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迂迴戰術屢屢奏效,堪稱典範。幾年前,維克托-阿列克謝耶維奇-戈爾傑耶夫的小分隊就是採用這種戰術,把老資格的職業殺手加爾引誘到莫斯科,並在他企圖暗殺娜斯佳的時候將其當場逮捕。當時他們獲悉,有一個人能夠找到加爾,就決定讓這個人在必要的時候利用加爾,為此需要把加爾叫到莫斯科,因為加爾的常住地是在彼得堡。之後借助一系列複雜的迂迴戰術煽動加爾去暗殺娜斯佳,並且講好要他親自下手,不能讓別人去幹。兇手被抓到以後,娜斯佳心裡暗暗感謝蒼天沒有讓她的頭髮過早發白。她原本以為,這一下她會變成一個白髮女人了,因為她曾經單獨一人面對專門來殺她的人,熬過了好幾個小時,來人甚至絲毫不隱瞞就是要殺死她的用意。
前不久,他們也是採用這種戰術將另一名兇手抓獲。但是,上述兩次要比他們現在要干的這一次簡單得多。因為前兩次,兇手受制於讓兇手到莫斯科的人。當時的主要任務是脅迫「主子」把兇手叫到莫斯科,而且兇手肯定會去,對此用不著懷疑。而這一次不僅要讓米納耶夫將軍把帕維爾-紹利亞克叫到莫斯科,而且要看紹利亞克是否聽從米納耶夫的召喚,這一點確實沒有把握,只能寄希望於紹利亞克能去莫斯科了。
科利亞-謝盧亞諾夫是個智多星,而且富有冒險精神,也是不知憂愁的樂天派。他找到了住在米納耶夫附近的年輕女演員伊蘿奇卡-阿斯拉諾娃。謝盧亞諾夫把自己鎖在家裡,巧妙地將不同鏡頭的照片進行拼湊,製成了可以亂真的照片,看上去雅科夫列夫和奧比金就像真的在跟蹤將軍一樣。謝盧亞諾夫酷愛對照片進行改頭換面的處理,並能得心應手地加以利用。當然,在彼得羅夫卡拍攝的照片都是真的,欽措夫的人確實被叫到那裡,謝盧亞諾夫確實同他們談過話。米納耶夫將軍在內務總局裡可能有熟人,因此在這一步的安排上應當最大限度真實可信,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這一騙局不能被戳穿。
然而,尤拉-科羅特科夫畢竟是有先見之明的。他預料到斯塔索夫肯定會違背約定和不聽警告,毫無疑問地要把一切情況全告訴阿娜斯塔霞,並且連自己最初的意圖也不會對她隱瞞。
「小伙子們,你們要懂得。」斯塔索夫對尤拉和尼古拉說,「當你在下一盤很複雜的棋時,不能靠僥倖取勝。不能對娜斯佳有任何隱瞞,不然的話,會因為無端的誤會而導致全盤皆輸。她要是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那就會一切全完蛋。」
「戈爾傑耶夫不允許這樣做,」尤拉和尼古拉小聲反駁說,「如果我們向她洩露秘密,他會揪掉我們的腦袋。」
「你們保持沉默好了,有話我自己去說。你們對我還有什麼要求嗎?」
他們又爭執了許久,各說各的道理,免得因為現在沒有把話說到而將來後悔。最後當然還是弗拉季斯拉夫-斯塔索夫是對的。
伊蘿奇卡-阿斯拉諾娃開始同米納耶夫玩起了交換住房的遊戲,並且很快同斯塔索夫簽訂了一份合同。因此莫斯科一家劇院的這位女演員受到了破例提供一套住房的獎勵,住處有人警衛,並替她辦理了私車技術檢查合格證,還大肆宣揚她的演員天賦。
在這之後,斯塔索夫立即跟蹤安東-安德烈耶維奇-米納耶夫,既不必過於隱藏,但也不能大搖大擺地跟蹤。一切都要自然,不能露出破綻。第二天即將過去,這時斯塔索夫已經感到,米納耶夫已經注意到了他,從第三天起就出現對他盯梢的人,在這天的傍晚,在將軍進行秘密活動的那套住房裡就上演了前面說過的那一幕。整個情況的發展甚至比斯塔索夫期待的還要順當,他實打實地已作好了挨揍的準備。偉大的奧斯塔普-易卜拉欣莫維奇曾經說過,「成功始於足下」。沒有挨打也應付過去了。在斯塔索夫知道根據伊琳娜-韋尼阿米諾夫娜-阿拉諾娃的指定,他應當跟蹤的目標恰恰是聯邦安全局的將軍之後,他就拚命裝出一副驚訝和難為情的樣子。接下來演出的一幕可以叫做「職業的共同責任」或者叫做「我不能沉默不語」。困難是在第三幕裡。根據這齣戲策劃人的安排,第三幕應在「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的口號下完成演出,能否辦到,在這裡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米納耶夫本人的表現如何,這場遊戲完全可能失敗,他可能並不害怕。他可能不找斯塔索夫進行協助,很可能就是不信任他,他可能隨心所欲地行事。
幸好,他沒有胡來。弗拉季斯拉夫-斯塔索夫沒有白過二十年的偵探生涯,並始終為機智完成所交給的各項任務倍感自豪。他機敏有辦法,應變能力強且技藝高超,他善於準確揣摩談話人的心理及其思路變化過程。如果應當向刑事偵查人員專門頒發「奧斯卡金像獎」,以獎勵他們的精湛技藝的話,他完全可能在退休前捧走這項大獎。
但是,他卻官至毫不出名的中校就退休了,靠領養老金度日了。
所有的車站和機場都有人在「恭候」帕維爾-紹利亞克。他們不需要拘捕他,只需要記錄下他出現的地點和時間並繼續監視他的行蹤。米納耶夫將軍已處在科利亞-謝盧亞諾夫的監視之下。現在將軍已經認識斯塔索夫,而科羅特科夫沒有冒險露面,因為米納耶夫隨時都可能同欽措大會面,而跟隨在欽措夫左右的必定是雅科夫列夫或者是奧比金,這兩個人在薩馬拉和烏拉爾斯克時就清楚認得尤拉-科羅特科夫。
在見到斯塔索夫的次日,將軍走進了位於格拉夫斯基胡同的一幢樓房。謝盧亞諾夫只能夠確定出樓層,但這一層有四套住房,安東-安德烈耶維奇究竟走進了哪套住房,他無法確定。科利亞-謝盧亞諾夫確信,米納耶夫從格議夫斯基胡同出來後要回家去,科利亞就悠閒地轉了個彎向「阿列克謝耶夫斯基」市政區的警察分局走去。通過一個半小時的瞭解,他知道了在這四套住房裡都住的是什麼人,公民證登記科的姑娘們答應提供照片。其中兩套住房裡住的是老莫斯科市民,而另兩套住房裡住的是外來戶,因為他們在這棟樓裡都住了很久了,所以他們至少也能趕上一次更換新的公民證或者是照片。
坐在溫暖的辦公室裡,謝盧亞諾夫強忍瞌睡和飢餓,盡力克制想喝酒的慾望。這時需要的正是這種頑強精神。因為他最渴望能睡上一覺,如果實在睡不成,哪怕能吃點東西也好。而如果連這也辦不到,就請給他斟滿一杯啤酒,讓他一飲而盡,忘掉瞌睡和飢餓,總之忘掉一切。忘掉被前妻帶走的孩子,她已遷到另一個城市新丈夫那裡。忘掉人去屋空的一套大的住房,他再也不想回到那裡,因為那裡只有灰塵、寂寞和孤獨,那裡再也不會飄散出誘人食品的香味了。當然,除去親密的知心朋友尤拉-科羅特科夫來寄宿的那些日子以外,因為他的住房狹窄就過來住上一兩天,這裡的醜事和怪現象時有發生,寂寞和孤獨已令人無法忍受。尤拉愛吃得有滋有味,也會做香嘖嘖的飯菜,而謝盧亞諾夫不會做只會吃,做飯總是洋相百出。大多數的偵探有時不得不在家裡有什麼就吃什麼,並能將就著吃各種做好的飯菜,而科利亞-謝盧亞諾夫與他們不同,他不吃吃不慣的食物。沒有味道的飯菜他難於進肚,甚至餓極了也吃不下去。因此他愛喝酒,起初飲酒為的是麻木自己,以便忘掉對妻子的愛戀和對孩子的思念。後來飲酒是為了止餓。再後來飲酒尋開心不為孤獨流淚哭泣。久而久之飲酒已成習慣。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酒量,絕對不喝過頭酒。工作時,他滴酒不沾。只有晚上,在家裡才飲酒。一大杯酒分成三份,二百五十克酒分三次喝。
「科利亞,您睡了嗎?」他耳邊響起了一位少女說話的嗓音。
謝盧亞諾夫全身抖動了一下,他大吃一驚,自己真的睡著了。他難為情地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一個年輕女子,她手裡拿著一沓子硬紙卡片,身材不高,體格勻稱線條美麗,下穿灰色制服長褲,上著蔚藍色的襯衣,已扎入褲內,勒緊的腰帶使她的腰身更顯纖細。肩佩中尉軍銜,她的身段讓人越看越愛看,她漂亮的臉蛋確實陰沉著,甚至是很生氣的樣子。
他從她手裡接過角上貼著相片的那些卡片,幾乎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不對,不是那麼熟悉,因為這個人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是他認得這個人。長長的鬈發,深深的禿額角,一副墨鏡,他是米哈伊爾-達維多維奇-拉爾金。
謝盧亞諾夫感到如釋重負,一切都該結束了。現在可以回家睡覺了,睡覺,還是睡覺。再吃上一頓飯,然後還是睡覺。從有關材料得知,在一些事件中拉爾金同欽措夫和巴扎諾夫有聯繫。因此在用正常方法使他們彼此進行聯繫,在既不隱瞞什麼也不欺騙誰的情況下,可以派出盯梢者對米哈伊爾進行跟蹤。帕維爾。紹利亞克由亞歷山大-科諾瓦洛夫這條線加以「保障」。米哈伊爾由內務總局的人進行「掩護」。而米納耶夫卻處於袖手旁觀的境地。他似乎已無所渴求,他可能需求的是不要跟蹤他。
謝盧亞諾夫用疲憊的目光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年輕女子。
「您叫什麼名字?」他唐突地問道。
「瓦利婭。」她笑著回答。她的笑雖不迷人,但卻是發自內心的。
「您結婚了嗎?」
「沒有。」
她對他的問話並不感到驚奇,這使謝盧亞諾夫滿心歡喜。
「您今天忙嗎?」
「您指的是晚上嗎?」瓦利婭明確地問道。
「晚上,還有夜裡,直到拂曉。」
謝盧亞諾夫對自己的問話作了最大限度的明確,他認為說話用暗示和半吞半吐不配做一個男子漢。
「天亮之前我沒有事。」她非常鄭重其事地回答說,「但我不相信您會有同我上床的想法。」
「為什麼不能?您有艾滋病?」
他心裡想:「請您別睡覺,我還需要回到家裡去。我應當同這位有點可怕,但又十分誘人的瓦列奇卡說妥,她送我回家,給我做吃的,然後留下過夜。」
「沒病,我很健康,但是我性格古怪。」
「它表現在哪些方面?」
「我不碰屬於其他女人的東西。」她又接著說,「我想這句話把一切都說得再清楚不過了。如果你的妻子出差去了,你想很快一把將她推開,那麼請你不要邀我到你家去,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你也沒什麼同我好說的。」
謝盧亞諾夫笑了,他說:
「我的那套住房裡已經四年沒有一件女人的東西了。那裡有的是地方,有許多書籍,到處都是灰塵和難以消除的孤獨。瓦列奇卡,您會開車嗎?」
「當然會,」她點了點頭說,「我認為,我學會開車比我學會認俄文字母表還要早,因為我的父親是一位駕駛教練員。」
「還是您送我回家吧,我困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我開車送您。」
「還請您為我做晚飯好嗎?」
「如果您有食品……」
「要是沒有呢?我記不得了,好像我什麼吃的都沒有了。」
「就是說,需要路上買食品。您還有什麼計劃?」
「我不想騙您,因此不再許什麼心願。我都快累死了,您不會抱怨吧?」
「我像一個性慾強烈的淫婦吧?」她又一次地笑了。
她的這次笑不知為什麼使謝盧亞諾夫覺得真是令他陶醉。是因為她第一次笑時他還不喜歡她吧?他真傻,對女人的漂亮一竅不通。
「不是,」他非常認真而又溫和地說,「您不像性慾強烈的淫婦,您像我求之不得的女伴,請不要拒絕我。」
「我不拒絕您。」
「瓦利婭,您多大了?」
「24歲。」
「我比您大十三歲。在整個十三年的漫長歲月裡,經常與我打交道的是泥濘、鮮血、屍體、苦難、伏特加酒和絕境,這不會使您感到厭煩吧?」
「讓我們試試看吧。」她笑了笑說,「如果不滿意,到那時我們再決定該怎麼辦。」
謝盧亞諾夫給戈爾傑耶夫上校打了個電話,得到了對方的表揚並准許回家去。熬了幾個晝夜,身體疲憊不堪,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汽車前,撲通一下子坐在後排的座位上,就急急忙忙把自己的地址告訴坐在駕駛員位置上的瓦蓮京娜,聲音簡短又含糊不清。
他醒來時精神飽滿心情愉快,但他長時間沒有回過味來,他這是在哪兒,為什麼腿腳都麻了。過了一會,他頭腦清醒了才弄明白,他是躺在自己汽車的後排座位上,還有人關心地給他蓋上了一條方格毛毯。他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竟使他大吃一驚,已是深夜兩點了。還好,這位疲憊的偵探總算睡了一覺。慢慢地他的腦子好使起來,他想到了公民證登記科的那位姑娘,她答應把他送回家去。這麼說是她送的他了,還是她只是口頭答應要送他呢?謝盧亞諾夫朝街上看了看,原來汽車就停在他家旁邊。可這方格毛毯是哪兒來的呢?誰拿來的呢?這明明是他的毛毯嘛!一直把它放在大房間的沙發上,科羅特科夫在這兒過夜時還蓋過它。
而那位姑娘呢,她在哪兒?難道是由於沒能叫醒他使她失望,一生氣就回家去了?誰能準確地告訴他,究竟是怎麼回事。使他一時摸不著頭腦的是,汽車停在家旁,可方格毛毯又怎樣解釋呢?一切都弄不明白。好了,不必在這兒傻呆下去了,應當慢慢把車開回家去。
但是,謝盧亞諾夫乘電梯後,走進自己的那層樓時,才發現口袋裡沒有房門的鑰匙。這真掃興,可是他馬上把那條方格毛毯同鑰匙聯繫起來,使他迷惑不解的是,放在沙發上的毛毯怎麼會飛到汽車裡蓋在他身上呢?於是謝盧亞諾夫很高興地按下了門鈴按鈕,房門幾乎馬上就開了。瓦利婭出現在他面前,她穿著他的舊運動褲和運動背心,當然也是舊的,手裡拿著抹布。
「你睡醒了?」她溫柔地微笑著說,「瞧,你的住房讓你攪和得多髒啊,你最近一次打掃房間是什麼時候?」
「從不打掃,」謝盧亞諾夫不打自招地說,他對此還洋洋自得,因為一切都能將就過去。她沒有生氣,也沒有離去,他又說:「離婚前妻子收拾過,而我自己的確沒有工夫去幹,你不會生氣吧?」
「怎麼會呢?」
「真不像話,邀請姑娘來做客,而自己卻睡著了。」
「你這是邀我來做客嗎?是來當家庭女工的吧。『送我回家,給我做吃的,買食品』,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是我說的,」謝盧亞諾夫更加難為情了。「可是打掃房間衛生的事我並沒有說呀。」
「這是我發揮的主動性,對這個活你應當支付夠買一個大蛋糕的工錢吧。」
突然科利亞-謝盧亞諾夫感到輕鬆和舒暢,這種感覺很久沒有體驗過了。還是從他開始伺候自己的妻子那個時候起就沒有這種感覺了。從他們結婚起,他的家庭生活就充滿了醋意、嫉妒和愉情,家庭成了使他無法忍受的人間地獄,一晝夜裡二十四小時是如此,一周裡七天是這樣,一年裡十二個月也是這樣。他的妻子非常漂亮,如同下凡的仙女。謝盧亞諾夫始終不能相信她是為了愛情才嫁給他的。他要時時小心不要落入她的陷阱,經常懷疑她不忠實,她愛撒謊和財迷心竅。甚至在她帶走兩個孩子把他拋棄之後,他還仍舊愛著她的美麗並會因為嫉妒而死去。這四年裡一切都過去了,但愉快和輕鬆始終沒有回來。而現在這種感覺來了。
走進廚房他才知道,回家路上他們去過商店。在爐灶上坐著四隻大鍋,正用文火燒著。
「我一看到你的這些廚具,我立刻就知道了你總是挨餓。我決定給你做飯吃,哪怕只干一周,」瓦利婭解釋說,接著就跟他進了廚房,「你瞧,這個鍋裡是湯,這個鍋裡是土豆燒羊肉。還有這個鍋裡是白菜紅燜肉,選什麼做配餐請你按自己的口味定,通心粉或者大米飯。而這個鍋裡是魚,我先把它炸了一下,然後在酸奶汁裡燜了一會。你現在想吃什麼?」
「我來個燒羊肉。不,我要紅燜肉,也不是,還是炸魚吧,」謝盧亞諾夫感到餓得頭暈眼花,一時不知所措,「這些菜我都要,我覺得我能全吃光。我們先吃湯吧,就別愣著了。」
他們吃完了一盤子湯,後來默默無言地坐著,就是沒去動第二道菜,只是用傳神的眼睛彼此望來望去。他們沒有說話,同時站起身向床邊走去。
早晨,謝盧亞諾夫在許多許多年以來,還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睡醒以後的幸福滋味。
關於監視米哈伊爾-拉爾金獲得的情況匯報,每天三次都送到戈爾傑耶夫上校的桌子上。拉爾金的行動令人費解和毫無規律,他經常在街道上溜躂,逛商店,尤其是愛逛大商場,可是什麼東西也不買。有時順路走進收費低廉的小酒館,喝上杯氣味難聞的半冷不熱的咖啡,無精打采地品嚐向顧客們提供的風味小吃樣品,然後又沿街溜躂起來。在這些閒逛和溜躂之中,沒有發現任何有目的性的動向。起初盯梢的人們曾懷疑,米哈伊爾-達維多維-拉爾金圍著一定的地方轉悠,可能是尋找同某人進行接頭的時機,或者是愉偷接近秘密地點,在拜訪了米納耶夫將軍之後,他又開始了自己老一套的溜躂,因此對他的間諜活動嫌疑還不能完全排除。但這僅是懷疑罷了,任何證據也沒有找到。米哈伊爾有時去索科利尼基,有時去高爾基公園,時而又去國民經濟成就展覽會,有時也去在孔科沃或者在彼得羅夫斯克-拉祖莫夫斯基舉辦的交易會。有時他又突然避開人多的地方,靜靜地漫步在環形林陰道的林陰路上,或者長時間呆在小鋪子裡。簡單地說,弄不清他有何意圖。
四天過去後,米哈伊爾-拉爾金停止了在市內隨意性很強的閒逛。盯梢的人確定,他接過一次頭,時間很短,是同一個年齡在27歲到30歲之間的年輕人會面的,接頭以後米哈伊爾顯得很輕鬆的樣子,朝著格拉夫斯基胡同自己的家走去。對那位年輕人的情況當天就「瞭解完畢」,可是關於他的情報並沒有引起戈爾傑耶夫及其工作人員的足夠重視,他們只是感到略有異常。這個年輕人叫維塔利-克尼亞澤夫,曾在售貨亭賣過熱的小香腸和啤酒,這個售貨亭位於離「新庫茲涅茨卡婭」地鐵站不遠處的一個胡同內,來光顧的人不很多,基本上是清一色的顧客,這些人閒逛時,正巧看到了這個售貨亭也就走了進來,售貨亭旁邊擺放著幾張小桌子,還配上一些椅子,這個地方倒也清靜,一些車輛並不從旁邊通過,小香腸是熱的,啤酒是涼的,甚至還有小盤涼拌菜,人們情不自禁地要過來嘗一嘗,到克尼亞澤夫這裡來吃點東西的人,大多是附近機關單位的工作人員,他們有時也同售貨員聊上幾句,彼此開開玩笑。這樣一個年輕人同米哈伊爾有何相干呢?
進行盯梢的人決心再等一等,興許事態會明朗化。但是,大失所望。米哈伊爾又呆在了家裡。這就意味著,同克尼亞澤夫進行的簡短兩分鐘的對話已為他在市內的長期徘徊畫上了圓滿的句號,難道問題就出在這少見的細小香腸裡面嗎?
紹利亞克回到莫斯科之後,為防備萬一出現變故,他直接從機場給米納耶夫打了個電話,也許正是從電話中得知,有兩套住房都不能去:一套是以紹利亞克的名字註冊的,另一套是以庫斯托夫的名字辦的手續的,此人是在同漂亮的妻子斷絕關係後從比利時回來的。
「很好,您已經到了,」米納耶夫高興地說,「這裡非常需要您。您先回家去,到按真實證件為您登記的一套住房去住,短時間裡您不要去任何地方。在我沒有發話之前,您不能走出家門。」
「為什麼?」
「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因為其中的原因不能在電話裡說。您還是回家去吧,把自己鎖在家裡,靜心等待。如果有電話打進來,您不要去接。您自己也不要給任何人打電話。後天中午12點整您走出家門。在藥店附近,有一輛小汽車從您身旁開過,是一輛白色的『日古利』牌小轎車。車一停您就立刻坐進去,有人把您帶來見我。只要您的行動分秒不差,任何人不可能成為盯您梢的尾巴,就這樣安排吧,這些事由我向您提供保障。」
帕維爾沒有再提任何問題,順從地前往切列帕諾夫胡同的家中,他的家就在一幢老式九層樓房中。在外地時,他從由聽眾參與的「晚間新聞」節目中聽到了與自己有關的一個故事,他聰悟地破解了數字暗語,他理解米納耶夫發出的信號並為召喚他回莫斯科感到高興。他回到莫斯科之後,對他來說一切又都恢復了原先的樣子:他有了領導人,向他發指示,對他提任務,而他紹利亞克要幹的事,就是盡可能出色地完成這些任務。米納耶夫也像從前一樣,帕維爾剛從服刑監獄獲假釋出來,米納耶夫立刻就試圖又把他置於自己的領導之下,但是,那時的局勢多多少少是另一個樣。那時候帕維爾承擔了自己的任務,他認為這項任務無論如何必須完成,因此他顯得像是一個目無領導固執任性和不肯讓步的人。在完成了米納耶夫交給的任務和消滅了殺害布拉特尼科夫的兇手們以後的這段時間,實際上這個時候使帕維爾感到負擔沉重。他習慣於服從。他習慣於替他決定一切。在他的上頭和他的身邊總有一位戰略家為他確定未來的任務,而帕維爾應當出色地完成這些任務,他正是這樣度過自己這段懂事的生活的,從無條件地絕對服從父親開始,直到遵守在居民區躲避時為他制定的生活制度的要求。也只是最近數周,紹利亞克才沒傾心於自我理想化,並且現在他清楚地懂得,他不能獨立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他需要上司、領導人,他需要主人。他會像一條忠實的走狗為主人效力,管他主人是誰呢,哪怕主人是米納耶夫。這種依附關係應當結束,今後它可能會變成完全俯首貼耳聽從安東-安德烈耶維奇調遣的狀態。他已經開始扭轉這種不正常的狀態了,但還留有尾巴。讓一切再次變得清楚明白,就像原來那樣。
在協列帕諾夫胡同那套空蕩蕩的住房裡,甚至連麵包都沒有。當他從這兒離開之際,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時再回來。因此他把可能會腐爛發霉變質的食品全部處理掉,清洗了電冰箱並把它關掉。在離開機場回家的路上,帕維爾順便買了些吃的東西,以便湊合幾天,要離開這裡是明擺著的事。反正後天他就得去見米納耶夫,從他那裡再到何處去?怎能知道呢!也許搬到用庫斯托夫的名字登記的另一套住房去,也許搬到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這一切又都取決於,米納耶夫那裡出了什麼亂子,他為什麼這樣急匆匆地召喚他回莫斯科。
回到家裡後,帕維爾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了個澡,然後在沙發上鋪上乾淨的臥具就躺在了被窩裡。幾乎長期以來他就感到身體極度虛弱,一種熬不過去需要歇息一下的感覺總纏繞著他。他心裡明白,這不是什麼疾病造成的,他的身體棒極了,他從來沒把週期性發作的膽囊炎放在心上,儘管這種病有時使他感到痛苦。紹利亞克具有驚人的忍耐力,他能夠長時間行走與奔跑,他也能不吃不睡地熬上幾天。但是接受催眠治療後已經弄得他精疲力竭。大自然是吝嗇的,它把能影響別人的能力賦予了他,同時,當他取得哪怕是很小的成果時,也讓他付出難以想像的體力作為代價,這樣一來,就使帕維爾感到自己完全是一個病人。
他躺在被窩裡,掃視房間四周後心中感到欣慰,他把父母搜集的書籍妥善地保管下來。現在,這些書中的任何一本都能買得到,甚至是最走俏的書,買到手已不成問題。可是那時,三四十年以前,好書和預約發行的出版物絕非每個人都能弄到手。他們家庭在國外生活的那些年代,通過大使館每月轉交給他們一本很薄的小冊子——用若干張白色道林紙訂在一起的出版物,上面印著蘇聯各個出版社出版的新書名稱和定價。大家戲稱它為「白色新書清單」。父親用筆標出他感興趣的書名,然後把這份「白色清單」還給俄羅斯。在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工作期間,他父親按照「白色清單」搜集了大量圖書。在帕維爾故意犯罪而被判入獄之前,他關心的是要把這些書托忖給可靠的人保管。他同一位熟悉的酷愛圖書的老頭辦了合法的監護手續,這位老人是他從住公用住房的人群中找來的,那套住房裡擠滿了難民和按限額招收的工人。他把老人的戶口還登記在自己的名下。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使住房和圖書都得到很好的照管。他只為一個願望祈禱,這兩年裡老頭不要死去。老頭應當感謝他,活到帕維爾獲得假釋。米納耶夫將軍趁紹利亞克到達他的別墅之前,很快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他們又重新把這套住房登記給帕維爾,因為監護手續是按照有關法律辦理的。老頭是由他贍養的,這樣,雖然紹利亞克被判過刑,但還是很容易地批准了他的莫斯科市的戶口。安東-安德烈耶維奇很關心供老頭使用的這套住房,切列帕諾夫胡同的這套老住房又重新屬於帕維爾單獨擁有。
他原打算掀開被子起來,去隨便找本書看,但他又改變了主意。好書太多了,閱讀好書可以帶來安慰,也可能幫助入眠,但現在卻不是時候。首先他要弄明白,米納耶夫那裡突然發生的是個什麼問題。接著把已經開了頭的事情做完。然後一切都走上常軌,安東-安德烈耶維奇坐在布拉特尼科夫的位子上,向他下達任務,讓他去完成,同時米納耶夫還把聯合行動中的某些環節的安排委託給拉爾金、加裡克或者是卡爾去執行,再也沒有麗塔的份了。真可惜,究竟是誰殺死了她?到底為什麼?
帕維爾機械地把手伸進上衣口袋裡去掏記事本,本上記著娜斯佳的電話號碼。也許殺害麗塔的兇手已經找到了?哎呀,差點忘了,米納耶夫吩咐不准打電話。好了,只有等待了。一段令他捉摸不定的生活開始了,一切事情都只得向後推了。問一問有關麗塔的電話——以後再打吧。閱讀心愛的書籍——以後再看吧。就連生活,大概也得以後再安排了。
這種難以捉摸的「以後」究竟何時才能到來呢?
在米哈伊爾-達維多維奇-拉爾金同出售小香腸的商販維塔利-克尼亞澤夫進行第二次會面之前,偵查人員進行了精心準備,就像當年全國準備迎接十月革命節那樣,他倆終於會面了。持續時間長達三個半小時,是在格拉夫斯基胡同米哈伊爾的住房裡進行的。在他倆會面後兩小時,兩盒錄像帶就放到了戈爾傑耶夫上校的辦公桌上。偵查人員費盡心機把錄像技術設備安裝好,為了租用建築工人使用的「吊台」,他們不得不支付現金,為此還自掏腰包花了幾張一萬盧布的紙幣,他們將整個錄像設備都穩妥地安放在吊台上。
放像機的熒屏上出現米哈伊爾平心靜氣同克尼亞澤夫談話的畫面。的確,談話有點一邊倒——基本上是米哈伊爾在說,而克尼亞澤夫只是偶爾簡單地回答一句。可是注意觀察一下,克尼亞澤夫的舉止也很有意思。他的那張臉表情相當豐富生動。從談話一開始,他臉上就是一副傻里傻氣的樣子,時而洋洋自得,時而嘿嘿竊笑,時而向米哈伊爾做鬼臉使眼色。總之,一副十足的大傻瓜的樣子。可是,過了一會兒,傻乎乎的表情不見了,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了,克尼亞澤夫不再嘿嘿竊笑,也不再擠眉弄眼了。他坐在圈椅裡,面向米哈伊爾,毫無力氣地將手放在圈椅的扶手上,兩眼微閉,很有節拍地對米哈伊爾-達維多維奇的話點著頭。稍後,克尼亞澤夫慢慢地從圈椅裡站起身來,挺直身子躺在沙發上,看似他要睡覺,而實際上他還在思考著什麼問題,不停地時而抬起左手,時而舉起右手,打著某些看不懂的手勢,米哈伊爾點點頭後克尼亞澤夫就放下了手。就這樣錄了三盒錄像帶。
在錄像的同時還錄了音。首先打開磁帶錄音機,然後播放錄像帶,盡量使聲音和圖像達到同步進行。大約有半個小時的冷場,沒有說話聲。熒屏上出現克尼亞澤夫在得意地微笑和使眼色的圖像,磁帶錄音機放出一個傢伙說話的聲音:
「像你這樣一個非同一般的小伙子,大概同姑娘們交往不成問題。對吧?」
「那當然,姑娘們同我都很親熱。」
「克尼亞澤夫,這就是我想同你談的事。我覺得你是一位機靈和靠得住的小伙子,與你可以共事。對你我能信得過,對其他人我信不過。」
「這完全正確。」他再次滿意地微笑和使了個眼色。
「如果我同你能達成協議,那我們可以得到很多錢。請你相信我,你可以挑選許多熟悉的姑娘,我有個主意,如果能實現,她們能給我和你帶來一大筆很可觀的收入。怎麼樣,幹不幹?」
「可是!」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雖然話題仍是老一個,可是米哈伊爾說話時的圖像輕微出現變化。
「如果你聽我的,咱們一切都好辦。真是好極了。你應當信賴我,應當相信我是為你好,應當在各方面都聽我的。因為只有我知道你怎樣做才對,而沒有其他選擇。只要你聽我的,我們將無所不能,成為最強和最富的人,所有的人都得受我們指揮。為此你應當聽從我的安排。不要有什麼顧慮,別想得太多,要絕對相信我……」
克尼亞澤夫已經不再扭扭捏捏作怪相了。他平靜地坐著,有時像合著拍子一樣點頭,後來又躺在了沙發上,而米哈伊爾接著說:
「從現在起,你只能聽我一個人的話,你頭腦裡不能再有絲毫你自己的考慮。我會給你下達指示,你去執行……」
一個鐘頭過去了,米哈伊爾又說:
「你明天就應當去殺死一個人,他將在約定的時間走出家門。為了我們的事業,為了使我們成為最強大最富有的人,我們必須這樣做。這個人可能成為我們的絆腳石,因此在我們的事業開始之前,必須把他幹掉。明天你要前往切列帕諾夫胡同十九號,找到第三棟樓,爬到第五層,在那兒等待,12點整有一個男人從第五層一套住房走出來……」
「切列帕諾夫胡同,十九號,第三棟樓,這是紹利亞克的住址,」娜斯佳幾乎叫了起來,「他怎麼了,來到了嗎?米哈伊爾想借這個洋洋自得的白癡的手殺死紹利亞克?」
戈爾傑耶夫「卡」的一下猛然關掉了錄音機並一把抓起電話。他的辦公室裡喊叫聲長達數分鐘,看來得把耳朵捂起打電話。
「你的人是不是在途中睡大覺了?」他對科諾瓦洛夫將軍大聲說,「你在所有火車站和機場佈崗哨究竟是為了什麼?是讓他們糾纏小姑娘嗎?紹利亞克已經來了,他的朋友都知道了,我也知道了,可是你卻不知道,本來你應該是最先知道的。亞歷山大-謝苗諾維奇,算你幸運,現在我辦公室裡有個女的在這裡,不然的話,你現在聽到的決不是我這種腔調,整個行動計劃差點壞在你的這群無賴手上!我問你,你們怎麼讓他從眼皮底下溜過去的?你們每個人手裡都有他的照片,他使用的兩個姓你們也都知道,可是他從你們身邊通過,怎麼就像從木頭樁子旁邊通過一樣呢!我是怎麼知道的?亞歷山大-謝苗諾維奇,這不關你的事,你連我已經告訴你的那個情況也沒有認真處理。我把一名優秀的工作人員派到了你那裡的工作組,它也為你做了大量工作,這都是為了什麼?你想把整個事情在最後階段葬送嗎,因為你沒有把真正精幹的人派到各交通樞紐。我不管這是你的人不是休普洛夫的人。你應當親自檢查一下,休普洛夫派出的是什麼樣的人。你糊塗了吧,只知道舒舒服服坐辦公室,把偵探工作的聖訓忘得一乾二淨了?」
娜斯佳明白她的上司說話的意思。一件事情,從一開始就由你籌劃和主持,為了它你食不甘味,夜不能眠,這件事甚至成了與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甚至不允許未經事先考驗的任何人去碰它。偵查工作是一種創作,是痛苦與歡樂結出的果實,它如同作家的一部書,又宛如畫家的一幅畫。難道能有這樣的事情,一個作家在他沒有寫完一本書的最後三章的時候,能毫不吝惜地放棄這本書,而隨便委託別人去寫嗎?說什麼這個人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如果確有這樣的事情,由於客觀原因,這位作家不能按計劃親自寫完一本書的收尾三章,那麼他必定挑選一位最有才華的文學家,向其長時間地詳細說明自己的構思,並指出應當寫進最後幾章的內容。把能做的事做完,該說的話說透,然後再不厭其煩地進行閱讀和檢查。在偵查工作中,比方說,一件由你飽受折磨和嘔心瀝血辦理的事情,其中的一部分工作不得不委託另外一個人去辦的話,那你就應當不惜精力和時間,把一切向他交待清楚,避免可能要犯的錯誤並防止把事情複雜化。你要認真考察這個人,以便摸清他是否會把你長期辛辛苦苦做出的成績毀於一旦。當然,科諾瓦洛夫將軍不可能向休普洛夫將軍作指示,說出給這位同事提出任務的話,而這裡說的不屬於這種情況。休普洛夫本人是本部門的負責人。但是科諾瓦洛夫可以派出自己的人員前往各個火車站仔細觀察,看休普洛夫的「勇士」們是怎樣工作的,他們打瞌睡了嗎,是否幹出傻事情,一旦發現異常現象,應該馬上報告,要求加強紀律,選派其他更有經驗的工作人員。為了防止合作夥伴壞了你的行動計劃,監督的辦法有的是。而科諾瓦洛夫將軍並沒有進行監督。正是因為這一點,維克托-阿列克謝耶維奇-戈爾傑耶夫現在才氣得滿臉通紅,對著電話大喊大叫。
電話中激烈的爭吵還在繼續,而娜斯佳卻什麼也沒有聽進去,她在想,為什麼維培利-克尼亞澤夫這麼傻,而基裡爾-巴扎諾夫那麼沒有頭腦。她想得越多,對最近幾個月發生的一切事情就看得越清楚,事情竟然如此糟糕,簡直不可思議……
帕維爾-紹利亞克知道,時間一分一秒都很寶貴。如果米納耶夫已經算好了白色「日古利」小汽車在藥店旁接帕維爾的時間,那麼就不能破壞這樣的安排。差五分鐘到12點時他已穿戴完畢,站在了前廳裡。廚房裡傳來勉強聽得見的音樂聲——他沒有關掉收音機,但音量已調到了最小一檔,以便能聽到準確的報時聲。隨著報時第六響的結束,他轉動了門鎖,打開了房門。
一出門他就發現出什麼事了,但他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樓梯上不知為什麼站滿了素不相識的人,什麼東西「-啪」一聲、「卡嚓」一聲,什麼東西在嗡嗡作響。帕維爾下意識地瞇縫了一下眼又重新睜大。在樓梯的下方,三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抓住一個人,此人雙手已被手銬銬上。在稍高一點的樓梯上還站著兩個人,帕維爾看到,其中一個人手裡拿著帶消音器的手槍。在樓梯的上方,還站著兩個肩扛攝像機的人。一看這場面,帕維爾明白了剛才發出的響聲是怎麼回事:「-啪」一聲是帶消音器的手槍的射擊聲,「卡嚓」一聲是戴手銬發出的響聲,而嗡嗡的聲音則是由攝像機轉動發出來的。而把這些情景聯繫起來看,還是讓人摸不著頭腦,這兒究竟出了什麼事?
「紹利亞克-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是您嗎?」一位站在比被抓獲的人高一個台階的偵查員對他說,「我們剛剛抓獲了一個企圖槍殺您的傢伙。您想在這兒馬上提供證詞還是跟我們一同前去彼得羅夫卡出具證明材料?」
讓我去彼得羅夫卡?出具證明材料?那麼應當拉我去見米納耶夫的那輛白色「日古利」小汽車怎麼辦呢?他看了一眼手錶。如果現在就跑步前往,還可以在小汽車通過藥店旁之前趕到,可是現在誰會准許他從這裡跑開呢……
馬上又出現第二個問題:是不是有人在企圖殺死他?是誰?看來是確有其事了。一個半月以前他自己說過,如果半個俄羅斯的人列隊舉槍向他射擊,對此他也不會感到奇怪。他只對一件事感到奇怪,民警機關怎麼知道有人要暗殺我呢?他們也算得上好漢,沒有打瞌睡。不用說,所有這一切絕非巧合。他覺得去彼得羅夫卡不合適,但是到那裡有希望見到娜斯佳。娜斯佳瞭解他,她知道想除掉帕維爾的人多得很。在薩馬拉她親眼目睹過這樣的事。有她的幫助,他就可以從這一事件中脫身。因為現在他們還指控不了他什麼,但願那些把這個僱傭派到他這裡的人不會招供,但願很久以前的事情別再翻騰出來。
「我怎麼都可以。」他甚至沒有刻意故作鎮靜地說,畢竟剛剛對他說過,有人想殺死他。此時一顆心還能平靜得了嗎!他說,「怎樣做對事情有利,咱們就怎樣做。而要殺我的這個人是誰?」
「一個叫維塔利-謝爾蓋耶維奇-克尼亞澤夫的人,您認識他嗎?」
抓著克尼亞澤夫的偵查員猛地捅了他一下子,強迫他抬起頭來,好讓帕維爾看清他的面孔。
「不認識。」紹利亞克搖搖頭說,「第一次看見。」
突然間一陣虛弱又向帕維爾襲來,兩腿不由地彎下來,數日來的疲勞使他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臉一定毫無血色。他背靠著牆,慢慢癱坐在冰冷的石地板上。
娜斯佳想不起來,她什麼時候像現在這樣焦急不安過,她準備同帕維爾進行交談,可是始終沒能把談話的內容安排好。從何開始說呢?先出什麼牌呢?該亮什麼牌呢?而什麼牌暫時還得藏起來呢?各種念頭接連不斷,一個又否定了另一個,使她無法凝神深思,因此她感到很生氣,她就更加心煩意亂。
得知克尼亞澤夫試圖朝紹利亞克開槍被當場抓獲,得知他們已離開切列帕諾夫胡同一同前往彼得羅夫卡之後,娜斯佳焦急地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然後就無所顧忌地用拳頭猛敲牆壁,這面牆將她的辦公室與另一個辦公室隔開,米沙-多岑科就在隔壁辦公室工作。米沙滿臉驚恐地飛跑過來。
「阿娜斯塔霞-帕夫洛夫挪,出什麼事了?」
「米申卡,您把辦公室四周仔細地看一看,把所有不合適的東西統統拿走。」
「為什麼?」多岑科驚訝地問。
「因為紹利亞克會催眠術。萬一他讓我把手槍給他,我就給他,那怎麼辦?」
「您的手槍在哪兒?」
「就在保險櫃裡。」
「讓我把它拿走,有沒有刀子?」
「有,在桌子上放著。」
「我也把它拿走。」
米沙走了,隨身帶走了在他和娜斯佳看來可能被用作凶器的所有東西,因為紹利亞克有可能用它們逼迫娜斯佳-卡敏斯卡婭就範。過了一會兒,娜斯佳漸漸地平靜下來。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她已親身體驗過紹利來克催眠術的效力,她能夠應付這種情況,也就是說,不那麼害怕了。
一開始計劃在米哈伊爾暗殺紹利亞克以後同克尼亞澤夫會面時將米哈伊爾逮捕。米哈伊爾同克尼亞澤夫會面時指示克尼亞澤夫在殺死紹利亞克之後馬上坐車回到「新庫茲涅茨卡亞」大街他的售貨亭那裡,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只管賣他的小香腸,偵查人員的錄音帶上記錄了這一段談話,當時米哈伊爾對克尼亞澤夫說:
「你只管賣你的東西,別慌張。在我到你那裡之前,你哪兒也別去。我大約在下午3點去,你見到我時不要同我說話。如果這個時候有顧客要買東西,你就說對不起,過半小時後再來。你關上門,順著無軌電車道跟我走。」
米哈伊爾的如意算盤是明擺著的。在殺害紹利亞克之後,他必須馬上讓克尼亞澤夫從迷睡中甦醒過來,並使他喪失記憶力,使克尼亞澤夫永遠想不起來有一個戴墨鏡、胖胖的鬈發男子同他在大街上談過話,讓他到格拉夫斯基胡同米哈伊爾的家裡商談靠女人迅速致富的計劃。使克尼亞澤夫永遠想不起來他曾經到切列帕諾夫胡同槍殺一個剛剛走出家門的男子。當然,最好是克尼亞澤夫在暗殺紹利亞克後直接到米哈伊爾家裡去,這樣米哈伊爾就可以在黑暗中不慌不忙地讓克尼亞澤夫醒過來。但是這樣做有一定的危險性,萬一不順利,有人會一直跟蹤克尼亞澤夫到格拉夫斯胡同,不能這樣冒險。所以,米哈伊爾交待克尼亞澤夫返回「新庫茲涅茨卡亞」他的售貨亭裡去,然後米哈伊爾自己去克尼亞澤夫那裡,使他甦醒過來和喪失回憶能力。
最好當然是把米哈伊爾使克尼亞澤夫甦醒過來和喪失回憶能力的情景也用錄音機錄下來,但是如果讓米哈伊爾這樣做,克尼亞澤夫就無法提供供詞,因為他什麼也回憶不起來了。何況克尼亞澤夫已被當場抓到,誰也不會允許打開手銬,放他回去賣小香腸的。如果克尼亞澤夫還處於迷睡狀態,就不能審問他。如果讓米哈伊爾使他甦醒過來,那他就什麼也回想不起來了。娜斯佳就這個問題請教了幾位專家。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真正的催眠大師是使用密語催眠的,如果米哈伊爾是真正的催眠大師,那麼除了他本人以外,誰也做不到讓克尼亞澤夫甦醒過來。看起來基裡爾-巴扎諾夫的情況也是這樣的,在殺害訛詐者之後,米哈伊爾同巴扎諾夫會面,使他從迷睡中醒過來並使他喪失記憶力,因此,巴扎諾夫那一天什麼也想不起來。而在向盧琴科夫開槍以後,米哈伊爾來不及趕到巴扎諾夫那裡,巴扎諾夫被當場抓獲。儘管巴扎諾夫當時確實困惑莫解,但他還是供出「有人對他說過什麼話……」
可見,克尼亞澤夫這邊找不出任何證人,從他那裡打聽不出任何情況,即使能知道一點,也無法證實。唯一的證據是錄音,從錄音上可以聽到米哈伊爾如何使克尼亞澤夫處於迷睡狀態,如何授意他去殺害紹利亞克。還有那錄像也是證據,從錄像上可以看出克尼亞澤夫如何完成米哈伊爾授意他的行動。當然,如果能把米哈伊爾使克尼亞澤夫甦醒過來的情景錄下來是再好不過了。但是從法律的觀點看,情況相當複雜,以前還沒有過這樣的判例。對於克尼亞澤夫和巴扎諾夫的行為如何定性呢?無論怎麼鑒定,都會得出他們無責任能力的結論,法律中也沒有涉及催眠術犯罪問題。所以,即使能證明有人對巴扎諾夫和克尼亞澤夫施用了催眠術,也不能免除他們應負的法律責任。因為法律規定「在無責任行為狀態下危及他人安全者不負法律責任」。
如何認定米哈伊爾有罪呢?根據什麼來追究他的法律責任呢?他自己沒有殺死任何人,甚至沒有靠近過受害人。說他使用了催眠術,有什麼根據?他說話了,誰沒有說話?說話犯什麼法?
對米哈伊爾究竟應該怎麼辦呢?戈爾傑耶夫和奧利尚斯基進行了長時間的激烈爭論。米哈伊爾-達維多維奇一直處於他們的監控之下,隨時都可以將他逮捕,只是不知道該不該這樣做,如果逮捕他,依據什麼?指控他什麼?就是逮捕了他,也審問不出什麼來。最後他們決定,暫時不要去動米哈伊爾-拉爾金。
「請進來,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娜斯佳盡力和藹可親他說。
她終於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平靜了下來,準備找帕維爾好好談一談。
「天使保佑您了,」娜斯佳笑著說,「也就是說,我沒有白費力氣把您從薩馬拉救出來。如果您今天被人打死,就讓我受委屈了,您認識暗殺您的這個人嗎?」
「不認識,沒有見過這個人,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聽說。」
娜斯佳知道,紹利亞克沒有撒謊。她也看出來,紹利亞克已經精疲力竭,勉強能夠站得住腳。
「那您有什麼猜疑沒有,比如說猜想這是個什麼人?誰派他來的?執行誰的指示?」
「我已經對您說過,娜斯佳,來者不善,我並不為此而感到痛苦。」
「但是如果不善者中有您的保護人,您不會大吃一驚吧?」
紹利亞克皺起了眉頭,他的目光避開了娜斯佳,停留在她頭頂上方的牆上。過了一會兒,目光轉向地板,再移向窗戶。
「您指的是誰?」
「安東-安德烈耶維奇-米納耶夫,他雇了一名殺手去殺您。您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呢?我想知道這一點。」
「您錯了。」
他說話的口氣又有點傲慢,就像在薩馬拉他們初次結識的時候那樣。
「不,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我沒有錯。米納耶夫將軍會見過一位經紀人,這個經紀人雇克尼亞澤夫為殺手,派他帶著手槍去您那裡。我這裡有照片、錄像帶和錄音帶可以證明這一點。我們在彼得羅夫卡的這些工作人員雖說不是萬能的上帝,但是我們不是平白無故在克尼亞澤夫要對您下手的時候出現在他跟前。我們掌握這個經紀人的情況,知道他同米納耶夫有過接觸,難道您不相信這一點?」
「不相信。」
他真的不相信,還是不想馬上承認她是正確的。看來,存在某種使他不能馬上表示同意的原因。他當然要保護安東-安德烈耶維奇-米納耶夫的名聲。紹利亞克返回莫斯科後沒有過幾天,馬利科夫就遭到槍擊。哪裡有米納耶夫,哪裡就有紹利亞克。這兩個人為了證明自己清白無辜,會堅持到最後一刻的。不要緊,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我會讓您心服口服的。
「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受害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犧牲品排起了長隊,您有沒有想到,您可能是這一長隊中的最後一個?」
事情就是如此,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現在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猜一猜我說話的意思吧。你要是猜不出來,那就把錄像放給你看……
「那您認為誰是這一長隊中的第一個?」
你想賣弄聰明,想耍滑頭,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讓你猜一個單詞的最後一個字母,而你卻問起這個單詞的第一個字母。好,我告訴你,誰是這一長隊中的第一個人,反正你什麼也不明白,因為這個人在兩條長隊中都是第一個,在你的那條長隊中是第一個,在我的這條長隊中也是第一個。
「第一個人是布拉特尼科夫將軍,我覺得這顯而易見。」
「這一血腥的隊列中人很多吧?」
「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讓我們停止猜謎遊戲吧。您很清楚我們在談什麼問題,而您還在繼續為米納耶夫說好話,似乎他為您辦了不少好事。他派人去殺您,而您還執迷不悟。他利用了您的一名助手,我暫時還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是使用恫嚇的手段,還是使用金錢,但他得逞了,暗殺你的兇手就是您的那名助手派去的。」
「這沒有證據,」紹利亞克無動於衷地說道,「我不知道您所說的助手是什麼人。總之,我不相信您說的這些話。」
「那算我白說了,」娜斯佳答道,「要不要給您放錄像?您自己會看到,米哈伊爾-達維多維奇-拉爾金如何使用催眠術讓兇手處於迷睡狀態,授意他去殺您,他連您的住處都告訴兇手了。」
「這是胡說八道。」紹利亞克不慌不忙地說。
隱瞞同米哈伊爾認識的事實是愚蠢的。所有到米哈伊爾那裡就診的婦女都見到過紹利亞克。如果這些婦女被找到,那麼抵賴是毫無意義的。
「這是胡說八道。」紹利亞克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考慮著往下該怎麼說,「我確實同米哈伊爾認識,但只是一般的認識。再說,我從來沒有告訴他我住在哪兒,他未必能打聽到我的住處。要知道,他連我姓什麼都不知道。」
「那看來是有人向他提供了您的住址。那麼是什麼人呢?誰知道您的地址,知道您已經返回莫斯科並且要在12點整走出家門呢?僱傭殺手沒有在那兒等您,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殺手是在11點35分進樓的,難道您不相信嗎?」
他沒有懷疑這一點,但是難道紹利亞克會承認他同米納耶夫將軍之間的秘密勾當嗎?
「您並沒有使我信服,我看不出米納耶夫有加害於我的什麼理由。為了把我從薩馬拉帶到莫斯科,他竭盡了全力,這你不是不知道。」紹利亞克說到這裡笑了一下,「為了讓我活下來,他竭盡了全力。」
「就算是這樣的,而麗塔呢?」
「什麼,麗塔?」娜斯佳突然提到了麗塔,紹利亞克愣了一下。
「麗塔是不是您小組的一員?」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麗塔,她只不過是我的未婚妻。」
娜斯佳似乎被重錘猛擊了一下,為什麼要問起她呢?
「她可能是您的未婚妻,同時也是您的助手。」
「我沒有過任何助手,」紹利亞克生氣地說,「從來沒有過,真的。」
「是嗎?」
她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從遠方的什麼地方傳到他耳朵裡,紹利亞克頓時覺得他的耳朵有點重聽了。
「那麼就請您聽一聽我要給您講的一件事,一件您所不知道的事,您一點兒也不知道的事,所以您會感興趣的。」
於是她從布拉特尼科夫將軍說起,談到了馬利科夫一幫人……
「米納耶夫將軍歷來對自己的老首長和同事布拉特尼科夫恨之入骨,他容不得布拉特尼科夫,隨時準備發洩這種嫉恨。米納耶夫嫉妒心很強,他始終搞不明白為什麼布拉特尼科夫有那麼大的權力,有那麼多的金錢。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這裡面的秘密搞它個水落石出。怎麼樣,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您感興趣吧?」
紹利亞克用張惶失措的眼光看著她,她說的事他連想都沒有想過,她說的這些情況他確實不知道。
「請繼續說下去。」他回答說,盡量克制自己的好奇。
「安東-安德烈耶維奇-米納耶夫利用各種不正當的方法打聽到,在布拉特尼科夫的身邊有您,帕維爾-紹利亞克這麼個人,而在您的手下有一個小組。但是他並不知道這個小組有幾個人,都是些什麼人,儘管他千方百計想搞清楚這一點。然而,他知道您的這個小組的行動方式和所採用的工作方法。在他看來,這是個聚寶盆,他決定把這個小組的人員搞到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呢?您知道嗎?是不是像您所想的那樣呢?」
「不,」紹利亞克很快回答說,「這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您說的這些情況。」
「為什麼呢?從您這麼快就回答我的問題可以看出,您已經猜到您現在的保護人米納耶夫將軍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了。殺害布拉特尼科夫就是由他一手策劃的。正是他而不是馬利科夫提議殺死布拉特尼科夫的。他給馬利科夫的人提供了情報,使他們毫無顧忌地迅速結束了布拉特尼科夫將軍的生命。但是在此期間米納耶夫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使馬利科夫的七人集團中有人知道米納耶夫將軍參與殺害自己的首長、朋友和恩師。布拉特尼科夫死後不久,您,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感到情況不妙,躲進了監獄。這樣一來,米納耶夫的計劃就停頓了下來。您知道嗎?米納耶夫本來是希望點燃您復仇的火焰,或者至少希望您一定會想方設法搞清自己的上司布拉特尼科夫死亡的原因,希望您為此動用自己小組的成員,但是您卻進了監獄。米納耶夫指望借助您的力量查明馬利科夫七人集團的底細,而您,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卻辜負了他的希望,既不想報仇雪恨,又不想查明真相,小心翼翼地躲了起來,在您蹲監獄期間,米納耶夫也沒有虛度光陰。他曾經把布拉特尼科的所有鑰匙都複製了一把,他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完全是因為布拉特尼科夫本人的麻痺大意。布拉特尼科夫死後,米納耶夫打開了他的保密櫃,找到了一份關於您的小組活動情況的材料,但是材料上沒有提供您的小組成員的姓名和住址,這些恰恰是米納耶夫最需要的東西,因為他想使這些人置於他的控制之下。所以米納耶夫需要您,所以他花這麼大的大氣讓您活著返回莫斯科,因為只有您才知道這幾個人的姓名和地址,只有您才能使他控制和利用這幾個人。怎麼樣,您看是不是這麼回事?」
「是荒誕的神話。」紹利亞克說道。
但是他已經知道,他這樣說毫無意義。娜斯佳什麼都知道了,甚至知道得比他還多。她是怎麼知道的?從哪裡瞭解到的呢?莫非米納耶夫什麼都說出來了?不會,這不可能。
「比荒誕的神話還要荒誕,」娜斯佳一點兒也沒有被他激怒地說道,「米納耶夫開始勸說您替他的朋友和恩師報仇雪恨,我知道他會怎麼勸說您,都對您說了些什麼話,這些話他也對我的領導說了。他說,他是個軍官,是個男子漢,不能對布拉特尼科夫的死漠然置之。他親口對我的領導說,他想借助您的力量搞清究竟是誰殺害了布拉特尼科夫。而他對您是怎麼說的呢?是不是說他知道是誰殺死布拉特尼科夫的?是不是說他想報仇?是不是?實際上他是想一箭雙鵰:把知道他參與殺害布拉特尼科夫的人全部除掉,從而瞭解到您所領導的這個小組都是些什麼人。結果是,他成功了。」
「胡說八道。」紹利亞克又一次說道。
他又覺得耳朵重聽。他坐在那裡,還是那種老姿勢,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只是眼睛沒有閉上。
「胡說八道?」娜斯佳笑著問道,把一頁紙放在他跟前,「您自己看一看。」
紹利亞克伸手拿起了那頁紙,紙上寫著六個人的名字:馬利科夫,謝苗諾夫,伊佐托夫,盧琴科大,姆希塔羅夫,尤爾采夫。只是沒有總統的形象設計師葉甫根尼-沙巴諾夫的名字。
「這上面只有六個人,但是還有第七個人。我百分之百相信,這第七個人是葉甫根尼-沙巴諾夫,我非常希望您能夠證實我的這一判斷。現在請您往這兒看。」
娜斯佳把幾張照片在他面前攤開。紹利亞克看了一眼,嚇得打了個寒顫。麗塔,阿薩圖良,卡爾,都成了死人。這個老賊派人跟蹤尋到他們的住處,打死了他們。只有米哈伊爾-拉爾金一人還活著。米哈伊爾是最強有力和最沒有原則性的一個,米納耶夫只有他一個人就足夠了。我的天哪!難道挪斯佳所說的都是真的?
紹利亞克突然感到極度疲憊和虛弱。娜斯佳什麼都知道了,她在同他玩遊戲,好比貓玩半死的老鼠。
「您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紹利亞克有氣無力地問道,「您為什麼要把所有這一切都告訴我?」
「我想得到您對幾個問題的回答。您究竟使用什麼巧計和招數成功地擊敗了馬利科夫手下的那些人?要知道從您走出監獄大門的那一時刻起他們就想把您收拾掉。您只在莫斯科住了三個星期,就把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收拾掉了。而他們呢,為什麼他們沒有碰您一下?我想知道的是,您使用了什麼方法,為什麼他們停止了對您的獵捕。還有,我想知道列文科是什麼人。為什麼米納耶夫想方設法阻撓對列文科的調查。我懷疑列文科過去不叫列文科,而是使用另一個名字,而米納耶夫不想讓這個事實暴露。米納耶夫希望列文科永遠成為一具無法辨明身份的屍體。」
「就這些問題?」
「不,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不止這些問題。我還想知道,米納耶夫為什麼和怎樣把您叫到莫斯科?他是如何找到您的?這個時候您在什麼地方?」
「我還沒有來得及同他交談。要不是你們的人把我帶到這裡來,我現在可能正在米納耶夫那裡,我正打算去他那裡一趟。」
「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我已經對您說過,您是排在最後一個的位置上。米納耶夫打算把您也收拾掉,他現在也是這種的打算。他把您叫到莫斯科,吩咐米哈伊爾找一名殺手,在您走出家門時,也就是在中午12點整的時候把您幹掉,難道您到現在還沒有醒悟過來?米納耶夫再也不需要您了。他找到了你的小組的所有成員,只讓米哈伊爾-拉爾金一人活著。我可以作證,阿薩圖良和列文科去過彼得堡,在那裡槍殺了格列布-阿爾梅納科維奇-姆希塔羅夫。米哈伊爾-拉爾金用毒藥冒充鎮靜劑,毒死了尤爾采夫。列文科那裡也有這種藥片,我們已經在他的住處找到。順便說一下,我也想請您談談這種藥片的來源。米哈伊爾-拉爾金還使馬利科夫和盧琴科夫命歸黃泉。我十分希望您還能告訴我,謝苗諾夫和伊佐托夫是怎麼死的,您是派誰去對付這兩個人的?是您的未婚妻麗塔,或是別的什麼人?」
紹利亞克決心已定。他知道,他這一生再也不需要什麼了,遺憾的是,他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但是所有其餘的一切已經毫無意義了。這個坐在他面前的眼睛明亮、面色蒼白的女人,這個在監獄門口迎候過他並把他帶到莫斯科的女人,她所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紹利亞克現在只希望能讓他回家去,或者哪怕離開這個辦公室也好。
「您是不是想說,安東-安德烈耶維奇-米納耶夫也殺死了麗塔?」他含糊其詞地問道,「我無法相信這一點。」
「別再耍滑頭了,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您實際上早已相信我所說的一切了。不要像鴕鳥那樣,把頭塞進沙子裡。當然,我們可以達成協議。」
「達成協議?同您?達成什麼協議?」
「就所有的問題達成協議。您提供證據,便於我們找米納耶夫談,您把一切都詳詳細細原原本本地給我講清楚。」
「什麼條件?」
「我向您,提供沒有親手殺害他人的可能性。」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紹利亞克冷淡地說道,「您剛才還安慰我說,無論是我或是我手下的人都沒有親手殺過人,您出爾反爾。」
「帕維爾……」
娜斯佳挺直了身子,用憐憫和同情的眼光注視著他。在這種眼光下,他開始侷促不安。
「帕維爾,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娜斯佳略帶傷感地輕聲問道,「你也知道,這些不幸的人沒有任何罪過,是米哈伊爾-拉爾金的罪過,是嗎?在你們小組的成員中,米哈伊爾的功夫最好,也最殘酷無情,他手上所沾的鮮血最多,所以米納耶夫只挑選了他一個人,米哈伊爾比其他的人更好控制。如果他殺了米哈伊爾,我還能夠理解,但是你為什麼要殺死那些無辜的人呢?」
此時紹利亞克知道,娜斯佳完全知道他在想什麼。如果他把什麼都告訴她,她是會放他走的。可能這樣會好一些……
「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協議?」紹利亞克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句話。
「是的。」
「您答應我了?」
「是的。」
「如果我什麼都說了,您就讓我離開這裡?」
「是的,我希望,我們能正確地互相理解。」
「我也是這種希望,您首先想聽的是什麼?」
「回答我的問題:您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他這樣做?難道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在布拉特尼科夫手下幹事,他是個奴隸,是一台機器人。他習慣於服從命令,為此他感到高興,因為從來不需要他獨立決定問題。在布拉特尼科夫手下工作的那些年中,他從來沒有機會看到那些兒童被殺害的父母的痛苦表情。而在烏拉爾斯克,當他打開電視機,看到了那些失去親生兒子的父母親一雙雙充滿苦痛的眼睛時,他剎那間產生了一個想法:他一定要殺死那些奪去這些青少年生命的人。兇手是按照布拉特尼科夫的意志行事的,他們實際上是無辜的,但這並不重要。誰是這一系列慘無人道犯罪行為的罪魁禍首,這也沒有任何意義。只有一點是有意義的:他要讓那些眼睛飽含痛苦表情的父母們知道,殺害他們親生兒子的兇手已經受到了懲罰,這樣他的內心可能會好受一些。
娜斯佳疲憊不堪地返回家中。今天同紹利亞克的見面使她的心情格外沉重,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真想放聲大哭一場。丈夫為她精心準備的晚餐她一點兒也不想吃,一回到家,她就躺到床上,鑽進了被窩,側身躺著,臉朝著牆壁。阿列克賽看她那個樣子,知道妻子心緒不佳,因此沒有馬上和她說話,自己一個人悄悄呆在廚房裡,擺起紙牌算卦,只有一次走進房間,建議她喝點熱茶。娜斯佳含含糊糊嘟噥了一句什麼,沒有把臉轉向丈夫。
快到半夜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阿列克賽拿起電話,往房間裡看了一眼。
「親愛的,戈爾傑耶夫找你,你是來接電話?或是告訴他你睡覺了?」
娜斯佳一聲不吭地爬出被窩,光著腳去接電話。
「娜斯佳,看來,我們失算了。」聽到了戈爾傑耶夫的嗓音。
失算了?也就是說,紹利亞克完成了預定的計劃。
「紹利亞克自殺了,也是用我們在尤爾采夫和列文科那裡發現的那種藥片服毒自殺的,我們當時不應該放他回家。」
「但是,我們是這樣計劃的。」娜斯佳有氣無力地回答道,「把他叫到莫斯科,在尚未搞清楚他的下一個犧牲品之前,找個借口讓他呆在這裡。我們本來是計劃利用米納耶夫作為借口,讓他在莫斯科多呆幾天的……」
「但是我們失算了,」戈爾傑耶夫歎了口氣說,「因此米納耶夫現在沒有離開我們。明天早上我到領導那裡去,如果一切順利,明天晚上前將對米納耶夫提出訴訟。遺憾的是,我們放走了紹利亞克。」
「是的。」娜斯佳表示同意。
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紹利亞克,他為什麼還要活著呢?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當一個人的生活被摧殘到如此地步,任何法庭和任何懲罰都已經無能為力。劊子手給自己的最後一個犧牲品執行了判決,給排在長隊的最後一人執行了判決,不應該去阻撓他。
「攻打車臣共和國首府格羅茲尼的戰鬥仍在繼續,這仍然是頭號新聞,」漂亮的黑頭髮新聞節目主持人說,「媒體正在熱烈討論國防部長可能被撤職的問題。根據強力部門的專家估計,突然開始攻打車臣首都這一事實表明,特工部門的工作不力。我台記者今天從克里姆林宮報道,總統的親信將再次發生重大變動。例如,鮮為人知的政界人物維亞切斯拉夫-葉戈羅維奇-索洛馬京已經成為總統的新顧問。有消息表明,總統之所以在制定擺脫車臣危機方案中既不採納強力部長們的意見也不採納民主派的意見,是因為有索洛馬京的出謀劃策。今天,還有一則來自俄羅斯檢察機關的消息說,在代理總檢察長被逮捕後,將對護法機關的一些領導人提出刑事訴訟。今天已經對聯邦安全局副局長米納耶夫將軍提出刑事訴訟。今天的新聞節目到此為止,廣告之後請看體育節目。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