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孩很年輕,高大而健壯,一副老於世故的樣子。她蜷縮在審訊室外面過道的椅子裡,那副惱怒而非驚恐的樣子讓我感到有點吃驚。
她母親就坐在旁邊,正在麥克和他的搭檔塞西爾-倫弗魯那兒辦理有關手續,似乎故意背沖著她的女兒。三樓的其他警察在她們面前來來往往,沒有人留意這個將要展開的“故事”,就像湍急的河水毫不停留地流過河底的礫石一樣。
我給這小孩和她母親拍了幾張快照,想試一試光線,兩個人都沒反應。可是當我把攝像機扛在肩上時,那女孩便大叫起來。
“你想干什麼?”
“你同意錄像的。”塞西爾瞪了她一眼。
“誰說我同意了?”她也瞪了他一眼。
“你說了不算。你母親已經為你簽了字。”塞西爾對她很不客氣,“在我們准備好之前請你保持安靜!”
麥克瞥了我一眼,我想他是因為這段小插曲而感到有點尷尬。他對我說:“我們一會兒在你身後的第一間房子裡,麥戈溫女士,如果你也進去的活,就先去布置一下設備吧!”
我本想錄下那女孩和她母親分開時的情景,因為我總覺得那可能說明點什麼。但我還是按麥克的意思做了。很顯然,這位警官大人因為我在場而感到很不安,除非這經過律師的正式許可。他提醒我這是一件少年犯的案子。他當然希望單刀直入,干淨利落地把案子了結,但是對兒童還是有些特殊保護的。他說我對整個提審過程的介入總是有點說不過去的,所以我決定還是與他好好合作為好,至少暫時得這樣。
我停在秘書的辦公室門口,她的小電視上正在播放一則關於暴風雨的特別新聞。死谷裡的暴風雨使小小的洪流此時變成了一條波浪翻滾的大河,卷著連根拔起的大樹、一輛卡車、一匹馬和五座小房屋怒吼著前進。兩個流浪漢和他們的狗所住的帳篷被沖跑了。其中一個顯然已死於洪流之中;另一個正吊在橋架子上,水面再漲一英尺,他也就完了。一架救援直升機在他上空盤旋著,與狂風和暴雨搏斗著。機上一位救援人員正在竭力說服被嚇壞了的流浪漢放開橋架,抓住懸繩。
秘書抬頭發現我在看她的電視,於是把音量開大了點,說:“令人難以置信!他們管它叫‘百年暴雨’,今天的降水量已突破了歷史記錄。我想去學校接孩子,可警官說別去,他說孩子們待在學校裡比在汽車裡安全。也許他說得對,可我還是不放心。”
“我也是。”我說,“麥克說要建一個‘諾亞方舟’呢!”
她笑了:“他真會那麼做的。”
救援隊終於把那人弄上了懸繩,吊向地勢高的地方。遠遠看去,他就像掛在飛機下面的一團破布一樣。
我與她道了別,走向走廊的那頭,心裡琢磨著救援隊是不是真的能救那人的命。他獲得了一時的安全,可已經落得無家可歸,露宿街頭了。
麥克讓我去的那間審訊室只有一個衛生間那麼大,放了一張疤痕累累的舊桌子和兩張舊的橡木椅子。牆壁和房頂上的隔音瓦不能有效地阻隔外面的噪音。但是,房間內的對話卻絲毫不會被外面的人聽見。
我的麥克風由於房間裡隱藏的錄音設備而發出尖銳的噪音。這時我聽見走廊裡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把它關掉!”可能是又有一個可憐的家伙扛著錄像機想介入這次審訊過程。我把麥克風放在一個合適的地方固定下來,然後迅速環顧了一下整個房間。房頂上的熒光燈使這屋子裡的照明效果讓人滿意。一束強光打下來,將會把我的“主角”面部的每個線條都照得清清楚楚。
門一開,我便打開了攝像機。麥克帶著那女孩走進來,我則退到一個角落裡。
“情況我已經向你說明。”麥克說著把椅子拉出來,示意她坐下。“你說的所有話都將被錄下來,你母親已經簽了同意書。”
她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此後,兩個人就都無視我的存在了。
麥克與那女孩面對面坐著,一堆表格擺在他面前。他開始提問,語氣平淡,既不是友好,也不是敵對。女孩看起來有點不安,嘴裡不停地吹著口香糖,手指不住地撥弄著額前的卷發,好像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兒似的。麥克絲毫沒有安慰她,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開了。
“好了。”麥克打開鋼筆帽兒,“你姓什麼?”
“伍德森。”女孩盯著麥克寫字的手。
“叫什麼?”
“坎蒂娜。”
“他們叫你蒂娜,對吧?”
“大部分人都這麼叫。”
“你住哪兒,也就是你媽媽的住址?”
“梅菲爾街405號。”她看了一眼那街道的名字,惟恐麥克寫錯了。“對,梅菲爾街,但是我不住那兒。我住在我姐姐達奎爾家。”
“你媽媽是你的監護人,所以她住的地方才應該是你的合法住址。”他的筆移動下一行,“你有多高?”
“5尺8英寸。”
“體重?”
“132磅。”
“出生年月?”
她回答了一個年月日,麥克想了想,說:“那麼你今年13歲?”
蒂娜點了點頭。
“你得沖錄音機說話,回答‘是’或‘不是’。”
“好的。”
他們再次核對了所填的內容:出生地、母親姓名、母親的電話等。所有這些問題蒂娜都回答得很痛快,直到麥克問到她的父親。
“父親叫什麼?”
“瓦昆-布德羅,別問我他有多大年紀,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我也不曉得他的電話號碼,就算他有電話。”
“行了,蒂娜。”麥克從沒對她笑過一下,“去過教堂嗎?”
“小的時候去過。”
“多久以前了?”
“去年。”
“誰帶你去的?你母親嗎?”
“我媽媽?她根本不去教堂,因為她被禁止進教堂。我和姐姐、姨媽去。”
“沒有人教你辨別是非嗎?”
“在教室裡?”
“不管在哪兒。”麥克說,“你懂不懂得是非有別?”
“當然懂。”
“誰教你的?”
“哥哥姐姐。媽媽也教過一些。”
“那麼說說看,你認為哪些是錯的。”麥克的臉逼近蒂娜。
“偷東西。”蒂娜說。
“還有呢?”
“撒謊。”
“那麼你認為哪些是對的?”
“去上學,受教育。”
“再舉一個例子。”
一陣長久的沉默。蒂娜盯著鏡頭,好像那裡面會有她要的答案。
麥克低頭盯著筆尖,提示著她:“照你媽媽的吩咐去做是對還是錯?”
“對。她老告訴我要上學,要成才。”
“犯罪是對還是錯?”
“錯。”
“那麼哪些行為算是犯罪?”
她想了想:“搶劫商店。”在她心目中惡中之極是偷竊,而不是謀殺。
麥克翻過了一頁紙:“你知道你有哪些合法權利嗎?”
“不知道。”她理直氣壯他說。
“我現在就念給你聽,有什麼不懂的,提出來。”
他用同樣平淡的口氣念了整個條文。然後看著她,問:“你知道保持沉默是什麼意思嗎?”
她皺了皺眉:“知道一點。”
“意思是說,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放棄這個權利,那麼你說的話將被我用作法庭上的證據。明白嗎?”
“是的。”
“知道法庭是什麼嗎?”
“就是有法官的地方。”
“知道律師是干什麼的?”
“律師?”
“對。我們倆談話時你有權請一個律師加入。這點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沒有。”
“好。你打算放棄保持沉默的權利嗎?你打算在沒有律師在場的情況下與我談話嗎?”
“大概吧!”
“大概不行,要不要先和你母親談談?”
“我想應該要吧!”
麥克站起來說:“那麼走吧!”
我跟著他們出去又來到大廳。
女孩的母親——約翰遜太太正在閉目養神。她好像有點惱怒,因為她的女兒吵了她的好夢。她睜開眼睛,但絲毫沒有動彈,全身倒在椅子裡,雙手放在她凸起的腹部。她的頭靠在牆上。牆上有一道黑色的條紋。它是被無數等在審訊室外坐在同一把椅子上,而又同樣把頭靠在那個地方的人靠出來的。約翰遜太太穿的長袖罩衣袖口有點短,這使她手腕上的青筋暴露無疑。她渾身散發著一股霉氣和酒精的味道。
約翰遜太太瞟了蒂娜一眼:“這次又怎麼了?”
“這人說我可以不必講話。他還說我可以請個律師。”
“哈,你不需要,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回到那屋子裡去,原原本本地告訴那人。不說完不要出來。”
蒂娜張嘴還沒有說出話來,約翰遜太太已經轉向麥克:“我得去一個地方,現在可以走了嗎?”
“不行。你得留在這兒。我和蒂娜還需要一會兒時間。要是你想喝杯咖啡,自己去弄好了。樓下有台飲水機。但是法律規定得很清楚,審訊期間你必須在外等候。我只能把蒂娜交給你。”
“放了她?”約翰遜太太皺著眉,“你不打算把她送進少管所?”
“我們暫時還沒涉及這個問題。但是不管怎樣,你必須等在外面。”
“我告訴你,這孩子是個麻煩,我管不了她。把她帶回家沒用。不讓她惹麻煩的惟一辦法是把她關起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麥克說,“等在這兒,約翰遜太太。”
蒂娜變得悶悶不樂。她轉身離開她母親時,我把鏡頭推向她的臉,聽見她罵了一句:“母狗!”
麥克問蒂娜:“可以回去了嗎?”
蒂娜低垂著頭,一臉的沮喪,突然顯得比她的實際年齡要小得多的樣子。她跟著麥克,故意大聲他說:“我不跟她回家,你可以把我送到我姐姐家。”
“我不能。”麥克說,等著她進了屋子。“你只有13歲,除了你母親——你的合法監護人以外,我們不能把你交給其他任何人。如果在我們把你送回家以後——假如我們真送你回家,你再想離開的話,那就是你的事了。”
麥克坐下來又拿起了筆:“感覺好點了嗎?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嗯……”蒂娜並沒有消除焦慮,但還是坐下了。她費盡心機做著最後一次努力,“我想回姐姐的家。”
“你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麥克說,“給我講講那晚發生的事吧!”
“那天晚上我已經離開了。”
“事件發生時你又回到了現場是嗎?”
“算了。”她屈服了,身體往椅子裡縮了縮,胳膊時撐在桌面上。“我和我的朋友安吉,還有姐姐達坎去了那個公園。”
“去干什麼?”
“我們帶了孩子——安吉的兒子和達坎的女兒去玩。那個墨西哥小子走過來抱起了達坎的女兒。安吉走過去把小孩抱回來。那人跟了過來,開始逗她的小孩——安吉的小兒子五個月大了。過了一會兒他問我們想不想去喝點什麼。安吉說她沒錢,那人說錢由他來付。所以我們跟他進了商店。”
麥克作著筆錄,但是好像聽得心不在焉。他很少抬眼看那姑娘,像是竭力避免目光的接觸。“那人叫什麼你知道嗎?”
“佩德羅。”她說,“我們跟他進了商店,安吉和他喝了不少。我們去付錢時,那人已經在那幾。他請收款員記賬,可人家告訴他不行,於是他從錢包裡拿出一張50元的鈔票付了賬。”
“佩德羅有個錢包?”
“嗯。我們回公園去的路上,他不停他說大家不如做個朋友。”
“你喝酒了嗎?”
“我喝了兩杯啤酒,那味兒真叫我惡心。”
“他和你們回到了公園裡?”
“嗯,我們玩多米諾骨牌,還有其他玩意兒。”
“玩多米諾的都有誰?”
“我、安吉、姐姐達坎,還有那個人。”
“你們喝了酒,他也喝了酒?”
“他一口氣喝了兩大杯,我對他說:哥們兒,別喝多了。”她語言精練,口氣平淡,“我從沒見過有人那樣喝酒的。”
“達坎也在喝酒嗎?”
“她在吃炸薯片。一輛灑水車開過,把孩子們弄濕了。於是我們決定回家去給他們換衣服。那人說他也要走了。我們收拾起孩子的奶瓶、鞋子,他抱起了安吉的小孩子,因為那孩子睡著了。我們進了家門,那人把孩子抱進屋。”
“誰請佩德羅進去的?”
“沒有請他,他自己進來的,因為他手上有孩子。我告訴他最好離開,他有點醉了。”
“你趕他走了?”
“當然。”她假裝很生氣,一副被冒犯了的樣子。
“他進了屋待在什麼地方?”
“開始他坐在沙發上喂孩子,因為孩子已經醒了。然後他進廚房又拿了些啤酒。過了一會兒,我們說讓他走,因為我們也要鎖門走人了。然後我姐姐達坎說,‘你猜他會不會給我付車費,如果我想進城的話?’但她自己不想問他,於是我幫她問佩德羅,‘能不能給我們點錢?’他給了我10美元。我給了達坎5塊,自己留了5塊。”
“他給了你們錢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當時已經喝得爛醉如泥,於是安吉提議逗逗他。他兜裡有幾百塊美金呢。”
“誰提議要逗逗他的?”
“安吉。我們這樣做是因為我們實在沒錢養活孩子們了。”
“所以你們決定從他那兒撈點錢?”
“除了糊口,我們還得付房租。”
“你們大家商量這事兒時,佩德羅在哪兒?”
“不是大家,姐姐達坎與此無關。”
“當時都有誰在房子裡?”
“我、安吉、姐姐達坎,還有安吉的姐姐澤瑪以及她的朋友小個子。當然還有孩子們。”
“佩德羅在哪兒?”
“他坐在澤瑪的臥室裡。”
“你在哪兒?”
“我在浴盆裡。我們去公園之前我剛剛從我男友那兒來,我回來換衣服,並沒打算在這邊過夜。”
“這麼說,你當時在洗澡。”
“安吉進來,說那傻小子喝醉了,說我們如何需要吃的等等。我告訴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吧!”
“然後你做了什麼?”
“我出了浴盆,就坐到起居室裡看電視了。”
“你穿了衣服?”
“當然。”她顯出詫異的樣子,“我當然穿了衣服,你以為呢?”
“當時佩德羅在哪兒?”
“他們把他弄到澤瑪的臥室裡,還叫我過去。我去了,看見那人沒穿衣服。”
“誰把他的衣服脫了?”
這次蒂娜一臉的無辜:“這我不知道。”
“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安吉讓他吻她,使他覺得她會對他有所行動,因為那人來這兒本來就是想找個人做愛的。那時她們已經叫了香農。我回到起居室,看見香農來了。”
“她們叫你到澤瑪的臥室,是想讓你和佩德羅做愛嗎?”
“不、不!”蒂娜臉漲得通紅,“她們只是想讓他產生那種想法。”
“有沒有哪個女孩自己脫衣服?”
“沒有。沒穿衣服的只有佩德羅一個。他只穿了內褲和襪子。”
“你進入臥室裡的時候,他在吻誰?”
“安吉。”
“他們在床上嗎?”
“不,他平躺在地板上。我跑過去告訴安吉香農來了。”
“是誰叫來了香農?”
“他們說是安吉,他來得很及時。”
“誰告訴你是安吉叫了香農?”
“安吉的姐姐澤瑪和她的朋友小個子。他們在聊天,嗯,就是談話。安吉和那人待在臥室裡。澤瑪說雖然那是她的臥室,她也並不打算進去。”
“你在佩德羅的襪子裡找到了錢?”
“啊……嗯,我給他脫襪子時,20塊錢掉了出來。我不知道是誰撿了。然後香農就到了,安吉跑出了臥室,所以我也出去了,因為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香農走進來朝著那人的臉就打。我試圖把他拉開,我對香農說,這樣做沒什麼意義。然後他們蒙上了那人的眼睛。”
“誰干的?”
“香農。”
“又是誰把他捆起來的?”
“也是香農。他從臥室裡找了一根白色松緊繩。”
“好。”麥克深吸了一口氣,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陰沉了下來,但還是沒什麼大波動,“好,接下來香農對那人干了些什麼?”
“香農打他。後來我走了,因為安吉和澤瑪的媽媽下班了。她進來就罵我,說我是條母狗。我們倆總是合不來。一見面就這樣。”
在她進一步進行她的長篇指責之前麥克制止了她,問:“你不住在那兒?”
“不,我只是那天去了安吉家。”
“當時香農在干什麼?”
“還在揍佩德羅。每次那人企圖站起來時,香農就變本加厲地揍他。那人不住嘴地求饒,求香農別再打他。”
“香農為什麼打他?”
“我不知道。他告訴我在一次騷亂中,曾有一個墨西哥人朝他開槍,從那以後他就討厭墨西哥人。”她舉起雙手,表明整個事件對她來說不可理解。
“他們把佩德羅拖出房子的時候,你在場嗎?”
“不在場。我坐上一輛公共汽車,回到我一個男友的家裡去了。”
“你朋友叫什麼名字?”
“特弗。”
“如果我問特弗,他會證明你整個晚上都在那兒嗎?”
“嗯。”
“你什麼時候離開安吉家的?”
“記不清了。”
“是午夜之前嗎?”
“大概吧!”
“天是6點鍾黑的。香農過來的時候,天還亮著嗎?”
“是的。”
“現在,蒂娜。”麥克身子往前探,突然變得像父親般慈祥而又嚴厲,“到目前為止與我交談過的每個人都告訴我,你就是那個告訴香農佩德羅有錢的人。”
“不,不是我。”
“聽我說,不要自我麻煩。我知道每個人都在編故事,你也想保護自己。但現在我已經與四個在場的人談過話了。我知道他們干了什麼,我也知道你干了些什麼。現在,我不想再聽任何謊言。你剛才告訴我的都不是真的。”
蒂娜嘀咕著:“那是真的。”
“有些是,但並不全是。回答我‘是’或‘不是’,佩德羅遭受抽打的時候你在不在屋子裡?”
“是的,我在。”
“你打了他嗎?”
“只打了一次。安吉從廚房裡拿了把鏟子進來,我就把它放在那個男人身上。鏟子是熱的,他的皮膚發出嘶嘶的響聲,還有臭味。”
“你對他就做了這麼多?”
“就這麼多。”
“還有誰在屋子裡?”
“我、安吉、香農和小個子。澤瑪進來過幾次,給她的孩子拿東西;但她也用鏟子燙了那人。”
“還有其他的人嗎?”
“佩恩和斯努普,我的兩個男朋友。”
“他們倆怎麼會在那兒?”
“安吉打電話給他們了。”
“佩恩和斯努普到那兒之後,干了些什麼?”
“他們看見鮮血和其他東西,非常興奮。他們想用最好的槍殺死他。佩恩和香農從背後抱住那個男人,好讓斯努普打他。他們想把那個男人打昏,但是他們就是做不到。”
“有人試著勸香農不要再打佩德羅嗎?”
“我們試著把他推開,但我們一轉身,他又回去了。”
“告訴我,香農剛來時,你對他說了什麼?”
“我說,那個男的在臥室裡。”
“你告訴他那個男的有點錢。”
“我說了。看起來那個男的剛發了工資。我說,他有幾張100元的,幾張50元的。”
“你搜他的衣袋時,發現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拿。我把錢包拿在手裡,安吉從我手中把它搶走了。我不知道她拿了多少錢,但是我什麼也沒拿。”
“從他襪子裡掉出來的20元錢到哪兒啦?”
“我撿了起來,但香農把它搶走了。他說,他踢了那個男人的屁股價值100美元,但他什麼也沒得到。於是我就把那20美元給他了。反正不是我的錢。”
“那個晚上你順手牽羊拿了多少錢?”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那個男的給了我5美元。”
“你看見香農把他名字的頭一個字母刻在佩德羅身上沒有?”
“我不在那裡。達坎不讓我進去。”
“你不在臥室裡?”
“不在。”蒂娜的聲音提高了,“安吉和澤瑪的媽媽回家後我才在那兒。她大叫著,廢話連篇,說不想讓她的孫子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她給我錢,讓我去商店給她買香煙和啤酒。”
“每個與我談過話的人都說你答應和佩德羅上床,正因為這樣才使他跟你回了家。”
“他們說謊。”
“我在說,你是那個給佩德羅這種暗示的人,使他認為他在那幢房子裡能得到性滿足。”
她激動地站起來:“他想和我性交,但我什麼也沒說。”
“你讓他吻你了嗎?”
“沒有。”
“他撫摩你了嗎?”
“我惟一做的是,在他的大腿上摩擦然後一直橫到這兒。”蒂娜伸開手掌罩住大腿之間的陰部,“我在他大腿上摩擦,然後就開始脫他的衣服。”
“你脫他的衣服?”
“是的。”她回答得非常快,好像在問,這又算什麼?
“這之前或之後他脫了他的內褲?”
“他一絲不掛。”
“其他的人在哪兒?”
“他正在吻安吉,我就是這時脫他的衣服的。”
“除了脫他衣服外,你還做了什麼?”
“不,我什麼也沒再做。”
“你什麼時候停止脫他衣服的?”
“澤瑪進來給她的孩子拿點東西,她告訴我香農在外面。”
“你出來幫香農開了門,是你告訴他佩德羅在哪兒的。”
“是的。”
“誰決定打佩德羅的?”
“安吉提出來的。”
“誰想出來要讓他上套子?”
“安吉。他說他要走了。於是安吉開始那樣做。”
“你們為什麼想把他留下?”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在等著香農來這兒?”
“我不知道他要來。”
“如果佩德羅的衣服全部被脫掉了,你們為什麼不在拿了他的錢之後放他走呢?”
“啊?”她突然大喊一聲,似乎麥克突然襲擊她。
“你們從未想過讓佩德羅走?”
“是的。我從沒有想到過。”
“你怎麼知道他們要搶劫他?”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麥克突然變得好辯起來,“想一想。你不傻。你不會走過去,脫一個陌生人的衣服只為娛樂一下。你想一想會有什麼事發生在佩德羅身上。”
“他們想搶劫他。”
“他們是誰?”
“安吉和香農。”
“安吉得到了多少錢?”
“我不知道。”
“你最後離開房子的時候,佩德羅在哪兒?”
“在房子裡,一直被捆著。”
“誰打掃完房間的?”
“我們。那個男的還躺在那兒。香農說,把這些血清理一下。”
“你在打掃血跡時香農還在打佩德羅嗎?”
“他躺在那兒。”
“你們把血衣放哪兒啦?”
“放在廚房的角落裡,和漂白粉、垃圾在一塊。”
“你走時佩德羅還清醒嗎?”
“一點點。他喝醉了。他們給他買了一條加拿大白鮭和一些小鳥。他們想把他灌醉。”
“誰?”
“香農。他說,如果那個男人醉了,他就不會說出發生了什麼。安吉拿了漂白粉,因為她正在洗東西。她把漂白粉放到魚裡,魚一下子全變白了,香農強迫他喝下去。他一定是喝累了,因為他開始嘔吐。安吉不讓香農再喂他,因為那人不停地嘔吐,吐得滿地都是。她又不想打掃。”
“你在干什麼?”
“我走開了,和安吉的小孩在另一間屋子裡的床上躺了一會兒。然後我說,我不能忍受這一切了,於是我起來去我男朋友家了。”
“你走的時候,佩德羅還被捆著嗎?”
“不錯。”她聳聳肩,“另一件我知道的事是,我正和朋友打骨牌,有人告訴我高中那邊有人被殺了。我說,那不可能。於是打電話去問澤瑪,他們殺了那個男人嗎?她告訴我她什麼也不知道,你可以問其他人。然後香農來到了我這兒,他說我走的時候帶走了一些錢,他想要。我說,我什麼也沒帶,除了那個男人給我的5美元外。我說,你干什麼了?他說,我必須從頭部射死那個男人。我說,告訴我你沒有把他拖到學校去。但他說他確實這樣做了。”
“香農告訴你他殺了佩德羅?”
“是的。他們不能把那個男的打昏,安吉的媽媽不想讓他在屋子裡。香農說他們必須殺了那家伙。”
麥克埋著頭作著記錄,這讓蒂娜感到很緊張。她看看我,又看了看屋子裡的其他三個角落,最後注視著麥克。我看見她把頭探過去,想看一看麥克正在填寫的表格。她臉上有汗珠冒出。大概過了5分鍾,麥克寫完了最後一行,重重地點了一下,然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他說著,撐著椅背站起來,“跟我來。”
“我想回我姐姐家。”她仍然很固執。
“今天不行。我們去見你的媽媽,她會陪你參與訴訟程序的。”
“控告?”蒂娜抓著椅子的邊緣,鼻孔張得大大的,眼睛都快凸出來了,“你說什麼,控告?我不去監獄!我沒有侵犯任何人!”
“我們去見你媽媽。”麥克打開門,等著蒂娜離開椅子。
“我說了真話。求求你,長官。我說了真話。”
“走吧!”麥克站在門邊,一只手放在電源開關上。蒂娜的身體向前傾,手臂向前伸著,就像一個小孩在模仿一只大象走路那樣,呆呆地跟在麥克後面走著。她很聰明,但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
他們走後,我給攝像機換了一節新電池,又放了一盤新帶。麥克訊問蒂娜的時候,她只叫了一次佩德羅。其他的時候,她用的都是“那個男的”。他不是別的,只是一個男人。
聽著蒂娜偶然提及她在為一個陌生人手淫時,我就想起了我的女兒凱茜。她在蒂娜這麼大的時候——13歲——還必須送健康報告給學校。凱茜總是很害羞,每次她說到“避孕套”這個單詞時,臉就會發紅,全班同學也傻笑著。她的世界似乎與蒂娜的世界相隔十萬八千裡。凱茜被保護得多好,但又是多麼脆弱!
麥克向約翰遜夫人解釋如何處理蒂娜時顯得很疲倦。他要把她送入少年管教所,她要一直待在那兒,直到少年法庭的法官決定怎麼處置她。她太小了,不適合陪審團審判,這能讓她占點便宜。法庭正考慮判18歲的香農為殺人犯。但麥克必須先找到這個孩子然後抓住他。
麥克解開他的領帶。他看見我正在拍攝他時,便把領帶的末端拉起來,像個繩套一樣套在他的脖子上。“還要這樣過67天。”他說,“還有67天我才能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