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望著穿著一襲粉色小洋裝的小憂,尹士東不禁充滿了愛意。
「你真的不怕?」
小憂因為他的目光,雙頰染上層層紅暈說:「怕什麼?不過就是大家一起吃個飯而已,有什麼好怕的呢?」
話雖如此,她卻覺得自己邁進飯店的腳步,像是有好幾斤重一樣,而且,心中也開始後悔,她真是答應得太快了。
「可是你真的很討厭喔!」她橫他一眼,繼續說:「本來是說晚上一起去吃飯,結果,卻是把我帶到這。而且,還有……」
他突然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在她耳邊說:「還有什麼?」
這樣親匿的舉動,讓小憂不知道該怎樣反應,她語氣僵硬地說:「還有--」她本來是要說還有尹士東的爸、媽,可是當尹士東的唇輕觸上她的髮際時,她卻是顫抖得說不出來,臉是更加火燙了。
「怎麼了?」他回過身,正面迎向她,兩手攬在她腰間說:「怎麼不說了,還是要我吻你的唇?」
「什麼?!我的唇?!」聽到這,小憂嚇得冷汗都跑出來。
她看看左右,發現這時進出飯店的人,似乎都在偷瞧他們過於親匿的舉動,還有飯店的招待人員,本來已經將門打開,打算讓他們進去,卻因為尹士東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而怔住,但,同時,忍俊不住的笑意也明顯在他們臉上浮現。
她低聲抗議:「很多人在看耶!」
「喔!是嗎?」他失笑,卻是一點也不在乎,他就是喜歡看她發窘,手足無措的模樣,格外讓他心動。
因此他反而靠她靠得更近,手上並使勁,幾乎將她貼到自己身上。
「不要這樣啦!人家還開門等我們走進去耶!」她驚慌失措地說,不自覺地舔著發乾的雙唇。
尹士東大笑,伸手點住她唇說:「好,可是以後,我不許你做這樣的動作,尤其是在別的男人面前。」
小憂訥訥地說:「為什麼?」
「為什麼?」尹士東笑得很曖昧和詭異。「因為我不希望他們和我產生一樣的衝動。」
「啥?」她嘴微張,還是不懂。很快地,他就大笑著,若無其事攬著她腰走進飯店,並禮貌地向幫他們打開大門的招待人員眨眼、擺手說:「謝謝囉!」
至於小憂,她簡直是窘得恨不得地上有個現成的老鼠洞,讓她能馬上躲進去。
「討厭啦!」等遠離了飯店大門,小憂再次發出抗議,但是尹士東還來不及回答,就傅來程詩涵嬌滴滴,而充滿怒氣的聲音。
「東,你為什麼帶她來?」她踩著清脆的步伐,一路叩叩叩的走過來。
尹士東看到她,臉上柔和的線條頓時一繃,他攬著小憂繼續向前走,完全不想理會她。
「東,你說,你為什麼要帶她來?」程詩涵不死心,追上前。
他轉過頭,冷冷地看著她說:「我有必要對你說嗎?」
程詩涵被他過於冷峻的態度嚇住,不敢再問他,只敢怒聲問小憂說:「是不是你死纏爛打跟著東?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什麼人?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可以來這?」
尹士東回頭,怒聲說:「你到底夠了沒?」
程詩涵一驚,頓住。
尹士東步步進逼。「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我和你之間是完全不可能的,你就算再怎麼跟著我,我也不可能接受你。如果你願意摒除掉這樣的想法,或許,我還可以看在我們兩家的交情上,把你當朋友,可是你如果再繼續胡攪蠻纏,不要說朋友了,我連理都不想理你。」話說完,他怒氣騰騰地拉了小憂就走。
程詩涵霎時紅了眼眶,卻又立即追上去說:「可是……可是人家從小就喜歡你。」
「那又怎麼樣?」尹士東回頭怒吼。
小憂看得不忍,忙說:「阿東,你不要這樣,再怎麼說,你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認識的,不要對她這麼凶嘛!」瞭解了尹士東和程詩涵的關係後,她反而有些同情她。
她想,如果是她,一直都得不到對方同樣感情的回報,她還會像程詩涵一樣堅持這麼多年嗎?
「小憂,你怎麼為她說起話來了呢?」他糾起眉,搞不懂小憂到底在想什麼,之前還誤會他和程詩涵,現在卻又為她說話。
程詩涵掉著淚,卻又態度倨傲地對小憂說:「哼!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我和東之間,根本不需你這個外人來插嘴,你算哪根蔥!」
「程詩涵。」尹士東回頭,站住腳,狠狠瞪視她。
小憂一看,忙站到他們兩人中間,露出甜甜的笑對尹士東說:「你幹嘛這麼生氣?你知不知道,生氣是很容易變老的,還有--」
她轉頭對程詩涵柔聲說:「你也是耶!明明長得像洋娃娃那樣可愛,何必老是說一些狠話呢?你要知道,如果你願意常常微笑、笑口常開,我相信沒有哪一個男人可以抵擋你的魅力的!」
「哼!這本來就是事實,不需要你說!」程詩涵的口氣雖然不佳,可是心底卻黯然想,沒錯,她對別的男人是充滿了誘惑力,可是偏偏她喜歡的尹士東就是不喜歡她,而且,還從來沒有給過她好臉色看。
小憂一點也不介意程詩涵惡劣的態度,反而笑得更加甜美,「你既然知道,那你現在又為什麼要哭呢?難道你對自己還是沒有自信?」她故意雙眼亮晶晶地盯著她瞧。
程詩涵經她一激,立刻擦去淚水,揚起頭說:「哼!誰說我在哭,我只是……眼睛有東西而已,不理你。」接著,她對尹士東刻意露出笑說:「東,我先去洗手問一下,待會就到。尹爸和尹媽已經在餐廳裡頭等,你趕快進去,尹媽有『很重要的事』要對你交代。」
說完,她像是示威似地瞪小憂一眼,然後發出勝利似的輕笑聲走開。
小憂喃喃自語說:「希望她能看開一點。」
尹士東聽到,不禁戲譫地說:「下輩子吧!」
小憂瞥他一眼,像是在責怪他。
尹士東兩手一攤,「要不然你要我怎麼說?」念頭一轉,他故意瞇眼說:「這樣好了,你既然同情她,就幫助她,讓她如願以償怎麼樣?」他想要作弄她一下。
「什麼怎麼樣?」
「她不是一直想嫁給我嗎?要不要幫她?」
「幫她?」小憂看著他,露出狐疑的神色。
尹士東一改之前嬉笑的表情,雙手環胸,正色說:「我看你好像真的很同情她,這麼一來,搞得我好像也很對不起她,而且就像你說的,詩涵確實長得不錯,娶來當老婆,好像也沒有損失,不是嗎?」
小憂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嗎?」
尹士東很認真地點頭,並作思考狀,實際上,卻是偷偷在觀察小憂的反應。
小憂抿唇,不再出聲。
過了半晌,還是尹士東沉不住氣,他問她:「你說,這樣到底好不好?」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你就去做吧!」
聽到這,尹士東再也沒有辦法繼續假裝下去,他焦急地說:「那你呢?那你呢?」
「我--」小憂苦笑,「還是繼續過曰子呀!」可是天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曰子,還能夠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嗎?想到這,她的眼眶轉紅,視線一片模糊。
「可惡的小憂!」尹士東恨恨將小憂一把抱在懷中,怒聲說:「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我,就這樣放棄?就這樣把我讓出去?可惡!」說完,他像是要懲罰她似的,重重吸吮她的唇,直到他發現那濃濃的鹼水味,才抬頭,看到小憂滿是淚水的雙眼。
「你哭了?」這一刻,他的心緊緊揪著。
「我怎麼可能不在乎呢?我的心已經全都交給了你,沒有你,我的心也沒了,不是嗎?」晶瑩的淚珠在她眼中閃動著。
尹士東仰頭一歎,大呼:「小憂、小憂,你真是個小笨蛋。」隨後,他又吻上小憂,只是這次的吻是充滿了深情和眷戀,「除了你,我的身邊怎麼可能再容下其他的女人呢?」
餐廳裡,尹爸微笑著從外面走進來。
「怎麼了?誰打電話找你?」尹媽坐在座位上,從她LV的柏金包中拿出一個設計精美的小袋子,上面鑲有卡地亞的標誌。
「還不是李老,他在問上海投資『新天地』的事。」
「那怎麼樣了?」
「不管他,一切等這兩天回台北再說。何況,東那孩子,不是另有規畫?我聽他說,在他最新的調查中,新天地案的利潤並沒像李老所說的那樣高,應該再評估看看。」
「既然這樣,可能只好對李老說抱歉了。」
「是啊!以前我們做生意都講究交情,看來,現在這套像是過時了。」他似有深意地看著尹媽。
「怎麼了?你這樣看我,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你確定要讓東和詩涵那孩子在一起?」
尹媽笑嘻嘻地拿出她所挑選的限量卡地亞對戒說:「這不是以前就決定的嗎?何況詩涵雖然嬌縱了些,可是她家和我們家世相當,她也很愛東,我相信,這是最好的組合了。況且東的臭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很愛他,誰能接受。」
「那如果他有喜歡的人,而那個女孩也很愛他呢?」
剛剛他走到外面去講手機時,恰好看到尹士東和小憂,還有程詩涵三個人所發生的一切,他雖然不認識小憂,可是對於小憂對程詩涵的態度和處理方法,他不得不說他很欣賞。
「有嗎?」尹媽輕輕轉著那只卡地亞戒。
尹爸指著門口,尹士東剛好偕同小憂走進來。
尹媽挑了一下眉,仔細打量小憂的穿著和舉止,在尹爸走過來時,低聲在他耳畔說:「玩玩可以,要進我們尹家門,我想,還是詩涵最適合。」
尹爸不置可否,他決定先靜觀一切,畢竟,老婆大人還是最重要的。
「喔!東,今天又帶了『新』的女朋友來了!」尹媽很客氣,可是她的話裡頭卻隱含弦外之音。
「伯父、伯母,你們好。」小憂卻是一點也不在意,笑容顯得很甜美。
「爸、媽,她是小憂。」尹士東的手依然親匿地放在她腰上,並體貼地為她拉開椅子,等她坐好,自己再入座。
看到這,尹爸會心一笑,轉頭對尹媽示意。尹媽微微露出訝異的神色,然後冷笑地挑高眉。
尹爸說:「還沒用餐吧!先用餐,我們邊吃邊說。」
「不行,得先等詩涵,她是我們未來的媳婦,她沒有來,就先用餐,豈不是對她很失禮。」尹媽這話,像是根冷冷的箭插上了小憂心中。
尹士東伸出手,在桌子底下牢牢握住小憂,他的目光充滿柔情和愛意,像是在說,不要去在乎別人說什麼、做什麼,有我在,你一切都不要擔心。
小憂暗中吸口氣,笑著,依然甜美有禮地注視著尹士東的爸媽。
就在這時,程詩涵從外面走了進來。「啊!對不起,我剛剛去洗手問,讓你們等我了。」
尹媽說:「哪裡的話,我們是一家人,何必這麼客氣呢?你說是不是,東?」
尹上東臉露不屑。「媽,你如果喜歡詩涵,自然可以這麼說,可是別把我算進去。」
尹媽皺起眉,卻在瞬間又舒緩,笑著說:「好吧!反正你這孩子向來都很有自己的意見,隨便你怎麼說,這次就算了。不過,以後在有外人的場合,希望你說話可得為媽留點面子。你說,是不是呢?小憂小姐,真是讓你看我們這一家人的笑話了。」
尹媽這話,讓小憂頓時一驚,她抬起頭看她,尷尬地笑了笑,可是同時,心卻像是落到了谷底。
她可以明顯感受到尹媽對她的敵意,雖說尹士東愛她,可是如果兩個人將來要在一起,他的家人卻不喜歡她,那他們兩個還可以繼續走下去嗎?
果然,這一頓飯,小憂愈吃愈不安。
除了尹媽擺明著不喜歡她之外,她還意外發覺尹士東顯赫的家世。
難怪,常常看他在房間裡打筆記型電腦、上網,像是在處理什麼重要的事。
她望著尹士東的側臉,再仔細看他們一家優雅談笑的模樣,大部分還涉及她所不知道的世界,尤其當尹媽說到下個月即將啟程的「南極之旅」時,她真的感到只有「望塵莫及」四個字可以形容,連在台灣,她去過的地方都屈指可數了,何況是國外,甚至是南極。
至於卡地亞對戒?雖然尹士東堅持不肯戴上,可是從程詩涵欣喜若狂的臉上,她知道那只對戒的含義,尹士東可以拒絕得了一時,可以拒絕得了永遠嗎?
小憂心中歎著氣。
天氣,因為颱風的逼近而顯得詭譎多變,一下子下雨、一下子出太陽,簡直讓人捉摸不定。
尹士東的爸媽回去了,可是留下的問題,卻像石頭一樣壓在小憂心中,也讓她的心情始終像多變的颱風天,佈滿了層層的陰霾,讓她在面對尹士東時,也無法像過去一樣坦然。
「小憂,吃飯了。」吳龍接連叫了幾聲,都沒有看見小憂出現,只好一路爬上樓梯來找她,看到她人還躺在床上,雙眼微紅,怔怔看著天花板,又再大叫一聲。
「吳憂小姐!」
她像是渾然未覺。
吳龍一笑,走到她床邊,近距離瞪大雙眼看她。
小憂嚇了一跳,驚叫:「老哥!」整個人坐了起來,差點就撞上吳龍。
吳龍氣定神閒讓開後,搖頭笑說:「怎麼了?怎麼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魂魄似的,叫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了呢?」
「沒、沒事。」她有些心虛地回過頭,心中卻始終酸酸的。
「沒事?真的沒事?」吳龍瞇起眼看她。「你是不是和阿東之間發生了什麼?我發現這些天,你好像刻意躲著他,老是借口去應徵代課老師,實際上,卻躲在家裡,連門都沒有踏出去一步。」
「我、我沒有……」小憂絞扭著手指,雙眼盯著地上,心想,她是不是該將她和尹士東的問題告訴老哥呢?可是這要讓她怎麼開口?
她知道尹士東愛她,可是男女之間的事,並不是兩情相悅而已,如果單單只是程詩涵,她不會輕易讓開的。
只是他媽擺明了不喜歡她,還有他們兩個之間存在的距離,讓她怎能假裝一切都不重要?
她該怎麼辦?
看到她黯然的神色,吳龍心中歎口氣說:「那這樣好了,聽說明天颱風會來,我看今天的天氣也不會好到哪裡,現在已經在下毛毛雨了,應該不會有客人,待會我出去買些海鮮,順便約他出來,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讓你們兩個有機會好好談談怎麼樣?如果風雨大,樓下的房間還可以騰出來讓他睡。」
小憂一聽,慌忙搖手說:「不、不要,老哥,你讓我再想想。」她現在真的很怕面對他,可是同時,卻又渴望見到他,只是愈見,心中就愈痛苦,讓她倍嘗愛情所帶來的苦果。
「還想什麼?順著自己的心意走,什麼都不要想,你忘了,天塌下來,還有哥幫你頂著呢!」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現在就去,好好在家裡等著,我很快就回來。」說完,吳龍轉身下樓,小憂的心裡一片複雜,只能將自己埋首在軟軟的棉被中。
吳龍開車在路上,遇到紅綠燈,他緩緩將車停下來,卻剛好看見尹士東冒著雨從路邊的一家店舖走出來。
「阿東,你怎麼沒撐傘呢?快上來!」吳龍從吉普車中探出頭,並打開車門。
「不用了,這點雨,我還看不在眼中,忍一下,你家不是就在前面嗎?」他剛剛在店裡看到一枚貝殼雕飾而成的戒指,色澤和樣武都很精緻,他覺得很適合小憂,買了下來,想拿去送她。
「怎麼這麼剛好?我正好要去找你,問你今天有沒有空呢!」
「有事嗎?」
「也不能算是有事啦!只是想找你一起吃飯,如果風雨大,今晚就不要回去了,樓下還有個空房,可以讓你擠一擠,只要你不介意。」
「我怎麼會介意呢?」他笑著,他是求之不得呢!
自從小憂那天見過他父母之後,態度似乎有了轉變,問她,她卻又說沒有。他知道,這時,再多說什麼也沒用,只能用行動證明,所以本來該啟程回台北的他,暫時留了下來。
拜現代科技進步,網路的便捷,讓他可以將辦公室臨時移到飯店中,暫時還可以拖延些曰子。
不過,這畢竟不是長遠之計。難道要讓小憂離開墾丁,到他身邊嗎?他懷疑小憂捨得,但是他又不能一直留在這,該怎麼辦呢?
他也得好好想想。
吳龍又再開口:「那我先送你去我家吧!」
尹士東搖手。「不用了,這雨才多大,你有事先去忙好了。」
「真的不用?不要和我客氣喔!」
「誰和你客氣了,不是都說待會去你家嗎?」
「好吧!那我趕快去鎮上買多一點菜,準備今晚招待你囉!」
「不用太多,我隨意就好。」望著吳龍絕塵而去的車子,尹士東在後面大聲吼著。
吳龍沒有回答,擺手-不意,很快地,就看不見吉普車的蹤跡。
突然,天邊傳來一陣響雷,大雨從天而降,淋得他渾身濕透。
陣陣劇烈的敲門聲,驚得小憂忙不迭從後面一路跑出來,途中,還被擺滿地的潛水器材絆了一跤跌倒在地,撞傷了膝蓋。
當她瘸著腳,走到前面,隔著落地窗,發現是尹士東時,忙打開門。
「雨下這麼大,你怎麼沒撐傘呢?」
「你是不是又碰傷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尹士東沒回答她,只顧著問剛剛隔著玻璃門所聽到的碰撞聲。
「嗯,還好啦!就剛剛不小心被絆了一下。你等等,我去拿毛巾給你。」
看到雨水從他身上滴滴答答落下,小憂急著離開,不料,卻被尹上東一把捉住,拉了回來。兩人的目光正面迎上,他炙熱的目光,讓小憂的雙頰就像被火燙著了似。
「你先坐下。」他隨手拉過椅子。
「可是--」她憂心看著渾身濕透的他。
「坐下。」尹士東卻是不容她反駁,直接以堅決的語氣命令她。
小憂默默坐下,尹士東蹲了下來,緩慢地檢視她的腳,看到膝蓋上的擦傷,他皺起眉。「舉起來看看,會不會痛?若是有傷到骨頭,就不好了。」
小憂舉起來,又放下,因尹士東溫柔而體貼的舉止而感動不已,可是同時,她又擔心地望著他被雨淋濕的模樣。
「你要不要去梳洗一下,後面的房間,我已經打掃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在裡面換掉身上的濕衣服。」
尹士東停下動作,笑著。「那是我今天晚上的房間囉!」
「嗯,哥已經叫我清乾淨了,今天晚上應該不成問題。」
「那明天晚上呢?」
小憂愣了一下。「應該也沒問題吧!」
「那後天晚上呢?」
「後天?你後天也要住?」
「不行嗎?」他心中暗笑。
「當、當然可以。」他的目光糾纏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既然可以,那麼,我乾脆搬過來好了,你說怎麼樣?」
「那你不用回台北嗎?」這話說出來,尹士東的動作停了下來,這個問題,終究是要面對的。
他試探著問:「那麼,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嗎?」
小憂頓了一下,遲疑地瞅著他。
「你現在可以不用回答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我記得之前你有提過,想找一個代課老師的缺,以我在台北的關係,我可以幫你安插到我公司附近,甚至是當正式的老師都不成問題。」
小憂心中歎了口氣,在見過尹士東的父母之後,她就已經隱約覺得,她和尹士東的關係,可能會在他離開墾丁之後,就此劃下休止符,只是她不想去想,也不想去面對。
如今,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深吸口氣,垂下眼輕聲說:「可是,你剛剛不是說要搬過來嗎?」
尹士東微笑。「我當然可以,我只是要知道,那以後呢?我不可能一輩子住在這的,有些事,我一定要回去親自處理才可以。但是,我只要離開,再想要下來墾丁,可能要隔很長一段時間,為了以後我們能常常見面,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提議。」他不想逼她,他會等,他有信心,小憂愛他,不可能捨得他離開,那麼久不見他。
小憂黯然。「我希望我能接受,但是我不能。」
「沒關係,我剛剛就說過了,你不需要馬上作決定,我還可以在這裡多住些時間。」
多住些時間就有用嗎?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時間可以改變的。小憂斷然說:「阿東,我們分手吧!」
分手?!尹士東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她說:「小憂,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她緩緩抬起頭看他。
「我不可能離開這的,而你,也不可能離開你生長的地方,離開你的家、你的一切。」
「所以呢?」尹士東的目光很可怕。
「所以我們還是分手吧!長痛不如短痛。」
尹士東突然厲聲說:「長痛不如短痛,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連考慮都不考慮,連努力都不努力,就這樣決定?我還以為你很在乎我、愛我,沒想到--」他的聲音戛然停止,撇過頭,他的雙肩微微抖動。
小憂看著他,心痛如絞,可是她能怎麼辦呢?她不是個容易屈服的人,如果只是單單尹士東的家世,她相信,她可以想辦法努力克服,而尹士東也會幫她。可是,如今的阻礙,卻是他親愛的家人,她怎麼能讓他為了她去做出違背他家人的事?
這世上,最可貴的就是親人,尤其是父母的愛,不是嗎?她自小失去父母,那是人力所無法挽回的,她知道那樣的痛,是痛徹心扉的。如果尹士東為了她,而失去家人,那她豈不是罪人?!
「阿東,原諒我,我真的無法不顧一切和你在一起。」
尹士東閉上眼,沉痛地說:「我再問一次,這真的是你的真心話嗎?你要的就是--分手嗎?」他以為他的等待是有用的,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樣的答案。她連想都不想,就直接提出分手。
她是他第一個動心的女孩,他以為她值得他作一切的努力去爭取他們的未來,沒想到,在她的眼中,竟然是如此不值,說分手就分手?!
「不要逼我,阿東,面對現實好嗎?每一個人都有他的生活要過,而你和我本來就是分屬於兩條平行線,只是不小心交會在一起而已,分開了,你還是你,我依然是我。」她轉頭,搗住嘴巴,忍住哭泣聲,淚水卻從眼眶中湧出,從指縫中流下。
「好。」他霍然冷笑,淒厲的笑聲讓人聽來不寒而慄。
「我不是個喜歡死纏爛打的人,雖然我承認我愛你,可是……你都已經作了決定,那我還能說些什麼?」他倏然站起身,背對著她,不看她,因為他害怕,看到小憂,他會無法堅定地走出這門。
「阿東……」小憂的心都碎了。
尹士東將他特地買的貝殼戒指掏出,放在門旁的桌子說:「這,送給你。如果你不要,那……就直接丟了吧!」說完,他直接拉開門。
「阿東、阿東。」盈眶的淚水,讓她看不清楚,她好害怕,怕他要是出了這個門,他就永遠不會再踏進來。可是,即使如此,她還是無法阻止他。
尹士東苦笑,心中的痛:心中的苦,是他從來都不曾經歷過的,他無法瞭解小憂為什麼愛他,卻又不能和他在一起,甚至斷然作出分手的決定。
難道她對他的愛,竟是如此薄弱,隨便就可以說出分手兩個字?
算了,既然如此,他還在堅持什麼?他相信走出這門,將她從心上拔除以後,他還是以前的他,還是那個從不在乎一切的尹士東。
可是、可是,他真的做得到嗎?
他還是他,沒有了小憂,他尹士東也不會缺鼻子、少眼睛,不是嗎?
「不是嗎?!」尹士東在雨中站定,對著波濤洶湧的大海嘶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