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於昨天 20
    在偵查員到來之前,娜斯佳、列斯尼科夫、科羅特科夫和那個魁偉的小伙子——格梅裡亞1995年調查的女演員阿麗娜-瓦茨尼斯謀殺案時認識的,藝術片《天狼》的安全服務主任——已經坐在了辦公室裡。

    「開始吧,娜斯佳,」戈爾傑耶夫簡短地說,「要條理清晰,不要漏掉一個細節。就像你今天早晨同我講的那樣。」

    娜斯佳深吸了一口氣,理理思路,習慣地把記錄簿放在面前。這些記錄是她昨天一整夜在公公的那所病房角落裡,邊聆聽公公沉重的喘氣聲邊趴在膝蓋上整理出來的。只是在開往莫斯科的電車上睡了一小覺,不,僅僅是打了個盹。這已經不錯了。今天是星期六,清晨駛往莫斯科的車上人不大多,娜斯佳得空靠在車壁上休息了一會。

    她開始講這幾天發生的事:維卡的造訪;僱傭殺手謀殺丈夫的子虛烏有;根本就不存在的女記者海伊娜和讓總編登載毀譽文章《別了素面!化妝萬歲!》的那個人;塔姬雅娜的文壇風波及使她與丈夫發生口角、讓她在分娩時最需要的女伴離開她的陰謀;巫師伊涅薩的遇害及其情夫戈托夫齊茨不尋常的舉動。最後,她又提到了戈托夫齊茨的妻子尤麗婭的死。她力求條理清晰,但事與願違,看上去一切都顯得互不關連、雜亂無章、令人吃驚。

    「如出一轍:給你的生活製造麻煩,讓你透不過氣來,萎靡不振,形象點說,從各方面向你掀起巨浪,但卻不是為了復仇,而僅僅只是為了在你走投無路之時能心甘情願地接受他們的幫助。到底是什麼幫助,目前我們還不知道。塔姬雅娜拒絕了幫助,她不能告訴我們什麼,只剩下烏蘭諾夫了,我敢斷言他知道實情,因為對他下手要比對塔姬雅娜早一步。並且,最初,我們見到的烏蘭諾夫心事重重,而現在卻跟換了個人似的——精力充沛,開朗樂觀,富有自信。知道妻子根本沒雇過什麼殺手害他,這一切都是憑空捏造後,他完全恢復過來。他極有可能已接受了幫助,並知道幫助的實質內容。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作出結論:安德烈耶夫和奧克桑娜的被殺與他們賺錢無關,不是報復行動的全部,而僅僅是針對烏蘭諾夫方案的一步。使他失去左膀右臂,讓他的節目賺不到錢,驚嚇他,使他萎靡不振,迫使他放棄工作,離開心愛的妻子。令他,令我們大家蒙頭轉向,不知所措。因為在那兒根本找不出罪犯,卻不得不耐著性子,結果到最後,案子卻到期限了。」

    格梅裡亞打了個噴嚏,大聲吸了吸鼻子,問道:

    「戈托夫齊茨呢?我一直在等你說國家杜馬議員的事。把我叫到這兒來有什麼用?」

    「別急,鮑裡斯-維塔裡耶維奇,」戈爾傑耶夫溫和地關照說。例行公事地稱呼著名字和父稱,一點也不讓人覺出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會講到國家議員的,很快。娜斯佳接著講吧。」

    「罪犯積極採取的一些行動只是虛晃一槍。最近他們又投了幾顆迷彈。據此可知,虛假的招數有兩種類型。第一種是採取與目的無關的行動,把我們搞糊塗。比如,列斯尼科夫收到的匿名信就是這種。信上說,鮑裡斯早已被收買,不能信任他。」

    「我?怎麼了?」

    偵查員嗆了一下,沙啞著嗓子費勁地咳嗽起來。

    「您已被收買,不能相信您,」娜斯佳忍著笑,又重複了一遍,「我們什麼也沒對您講,因為我們根本就不相信信上說的鬼話。寫匿名信的目的有兩點。第一,讓我們相信謀害尤麗婭是出於政治目的——既然偵查員都被收買了;第二,使破案組成員之間不和、猜疑,挑起衝突——應當指出他們差點得逞——您一開頭很難與列斯尼科夫合作,而伊戈爾同您也一樣。還有一個例子:德米特裡的死。我們最初就上了當,打算把他的死因同戈托夫齊茨與私人偵探所秘密行動信息的流失聯繫起來。德米特裡利用私人關係查出偵探所裡弄到有關僱主情報的人是誰後,就被殺死了。我們在這件事上又犯了錯誤:既然殺人,那麼事態就很嚴重了,就的確與國家議員遇害有關了。而實際上卻沒有任何關聯。是的,事務所裡是有一個同事對上司的卡片匣懷有特殊興趣,但這跟謀殺國家議員沒有任何關聯。殺死德米特裡的動機很簡單,是想把我們搞糊塗。他沒妨礙誰,也沒對犯罪分子構成任何危險。」

    辦公室裡一片沉寂,氣氛壓抑。這裡坐著的都是經常與死屍、謀殺、死亡打交道的人,但仍難以接受可以這麼輕易地結束一個人生命的事實。既不是出於憤怒、怨恨,也不是由於貪慾和對暴露的恐懼,而僅僅是想把人搞糊塗。

    「我接著講。圈套的第二種方式,」娜斯佳接著往下說,「其行動帶有一定的目的,但卻弄些這樣的假象掩蓋、轉移我們的注意力,以達到他們的真實目的。我舉個例子說明一下,在有人潛入房間之後,戈托夫齊茨經常處於驚恐之中——我已經說過是什麼原因——因為他的舉動,委婉點說,有點異常,他的妻子擔心丈夫干了違法的事,於是就求助『格蘭特』偵探所,並且得到所有與戈托夫齊茨接觸的人的情報資料——這些資料的備份已經提交給我們了。今天我給上面提到的所有人都打了電話,得知尤麗婭剛接觸了其中的幾個。她以新聞記者、社會工作者等各種身份與他們見面。希望通過調查丈夫認識的人的方式確定他是否參與了犯罪。最初我們認為她的死和調查丈夫有關,但卻沒有找到什麼線索。假如認識戈托夫齊茨的人中沒有誰和他做過犯罪交易,又為什麼要殺死尤麗婭?」

    「是的,順便說一句,」格梅裡亞插言道,「我一直在等你說出國家議員遇害的原因。」

    「因為這跟戈托夫齊茨接觸的那些人無關。」

    「那跟誰有關?」

    「跟指使他們的人有關。跟他們心裡強烈依賴的、多年甚至一生也無法擺脫的人有關——我們曾多次在報刊上讀到這樣的奇事,也多次碰到過這樣的人——某個不為人所知的行動的領袖,某個善於用奇談怪論使人們皈依的教派或組織的傑出人才。難道你們從沒聽說過這些嗎?難道沒聽說過某個教派傑出人物致使成百上千的人集體自殺的事嗎?」

    她停了下來,辦公室裡響起了戈爾傑耶夫低低的口哨。每個人都想起的確讀過類似的事。大家開始熱烈地交流意見。

    「我們曾多次聽說對某個人的狂熱崇拜,」她繼續說道,「在電視上我們無數次見到這個人,覺得他既愚蠢又淺薄,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贏得這麼多人的愛,贏得這麼多忠實他並追隨一生的效勞者。而有人對我們說這個人有一種磁性,同他在一起,你不能不去接近他、愛他。我們把手一攤,不住搖頭,覺得這是混話,因為自己沒有過這種體驗。而這是事實——不能不承認。人所犯的最可怕的錯誤就是認為某種事物是不存在的,只是因為他沒有親眼見過。曾有人教導過我:知識欠缺不是理由。現在設想一下:你需要尋找幾個具有這種磁性的人,並且又要在極短的時間內,你將在哪兒又以何種方式找到他?」

    辦公室裡鴉雀無聲。這次第一個理清頭緒的是列斯尼科夫,戈爾傑耶夫不算,因為娜斯佳已經在這次會前給他講過了。

    「你想說,他們只不過是想通過戈托夫齊茨和巫師伊涅薩這種類型的人達到目的?」

    「有可能,但並沒這麼簡單,」娜斯佳反駁道,「這只是一種方案,可能還有其他的,但跟我們作對的這個團伙採用的恰恰是這種手段。趁主人不在家,溜進屋翻看記錄,查找那些抱怨自己為情所困,難以擺脫丈夫、情人、女友、上司……的人——患者的名字登在記錄上。找到他們,接著又很快查找到擺佈他們情感的人。於是開始打開這些人的關口,招募他們,使之歸附。這種推測是靠得住的。因為假如具有強烈磁性的人善良正直就不會利用這點使人痛苦,而他親近的人就不會有難題;而假如有人求助於巫師和心理醫師,就是說這個人濫用別人的愛,這正是犯罪分子所需要的。如果我沒說錯,那麼伊涅薩的死因就顯而易見了。她從不記錄患者的真實姓名。她扮演的是巫師的角色,所以給每個患者一個假名,彷彿是為了同至高無上的神明溝通——這雖然是一小部分人,但她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了。犯罪分子在她的記錄中找到他們感興趣的,但上面卻沒有名字,真實的名字。於是他們就從她這兒拷問出來——現在只能猜想發生的這一切了。據瞭解伊涅薩的人講,伊涅薩是一個非常有自制力的人,對自己和別人的秘密守口如瓶。強迫她回答莫名其妙的問題是辦不到的。可能用金錢誘惑,也可能恐嚇她,但她還是沒說出患者的姓名,直到開始折磨她為止。得逞後,犯罪分子丟下流血不止的伊涅薩揚長而去。他們大概以為她死了,否則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他們慘無人道,嗜血成性。幸好今天可以斷定他們需要的名字是盧托娃。盧托娃為了擺脫自己對侮辱她、貶低她,甚至毆打她的丈夫的迷戀,經常找伊涅薩。罪犯找到盧托娃也就找到了她丈夫,很快盧托夫就歸順了他們,為他們做事。只是我不知道他為他們做了些什麼,但他曾和烏蘭諾夫打過交道並且最近又裝扮成一個好心的記者,死氣白賴地要幫助傷透心的、被人出賣的不幸的女作家塔姬雅娜。」

    「那戈托夫齊茨呢?」格梅裡亞又不耐煩地喊道,這次他把嗓子喊啞了,「你快講戈托夫齊茨。」

    「戈托夫齊茨也是這種情況。溜進房間,偷看記錄。戈托夫齊茨不是巫師,而是一個普通的心理醫師、醫學博士,所以他的記錄上如實地寫著患者的姓名。找到他們需要的人,周密佈置了一番。患者的病史引起他們的興趣,於是又光顧了戈托夫齊茨家。在這之前,戈托夫齊茨已經嚇得沒人樣了,尤麗婭也已經雇了私人偵探開始了調查。患者落入他們的掌握之中——那夥人,我同你們講過,紀律森嚴,他們必須監視心理醫師和他的妻子。因為撬門潛入住宅不是小事一樁,女主人叫來了警察。監視時他們發現尤麗婭去了私人偵探所後又去找丈夫的病人。為什麼?她想幹什麼?根本不知道。但她隨時可能去找那個與他們所需要的人在一起的患者。這個心理醫師的妻子是幹什麼的?國家議員?女記者?一個正直的講原則的人?她到底要幹什麼?她嗅到了什麼?更糟的是按著他們所感興趣的地址在最不適宜的時刻和他們正考驗的人撞上了——僅用半天的時間就找到了他,網羅了他——尤麗婭突然來了,不知她是出於什麼目的又說了些什麼。而那個人恰好在家,就馬上給她講了他得到的既誘人又有好處可撈的建議。一句話,這是不能允許的,會壞事。當然,有很多方法避免這件事發生。最簡單無害的就是找借口馬上讓他們需要的人離開莫斯科躲避一段時間。令人頭痛的尤麗婭來找丈夫的患者談話,離開後——這就好辦了——這個人就可以回到老地方了。但他們卻採取了最殘忍的手段,殺死了尤麗婭。這是確鑿無疑。既然她是國會議員、記者,那麼警察就會按確定的方向搜查兇手,就會在杜馬忙活,搜查她在報上揭露的對手。趁亂,又投了一封匿名信,火上澆油,使我們更加相信是政治兇殺案。」

    娜斯佳合上記錄簿,深出了口氣。

    「我講完了。」

    戈爾傑耶夫把眼鏡架在鼻樑上。在這之前,娜斯佳講她深思熟慮一夜的想法時,他一直摘下來把玩著它。

    「我們討論一下。為了不浪費時間,我先說一件事。米沙正在調查戈托夫齊茨教授登在記錄本上的人——我指的是那些有嚴重心理疾病,並在格蘭特偵探所備了案的人。我們已經調查過這些人,但現在的看法有所改變。第二點,我請大家不要覺得有了一個盧托夫,再找到一個『盧托夫』,就能揭開迷霧,迅速破案。因為僅有盧托夫和米沙正在調查的這第二個人知道的信息還遠遠不夠。——他們和個別人秘密接觸,發生必要的影響,但卻不涉嫌謀殺。一些人指揮,另一些人動手效勞。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有盧托夫那手絕活。揪住結線人只會把事搞砸。自稱記者不是犯罪,出錢登載某種文章也不是犯罪。任何犯法的事他們都沒幹。讓他們上鉤沒必要,再說又無法驚嚇他們。結論很不令人樂觀:他們什麼也不會告訴我們的。強行逼迫他們只會壞事——放走真正的罪犯。因此我們今天的討論任務是確定這夥人是幹什麼的,以及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確定了目的我們就能知道誰對此感興趣,就可以從這裡打開突破口。好了,誰第一個發言?」

    「我還是搞不清,」又響起了格梅裡亞嘶啞的聲音,「為什麼限定一個框架?娜斯佳不是剛剛講過烏蘭諾夫,並確信他已經接受了幫助嗎?我們就審訊他。他會供出一切的。」

    他響亮地打了個噴嚏,擤了擤鼻涕,但這次沒忘記道歉。

    「格梅裡亞,烏蘭諾夫什麼也不會說的。」娜斯佳轉向他回答道。

    「為什麼?他現在知道了事情真相,知道他妻子依然愛他,從未找過情夫,你怎麼還認為他會守口如瓶?」

    「因為他已經依賴上了盧托夫,您明白嗎?如果您很清楚我所說的,那我就斗膽說一句,烏蘭諾夫愛上他了,像崇拜偶像一樣。假如烏蘭諾夫頭腦裡還有對新結識的人的評判意識,他就會明白過來,就會在我同他談僱傭殺手的事時,提到盧托夫。這說明他現在根本不會說的。要迫使他說出來就得需要掌握極有力的證據。但是我還沒有找到。」

    「那我們就可以從塔姬雅娜入手。您不是說,盧托夫已對她下手了嗎。她怎麼樣?一口回絕盧托夫了?」

    「沒有那麼生硬,很委婉。不過她清楚說過不需要幫助。格梅裡亞,你可別打算碰塔姬雅娜。」

    「為什麼?」

    娜斯佳瞟了一眼斯塔索夫。他正在默不作聲、有滋有味地聽大家討論,等著發言。

    「因為塔姬雅娜兩個月後就要分娩了,我們不能拖著孕婦配合破案。斯塔索夫,你再講一講——盡可能別離題——盧托夫是怎麼誘惑你妻子的。」

    「他向她許諾,在另一種生活中她將自由獨立地創作,不再有被遺棄的感覺,不再孤獨彷徨,鬱鬱寡歡。」

    「就是這樣!」戈爾傑耶夫伸出一根手指,以引起大家的注意,「為什麼沒有一個人注意聽娜斯佳講?你們怎麼了?當成耳旁風了?我再強調一遍。在盧托夫向塔姬雅娜提供的生活中不會有人排擠她。遭受了別人給她精心安排的一切之後,她應該走投無路,陷入嚴重的精神危機——據他們設想——她該到自裁的時候了。而『格蘭特』偵探所的兄弟們完成維卡的任務時找到了些什麼線索呢?他們確認,出錢登載署名某個海伊娜文章的人同某個幫助危機處境的人的慈善機構的頭頭有來往。我的孩子們,你們是睡醒了呢,還是準備接著睡?我和娜斯佳在這兒說這些是吃飽了沒事幹嗎?」

    「等等,戈爾傑耶夫,」格梅裡亞嘶啞著嗓子,「你說得有些不連貫。如果這些都是真的,就是說罪犯很蠢。您不是說塔姬雅娜在等孩子出生嗎?那她就會唾棄報刊的污言穢語,經受住丈夫背叛的打擊——您可以相信我,我是幾個孩子的父親——等待孩子的出生,如果是熱切盼望的,又是第一次,那完全會改變一個女人的世界觀。生活對她來說是如此的美好,要當母親的喜悅超越了一切,什麼都無法改變。難道罪犯沒覺察到這點嗎?孩子的出生這個事實會使他們的全部努力都白費。」

    「他說得對,」斯塔索夫望著戈爾傑耶夫低沉地說,他的臉緊張得蒼白,「他說得很對。如果事情像我們預料的那麼嚴重,一切還沒有結束。他們是不會放過塔姬雅娜的——不使我們失去孩子,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尤拉在娜斯佳狹窄的辦公室裡激動得踱來踱去。

    「費了這麼大的勁連個影子都沒抓到!活見鬼!我在杜馬坐壞了三條褲子,找所有的議員談話,腦子裡寒得滿滿的,卻全是些沒用的東西!已經說過多少次了,政治家和所有的人都一樣,和我們一樣生活,卻根本沒用。只要某個議員遇害了,馬上向全民疾呼:『啊,是政治陰謀!連議員都殺死了!簡直是場噩夢!舉行遊行示威!讓國家解決!國家法律機關太無能了!』假如死的是普普通通的鉗工瓦夏,這就很正常;而觸動了議員則是滅頂之災!瓦夏被殺,警察局還不賴,而一旦殺死了國家議員,警察局可就倒了霉。而議員被殺不是出於政治動機,這一點沒有人說出。很快,立案調查。每天撕破了臉皮和人交談,還要注意搜集的材料是否帶有政治傾向。只要偵查員一提交不帶有政治色彩的普通材料,馬上就懷疑你:可能被收買了,企圖消滅政治犯罪的罪證。」

    娜斯佳坐在桌旁靜靜地擬訂著某種方案,使尤拉有機會發洩,陶瓷高杯裡的水嘩嘩地開著,娜斯佳拿出兩個乾淨的杯子和一個速溶咖啡罐。

    「來點嗎?」待他歇氣時,她插話簡短地問道。

    「倒吧,」尤拉嘟噥著,「你給我講一講,為什麼會這樣?」

    「這——是指什麼?」

    娜斯佳把咖啡倒進杯子裡,每個杯裡放了兩塊方糖,然後注入開水:

    「說得清楚一些,我的不落的太陽,要不然你的激情在廢墟中將蕩然無存。」

    尤拉突然在辦公室中間停了下來,放聲大笑: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崇拜你。你是惟一一個不費吹灰之力控制我心情的人。你是怎麼做到的?」

    她笑笑,把杯子遞給他。

    「憑直覺。我認識你已經很多年了。小心,杯子燙。那你想問什麼呢?」

    「我想問為什麼這些異想天開的傢伙招惹上了我們的丹娘?」

    「你不明白嗎?是為了錢,尤拉,一大筆錢。成為她的作品惟一的出版商,可以賺一大筆錢,用它來胡作非為。我和塔姬雅娜昨天談話後,她給彼得堡出版她的書的出版商打電話,得知前不久一個在彼得堡沒人聽說的不佔編製的外烏拉爾報記者到過他那兒,對著名女作家的個性、她作品的發行量及稿酬數額極感興趣。當我們在科洛布克的辦公室描繪市民大會的場面時,我們的朋友高裡亞去查閱,發現沒有這種報紙——世界上根本找不到。這樣就很清楚了,我們所假定的團伙對塔姬雅娜感興趣的正是因為她是個作家。還有一點,塔姬雅娜的出版商按塔姬雅娜的請求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她是偵查員。很久前這不是什麼秘密,但後來塔姬雅娜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就只對讀者說自己是個作家。她是偵查員這事漸漸地被人們遺忘了,我們的這個隱秘的團伙就更是無從得知了。這就是他們所犯的嚴重錯誤。」

    「你根據什麼斷定他們不知道?」

    「假如他們知道,他們就不會東奔西跑地忙活她了。這很容易看得出。這裡還有一個絕妙的有利時機:這個團伙不是黑社會組織。這使我們看到了希望。瞞過黑社會很難,他們到處都有耳目,情報被竊是常有的事。而我們這個團伙沒有在權利保護機關安插奸細,所以他們不知道塔姬雅娜的真實身份,只把她當做能給他們賺錢的作家而已。企圖把她弄到束手就擒的地步,置於自己的羽翼之下,迷惑她,溫柔地待她,使她馴服,喚起她深入骨髓的、至死不渝的感激之情,牢牢地拴住她的心,並獲得她終生的版權。」

    「好吧,你說服我了。那烏蘭諾夫呢?他們要他有什麼用?他難道有一百萬美金的私房錢?」

    「好像沒有,」娜斯佳搖搖頭,「從他妻子的談話中能聽出他們的家境不錯,但不至於為了這些錢惹上大麻煩。他們只不過賺的比花的多罷了。請設想一下:殺死安德烈耶夫和邦達連科,僱傭殺手追蹤烏蘭諾夫,在這之前處理掉了伊涅薩和戈托夫齊茨的妻子,又殺害尤麗婭,在十家報刊花錢登載……還要行點賄賂。——你幹嗎這樣看著我?——是的,夥計們,這是有點老生常談。我立刻注意到烏蘭諾夫夫妻一夜就辦好了離婚手續。我請求米沙去了他們住址所在的戶籍登記處,迷惑那個女負責人。她當然不承認受賄,但沒有否認代理辯護。並且據她講,不是為政府機關辯護,只不過來了一個人請求她,令人無法拒絕——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假設這個團伙不需要每次都雇幫手,他們有自己所轄的竊賊、殺手和裝門面的人,那麼這個組織很闊綽。如果追逐小錢,他們就沒有什麼資產。他們需要烏蘭諾夫有什麼用,我搞不清。應當同他談談,但我不知道怎麼使他說出盧托夫。這需要一種辦法,讓他克服對盧托夫的忠心。會想出方案的……」

    尤拉把杯子放在桌上,伸手去摸煙。

    「你感到不安?」她問。

    「是的。我從來沒這麼工作過。」

    「我懂了,」她笑了,「嘿,應當開始了。你別想做『老姑娘』了,該出嫁了。」

    我不可能再回家了。自娜斯佳對我講了一切之後,我不能像往常那樣望著她的眼睛,再把她的溫順忍讓看做是她在為僱傭殺手而贖罪。可憐的維卡,她是怎麼挨過這些天的!我是個懦夫,但我不能見她,只好寄宿在母親那兒。甚至母親的神經質我都能忍受,而同維卡、忍辱負重的維卡在一起我卻無法接受。錯誤,荒謬透頂的罪過!我竟然懷疑妻子,罪不容恕!現如今我怎麼擺脫出來?老天!幸好我還有盧托夫!只要再挺兩天,等手續正式辦完,就著手解決母親的住房和贍養問題,一切就完結了——可以徹底告別過去了。危機中心將接受我,我將在那裡工作,不必每天和維卡碰面,被難耐的負罪感折磨得痛苦不堪。

    從彼得羅夫卡直接到母親家的那天晚上,我給維卡打電話告訴她我不回家過夜了。

    「你未婚妻的親戚搬走了?」她問,聲音裡聽不出絲毫的敵意。

    「是,」我怯懦地撒著謊,「現在我要在這兒住了。」

    「你的東西怎麼辦?難道不拿走嗎?」

    「有空再說。」我敷衍道。

    「如果有人找你,怎麼跟他們說?」

    「讓他們留言。我會給你去電話的。」

    維卡沒問我的聯繫電話,我很慶幸。

    我在母親那兒住了三天,聽她那喋喋不休的「敵人要徹底殲滅俄羅斯人」的囈語。但不管怎樣,這要比維卡的默默順從好受。母親雖然是精神病,但不是一點理智也沒有,她很快就問我怎麼不在家過夜。既然兒子不會編造絲毫夢話,只好在關於反俄羅斯傾向的囈語之後,腦子裡湧出冗長、激情洋溢的獨自:維卡是一條母狗,一個下流的妓女,一個糟透了的家庭主婦,我一丁點也不愛她。

    第四天我跟往常一樣掛電話給維卡,瞭解一下誰找過我。聽說娜斯佳從刑偵處打來電話,並留下號碼,讓我回話。我照辦了。

    「我需要和你再見一次面。」她說。

    「好吧,我就來。」我聽話地答道。

    這次見到我,她顯得很冷淡,目光中透著毫不掩飾的敵意,像變了一個人。

    「您找到殺死維佳和奧克桑娜的兇手了嗎?」我問。

    「沒有,暫時還沒找到。烏蘭諾夫,這可有些怨您。」

    「我不明白。」我困惑不解。

    「您沒對我說出所有參與安德烈耶夫節目賺錢勾當的人。」

    「您怎麼這麼想?我全說了。」

    「大概,您忘記了某個人?」

    「不可能,」我強烈抗議,「我記得清清楚楚,一個也沒漏掉。」

    「您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娜斯佳思忖著說,「我們找到了花錢登載有關您節目文章的那個人,一個很普通的人,什麼壞事也沒捲入過。僅僅扮演了中介人的角色,從他那兒什麼也搞不到。他從沒與您說的人中的任何一個有過接觸。他的熟人中只有一個曾被邀請為您的節目嘉賓,但您卻沒提到他。這是怎麼回事,烏蘭諾夫先生?結論是——您故意漏掉了一個人。這很不像話。」

    我怒火上升。她在幹什麼蠢事?!我誰也沒漏掉,除了一個人我特意沒講——正是虧了這個人我才認識了盧托夫。我壓根不希望警察打擾他,不想他生我的氣。他不會跟謀殺案有牽連,這我敢肯定。而其餘的,哪怕半夜把我叫醒,我也不會忘掉的。她把什麼事與我聯繫起來了?這個淺色頭髮的耗子!這時我忘了,正是虧了她——這個淺色頭髮的老鼠,我才知道我的生活中從沒存在過危險,也從沒有過什麼殺手威脅我的生命。現在這個奇怪的女人只能使我憤怒。

    「我再說一遍,我全說了,沒漏掉一個,」我氣惱萬分,「假如您找不到罪犯,這是您的事,不要把它算到我頭上。」

    「唔,就像您說的那樣吧,」她平緩地說道,好奇地瞧著我,「好吧,既然您不願講出付了錢的嘉賓,就讓我們看一齣好戲吧。」

    這時我才注意到辦公室裡的放像機——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娜斯佳放好帶子,拿著遙控器坐在桌旁。我出現在屏幕上。還沒醒過神,鏡頭已經掃過去。根據舞台背景我認出這是一次節目錄像——恰好是危機中心組織者當嘉賓的那次節目。娜斯佳按了暫停鍵。

    「您記得嗎?」

    「當然,」我困惑地點點頭,「這有什麼好看的?」

    「暫時還沒什麼,接著看。」

    現在屏幕上又出現了一個陌生人。他正對鏡頭坐著,但很顯然,鏡頭前至少有兩個人,因為有人在向他提問。

    「有個人問我,他是否可以在報上刊載自己的文章,我回答說還沒人上廣告欄,他可以買塊地方隨便登載什麼。他說想登載的是一個作家的文章,不是廣告。」

    「您怎麼對他說的?」

    「我說:如果文章的實質與出版的主題思想不相矛盾,那就不反對。他必須保證文章內容不涉及政治、不詆毀政權組織,除此之外,文章也不會給任何人提供起訴名譽權受損害的刑事訴訟的把柄。」

    「您讀過這篇文章嗎?」

    「沒有,它是負責出版的總編經手的。」

    「文章的題目是什麼?」

    「《別了素面!化妝萬歲!》」。

    「您認識那個找您的人嗎?」

    「我不認識他,但他留下了名片。」

    「在哪兒?您可以給我看看嗎?」

    「給您。」

    鏡頭對著一張白色名片。上面用燙金字母寫著姓名——我沒見過這個名字。

    娜斯佳又按了一下暫停鍵。

    「您認識這個名字嗎?」

    「不,我從來沒聽說過。」

    「好,我們繼續。」

    現在屏幕上的人,我清楚地記得——是塔姬雅娜。在演播室我見過她,當時她作了修飾,顯得很迷人。現在她看上去簡直就是個醜陋的女人——沒有化妝,光線效果又不好……

    「我絕望極了,」她聲音發顫,「記者圍攻我,說我是個沒有天賦的寫作狂,一個貪婪的稿費撈取者,我完全失去了自信,我的小說寫不下去——可能我再也不能創作。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生活……幸好還有一個人會盡力幫我。他是我惟一的希望,只有他——在我艱難的時刻來幫助我,所有的親人都棄我而去。」

    「這個人是誰?」畫外音。

    「令人驚奇的是——他是個記者。他到我這兒,建議我準備能恢復我名譽的材料,我拒絕了——被視為沒有天賦後,你再去作無用的辯解只能貶低自己的人格。我痛苦萬分,他於是建議我過另一種生活,我的一切難題都將隨之迎刃而解。現在我只能指望他了。」

    又停下了帶子。

    「怎麼樣,烏蘭諾夫先生,這沒使您想起什麼嗎?」

    「沒有,」我聳聳肩,「記者沒有圍攻過我。就輕輕地咬了我一口,大罵一通,就縮進了涼亭,沒再露頭。」

    我的確沒發現我和這個女作家間的共同點,沒人抨擊我天資愚鈍,我的創作激情還沒有乾涸;而在艱難時刻有個記者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就像盧托夫對我一樣,這沒什麼驚奇的。每個人都有危機的時候,也幾乎每個人或早或晚都會得到幫助。

    「既然沒想起什麼,那我們接著看。」娜斯佳邊說邊按遙控鈕。

    現在屏幕畫面豐富了一些,又出現了我的一個熟人——他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我知道他現在在一家大報社工作。

    「您的報上刊載了一篇署有您名字的文章《瘋狂的稿酬》。實際上是誰撰寫的?」

    「這沒有意義。我跟您解釋了,有人出錢登的。」

    鏡頭掃到報紙的一些條文。我清楚地看到了標題、標著藍色下畫線的段落。塔姬雅娜的名字和其後的五位數頻頻出現在上面。

    「您能說出花錢登載文章的人的姓名嗎?」

    「我不認識他。他不跟我,而是同總編接觸,但我見過他。」

    「您能認出他的照片嗎?」

    「當然了,他的外貌特徵很顯著。」

    特寫鏡頭上是一雙手正在我的大學同學的桌上擺放照片。我記不起他的姓了,只記得他叫沃伏契克。

    「您看一看這裡有沒有那個人。」

    「有。」

    「您認出了他?」

    「是的。」

    「請把照片拿在手上,讓觀眾看清。」

    我眼前一黑。盧托夫從銀幕上望著我。我還沒意識到是怎麼回事,鏡頭就快速地移了過去——一個報社記者,一大塊篇幅的標著下畫線的登報文摘。接著擺放照片,盧托夫善良的眼睛又一次從照片上注視著我,然後又是這套程序——報社工作人員,文章,照片……

    「最後一個鏡頭,烏蘭諾夫先生,忍耐一下,很短。」娜斯佳說。

    塔姬雅娜重新出現在銀幕上,她面前也攤放著照片。

    「這些照片中有沒有您認識的人?」向她提問。

    「有。」

    「這個人是幹什麼的?您怎麼認識他的?」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他沒說。這個人就是想在刊物上恢復我的名譽的那個記者。他是惟一支持我、要幫助我的人。」

    「請把他的照片指給我們。」

    當我第十次在屏幕上見到盧托夫,我甚至都不感到吃驚。但我還是什麼也不明白。

    屏幕暗了下來,我仍坐在原地,呆若木雞。突然頭部一陣劇痛,心疼得抽搐成了一團。

    「他向您許諾了什麼?」娜斯佳問。

    我說不出話來。理智拒絕相信發生的這一切。盧托夫不會欺騙我。就算他是個騙子,一個頭號大騙子,可是他答應幫助我,就會信守諾言的。因為我再也沒誰可指望了。我無處安身,又不能回到維卡身邊——我無臉見她。留下來繼續主持節目也不現實——我已宣佈辭職,很快就有合適的人選接替我的位置。其他的節目組也不能接納我——我臭名昭著。幫手死了,我無法把節目辦好,新聞媒體大放厥詞,我只好偃旗息鼓——誰需要這種人工作?如果我現在說出盧托夫,他會很不痛快,這種情緒會波及我準備去的危機中心,我將一無所有。

    「烏蘭諾夫先生,我再問一遍,盧托夫向您許過什麼諾?」

    「我不懂您說的話。」我費力地嘟囔道。

    「您認識剛才照片上的那個人嗎?」

    「不認識。」

    「您在撒謊,烏蘭諾夫先生。您去過他家,這點他的妻子能做證。我知道,您非常喜歡這個人,不想令他惱怒。我尊重您的感情。所以我只作分析,而您同意就點一下頭,不贊同就搖一下頭——不過我希望您能正確地判斷。某個組織覺得您對他們很有用,簡直夢寐以求,於是開始策劃反對您的行動。於是某個危機中心的頭頭來到您的演播室——您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演員盧托夫有聯繫。盧托夫邁出了第一步,和您交往,但看來沒多久。隨著對您的接近,他們開始有目標地採取積極行動。起初他們殺死了您節目組的經理安德烈耶夫和記者邦達連科,讓您難過幾天後,又派一個人——就在我們所在的樓旁——高明地上演了一齣戲。這個人無論與刑偵處、與警察局都沒有任何關係,但他卻能讓您相信您的妻子為了擺脫您,雇了殺手。這之後,死的恐怖時刻籠罩著您。您的生活成了一場噩夢,這時您想到了盧托夫,確切地說,他使您無法忘懷——您好好想想吧,烏蘭諾夫。為了把您弄到手,殺死兩個無辜的人,他們仍沒罷手。為了使您跌落馬鞍,他們殺害了兩條性命。接受這種人的幫助,您不感到可怕嗎?」

    我不願聽她說。她在講什麼呀?說什麼胡話!這一切都是設置的圈套?但為了什麼?不,不,不可能。盧托夫是個善良、聰明、值得信賴的人,他不會牽扯進這件案子的,他只不過想幫助我。

    「您在編織謊言,」我固執地說,「我不相信您的每句話。」

    「那好,」她出人意料地輕鬆地贊同我,「請您說服我。我準備聽聽您的理由,但請您不要忘記塔姬雅娜——就是盧托夫利用新聞媒體給她使了絆子,然後又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請不要排除對這件事的評判。還有,假如我判斷錯誤,謀殺安德烈耶夫和邦達連科完全是出於別的動機,那請您給我一個滿意答覆。是誰,又是出於什麼目的編造出僱傭殺手事件的呢?」

    我試圖說點什麼,可是腦子裡亂哄哄的。說服她盧托夫什麼過失也沒有,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其實我明白,是我想盡力使自己相信。而事實卻不是這樣——誰也無法更改。

    「您好好想一想,我再給您講一個故事,」娜斯佳說,「塔姬雅娜的丈夫是二婚。他和前妻有一個十歲的美麗的女兒,報界開始攻擊塔姬雅娜時,她與這個小女孩的關係也變得複雜了。小女孩又哭又鬧,爸爸第二個孩子一出生,就不會再愛她了,是自然反應?大概是吧。爸爸,塔姬雅娜的丈夫,每天晚上下班都要去看女兒,安慰她,讓她相信他是愛她的。突然,塔姬雅娜聽說丈夫每晚不是到女兒那兒去,而是陪著穿著尉爾薩奇牌名貴西裝的前妻——社交圈漂亮的交際花——到公司所屬的豪華酒店。您想塔姬雅娜心情該多糟啊!恰好在她肝腸寸斷時一個善良的記者主動來幫助她。您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塔姬雅娜當面問丈夫是否和前妻一起去過酒店。丈夫一頭霧水——他根本沒去過那兒——一個不為我們所知的好心人不只是說見到過他,甚至詳細地描繪了他的衣著。塔姬雅娜的丈夫想知道真相,就跑去詢問前妻——形象點說,是逼供,結果問出一件令人感興趣的事。她遇到了一個特別有錢的追求者,但他們很清白,是純粹的業務關係。他甚至送給她一件尉爾薩奇牌西服,還答應給她一大筆錢,而對她就只有一個請求:挑撥女兒反對丈夫的第二任妻子,就這些。小事一樁,不是嗎?但獎品卻是一千多美金的西裝。」

    「別說了!」我不能控制自己,聲嘶力竭地喊道。

    絕望啃嚙著我的心。天啊,怎麼發生了這樣的事?!

    「您讓我怎麼辦?您!使我喪失了一切!最後的希望啊……不要碰盧托夫,我懇求您!」

    我滿口荒唐話。雖然意識到自己在干蠢事,但卻管不住自己的舌頭。我喪失了理智。

    「是!就算他故意安排的這一切,就算他殺了人,就算是他造成我和維卡離婚,使我失了業,但他已經犯下了錯誤,您懂嗎?!事情已經發生了!只有一個辦法才能挽回這一切——就是讓我接受他的幫助。是您毀掉了我的這次機會。」

    「我懂,」她輕柔地說,「我知道您很痛苦,烏蘭諾夫先生,但我想找到準確的答案。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為什麼他要您接受他的幫助?塔姬雅娜的事我能弄清——她是作家,出版她的書能賺很多錢;而您呢?為什麼他需要您?除了您,誰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我失魂落魄地囁嚅著,「我一無所有。盧托夫說他什麼也不需要。的確,我以後的收入都歸他們。但目前他麼也不需要,我可以赤條條,身無分文地到他們那兒。」

    「您預見到您將來會有一大筆收入嗎?」她問。

    「沒有……從哪兒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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