東西給我,我也不會真把你怎樣啊。」
她的頭髮多,這東西尖尖的正好可以搔到最癢處,比起以前她拿削尖了的筷子還好用。
終於試完,她拿下來左右端詳,並笑說:「這東西比筷子好用,戳這麼大力也沒破皮哩-呵呵!我看要是身體哪裡癢,也不需要將手伸到衣服裡頭抓,直接哪兒癢就戳哪裡就好了。」正巧臀部有些癢,她順便戳戳。
「什麼?」聞言,翟天虹先是一傻,但等他意會之後,不禁搏脾大笑開來。
「你又笑?這個真的比筷子好用啊,以前我拿筷子戳,都經常破皮流血的。」
「哈哈,相……相信,我相信……」
看他笑到捧腹,她忍不住站了起來,氣道:「你不相信是不是,要不然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將簪子遞到他面前,但見他拿過簪子不試卻繼續笑,她終於感覺到不對。「喂!喂喂,這東西……這東西難道不是拿來戳癢的?」眉頭糾結。
「哈哈……不是。」
「那……」
「是拿來綰髮裝飾的,難道你從沒見過嗎?只要是女子都知道的。」
「綰髮?」是整理頭髮嗎?他說只要是女子都知道,可是她雖然是女的,卻不曉得。莫名地,他的話讓她一陣羞窘,轉眼,更脹紅了一張臉。
「其實像你那樣戳也沒人說你不對,即使想戳臀……」翟天虹想起她剛剛的舉動,又不禁笑得更厲害了。只是他完全沒料到,那羞到直想找個洞鑽的於陽,竟撇頭就跑。「於陽?」
於陽三步並兩步地跑。其實,她也不曉自己跑啥勁兒,可是就是沒由來地覺得難受。那感覺,就好像在他面前自己並不像個女人、不像個姑娘家,但這些……以前她並不在意的呀!
「呼呼……這院子怎麼這麼大?灶房在哪個方向去了?」跑了一會兒,停下腳步,她發現自己在太湖石陣中迷了路。她迷走著,最後終於看到長廊。「是那邊嗎?」情急,她又往那壓根沒印象的長廊跑。
「於陽!」這回她還來不及跨步,就被隨後的翟天虹抓住了臂膀。「你為什麼跑-」
「我……」好不容易涼了的臉,登時又熱了起來,她低著頭。
「是我說錯話了嗎?」問她,雖她搖頭,可是頭卻愈壓愈低,不得已,他抬起她的下頷。「臉抬起來。東西不會用沒什麼大不了,每個人都有他會跟不會的東西,就像我只會吃、只會拿筷,卻不會動鍋杓的意思一樣,是不?」
雖她聽進了他的話,可頭還是壓得低低的。
「於陽。」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也壓低了瞼,直到四目相對。突地,他笑!「你難為情,是因為我嗎?」
於陽攢起眉頭,瞪住他。
「你喜歡我對不對?要不然剛剛那個情況,依你的個性根本不會在意。」他的笑容擴大。
笑,就只會笑!氣死她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不還板著個臉的,現在怎麼成天笑不停?「老娘我才沒喜歡……啊!」才抬頭,就被他擁進懷中,那讓她愕然,並下意識想掙脫。
「知道嗎,才去蘇州半個口月,我竟然會想你……」
他的聲音,經過他厚實的胸,傳到於陽耳朵裡時,已成沉沉的震撼。他想她?這這這……聽了,停止掙動,此刻換成她的心,狂跳。
「……的菜!」
菜?他的馬後炮,讓她狂跳的心,驟然停了。
「但是……」
但是?猛然,她的心又復活了,只是跳得很慢,一抽一抽地、小心翼翼地,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只是很久,他似乎只顧著沉默,最後按捺不住,她抬臉吼道:「喂!你的屁到底要不要一次放完?如果不說就放開我,要不然小心老娘我賞你個十八刀哇!」她最討厭人家吊她胃口了!
只是,她的咆哮雖然虐待著他的耳朵,但她氣得生紅的唇,卻讓他情不自禁。
「噓-」
「噓?」居然還噓她?然就當她學他蹶起唇的同時,翟天虹的臉就這麼傾下。他吻住她聒噪的嘴,並舐著她柔軟的唇瓣,最後,還啃了好大一口。
「喔!做啥?」原本呈現呆滯狀的於陽吃痛,她哼了一聲,豈料翟天虹竟趁隙又欺了上去。頓時,於陽只覺一股熱氣從頭到腳地沖刷著,而當翟天虹終於肯放開的同時,她卻已軟了腿坐上了地板。
也蹲下來,霍天虹摸上她呆呆的臉,說了:「不知道怎麼回事,離開不過十幾天,我居然沒你的菜就吃不下飯,本來我以為是想念你的手藝,但是剛剛卻發現,其實我想念你的人比你的菜更多一點,這下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恍惚地看著他,她的腦袋轟轟作響。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很怕以後被你砍好玩的。」不覺,他的臉再度向她靠近。
「啪——」地一聲,於陽將手打上自己的嘴巴。「唔唔唔!」
「別-著嘴巴罵人。」企圖將她遮著嘴的手抓下,孰料於陽一下子由地上彈跳起來,且往後倒退了兩三步。
「我……我不是在罵你,我只是……只是……」只是難為情啦!轉過身,她又開步跑。
「於陽-不是那」邊,灶房該往這一邊。一看她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鑽,不幫她指個方向,等一下她可能一腳踏進池塘裡了都不曉得。翟天虹站了起來,望著那提著裙擺狂奔的身影,笑意不覺又爬上了他的臉。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吻她?那個姑娘長得既不美,又一身土氣,哪一點比得上她了?
長廊這端,有著疾走的兩人,她們才看完不該看到的一幕。
「小姐,剛剛……」
「什麼?」要不是隨身的丫鬟喊了金-兒,她可能還要失神好久。她盯住也看到同樣一幕的丫鬟。「剛剛什麼?你看到了什麼?」
「就是未來的姑爺他……」
「什麼都沒有!如果你給我到處宣揚,我就不饒你!」也許,這宅子裡有很多人曉得她和翟天虹並不親密,但起碼也很多人知道,他和她是自小指腹為婚,所以剛剛那一幕,是絕對不能傳出去的。若傳出去,教她一個堂堂知府千金面子往哪兒擱?金-兒妒意廠心,金蓮小腳因為走得過快而生疼,可卻不見她喊痛。
低著頭,丫鬟摸摸鼻子自認倒霉,雖曉得她家小姐表面端秀,骨子卻極易生妒,但她可也不想自己的主子不歡心的。「那……小姐,您還要找姑爺嗎?」
「要找我剛剛不找了?」手裡捏著那條她親手精繡、原本想送給翟天虹的絲帕,她斥責著,亦思忖著。可再走上一段,條忽,她停步,且回頭看向前一刻走過的路。「剛剛……你聽到了嗎?」
聞言,低下頭。「奴婢什麼都沒聽到。」
「你-嘖!」氣得跺地。灶房,她剛剛聽到翟天虹喊了灶房,還有上一回聽到這府上的婢女說的,那姑娘走路還抱著個大鍋大杓,想必她人應該和灶房脫不了干係。
「小姐,您要去哪兒呀?」丫鬟對住那不吭一聲就往來時路走的金-兒喊道。
「書香就往書房裡找,屎臭當然就往糞坑裡挖去!」
「於陽,菜燒焦了!」小廚娘嚷道。
「喔……」他竟然咬她的嘴?她的嘴……又不是拿來吃的。以前她的嘴巴也被雞給啄過,雖然一樣痛,可是被雞啄的時候,她就不會有快要死掉的感覺。為什麼?
「娃兒!菜燒焦啦!快點翻哪!」老廚娘喊。
「翻……」仍陷在迷思裡。
「姑娘!你在做什麼!著火了、著火了!」另一名廚娘跳腳。
「著火……」手裡的動作快不過爐底的大火,青菜瞬間成了黑菜,一縷焦煙灌進了她的鼻,這才喚醒了她的意識。「啊!死啦,」抄來一旁的鍋蓋,她對著起火的鍋就是一掩,忙了好一會兒,終於滅了鍋裡的火。
「娃兒,你究竟怎麼搞的?剛剛不是這樣的呀,」老廚娘抱怨。眼前這些菜,可是跟菜販子精挑細選來的,居然讓她一個發呆就給毀了。
「我……對不起。」看著鍋裡廢了的菜,於陽竟是久久說不出話來。這是自她學會炒菜之後,第一次將葉燒壞。她……對不起這些菜。「大娘,這些菜……我賠你。要不,我再幫你炒一盤好了。」
「不用不用了,再炒也沒時間了,就方纔你完成的那些,應該就夠老爺吃了。」
「啥?您說這些是您家老爺要吃的?一個人早膳怎可能吃得了五大盤菜、兩大碗湯呀?更何況他還是個老頭子!不成不成,他一定吃不完,吃不完丟掉比我炒壞了能丟給花草施肥更浪費的。大娘,我看您還是先夾一些起來,你們三個吃不完,我還可以分一點給別人吃。」翟天虹一定喜歡的。說罷,立即想動手,可是卻讓三名廚娘抓手抓腳帶到了灶房門前。
「不可以,你這些菜,連我這個當了一輩子廚娘的人都覺得好吃,不整盤送到那刁嘴的死老頭子面前……呃……是老爺的面前吃吃怎成?這裡沒事了,剛剛你被大少爺拖出去罵,心情一定不好才會把菜給燒壞,去散心喔,乖-」老廚娘將於陽推出門外,還奉送了她一個小廚娘。
「大娘,你說啥呀-我哪被人罵了?」又想進門,可是卻被小廚娘拉著往它處走。
「於陽,嬤嬤們忙,你跟我到那一頭去喔。」如果那些菜被順利送到老爺面前,那她和嬤嬤們應該可以保得住飯碗了。至少,她不用每次都被罵得狗血淋頭。小廚娘拉著於陽遠離灶房,這才鬆了口氣。
可於陽卻不解地問:「你們真的好奇怪,明明曉得自己做的菜會被糟蹋,可是還是拚命地做,要我,才不幹咧-」
「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和嬤嬤都有一家子老小要養,其實我也不怎麼喜歡我家老爺,很多人都說他根本是中了邪,才會啥東西都吃不下,吃了最好的也嫌壞。」
「中邪?」好怪的說法。「對了,還有你跟嬤嬤說我被誰罵?我沒被人罵呀,誰又是大少爺?」
「大少爺?你不知道嗎-把你拉出去的那個人就是呀!」
「啥?你說翟天虹?這怎麼可能?他只是這府邸的護院打手啊。」
「啊!你還連名帶姓地喊?你既然知道他姓翟,怎麼會不曉得這翟府就是他家?雖然他好久沒回來,但卻是千真萬確是這府邸的少主人!」
「嗄?」難道那大門上的木匾寫的真是翟府?可明明他說他不住這裡的呀!
「好了好了,不同你說這麼多,總之下回再遇上大少爺,記得別妄口。還有,你……晚點還會過來灶房吧?」她的手藝看來真不是她和嬤嬤們比得上的,有她在,她們至少可以安心。
「……喔。」於陽隨便應了聲,而小廚娘瞧她有反應,就也放了心回灶房,留下她一個。
翟府?翟天虹?很久沒回來的少主人?欸,這究竟怎搞的?還是得問問他,可是這宅子又實在大,嘖!考慮好久,於陽只好先回雜物房,只是她卻沒料到屋子裡已有人等著了。
「爺?」看見老人,她心底一陣驚喜。「您怎麼來的?我還以為這次您一定找不到我了。」
開心地迎了上去,可老人竟沒給好臉色,劈頭就是一句:
「你燒壞了菜?」
燒壞菜?是呀,她怎忘了爺在意她菜燒得好壞比在意她這個孫女好不好更甚的。「爺,我不是故意的。」
「沒什麼故不故意,燒壞就是燒壞了,現在的你不該犯這種錯,辯解也沒用。」
「可是……」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在燒菜的時候想著翟天虹,實在是他……
「做菜的時候你腦子想什麼,我不想知道。」
好吧,既然燒壞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咚地,她跪了下來,兩隻手抵著地、額也抵著地。只是,她做出這連貫的懲罰動作,老人卻不動聲色,是以她伸出一隻手,指著一旁的掛櫃說:「灶落在那兒,布揭開就是了。我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又怕積灰塵,所以就先供在那裡了。」
以往,她要燒壞菜,爺爺都會要她向灶君道歉,像這樣跪,有時還可以跪上半天一天。呵,不過也奇怪,離開爺不過也一個月,她居然會思念爺的那一根細竹,看來,她還真是討打的。額抵著地,她的嘴巴因為開心而笑咧著。只是,等著等著,並不見老人將牌位拿到她面前,是以,她偷偷抬眼瞄了下。
「咦?」奇怪的是老人就只是那麼站著,他靜靜地看她,一句話也沒再說。「爺,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您的臉色好難看啊!」
見狀,於陽跳了起來。只是她攙向老人,那伸出的手卻只撈到一縷空氣。這?她發昏了是不?怎麼會突然覺得爺變透明了。她眨眨眼,而眼前也恢復正常。
真是,她的爺不過是臉色難看了點,應該是從蘇州到杭州,長途勞累才這樣的吧!
老人未加回應,他抬眸望向著屋外,眼神頓顯悠遠,並說了:「是舍利托生,竹林裡她放我一回,下回可能就躲不過。於月呀,我恐怕再待也不久了。」
再待不久?這……這跟以前老掛在嘴邊的死不瞑目有什麼不同呀?
「爺,您到底怎麼了?什麼叫再待也不久?」老人舉止怪異,於陽難免心慌,可極笨的她又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所以也只能無措地看向外頭。然,她這一看,卻意外發現屋外有點騷動。遠遠,她看見兩道背影,是兩名女子,她們好似才從屋外跑開。「喂!你們是誰?等等!」
也跑出屋外,於陽原想跟上去,但突來的一陳錐心感,卻讓她停下了腳步。這……這是什麼感覺?驚訝嗎?還是傷心?
她只能抱住心坎,懷著疑問,並楞瞪著那背影消失在遠處。
而那頭,使勁全力奔離小屋的金-兒,終於忍不住腳痛,撲倒在地。
「小姐!您沒事吧?」她隨身的丫鬟驚叫,連忙攙起。
「我沒事,你別嚷嚷。她……她跟上來了嗎?」頻頻往後望,拐著腿,繼續走。
「沒有、沒有,幸好我們跑得快,要不然也像她一樣鬼上身,那就慘了!」剛剛,她和她家小姐原本是想去找那個土姑娘問個仔細的,哪曉得從灶房跟她到小屋,卻看到她不但一個人自言自語,還手舞足蹈的。真是嚇死人了!
丫鬟滿心愕然,所以也沒空去注意走在前頭的人早已一臉青白。
是她嗎?她還活著嗎?可她要是活著,又怎和自己長得一點都不像?不過,那要真不是她,自己又怎會出現那種心靈相通的感覺,驚訝、傷心共嘗,就跟十幾年前她還在的時候一樣呢?金-兒手搞著胸口,情緒複雜到難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