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娜斯佳沒能睡著覺。臥室裡悄然無聲,裡面沒有傳出一點兒聲音。但是娜斯佳相信,紹利亞克也沒有睡著覺。整6點鐘的時候她起了床,敲了敲臥室的門。
「帕維爾,該起床了。」
他幾乎瞬間就出現在臥室門口,似乎不僅沒有睡著,而且沒有脫衣服地過了一夜。
「我們得上機場吃早飯去,這麼早這裡的商店都不開門。」她一邊說一邊把東西塞進旅行包。
紹利亞克默默地走進浴室,沒說一句話。
他們乘坐市內公共汽車前往機場。娜斯佳放棄了乘出租車的打算,因為她覺得公共汽車更加安全一些。大清早在公路上截住出租車,幹掉兩個手中沒有武器的乘客的生命,這是很可能發生的事,而對於公共汽車就不太好開這種玩笑了。大清早跟蹤他們的人是不是已經在外面了,她甚至沒有往窗戶外瞅一眼,跟蹤的人在不在都一樣,反正計劃是不能改變的。帕維爾一路上一言不發,有一段時間她甚至忘記了旁邊還有他。只是在她從旅行包裡掏出車票時,帕維爾才用詢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不過他忍住了,和原先一樣什麼也沒有問。
他們辦完了登記手續,排隊等候上車。人很多,沒有坐的地方,只好站著,足足等了四十分鐘,服務員才打開門請乘客上公共汽車。這四十分鐘裡,紹利亞克一直靠牆站著,閉著眼睛,兩手交叉放在胸前,而娜斯佳則一直在注視周圍的人。她看見科羅特科夫站在對面牆跟前,還發現那個頭戴狼皮帽的年輕人就站在她旁邊,離她幾米遠的地方。灰色伏爾加上的那兩個人暫時還沒有出現,但是她確信他們也在附近的某個地方。
他們乘坐的公共汽車終於抵達機場。登機就坐後,娜斯佳對她和紹利亞克所坐的位置十分滿意,因為從那裡可以看清機艙內的所有乘客。還在買飛機票的時候她就希望他們的座位在機艙的最後一排。她看見他們已經在不同的位置上就坐。戴狼皮帽的小伙子、科羅特科夫,還有灰色伏爾加上的那兩個人,全部集合完畢,可以起飛了。
「他們在這裡嗎?」娜斯佳坐下繫好安全帶後紹利亞克問道。
「都在這裡,」她點點頭,「難道您沒有看見?我不是讓您記住他們的面孔嗎?」
「我記住了。」
「他們進機艙時您沒有注意?」
「注意到了。」
「那為什麼還問?」
「想檢查檢查你的眼力。」
「原來如此。怎麼了,帕維爾-德米特裡那維奇,您對一個女演員具備這種能力感到奇怪嗎?」
「是的,感到吃驚。」
她終於等到了他說出這句話!娜斯佳心想,無論他多麼神氣十足,無論他多麼克制自己,極力顯示他多麼聰明和洞察秋毫,他最終還是垮了下來。
「您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別客氣。」娜斯佳高興地提議說。
「為什麼我們坐飛機去斯維爾德洛夫斯克?」
「去葉卡捷琳堡,」她糾正說,「為了擺脫他們。在薩馬拉的時候,他們對我們瞭如指掌,從您走出監獄大門到我們坐上飛機,他們時刻都尾隨著我們。我們將在中午的時候飛往葉卡捷琳堡,在最近一小時內將有四架班機從葉卡捷琳堡起飛,一架飛往伏爾加格勒,一架飛往彼得堡,一架飛往伊爾庫茨克,一架飛往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我們將取得新的證件並飛離葉卡捷琳堡,讓他們去猜想我們乘哪一架班機飛往哪一個城市吧。」
「那為什麼我們一定要飛往葉卡捷琳堡?難道其他城市的飛行時刻表不一樣?」
「飛行時刻表都一樣,機場不一樣。葉卡捷琳堡的科利佐沃機場有許多有意思的通道和出口,我很熟悉它們。還有問題嗎?」
「我想知道,是誰雇了您?」
「讓我回答這個問題先要講講價。」
「怎麼個講法?」
「我告訴您誰雇了我,您應該告訴我為什麼人家雇我。」
「難道您不知道這一點?」
「我沒有問這一點,正因為如此人家才僱用我。人家只是給我佈置任務,什麼也沒有解釋,如果我表現出多餘的好奇心,那我就只有失業。」
「那您就別好奇了。」
「好,」娜斯佳輕鬆地同意說,「我不好奇。這就是說,我們的買賣沒有做成。」
「我們將從葉卡捷琳堡飛往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她漠不關心地聳聳肩說,「給去哪裡的飛機票,就飛往哪裡。」
「要是四條航線的飛機票都沒有呢?」
「會有的,」她笑著說,「我向您保證,帕維爾-德米特裡那維奇。」
飛機爬高後開始飛得比較平穩,只是有輕微的顛簸。一夜未睡,娜斯佳困乏難當,眼皮發沉,昏昏欲睡。但是她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合眼打盹。她倒不是擔心沒有人看管紹利亞克,已經上了飛機,他哪兒也跑不了,再說尤拉-科羅特科夫也在飛機上,始終盯著他們。但是紹利亞克讓她放不下心,越往後她越不放心,紹利亞克隨時有難以預測的危險,在他旁邊睡著了,無異於放下武器,向敵人無條件投降。
她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盤算著抵達科利佐沃機場後如何「甩掉尾巴」,這時乘客們的頭頂上響起了機上服務員的悅耳聲音:
「尊敬的乘客們!根據科利佐沃機場的氣象條件,我們的飛機不能在葉卡捷琳堡降落,只能改在烏拉爾斯克的機場著陸,請大家原諒。」
簡直出人意外!娜斯佳頓時睡意全消。在烏拉爾斯克降落,這可怎麼辦?在烏拉爾斯克她能幹什麼?身邊除了科羅特科夫以外沒有別人,他也沒有辦法……在葉卡捷琳堡有人正等著把她和帕維爾的證件交給她,使用姓紹利亞克的證件飛離烏拉爾斯克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也就是說,當然可以離開烏拉爾斯克,但是這樣白白浪費時間、力量和金錢。另外也擺脫不掉尾隨他們的人。沒有機場工作人員的幫助他們不可能坐上任何一架飛機。
她轉過頭看了一眼帕維爾,他依舊閉著雙眼坐在那裡,但是可以看到薄薄的眼皮下面迅速移動的眼白。
「您聽到了嗎?」她問。
「聽到了。」
「我們面臨難題了。」
「我知道。」
「我們此行的時間要拖得很長了,再也不會愉快了。」
「我知道。」
「您的領悟力真強,我很高興,」她突然間惡狠狠地說,「為了我們的安全,我現在需要的是知道得更多一些。」
「您想知道些什麼?」
「我想知道的是,那些從監獄門外就開始跟蹤我們的人究竟有多大能耐,他們會採取哪些行動。」
「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問題在於他們想走多遠。」紹利亞克輕聲回答說,但是眼睛還是沒有睜開。
「那怎麼才能夠影響他們的想法呢?」
「害怕暴露自己,害怕宣揚出去,害怕被人識破。您選擇的路線是正確的,目前他們還不明白您是什麼人,因此他們不會傷害我們。為什麼您的身份證上要使用我的姓?」
「讓他們認為我們是親戚,這可以迷惑他們一段時間。」
「您這是在玩火,這是您的錯誤。」
「怎麼了,當您的親戚有危險?」
「非常危險。您甚至想不到這有多危險。」
「那就請您賜教,我來想辦法彌補。」
「這您就不需要知道了。您只要明白您犯下了大錯誤就行了。」
不錯,娜斯佳心想,他知道我做得不對,但是不明白我錯在哪裡,但還假裝知道,這個復仇心很重的狗崽子。
「您同誰聯繫,同警方聯繫或是同犯罪組織聯繫?」紹利亞克突然問道。
「為什麼只同他們聯繫?您以為僱用我的人一定不是民警就是犯罪分子?」
「您的身份證是偽造的,假身份證只有民警和犯罪分子才造得出來。」
「這不一定吧,」娜斯佳笑著說,「兩年的鐵窗生活使您落後於形勢了。現在假身份證在任何市場上都可以買到,當然要花大錢,但絕對沒有問題。找個人,給他錢,告訴他你姓什麼,給他照片,第二天就能拿到訂貨。」
「您也是這樣子的?」
「就是。」
「這就是說,使用我的姓的主意是您自己想出來的?您自己選擇了這個姓,自己去買的假身份證?」
「完全正確。」
「那雇您的人知不知道這件事?」
「我沒有向他細說。對於他來說,重要的是結果,而如何得到結果由我自己想辦法。」
「您想的辦法不錯。」
「有什麼辦法呢,只有什麼都不幹的人才不犯錯誤。您是不是認為雇我的人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我不知道您的僱主是誰,也許他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但是如果他獲取的情報不足,也可能犯錯誤。」
娜斯佳不由得想起,行動計劃向米納耶夫將軍作過詳細介紹,他知道娜斯佳隨身攜帶的是使用紹利亞克名字的身份證,但是他並沒有阻止。難道說米納耶夫掌握的情況不全面?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很不妙,下一步她可能遇到許許多多意想不到的情況。而如果米納耶夫將軍知道不能這樣做,他為什麼不說呢?他在玩什麼鬼把戲呢?
飛機開始著陸,震耳欲聾,頭疼得厲害。娜斯佳由於心臟不太好,飛機起飛和降落時她都特別難受,加上現在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使她感到一陣陣噁心。
飛機的起落架碰在地面上了,一些急性子的乘客馬上從座位上站起來,開始穿上外衣。娜斯佳看見了科羅特科夫的腦袋在前方座位上閃動。科羅特科夫站起身子,穿上外衣,把臉轉向她。娜斯佳向他聳聳肩,意思是說:「沒有什麼特別的指示,頭腦空空的,沒有想出什麼新點子,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們有幾個人?」傳來了紹利亞克勉強能聽得到的聲音。
「四個人,兩個人單獨,兩個人在一起。」
「那個喜歡你的人,還有小轎車上的那兩個,第四個是誰?」
「坐在機艙的中部,那個頭戴狼皮帽的小伙子。他昨天早晨走近監獄時看到伏爾加轎車後就悄悄溜掉了,我不知道,可能同他們是一夥的。」
「您覺得他們中誰最危險?」
「都危險。」
烏拉爾斯克機場不大,擁擠髒亂。娜斯佳和紹利亞克從人群中擠出來,排隊登記走出機場後來到大街上。這裡比在薩馬拉要冷許多,寒風刺骨,飄落的雪糝針扎似的打在眼睛上。他們所乘坐的班機乘務組建議旅客們在機場旅館過夜,因為根據天氣預報,飛往葉卡捷琳堡的班機最早要到明天才能恢復。只有不多的旅客接受了這一好意,因為乘火車去葉卡捷琳堡十個小時就可以抵達。但是娜斯佳很清楚,她絕對不能帶紹利亞克去乘火車,即使有科羅特科夫一同前往,坐火車也不太安全。在火車上,跟蹤他們的人要搞什麼名堂比在飛機上方便得多。與其坐火車,不如呆在這裡,在烏拉爾斯克耐心等待坐飛機。再說,娜斯佳只能在科利佐沃機場才有希望擺脫跟蹤的人,那裡有人在等她,給她新的證件。也就是說,她無論如何必須在科利佐沃機場與等她的人接頭,而不是在任何別的什麼地方。
機場旅館安排他們各住在有六張床位的男房間和女房間,娜斯佳堅決不同意這種安排,只好再掏出一張一百美元的鈔票,旅館負責人頓時笑逐顏開,遞給她一把有兩張床位、電話和衛生間房間的鑰匙,看來這是機場旅館最高級的房間了。
一進房間,娜斯佳就把旅行包扔在地板上,脫下外衣,「咕咚」一聲笨重地坐在床上。紹利亞克把自己的外衣掛進衣櫃,在圈椅上坐下,兩手交叉放在胸前,閉上了眼睛。
「您還會繼續絕食嗎?」娜斯佳冷嘲熱諷地問帕維爾。
「您難道又餓了?」紹利亞克以反駁的口氣說,「多少錢也不夠您吃。」
「我有健康人的正常胃口,問心無愧,」娜斯佳笑著回答說,「瞧您那樣子就知道您一點兒東西也吞不下。為什麼?是害怕還是怎麼了?」
「我真羨慕您的樂觀精神。但是俗話說,知道得越多越痛苦。」
「您還知道這句俗話,讓我和您一同分享痛苦了,倒我的胃口。倒也好,省錢。」
紹利亞克沒有吭聲,而娜斯佳心滿意足。她想,今天他說話的句子比昨天長了。不要緊,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說的話會越來越多的,只不過需要耐心,想辦法讓他多開口。她已經掌握了帕維爾-紹利亞克的一個特點:他不能在瞬間改變自己的觀點。昨天,當她在飯店裡突然間稱他帕申卡1並用親暱懇求的口氣同他說話時,他顯然已經開始從他不可逾越的行為界線上後退。倒不是說他被她軟化了,而是因為他不知所措,慌了神。他之所以同意同她一道跳舞,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這個人有什麼事弄不清的時候就驚慌失措。好,就利用他的這個弱點。
1帕申卡:對帕維爾的暱稱。
有一段時間,她一言不發躺在床上,舉起兩隻手,挑剔地看著修好的指甲,然後俯臥著,下巴頦靠在手上,開始眼睜睜地看著帕維爾。而他卻沒有任何反應,甚至一動不動,似乎有點發愣。
「您說他們是在下面坐著或是在大街上守候我們?」娜斯佳問。
「他們中未必有人在下面坐著,也未必有人在我們這一層的休息大廳呆著,要知道他們幾個人也互相躲著對方。」
「這裡不是莫斯科,他們沒有時間在這裡久留。應該想辦法把他們引到什麼地方去,讓他們暈頭轉向。」
「您真的想這樣試一試嗎?」紹利亞克睜開了眼睛,但沒有轉過頭來。
「怎麼了?難道不可以嗎?我想消遣消遣,解解悶,我感到無聊,沒有勁兒。同您在一起又沒有什麼話可說,既然不能同志同道合的人消消遣,不如試一試同對手開開心。您說呢?」
「看來雇您的那個人是個十足的糊塗蛋,」紹利亞克慢慢吞吞地說,「他在什麼地方發現了您這麼個人呢?」
「不要說無禮的話,帕維爾-德米特裡那維奇,昨天要不是我在你們那個慈善機關的大門口迎候您,您早就躺在路邊的水溝裡了,這會兒,二月的雪花正靜悄悄地輕輕飄落在您那已經停止了呼吸的身體上。也可能您說得對,要把您完整無損地帶到目的地,我顯然還難以勝任。不過我至少救了您一命,讓您又活了多餘的一晝夜時間,您難道不應該說幾句感激的話兒?」
「一晝夜的生命和金錢一樣,不是多餘的。」
「啊,您竟然還高談闊論!您的泰然自若令人欽佩。但是您要知道,狩獵的人就在您附近,您已經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一個沒有經驗的愚蠢女人,因此您存活的可能性已經減去了0.7。而您在這節骨眼上還在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斤斤計較,計算我在吃飯上花了多少錢,再說也不是花你口袋裡的錢。好!這樣吧,帕維爾-德米特裡那維奇,要麼您停止玩您那傲慢和自負的遊戲,我們從今以後開始正常交往;要麼我們各管各的,我現在就去市裡吃午飯,您一個人留在這裡清高去吧。我倒要看看,您會如何對付關心您的人。他們至少有四個人,很可能他們已經相互認識並準備共同行動,而您卻手無寸鐵,沒有武器。」
「怎麼了,難道您有武器?」
「我也沒有。但是我有我為自己創造的秘密,目前他們還沒有解開這個謎,不敢當著我的面損您一根毫毛。因此他們早晚要加害於我,但是他們暫時還不知道可不可以這樣做。只要我們倆一分開,形勢就會起根本性變化,沒有我,您就處於完全無人保護狀態。」
「您究竟想達到什麼目的?您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想完成自己的使命,為此我必須對情況有所瞭解,您應該明白,兩眼發黑是幹不成事的。如果您,帕維爾-德米特裡耶維奇,拒絕同我就我感興趣的話題進行交談,那麼我就可能犯一個又一個的錯誤,使您和我自己處於危險境地。要知道我可以現在就去民警機關報告我丟失了身份證,告訴他們我的真實名字,他們打電話到莫斯科證實後,就會發給我使用我的真實姓氏而不是紹利亞克的身份證。如果您不給我解釋清楚為什麼我不應該使用您的姓,我就準備這樣做。但是您卻沉默寡言,傲慢自負,高不可攀,像對待白癡那樣對待我,使我不明情況。我承認我經驗不足,但是我企圖實現的計劃已經使我們平靜地度過了一晝夜,這說明我的計劃並不那麼愚蠢,為什麼您不承認這一點呢?」
「我在飛機上已經對您說過,您選擇的戰術是正確的。您是不是需要我每過五分鐘誇您一次?」
「那還用說!」娜斯佳大笑起來,「我是個女人,當然希望您多加誇獎,您只蹲了兩年監獄,當然不會忘記什麼是女人。女人通過口頭渠道感知周圍世界,而對行為舉動不怎麼在意。把工資交給妻子,給她送禮物,保證不喝酒,不背叛妻子,這些當然很好。但是如果男人一天不對妻子說三遍他多麼愛她的話,妻子就會認為他對她不好。反之,如果男人經常對她說,她是最漂亮和他最親愛的心上人,那她就會完全相信丈夫真的愛她,就會原諒他的一切胡作非為,原諒他忽左忽右的變心。」
「謝天謝地,我又不是您的丈夫,所以您不必期待我說恭維話。」
「您高興什麼?再說做我的丈夫也沒有什麼不好。要知道我賺的是體面錢,作為一名受雇於他人的人,我沒有什麼可指責的。要是您願意,您也可以雇我。」
「您為什麼需要我?據我判斷,僱用您的人已經付錢給您了,難道您想收兩季莊稼,當騙子?」
「我為什麼要那樣做呢?我可以向您講清楚,是誰如此渴望把您殺死。我現在的僱主看來對此是一清二楚的,而您呢?」
「我不用您效勞也能應付過去。」
「隨您的便。我最後一次問您,想不想和我一道去市裡?」
「我覺得採取另一種方案更好一些。」
「請說。」
「我們可以出去買點吃的東西,回來在房間裡吃。」
「可以。」
「當然可以,」娜斯佳心想,「我終於讓他活躍起來了。他就是讓我去買報紙回房間糊牆我也會同意。最主要的是讓他參加討論問題,發表意見,開口說話。帕維爾-德米特裡那維奇,我和你應該友好相處,否則我們將一無所成。你如果把我看成強大的敵人,那我們什麼事也商量不成。」
格裡戈裡-瓦連京諾維奇-欽措夫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搞陰謀活動的人,不耍點陰謀他就感到呼吸困難,活著沒有意思。哪怕耍的陰謀很小很愚蠢,他也覺得心滿意足。今天他忽然覺得前程似錦,有好兆頭在等待著他,因為選舉俄羅斯總統的大選就要開始了。他覺得自己的命運發生重大轉折的時機到了,他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
欽措夫不是為理想而奮鬥的戰士,他的奮鬥目標是讓自己的口袋鼓起來,只要有利可圖,他不惜冒任何風險。眼下他正在為一個推舉出自己的候選人參加總統競選的集團出謀劃策,這個集團的背後是強大的犯罪團伙,它所提名的總統候選人一旦當選,至少可以在未來四年中不會讓政府通過不利於這一犯罪團伙的法律和總統令,並使受這一犯罪團伙控制的經營單位得到稅收和海關優惠。
這個總統候選人已經組織了一個班子,準備等當選後任命這個班子的成員擔任政府要員,其中包括經濟部長、財政部長和中央銀行行長。如果他上台並將這些人安插在要害部門,那麼今後四年中他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但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打亂了他們的如意算盤。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為了便於進行軍火和毒品交易,這個集團制定了一個奪權計劃:在俄羅斯境內選擇幾個地區,安插自己的人擔任這幾個地區的行政長官、駐軍指揮官和內務機關領導人。為了順利實現這個計劃,這個集團和後來被這個集團推選參加競選的候選人本人千方百計把當時擔任俄羅斯內務部領導人的布拉特尼科夫中將拉下水。
在布拉特尼科夫中將的幫忙下,上述幾個地區的行政長官和內務機關領導人被逐個撤換。這個集團實現了自己的計劃後,布拉特尼科夫也就成了多餘和危險的人物,當然要把他收拾掉。但是布拉特尼科大的親密助手卻溜掉了。當時他們不怎麼擔心,因為他們認為,既然布拉特尼科夫的助手躲進了監獄,說明他害怕了。既然害怕了,他就不敢做出不利於他們的什麼事。
但是,格裡戈裡-瓦連京諾維奇-欽措夫不久前獲悉,死去的布拉特尼科夫將軍的助手在監獄裡突然對現總統的擁護者開始感興趣。在欽措夫看來,這可不能等閒視之。一旦帕維爾-紹利亞克說出真相,現任總統利用他的供詞可以把絕大多數總統候選人擊敗,其中當然包括上述集團推舉的候選人,而欽措夫本人正是這個候選人組織的那個班子的成員之一。因此必須馬上把紹利亞克除掉。欽措夫本來想利用他在內務部的幾個熟人來辦成這件事,但是布焦恩諾夫斯克六月事件以後原內務部長被撤換,新任的內務部長不是警方人物,而是軍界人物,他一上任就對內務部的人馬進行大換血,欽措夫的那幾個熟人也被調離內務機關。這樣一來,欽措夫唯一能辦到的事是打聽紹利亞克關在哪個監獄,什麼時候釋放。打聽清楚後他便派人去等候帕維爾-紹利亞克出獄。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突然發生了。首先,去等候紹利亞克出獄的人不僅有他們的人,還有一個在監獄附近轉悠的年輕人。其次,在薩馬拉旅館還發現有一名跟蹤紹利亞克的男子。而最主要的是,出現了一個女人,好像是紹利亞克的親戚,要麼是他的妻子,這個女人的出現打亂了欽措夫的整個計劃。現在,在情況還沒有搞清之前,他不得不耐心等待。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昨天晚上。然而,在得到某些消息以後,欽措夫開始重新考慮自己的戰略計劃。總統宣佈說,不久將採取一切措施償還社會性支付方面的債務。顯而易見,總統在競選活動中可能作出三項承諾:深化民主進程、解決車臣危機和保證發放拖欠的工資和退休金。拖欠債務只能通過多印鈔票的途徑解決,這是顯而易見的。著名的經濟學家們堅決反對濫發鈔票。但是,難道總統會聽他們的嗎?當然,在總統還沒有聽煩之前,他還是會聽的,但聽完之後反正還是要按照他自己的一套行事的。對於僅靠工資和退休金生活的普通老百姓來說,給他們講經濟學方面的道理一點用處也沒有,他們聽不懂。什麼遏止通貨膨脹,防止發生經濟悲劇,在普通老百姓看來這都是空話,因為眼前就沒有餵養兒童的東西。總統許諾償還拖欠的債款是為了獲得人民的愛戴。也就是說,應該設法使總統實現不了這一許諾。
欽措夫知道,不僅他現在的朋友們利用過布拉特尼科夫中將的幫助,全國許多人都利用過。難道在總統的顧問中就找不出可以借助帕維爾-紹利亞克的手將其置於死地的人?應該是可以找到的,而且不止一個。因此欽措夫得出結論:改變原先的計劃,暫時不把紹利亞克殺死,而是逼迫他合作,說出他所知道的一切,之後再把他除掉也不遲。
可是這個礙手礙腳的女人……她究竟是什麼人呢?可能她也是個可以利用的人物。不,不能打草驚蛇,在情況還沒有摸清之前不能去動他們。
和欽措夫不同,維亞切斯拉夫-葉戈羅維奇-索洛馬京是個堅決捍衛某種思想的人。作為總統的顧問,他對總統忠心耿耿,為了支持和幫助總統,他準備獻出一切。
在判斷大選形勢方面,索洛馬京和欽措夫一樣認為,總統要想贏得選民的支持,必須作出深化民主進程、解決車臣危機和償還拖欠工資和退休金的承諾,這三項承諾缺一不可,而其中最關鍵的問題是解決車臣危機。
索洛馬京認為,應該找出理由,讓總統產生成立兩個制定解決車臣危機方案的小組的想法。目前總統還沒有接受他的這個主意,但是種種跡象表明,總統傾向於他的這一建議,要成立的兩個小組,一個由總統委員會的成員組成,另一個由各強力部的部長組成。無論總統採納哪一個小組提出的解決危機方案,他都將遭到大多數人的反對。採納總統的顧問們提出的方案,勢必遭到主張武力解決車臣危機的人的反對,不久前的國家杜馬選舉表明,俄羅斯有很多持這種主張的人。如果採納強力機關領導人們提出的方案,民主派肯定會群起而攻之。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夠挽回總統威望的辦法是由總統本人作出決定,它既不同於總統的顧問們提出的方案,也不同於部長們的方案。那麼,這是個什麼樣的決定呢?
索洛馬京知道,這兩個小組一旦成立,就會對現有擺脫車臣危機的所有方案進行分析比較,從中選擇最合適的方案,各種可能的解決辦法都會被考慮到,要想找出人家想不出的辦法簡直是不可能的。但是又必須找到,一定要找到,否則就保不住總統的面子,無法保證總統在競選中獲勝。
在這兩個小組用各種方案的磚砌成的厚厚的牆上應當留下縫隙,哪怕小小的縫隙也好。也就是說,只要抽掉一塊磚頭就行。總統可以拿著這塊磚頭去參加竟選。維亞切斯拉夫-葉戈羅維奇。索洛馬京的任務就是想辦法讓總統得到這塊磚頭,這是使總統不採納任何一個小組提出的方案,並表明自己是善於獨立思考的政治家的唯一辦法。為此,索洛馬京需要帕維爾-德米特裡那維奇-紹利亞克。
儘管格裡戈裡-瓦連京諾維奇-欽措夫和維亞切斯拉夫-葉戈羅維奇-索洛馬京兩人對形勢的判斷和競選策略有相似之處,但還是有不同之處的。相比之下,索洛馬京對帕維爾-紹利亞克更加瞭解一些,所以他不打算綁架或殺害紹利亞克。他知道,無論如何不能這麼做。索洛馬京想嘗試一下,能否同這位布拉特尼科夫中將的前助手達成某種協議。所以,索洛馬京派出的人現在只是跟蹤和觀察紹利亞克,同時查明在監獄門口迎接紹利亞克的那個女人是什麼人。奇怪的一對!住在一個房間,用一個姓,而當著別人的面卻用「您」交談。他們是想隱藏熟人或親戚關係嗎?難道他們以為周圍的人都是傻瓜?在薩馬拉的飯店裡他們為什麼發生了衝突呢?是不是因為吃醋呢?索洛馬京派去的人報告說,這個女人公開向一個房客賣弄風情,甚至當著紹利亞克的面同他接吻,她為什麼這樣做呢?需要解開的謎不少。
烏拉爾斯克市商店裡的食品充足,品種很多,足以保證娜斯佳在旅館房間裡安排一頓體面的午飯。塑料盒裝的意大利涼拌菜,沖上開水後幾分鐘即可食用的杯裝菜絲湯料,各式各樣的酸牛奶,甜點心,包裝成小薄塊的法國乾酪。儘管價格都不低,娜斯佳還是採購了滿滿一塑料籃,因為米納耶夫將軍提供給她的經費還有很多。
「您真有闊太太的派頭。」帕維爾看她又把一包核桃仁裝進籃子時不滿意地說。
「沒那回事,」她反駁說,「我只不過是天生懶惰。有備無患,誰知道我們在飛往葉卡捷琳堡之前要在這座城市呆多久。多買點,想吃就吃,省得老來商店。您喜歡哪一種乾酪和奶酪,帶小蝦的或者帶火腿的?」
「都行。」
「口味完全不一樣,難道您無所謂?」
「隨便。我根本就不喜歡吃乾酪,您喜歡吃哪一種就買哪一種。」
「好吧。那您喜歡吃什麼呢?用不著客氣,帕維爾,吃不窮我們的。」
「我無所謂,什麼都行。」
「瞧您那樣,我的天啊,同您逛商店真沒勁兒,」娜斯佳氣沖沖地說,「別那麼死心眼,要活得愉快自在。冬天吃點好的,高興高興,這有多好,您就不知道享受,總是一副愁悶悲哀的樣子。」
「您讓我安靜點好嗎?勞您大駕了。」
「行了,行了。那您至少應該看一看,那幾個人,我們可愛的朋友,現在是不是也在這個商店裡,這對您總有好處吧。」
他們選好了食品,在收款台前排隊交錢。娜斯佳看到尤拉-科羅特科夫站在前面,在商店的門口。戴狼皮帽的那個小伙子她只是在走出旅館大門時看見過,而伏爾加轎車上的那兩個人她根本就沒有發現。他們到哪裡去了呢?奇怪。
「他們都在這裡,」紹利亞克告訴她,「他們正在和你一樣愚蠢地大量採購食物。」
「那個人呢?喜歡我的那個人呢?」
「買好了東西,在大街上等著。」
「我看,我們可以邀請他一道進午餐,大家熱鬧熱鬧。」
「您還有這個興致,別折磨我了。您有正經事兒,就好好幹您的正經事兒,我不想看到任何熱鬧的場面。」
「這就是說,您還不那麼害怕。」
「您說什麼,什麼意思?」紹利亞克皺起了眉頭。
這時,站在他們前面的一位婦女交完錢離開了收款台,輪到他們交錢了。娜斯佳決定不回答他的發問,心想,如果他真的想知道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那他一定還會問。就這麼辦,下回看誰先開口說話,沒有關係,她有這個耐心。
採購的食物裝了滿滿一旅行包。娜斯佳淡然一笑,心想,她從來還沒有用自己的工資買過這麼多昂貴的食品,其實這些東西也只夠他們倆吃兩頓。不過要是在家裡,足夠她和阿列克賽享用一個星期。
在從商店返回旅館的路上,他們順便去了一趟售報亭。帕維爾稍微放慢了腳步,娜斯佳以為他想買報紙,又不好意思向她要錢。他身上一個錢也沒有,要不要開開恩,給他點錢呢?或者裝出不知道的樣子?
「怎麼了,帕維爾-德米特裡那維奇,您對印刷品感興趣了?」她笑著問道,把旅行包從一隻手倒到另一隻手,「我給您買幾張報紙吧,上面大概會有一些介紹行為舉止的文章,看一看您就會知道,讓一個女子拿這麼大包東西合不合適。您難道從來就不注意這種事?」
帕維爾沒有說話,從她手裡拿走了旅行包。他的雙唇閉得更緊了,成了小窄條。娜斯佳買了幾份報紙,有中央級報紙,有地方報紙,還買了一本介紹縱橫字謎的小冊子。
「如果您還要保持沉默,像一個許願保持緘默的隱修土,那我通過縱橫字謎至少能猜中一些。您是什麼文化程度?」娜斯佳邊問邊把報紙塞進旅行包。
「飛行地面技術維護專業。」他簡單回答說。
「好極了。您可以幫我猜出我不知道的字。」
「您呢,您的文化程度?」
「大學。物理學數學系。」
「您是嗎?這麼說,那兒還開設了演員專業?」
「要我說,暫時還沒有。這個問題從何而來?」
「您不是說過,您當過演員嗎?」
「您是嗎?」娜斯佳故意重複他剛才的問話,高興地笑了起來,「我覺得,我沒有說過這話,是您自己覺得。」
他的臉一下子拉直了,雙眼馬上緊閉,似乎試圖擺脫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極力控制住自己。「他生氣了,」娜斯佳心想,「這很好,讓他去認為我是個糊塗人。他一定會想,為什麼我昨天那樣說,而今天又這樣說。重要的是讓他搞不清我的意圖,讓他對我感興趣。」
進了房間後,娜斯佳馬上用熱水器燒開水,準備沖咖啡和吃午飯。這一回紹利亞克沒有說他不餓,沒有拒絕進食。但是娜斯佳看到,他什麼也沒有吃。難道他沒有胃口?奇怪。要麼是什麼地方疼痛,胃疼?或是肝區疼痛?
「帕維爾-德米特裡那維奇,您哪兒不舒服?」她一邊問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蘑菇拌小蝦,「您怎麼總是沒有胃口?」
「我一切正常。」
「他一切正常嗎?」娜斯佳心想,「對了,昨天他洗澡的時候不插門,典型的心臟病患者的做法,害怕洗熱水澡時發病。我在家洗澡也從來不插門,有什麼事我一喊叫,阿列克賽就會跑來。也可能帕維爾不是心臟病患者,但是他肯定有什麼病,但不想說,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那就自作自受吧。」
午飯後,娜斯佳躺在床上,把枕頭墊在背部,開始猜字謎。房間裡靜悄悄的,只聽見翻動報紙的聲音——帕維爾正聚精會神閱讀報紙。
「如果您對政治新聞感興趣,可以打開電視機。」娜斯佳說道,沒有停止猜字謎,「不會干擾我的。」
「您很客氣。」紹利亞克冷靜地回答說,但是娜斯佳從他的答話中聽出冷嘲熱諷的味道。好,看來他正在從冬眠中甦醒,出現了情感。
過了大約十五分鐘,他打開了電視機,屏幕上正播送獨立電視台的新聞節目。沒有什麼有意思的新聞,星期天,沒有什麼轟動的消息和政治醜聞。帕維爾轉動旋鈕,找到了一個地方台,正在播送政論性節目。主持人試圖引起兩名邀請來的官員就所談的問題進行爭論,這兩名官員一個是市政府的代表,一個是市杜馬議員。但是沒有出現爭論,兩個人說的話都差不多,都同意對方的說法。他們的話題是,市權力機關應該在多大程度上對管理機構及其領導人的活動負責。主持人想方設法讓兩名政治家鬥起嘴來,但是始終沒有出現唇槍舌劍的場面,大為失望之下,主持人說話了。
「正如你們所知道的,」主持人轉向電視機前的觀看者說,「我們市的父母親聯合會已有兩年的歷史,這些父母的孩子成為犯罪分子的犧牲品,而犯罪分子至今逍遙法外。父母親聯合會的參加者不僅有我們市的人,還有鄰近幾個城市的人。他們認為,市政當局同犯罪行為作鬥爭不力,負有一定的責任,請看錄像。」
屏幕上出現了某個會議廳的全景,鏡頭拉近坐著的人,開始逐個顯現會議的參加者。所有與會者的年歲都不大,不超過40歲,表情發呆。
「今天,這些人聚集在一起,抨擊護法機關的無能,」傳來了電視圖像解說員的聲音,「他們再也不把希望寄托在內務機關和檢察機關身上,他們想盡一切可能使他們所遭受的悲劇不再重演,保護我們小公民們的生命安全,防止出現新的犧牲品。今天,他們聚集在這裡討論集資問題,準備出版一本題為《怎樣幫助孩子們不成為犯罪的犧牲品》。倡議小組同一位防止兒童犯罪的著名專家簽定了一份合同,這位專家準備介紹這方面的知識,向父母和兒童們提出有益的勸告和建議……」
接著,屏幕上出現了一張雙眼炯炯發光的女人的面孔。
「我們想盡我們之所能,使類似的事情不再發生。但願誰也不再經歷我們三年多以前所受的折磨。我們這個聯合會已經存在了兩年時間,因為一開始我們寄希望於民警機關能做點什麼事,以便捉到這個凶殘的人。過了一年以後我們才醒悟過來,我們是什麼也等不到的,罪犯繼續自由自在尋歡作樂。我們決定聯合起來,哪怕能保護別人的小孩也好,因為我們的孩子已經無可救藥……」
她說不下去了,眼淚流了出來。鏡頭轉向主席台附近的一堆人,他們在七嘴八舌議論什麼事。這個情節到此為止,電視屏幕上又出現了主持人和他邀請的兩名官員。娜斯佳放下了介紹縱橫字謎的書。她知道,電視上說的犯罪指的是什麼,三年多以前,這個地區先後發生十一起殺害兒童的案件,被害者的年齡為7歲到9歲之間,從他們的屍體上找不到一點兒性暴力的跡象,但是每個死者的胸部都有用刀切刻出的東正教十字架。案件確實至今未破,被內務部列為重案,但也無助於擒獲兇手。
屏幕突然停止發亮,紹利亞克關掉電視,重新坐到圈椅上,翻閱起報紙。
「您對這個不感興趣嗎?」娜斯佳惱火地問。
「我聽說過。接下去要講的是誰該對此負責,肯定互相推卸,沒意思,我對此不感興趣,您要是想聽,我可以打開。」
「不必了。」她乾巴巴地回答說。
實際上她很想聽,但是不能表露出來。對於這類案件,大家都感興趣,這無疑可以理解。
過了一會兒,她注意到,翻報紙的聲音聽不到了。她向放圈椅的地方望去,只見帕維爾一動不動地坐著,雙眼緊閉,臉色灰白,額頭出汗,一副老態和重病的樣子。
「您怎麼了?」娜斯佳害怕起來,「您是不是感覺不好?」
「我沒什麼。」紹利亞克慢吞吞含糊地說,幾乎沒有張開嘴唇。
「是嗎?您一副生重病的樣子。」
「我已經說過,我沒什麼。您想不想散散心?我們到市裡頭散散步去。」
她用掩飾不住的驚訝的目光看著帕維爾,從床上下來。
「走吧。您想讓我高興高興,很好,我珍惜這個機會。」
「我只是想走走。」他答道,從圈椅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