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三個多月以前莫非也曾經站在這裡,心態和即將面對的事情卻完全不同。
同樣做了一個深呼吸,莫非為自己鼓勁:告訴他,你愛他,千萬不要膽怯,就算是輸也要得到一個真正的答案,不要輸得不清不楚,認真的告訴他,只問他到底愛還是不愛,很簡單的答案,是或者非,然後……可以讓自己選擇繼續或結束。
對自己說了那麼多,手卻不能停止顫抖,在衣兜裡翻出那串才熟悉了沒多久的鑰匙,輕輕打開大門,等著他的會是什麼呢?一段真正的開始或者一個告別的儀式?
樓下沒有人,穆野肯定在臥室,莫非慢慢走上樓梯,心跳得好快,他會怎麼說?是大笑還是接納?最壞的可能是毫不留情的嘲諷,畢竟被一個大過自己五、六歲的同性表白實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無論怎樣,莫非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不在一起,那就分開,免得像小女孩一般患得患失,那更讓人受不了。
但是,饒他設想過好多見面的情形,就是沒有想到目前這種,他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臥室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他渾身發涼的推開了那扇並沒有關死的房門。
那張熟悉的大床上,一個背對著他的女人趴在穆野的身上,手口並用的愛撫穆野身上那個最中心的男性部分,穆野滿頭都是汗,嘴裡還在小聲咒罵:「該死……」
這一剎那穆野看見了他,臉上的表情不是愧疚,竟然是高興,莫非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什麼都不用說了,穆野……完完全全不在乎他!
喉頭咕嚨了一聲,卻說不出任何話語,莫非忍著眼淚轉身就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看到這種事,什麼都清楚了吧,省省你的表白吧,你還想幹什麼?還能幹什麼?除了逃走,什麼都不能做了,也不用做了……
莫非的腳步凌亂而急促,下樓轉彎時差點跌倒,可他還是沒停下,一直跑出去,這個地方,他但願從未來過、以後也不會再來。
還在房裡的穆野又咒罵了一聲,給了那個花錢召來的「高手」正常的費用把她打發走,穿好褲子就跟著追了出去,非的臉色好難看,讓人心裡發怵,甚至隱隱有這樣的預感:如果這次追不到,非就再也不會理自己了。
飛快追逐的穆野在大門外幾十米的地方抓住了莫非,周圍都是獨門獨戶的小別墅,倒也沒人看見,穆野任由莫非拚命的掙扎:「放開我!你放手!」
「我不放!」穆野說著任性的話,把莫非扛起來放在肩上就往回走,莫非一邊叫,一邊哭,可是沒有人會施以援手。所以,穆野很順利的一直把他扛回樓上,而且放在那張剛被別人躺過的床上。
感情潔僻非常嚴重的莫非傷心得快休克了,穆野他還想幹什麼?我玩不起,不玩了也不行?他到底想怎麼樣?躺在這裡讓自己做嘔,這張床以前被多少人躺過?以後還會有多少人來躺?
可就連傷感的機會也被很快剝奪,穆野故伎重施的開始愛撫他的身體,那可惡的、淫蕩的身體居然在這種心情下也有反應,莫非從來沒覺得這麼淒慘過。隨著穆野行動的加溫,他痛哭著呻吟,每一處敏感的知覺混合著極端厭恨的心態,反而引起更強烈的刺激,穆野的動作如同情緒焦躁的小獸,早已談不上溫柔體貼,莫非比平常更激烈的反應使他情慾勃發,試過幾個人、用了各種方法都不行的部位幾乎立刻有了狀態,他迫不及待的分開那雙纖長的腿,向享受過無數次的天堂侵入,一個意念清晰的浮上腦際:「原來,我不是有病,只是非他不可。」
兇猛的碰撞中兩人都不斷低聲呻吟,不知是讚美還是哭泣;短暫分開、隨即緊緊鑲嵌在一起的肉體之間也演奏著特有的旋律,交織出的整體氣氛即暴力、又充滿激情,莫非已經失去了理智,嘴裡發出的音節毫無意義,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彷彿整個生命在狹小的空間中將要燃燒殆盡,太可怕了……
這一天的歡愛好漫長,穆野也跟平常不同,要了一次又一次,好像永遠不夠,他在害怕,卻不知怕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是比往日更任性的把莫非牢牢禁錮在自己的懷抱裡,一刻也不願放開。
直到深夜,穆野才抱著全身都像散了架的莫非洗了澡,之後又回到床上。
莫非嘶啞著嗓子有氣無力的罵他:「野獸……」
穆野其實也已經累得快癱瘓,但說話的力氣還是大大的有:「野獸就野獸,做野獸有什麼不好?人就是喜歡多愁善感,煩死了。」
「你從來……都不管別人怎麼想……」
「……你是說我不管你的想法嗎?……非,我怎麼能知道你的想法?就算你對我說了,也不一定是真的……你嘴上老說不要,可還是很想要我……」
「我不是……說這個……」
穆野輕笑:「抱在懷裡才最真實吧?我一直都這麼想,小的時候……爸媽老說多愛我,可從來都不陪我,所以……只有抱著的東西才是真的啊。」
「你……寂寞?」
「不,我總是能找到抱著的東西和……抱著的人,這樣就好了。」
莫非沉默了很久,才又對穆野說話:「……我……很痛苦……」
穆野緊抱住他:「為什麼?我不懂,剛才非也很有感覺啊。」
滾燙的眼淚又慢慢滑落:「我……再這麼下去,會瘋的,你知不知道?」
「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頭枕著寬闊而熟悉的胸膛,這幅胸膛的主人卻只是個怕黑的、還不懂愛情的小孩,這才是我的悲哀,莫非平靜的想著,說出了心底的話:「我喜歡上你了,愛上你了,就是這樣。」
「這樣很好啊,就是你也要我的意思,非為什麼發愁呢?」
莫非無聲的嘲笑自己,以誘哄的口氣對穆野提出要求:「野,可不可以對我說一句『我愛你』?」
穆野看著莫非閃亮的眼睛,嘴巴動了動:「我……我……我……」臉上一陣發熱,穆野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好丟臉!「我」了半天,他一個翻身,頭朝床裡悶悶的發聲:「我要睡覺了。」
莫非睜大疲倦的雙眼看著天花板,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心裡只剩下一個決定,一個雖然痛苦,卻不得不做的決定。淚,再次緩緩流淌,但願,這是最後一次。
他不愛我,他從來沒愛過任何人,他是無邪的天使,不懂凡俗人世的掙扎與情傷,可是我不行。他對我的誘惑全屬無意,有罪的原來是我,原來是我……再沒有比我更可笑的人了,也罷,我本來就是個沒用的人,讀了那麼多書,卻什麼都不會,還被一個小男孩迷得暈頭轉向,我怎麼去教別人?我能教別人什麼?
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奧古斯汀?笛卡爾?洛克?馬克思?薩特?所有複雜的爭論都不能拯救我,我學那麼多幹什麼?人生最基本的問題都搞不清楚的我,有什麼資格為學生指點人生?
哈哈……不如……都算了吧,上帝早就在笑我,這不是哲學最荒謬的地方嗎?穆野才是上帝寵愛的孩子,什麼深度、愛情、付出都不需要,要的只是一個擁抱。直接、簡單,就像那個詞:SEX,可惜我這輩子不能了,我注定是又保守又老土的莫非,所以……我只能走開,走得痛快一點,也算瀟灑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