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一輛黑色的賓士急馳而過。
車內坐著一個相貌英挺的男人,正皺著眉頭看著資料,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看到後來索性生氣的把資料一把甩到旁邊,冷哼了一聲:「廢物!」
那男人冷著臉,渾身散發出一股冷冽且霸道的氣息,就連前面開車的司機也被嚇了一跳。
公司裡有誰不知道雷一鳴的脾氣,暴躁得令身旁的人戰戰兢兢。
從後照鏡看過去,雷一鳴的臉色越來越差,捂著胃部,敲了敲車窗:「老張,前面找個地方停一下,去幫我買杯咖啡。」
看他的樣子老張就知道他的胃又疼了,不過雷一鳴是那種死不認輸的個性,越是胃痛就越要喝咖啡之類的東西。用他的話說,竟是不允許自己的胃那麼脆弱,一定要加強鍛煉才行。
「是!」老張做雷一鳴司機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了,不要多管老闆的閒事,否則肯定會在第二天收到解雇信,家裡還有老老嫩嫩等著他養,老闆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把車停在一個小型超市的門口,老張飛快的跑進超市,拿了一罐無糖黑咖啡就去櫃檯結帳。
按了半天鈴,才看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捧著一箱啤酒從後面的倉庫走出來,態度極好的道歉說:「不好意思,剛才我在點新貨,讓你久等了。」
這是個長相清秀、斯文的男人,雖然穿著普通,可是言談舉止都顯得高雅有修養。
老張很快就對他有了好感,急切的心情也不禁放鬆了一些。
「沒事、沒事,我替我老闆買咖啡,他胃不好!」
「胃不好啊?喝咖啡更不行呀!」男子善意的推薦說:「換牛奶吧!」
「我老闆的脾氣有點古怪,你給我找錢就行了!」雖然在背後說別人是非不太好,可是老張也沒說假話,他要是拿了牛奶回去,明天肯定不必上工了。
「這樣吧!」男子收了錢,想了一下,微笑著拿出一塊三明治遞給老張,「把這個拿回去給你們老闆吃,這麼早上班肯定沒吃早餐,這是我自己做的,送給你!」
按理說老張應該不敢多此一舉的,要想平平安安,最好就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直接了當地買了咖啡就走人,可是那男子的笑容恬淡溫柔,讓人實在不忍拒絕他的好意。
就算知道不應該多此一舉,可是老張還是接了那塊三明治,說了聲「謝謝」,這才離開。
到了車上,雷一鳴已經等得很不耐煩,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可是表情已是相當猙獰。
老張趕緊把咖啡遞過去,雷一鳴喝了口咖啡往後座上一倒,冷冰冰的說了聲:「開車。」就準備閉上眼睛休息。
想起那個溫和男子的好意,老張還是鼓起勇氣把那塊三明治遞了過去,顫著聲音說:「老闆,這、這是超市送的。」
「嗯!」應了一聲,雷一鳴伸手接了過去,打開包裝紙咬了一口。
原以為雷一鳴不會接受的老張在心裡鬆了一口氣,暗想:「還好、還好,這次拍馬屁沒拍到馬腿上。」
可惜還沒等老張完全放鬆,雷一鳴就像突然被雷轟了一般,整個人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大聲問道:「你從哪裡買來的?」
「什麼東西?」老張嚇了一跳。
「三明治!你從哪裡買來的?把車給我開回去!」雷一鳴咬牙切齒的握緊拳頭。
「我什麼也沒幹,不關我的事啊!」老張完全被嚇傻了,嘴裡念著:「是超市老闆給我的,他說是他自己做的。」
原本車子就沒走多遠,說話的功夫已經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雷一鳴一句話也不說,推開車門衝了出去,三兩步走進剛才買咖啡的那家小超市,自動門鈴「叮」的一聲,溫柔的問候也同時傳了過來:「歡迎光……」
最後的那個「臨」字,在看清楚來人時被堵在喉嚨裡。
「好久不見了!沈、群!」雷一鳴一字一字地叫出眼前這個臉色蒼白如紙的男子的名字,看著他一副搖搖晃晃、隨時可能昏倒的樣子,心裡有一種報復的痛快感和……莫名的心痛。
「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已經有六年沒有見面了吧?你很逍遙自在嘛!居然在這裡開了家超市。」雷一鳴四周打量著,從鼻子發出一聲冷冷的『哼』聲,「你大概不知道吧,為了找到你我發了多少尋人啟示?原來你躲在這裡,兩百萬啊!只夠開一個這樣的小超市嗎?或許你當初應該多要一點?」
吃力地扶著收銀台,沈群一句話也沒說,軟弱無力的軀體彷彿隨時要倒下去一般。
雷一鳴看了他一眼,再難聽的話一時之間又說不出來,只能冷冷的「哼」了一聲,臉色難看的站在那裡。
「老闆,我送小蒙去了幼稚園,過來換班了哦!」一個年輕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跟隨聲音進來,男子卻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一個咄咄逼人的英俊男人和隨時可能昏過去的沈群,這一幕,到底是誰欺負誰,一眼就看得出來。
「老闆,出什麼事了?這人是不是買東西不給錢啊?」
「哼!」這真是本世紀最可笑的笑話!雷一鳴冷笑一聲,看了看眼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程咬金,根據剛剛他喚沈群的稱呼,很快地便明白了這個人的身份,可是他在乎的並不是這個人,他剛才清楚的聽到一個名字……
抱起手臂轉過頭,雷一鳴冷冷的看著沈群問:「小蒙是誰?」
沈群深深的吸了口氣,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他只是緊握著拳頭直到關節發白,指甲幾乎陷進肉裡,然後幾近乞求地看著雷一鳴。
可是雷一鳴對這一切完全視而不見,只是惡狠狠的盯著他,重複著剛才的問題:「小蒙是誰?我問你小蒙是誰?」
「你幹什麼這麼凶呀?小蒙是我們老闆的兒子,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看著雷一鳴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阿星很自然的攔在沈群的前面,「別看我們老闆脾氣好你就欺負他,我報警的啊你!」
「你結婚了?還有了兒子?」雷一鳴怒極反笑了起來,「在我發了瘋似的找你的時候,你居然結婚了,而且還有了個兒子!」
「人總是要結婚的,有什麼好奇怪的?結了婚生個兒子又有什麼好奇怪的?你神經不正常才覺得奇怪!」阿星看著雷一鳴一會兒怒、一會兒笑的樣子,只覺得這個人精神有問題。
雷一鳴只感到一陣呼吸困難,這裡他一分鐘也待不下去,再待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講出什麼更難聽的話語。
衝著沈群搖了搖頭,雷一鳴指著他,很肯定的拋下一句話:「我已經知道你在這裡了,我會再來的,別想再逃了,別想!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留下這個沒什麼威脅性的威脅,雷一鳴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家小超市。
***
想要把一個存心躲起來的人找出來,就像大海撈針一樣難,可是如果只是想調查一個已經清楚行蹤的人的一切,卻是易如反掌。
雷一鳴仔細地看著送上來的調查報告,除了臉色越來越難看之外,一句話也沒有說,直到翻到調查報告的最後一頁才停住。
……最後一頁上,除了簡單的幾個字之外,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雖然是偷拍的,畫面卻非常清晰。
背景是個公園附近,沈群拉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的手,從一家冰淇淋店出來,小男孩拿著一枝雙球雪糕,笑得一臉燦爛,而沈群正溫柔的看著他。
畫面非常溫馨!
雷一鳴反覆地看著手中的照片,目光降溫到了零下一百二十幾度。
見雷一鳴半天不說話,坐在真皮沙發上的男人微微有些坐不住了,他輕輕的動了動腳,猶豫著應該怎麼開口:「雷先生,請問……你對我們的工作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滿意,我非常的滿意!」雷一鳴放下調查報告,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的男人,剛才看照片引發的怒氣,似乎要全部轉移到眼前這位私家偵探的身上。
真是見他的大頭鬼,這年頭的私家偵探,怎麼可以查出這麼多他根本不想知道的東西?想活活氣死他嗎?
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偵探伸手鬆了松脖子上的領帶,陪著乾笑幾聲:「我們的宗旨就是一定要調查出事實背後的真相,不放過任何細枝末節!」
「去拿支票吧!」
「好的!」
看著關上的門,雷一鳴再一次拿起辦公桌上的照片,從鼻子冷冷的「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還真是父慈子孝啊。」
「啪」的一聲,將照片反扣在桌子上,雷一鳴猛的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他的心情實在太過於複雜,憤怒、傷心加上心神不寧,劈頭向他襲來,讓他一時之間喘不過氣。
雷一鳴突然很想抽煙,早就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煙癮,像突然抬頭的毒蟲一樣,慢慢地啃噬他的心。
「阿塔,給我買包煙上來。」按下辦公桌上的電話,雷一鳴皺著眉頭吩咐,「什麼牌子都好,快點!」
訓練有素的秘書三分鐘之內就將一包香煙送到他辦公室,還有一個極其精美的打火機。
久違的香煙味道把雷一鳴嗆得咳嗽了起來,感受到淡淡的苦澀在舌頭上逐漸蔓延開來,剛才混亂的情緒居然慢慢的得到了平復,內心的悸動也一點一點的開始沉澱。
看著手指間縈繞而上的青煙,雷一鳴忍不住地想:「多久沒有抽煙了?大概從認識沈群的時候開始就戒了這東西了吧?」
雷一鳴很清楚的記得,沈群的氣管非常不好,應該是從知道這件事後,自己就再也不抽煙了,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是個脾氣非常不好的人,可是他從來沒有真正做過傷害沈群的事情。
為什麼那樣溫柔的情人,會在六年前一聲不吭的離開呢?
雷一鳴清楚的記得,那時發生的每一個情景……
***
那天晚上,他帶沈群去見他父母。
父親雷萬年當時就非常不高興,可是母親盡力打圓場,飯桌上氣氛雖然稱不上融洽,可還是非常平靜的吃完晚飯。
因為知道父母有可能會為難沈群,所以雷一鳴沒敢離開他身邊半步,就連母親叫沈群去廚房幫忙,也被自己一口拒絕了。
送沈群回去的時候,自己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要在一起的,無論任何人用任何方法來破壞這份感情,他都絕對不會放手。
沈群也是一樣。
要一生一世的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
他們說好了的。
諷刺的是,這個信誓旦旦的情人,第二天就走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冰冷的床單、冰冷的枕頭、冰冷的公寓……除了他自己一個人的呼吸之外,像死了一般的安靜。
連一個字、一句話也沒有留下,沈群就這樣走了。
開始的時候,他以為沈群只是去樓下買早餐了,就像平時他溫柔體貼的等待雷一鳴醒來之際,買他喜歡的鹹豆漿加油條給他吃。可是從清早等到中午,再從中午等到日暮,沈群就一直沒再出現,最後天完全黑了下來,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冷靜的穿好衣服回家,憤怒地拿起唐三彩的瓷馬,敲碎了一張從奧地利進口的水晶茶几,還有幾隻雷萬年高價收購來的古董花瓶。
無視一地的碎片,雷萬年安靜地站在樓梯口用心疼和慈愛的目光看著他。
他記得當時雷萬年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他說:「沈群走了!是我插手管了你們的事,用了最老套卻最有用的方法──錢!我答應給他一百萬要他離開你,他說他要兩百萬!你可以恨我!可是你最好清醒一下,你的愛情是無價的,可是他的卻是有價的,你在他心裡只值兩百萬,而你在我心裡卻是我無價的兒子,我可以容忍你愛上的是一個男人,可是我無法容忍你在那個男人心裡只值兩百萬!」
他知道雷萬年沒有撒謊,他的父親是一個那麼驕傲的男人,絕對不屑於用謊言來欺騙他的兒子。可是當時的他還是發了瘋似的發脾氣,質問雷萬年:「你為什麼要插手管我們的事?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考驗我們的愛情?我寧可永遠不知道我在他心裡值多少錢,也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是喜歡他!就是愛他!」
然後雷萬年搖著頭對他說:「那等你找到他,問問他還要不要你的愛情再說!」
於是這六年他拚命的工作,拚命的發尋人啟示,而沈群卻像人間蒸發一般,影子也沒露過半個。
現在他找到他了!卻發現雷萬年當初說過的話竟還是如此的諷刺。
雙手捧上自己的心,也許沈群根本不屑一顧,六年來,自己生活在地獄之中,沈群卻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結婚生子、開一家小小的超市。雖然離了婚,可是看著照片上那副父慈子孝的畫面,雷一鳴突然有種恨之入骨的心痛感!
狠狠的將煙頭捏熄在煙灰缸裡,雷一鳴緩緩地瞇起了眼睛。
……如果你不要我的愛情,那就只能接受我的報復!
***
新源路十七號三樓B座
看著手上的這個地址,再看看眼前的門牌──準確無誤。
雷一鳴極其不耐煩的按下門鈴,聽到從屋裡傳出輕微的應門聲。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連見了沈群如何給他一個惡狠狠的下馬威都已經準備好了。
「是你?」看見門口的人影,沈群愣了一下。
「不是我是誰?開門!」雷一鳴不請自入的推開門,像闖空門的強盜,信步走進屋裡,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邊看邊冷笑著說:「你就住在這種破地方?」
沈群住的房子不是很大,但也不算小,兩室兩廳的樣子,整個鋪著地板,四周的牆被刷成淺黃色,配上柔和的燈光,顯得非常的溫馨。
飯廳很小,只夠擺一張桌子和兩三把椅子。客廳裡放著一張米色的長沙發和一台電視,沙發和電視機上都放著毛絨玩具。茶几是木製的,仔細看,桌角和茶几角上都套著塑膠包角,防止小孩子碰傷的那種。兩個房間的門都關著,一個門被刷成藍天白雲的卡通顏色,上面還掛著一隻小兔子。
雷一鳴看著這一切,心裡的火直線上升。
沈群跟在他身後一臉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自己才是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你沒什麼要說的嗎?」雷一鳴轉過頭,看著一臉誠惶誠恐表情的沈群,咬牙切齒地問。
沈群抬起頭看著他,燈光下越發顯得臉色蒼白,眼珠漆黑而濕潤,他輕輕舔了舔下唇,猶豫著問,「你,你要不要換鞋?」
換鞋?見他鬼的換鞋!難道自己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聽一句「你要不要換鞋」的嗎?
雷一鳴轉過身抓住沈群的肩膀,面目猙獰的盯著他:「你連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離開了我,我們再見面,你居然問我要不要換鞋?我他媽的來這裡,可不是聽你說這樣的廢話的!難道你不覺得,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兩個人拉拉扯扯之間,壓根沒有注意到貼著小兔子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一個小小的人影衝了過來。
「不准欺負我爸爸!」
盛怒之中的雷一鳴,只覺得腿上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低下頭就看見一雙和沈群一模一樣、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瞪著他。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只要長眼睛的人都可以輕易得出結論,他是沈群的兒子,一點也不會錯!
血緣是個神奇的東西……
看著眼前這個礙事的小鬼,雷一鳴冷笑著放開沈群,慢慢的蹲下身子和他對視,「你叫什麼名字?居然敢咬我?」最後幾個字,雷一鳴是一個一個吐出來的。
別說一個五六歲的小鬼,換成一個成年人被這樣威脅,也一定有莫大的壓迫感。
「爸爸!」小鬼被嚇壞了,想也不想轉身撲進沈群懷裡,緊緊的抱住他。
「你別傷害他!」沈群反手摟緊兒子,急急忙忙的說,「他只是小孩子,他什麼都不懂的,以前的事是我們大人之間的問題,不要影響到小孩子。」
「哈,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冷笑的看著沈群,雷一鳴指著沈蒙說:「這個小東西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上,如果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又哪會有這樣一個受影響的小孩子?要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那就順便也把這小子給解決了。」
「你胡說!不許你傷害他!」話一出口,看見雷一鳴更加難看的臉色,沈群的聲音立刻又小了下去,他心急如焚地看著雷一鳴,幾近乞求地對他說:「你再生氣也請不要遷怒到小孩子身上,真的不關他的事。」
「六年前你敢一聲不吭的離開我,還敢背著我偷偷的結婚生子,你就沒想過會有今天嗎?」看著驚慌失措的沈群,雷一鳴有一種刺痛的快感。
聽了這話,沈群咬著嘴唇、神情複雜地看著他,目光之中有傷感、擔憂、焦慮、也有意外……「我,我以為你不會難過太久的。」
「哈,你以為?」居然還有這樣莫名其妙的理由?雷一鳴真的被氣得理智全無,可是看著沈群那張表情複雜的面孔,自尊心也不可能讓他否認這個猜測。
忍著傷痛,雷一鳴咬牙切齒的回答:「我早就已經不難過了!我要找到你只不過是因為我不能忍受你對我的背叛!更不能容忍我的愛情只值兩百萬!」
「我想也是!」低下頭摸了摸兒子的頭髮,沈群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你想怎麼樣對我都無所謂,可是不要遷怒小蒙。」嘴裡說著無所謂,可是摟著沈蒙的手卻進越來越緊。
雷一鳴還沒來得及開口,沈蒙就掙脫沈群,張開雙手把父親護到了自己身後,瞪著雷一鳴大聲的說:「不許欺負我爸爸!」說完又轉過身抱著沈群的腿,輕聲安慰說,「爸爸不要怕,等達達回來,他會保護我們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沈群的臉色「唰」的一下白了,他一把摀住兒子的嘴,身體忍不住輕輕發顫。可惜說出去的話像潑出去的水一般,哪還收得回來?雷一鳴又不是聾子,怎麼可能聽不見?
「達達又是誰?」最近他也不知道與什麼犯沖,老是在追問「誰是誰」這個問題!明知道這個答案可能會讓他氣得吐血,可是他卻沒辦法假裝沒聽見。
看著沈群一副被嚇壞的表情,摟著沈蒙一個勁的往後退。雷一鳴只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底線,他一把拉過沈群,用幾乎捏碎他骨頭的力量抓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頓的說:「我要答案!」
「沒有,沒有這個人!」沈群轉過頭躲避他的視線,欲蓋彌彰的回答根本就是越描越黑!
「該死的,你到底要耍我到什麼時候?」雷一鳴可以向天發誓,他雖然氣得抓狂,可是他真的並沒有用多少力氣推沈群,他只是沒有想到慣性會這麼大,而沈群又是那麼輕,搖晃拉扯之間,稍稍的一用力,沈群就「嘩」的一聲飛了出去,撞在桌子上後摔倒在地。
桌子撞離了原來的位置,晃倒了上面的一隻玻璃花瓶,只聽見「砰」的一聲,花瓶摔了個粉碎,他又帶倒了一張椅子。
所有的事情發生在同一瞬間,動靜大得像突如其來的地震。
「爸爸!」沈蒙「哇」的一聲,抱著摔在地上的沈群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大聲的控訴著雷一鳴的暴行:「你是壞人,你是欺負爸爸的大壞人!」
事實勿庸置疑,看看這颱風過境般的「犯罪現場」,再看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沈蒙,和額頭上撞出一個大包的沈群,雷一鳴還有什麼可辯解的?
剛才還滿腹無處發洩的怨氣,在這種情況之下也只能全咽進肚子裡,他黑著臉彎下腰,打橫抱起沈群……手上的重量非常的輕,輕得讓他吃驚。
他雖然沒認罪,但已經低頭,可是被抱的人卻不太領情的樣子。沈群吃驚地瞪著他,眼睛眨了半天才低下頭輕輕掙扎了起來:「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這種疏離的客套,讓雷一鳴的心裡隱隱做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惡聲惡氣的罵道:「別動,再動我揍你兒子!」
這句威脅非常有用!話一出口,沈群果然嚇得乖乖地不敢再動。可是雷一鳴心裡卻難受到了極點,這次他真是有理也變沒理,活脫脫一副黑社會上門追債的樣子!
剛想抱沈群去他房間,手上的人又輕輕動了一下,「小蒙!」
雷一鳴低下頭,差點把哭得一臉花的討厭小鬼給忘記了,只見他抽泣著牽住沈群的袖子,嘴裡還在念叨:「不要把我爸爸帶走,不要把我爸爸帶走!」
心裡真是又煩又火,可是又不能、也不想再來當罪大惡極的壞人,只好壓住怒火勉強的說了句:「我抱你爸去房間休息,你不想他死就放手,一起跟過來!」
沈群的房間佈置得非常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個書架。雷一鳴沒時間仔細打量什麼地方放了些什麼,先把沈群輕輕放在床上。
放下去的時候,腿剛挨到床,就聽見他輕輕「嘶」了一聲。
「還有哪裡痛?」雷一鳴皺著眉頭,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又開始從腳踝開始順著小腿輕輕按上去,一邊按一邊問,按到膝蓋的時候,沈群疼得跳了一下。
「是這裡嗎?」慢慢拉高褲管,膝蓋果然腫了起來。
冷空氣襲上沈群裸露的肌膚,他輕輕打了個顫。
雷一鳴板著臉看著他的傷口,半天沒說話,臉黑得像包公一樣。
「不疼的。」也不知道是為了安慰雷一鳴還是另一邊的沈蒙,沈群低著頭輕聲的說,一隻手摸著沈蒙的頭髮輕輕打圈圈。
「藥箱在哪裡?」
「在廚房的櫃子裡,我放在上面了,怕小蒙亂翻。」
照著沈群的話,雷一鳴很容易就找到了藥箱,回到房間的時候,沈群和小蒙正在說話,見他來了就不說了,他只隱約聽到一句:要乖乖聽話。
雷一鳴打開藥箱,看著一堆叫不出名字的藥愣了一下,然後氣呼呼的合上蓋子說:「去醫院!」
「用不著的。」沈群打開藥箱,拿出藥水和繃帶,「這個就好。」說完自己塗藥水,自己綁好繃帶,手法純熟得簡直可以與專業護士相媲美。
沈群接著要處理額頭傷口的時候,雷一鳴很自然的接過手來,用紗布固定的時候,弄了好幾次才弄好。
看著沈群貼著紗布的額頭,雷一鳴脫口問道:「你很容易受傷嗎?」
話一出口,雷一鳴就後悔了,這簡直就是不打自招,說明他壓根還是沒有忘記他,還在關心他生活的點點滴滴嘛。
而沈群的反應讓他更加難堪,只是看著他愣了一下,就迅速的低下頭一口否認,「沒有。」
原本就是被強制壓在心頭的怒火一下子又燒了起來,這一次比剛才更要厲害許多。
雷一鳴「霍」地站起身,冷笑著說:「別以為我給你點好臉色看就以為我好欺負,我告訴你,我們之間的事不會就這樣算了!我並不喜歡對你動手,這不是我的風格,但是你最好乖乖聽話,別把我逼到不得不動手的地步!」
沈群輕輕歎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他,「你到底想怎樣?」
「確切的方法我還沒有想到。」雷一鳴抱著手臂,冷冰冰的看著他說,「不過,在我沒想到怎麼懲罰你之前,我要先搬過來看著你,不能再讓你跑了,確切的辦法,等我想到了再說。」
他心裡還有一個沒說出口的理由,當然就是一定要查出那個「達達」是誰?只要那傢伙敢出現,他一定打到他鼻青臉腫,連他媽都認不出他來。
「可、可是,這裡很小,你會住不習慣的。」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的沈群看著雷一鳴,結結巴巴地說。
雷一鳴哪會在乎沈群那點小小的抗議,他瞇起眼睛冷哼了一聲:「不用你操心,我說了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