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舒服、好疲倦……長長的淺色睫毛輕微顫動,一雙形狀優美的眼睛在被注視的感覺中緩緩睜開。
迪爾看著他的目光很奇怪——彷彿無比灼熱,卻又冰冷透骨;帶著一點夢幻般的朦朧;卻又比死亡更加灰暗……在他認真分辨這些意味之前,正要開啟的嘴唇已經被深吻吞沒,還留有淡淡血腥味的舌尖非常溫柔的探索著,這個吻嘗起來……有點苦澀。
奧克斯突然用力推開了迪爾,然後下床胡亂穿上不知屬於誰的衣袍和鞋,即刻便跑出了這個房間。整個過程中,他沒有再看迪爾一眼,甚至也忘了整理一下亂糟糟的頭髮。
在光線陰暗的走廊裡,他的腳步逐漸變慢,此時方才感覺到腰酸腿軟,實在是很累……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瘋狂過了……不,應該說,他從來沒有這麼瘋狂過。
兩壁閃爍的燭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這寂靜的空間裡只有他……如果是往常,他會留在那個房間睡上一整夜,可是這一次……有了太多異常的狀況。
腳步越來越慢,停止了前行的他竟然猶豫了一下……僅僅是一剎那的猶豫便帶來了小小的慌亂,這是……怎麼回事?完全陌生的情緒讓他渾身發冷,快步跑回了安格裡的房間。
因身體不適而提早上床的安格裡看見外表狼狽的他,是一副很擔心的表情:「……奧克斯……你怎麼了……你在害怕……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說什麼?」奧克斯吃驚的睜大眼睛,眉頭也隨之挑起:「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親愛的……你的臉色很蒼白……你在發抖……到我的懷裡來吧……」安格裡伸出雙臂擁抱他:「有什麼問題……讓我來為你解決……」
狠狠打掉老人停留在他腰際的手,奧克斯背對著他躺到床上:「別煩我……我要睡了……」
「唉……奧克斯……你很不高興……是不是想出去散心?呃……你代替我出去開會吧,可以到外面待上一段時間,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好嗎?」
奧克斯回過頭來冷冷的問他:「你不去?」
「我實在太老了……這次你一個人去吧……」安格裡露出寵溺的笑容:「好好玩……多花點錢也沒關係……明天就動身吧,我寫封信讓你帶著就行了。」
出去?也好……今天的心情很不對勁,很煩躁、很難受……既然這次老傢伙不去,正好離開這個鬼地方玩幾天,順便想想……自己到底怎麼了。
第二天一大早,奧克斯就下山了,輾轉了二十幾天才到達目的地,在那個繁華的城市中代替安格裡參加會議。雖然有很多老傢伙都用懷疑的眼神審視他,他表面上還是裝得無比虔誠,加上安格裡的親筆信,年紀輕輕的他堂而皇之坐在了一群位高權重的老朽中。
忍耐了好幾天無聊的會議,奧克斯不動聲色的在心底冷笑,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為了教義之爭可以胡亂殺人,他們手上的權力就是最狠毒的凶器。當然,他不會發表任何意見,只是每天作一些紀錄,準備回去交給安格裡帶進棺材……只怕現在的安格裡都不會對這些有興趣。
離開這個城市之後,他換下了那件醜陋的衣袍,身穿華貴的衣服走上街道,本來就是貴族的他引來所多人的注目。他任意的花著安格裡的錢,順手買了一大堆沒用的廢物,但心情根本沒有得到任何安撫……迪爾那個傢伙……現在在幹什麼?肯定又躺在某個人的床上,哼,那個淫蕩的傢伙……該不會又長高了吧?都十八歲了還在長,真是怪物……自己十七歲以後就沒有大的什麼變化。
迪爾……為什麼會想起迪爾?置身於滿街人潮中的奧克斯突然停下腳步,從前……每天都會看到,戲弄、折磨、疏遠、冷落……可是每天都會看到啊……即使差不多已經厭倦了那個聽話的傢伙,還是偶爾會跟他說說話,再後來……那一天的自己就像瘋了一樣,完全失去控制,不但說了髒話,還不斷的跟他做……一直做到暈倒在床上……從來沒有這樣過……為什麼?
安格裡說,我在害怕……我在發抖……自以為是的老傢伙,你知道什麼!竟敢這麼說我……我沒有害怕……我沒有……我只是……太累了而已……我需要休息……需要自由的玩幾天……就會好了……
刻意在各個城市遊蕩的奧克斯一再推遲返回的行程,可再多的美食華服都漸漸失去魅力,得到自由的奧克斯並沒有變得豐腴,反而消瘦了一點,常常會在夜晚失眠;如果睡得著,就會做夢……這是多麼古怪的事——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做過夢了,更何況……是那種非常愚蠢的夢。
夢裡有一個人在吻他,很舒服、很溫柔,那個人的臉上有一對栗色的眼睛……迪爾看著他的眼神,就像看著自己最仰慕最崇敬的人,於是他甩了迪爾一巴掌:「不准這麼看著我!」
「我…………你……」
變得悲傷的迪爾說了一句話,聽不清楚……你在說什麼……不准哭……不准哭……迪爾透明的淚珠滴在他的手上,好疼……就像滾燙的油燒傷了他的手……啊……你這個蠢貨!
驚醒過來的奧克斯還在喘息,手上彷彿遺留著那種清晰的灼痛,太真實了,真實得讓他無法失笑。
迪爾,好想見見迪爾……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哭……這種心情壓倒了不安,又引起另一種不安……天色還沒亮,奧克斯就焦躁的起了床,迫不及待踏上回去的路。
購買的一堆東西裡,他只帶上了一個綠色寶石介指,這是那些東西裡最昂貴的,當時因為它的美麗而順手買下,現在……他想送給一個人,從來沒有送出過禮物的他不知怎麼跟自己解釋……就當是可憐那個傢伙好了,長這麼大也沒見過真正的寶石吧。
和來時一樣的路程,他卻一路騎著快馬;上了船,他才讓自己休息,站在船頭遠眺越來越近的修道院時,他不自覺拿出那個小小的絨盒來回摩娑——那個傢伙肯定會大吃一驚,呵呵……很想快點看到那個表情……
他曾經露出冷笑、嘲笑或者邪惡之笑的臉上,第一次綻開了真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