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似天地崩陷!
磚石瓦礫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半面牆已轟然坍塌,趙月芝在房間裡呼救,看護小姐哭叫著,眼見天花板亦搖搖欲墜——子顏掙扎著摸索到母親房門口,正要伸出手來拉她,趙月芝卻驚恐萬分地摀住臉往後縮去。
子顏只得先把看護小姐拉出了房間:「往樓下跑,不要停!」又抓住門板,朝母親身旁挪:「媽,把你的手給我!快啊!」
趙月芝顫抖著伸出手來——怎料竟被另一雙手接了去!
子顏驚詫地望見常振霆將母親背上肩,又來攙扶自己:「快走!」
門板早已被斷牆壓變了形,只留得狹小的出口,大家只好一個個蜷著身子爬出去。常振霆護著母子二人,也不顧自己頰上被碎瓦礫劃出了一道深口子,任由傷口汩汩地流出鮮血,浸濕了領口,滴在子顏的手背上,燙得觸心!
朝樓梯口一看,欄杆扭曲,階梯上滿是斷層。常振霆背著趙月芝,一邊看路,一邊還要為子顏擋住撲撲簌簌落下的磚石,移動緩慢。只見天花板又往下狠狠一顫,即將墜下——
子顏握住他的手,猛地緊了緊,在他耳邊道:「五爺,求你把我媽救出去!大恩下輩子再報!」說著,將手掙脫開來,雙手往他背上用力一推,讓他落下幾個台階。
這時,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屋頂已朝他身上壓下來!
他的眼前整個兒地暗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子顏漸漸緩過神來,只覺四周漆黑一片,爆炸聲就在他耳邊,可似乎是隔著毛玻璃在聽,悶側側的。氣喘不過來,喉嚨也哽著,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是被壓在天花板下面了!
這才感到腿上鑽心劇痛,身子就貼在碎磚塊上,動探不得。
慢慢的,爆炸聲聽不到了,周圍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他絕望了,陡然想起方才見到的最後一眼:母親趴在五爺背上尖叫著他的名字,而五爺,眼中滿溢著驚愕與傷痛……空氣愈加稀薄,腿上的疼痛已使他忘記思考,寒意入骨,他全身輕顫起來,惶惶地閉上了眼睛:「子儀子珍,往後媽就全靠你們了……」
依稀有人喊著他的名字,是母親嗎?該是幻覺吧……
突然,有一線光亮透了進來,落在他眼眉上,暖暖的一點。他努力睜開眼,只見灰塵在罅隙間的光暈中飄搖,有熟悉的嗓音響起:「子顏,你聽得見我說話嗎?子顏,快醒醒,樓就要塌了!」
他望向罅隙邊緣,竟見有兩隻手正死死地扳住石板,滿佈血痕,又紅又腫!——是他的手!真的是他!
「振霆!」他衝口而出。
常振霆又將石板抬起幾分,塞進一根木條墊著:「子顏,你再堅持一下!」
「你怎麼回來了?你怎麼回來了!」子顏哽咽。
「別擔心,伯母沒事,我在二樓碰到小李,托給他了!」他又找了一根木條來撬,太細,不消幾下就折斷了。
子顏聽到他粗重的喘息,急道:「振霆,時間不多了!你回來做什麼?你走吧!」
常振霆故作輕鬆地笑道:「多叫我幾聲,我喜歡聽你這麼喚我,叫得越多,我力氣越大!」
子顏幾欲破涕為笑:「這時候,別開玩笑了……」
「那你也別再叫我走了。我回頭了兩次,你早該明白我是不可能扔下你一個人走掉的!」他說,語氣淡定而從容。
子顏心頭一抖。
忽然聽到嘈雜的腳步聲,原是小李帶著幾個人衝了進來,七嘴八舌道:「五爺,您沒事吧!」「五爺,您快歇著!我們來救沈先生!」「五爺!」「五爺!」
常振霆喝道:「都給我閉嘴!過來搬東西!」
人多力量大,壓在他身上的石塊木條水泥板被一一移去,終於探出頭來,光亮一片,常振霆焦灼的神情近在眼前,他得獲重生,淚水忍不住嘩嘩落下。常振霆跪下來摟住他:「子顏,沒事了!別怕!我們立刻離開!」又一把將他擁在懷裡,站起身。
「五爺,不好了!樓梯已經塌了!」在前頭開路的驚慌地叫起來。
常振霆抱著子顏趴到窗前,消防隊和警察局的都來了大批人馬,急救的醫生也到了,警察局長親自舉著揚聲器大喊:「五爺,您放寬心!我們這就來救您!」有人扔了幾捆粗草繩上來,常振霆給子顏腰間綁了一圈,自己則一手抓著繩子,一手擁著他,終於攀爬下來。
常振霆一落地就把子顏送上擔架,子儀和子珍剛好放學回家,瞧見子顏獲救,一家四口團團抱住,痛哭了一場。醫生把擔架擱上救護車,子顏仰躺著,朝常振霆望了一眼,見他全身血污,護士正給他清洗傷口,眉頭皺緊了,嘴角卻帶著微笑。「回頭見!」他說。
子顏笑著點點頭。
樓房在這時轟然倒塌下去,揚起了漫天沙塵……
子顏小腿骨骨折的消息傳到凌熙然耳朵裡,一通電話打到醫院病房裡:「什麼?一個月!那兩周後的電影首映式怎麼辦?還有,《不夜情》的後期製作已經完工,我回上海後立刻就要開拍的新片怎麼辦?」
子顏連忙道歉,說自己會盡力早日恢復。
放下話筒,難掩失望落寞。他的要求並不高,只要凌熙然說些體己話,哪怕是一句,總歸也顯出心裡有他的,可如今……
子珍給他來送飯,子顏問了她功課和家裡的情況。子珍歡歡喜喜地說好:「叔叔給我們新找的房子比從前那間還要大許多,屋後有個小花園,漂亮得很!可惜鄰居們都是洋人,找不到小朋友玩。」
子顏心中清明,如今這世道,租界都嫌不安全,外灘、大世界還被轟炸過,還有什麼地方是他們不敢撒野的?惟有洋人住宅區一地了!常振霆必是想到了這一層……
一想到他,隱隱有些不安,已是好些日子不見了,平素常有人送花送補品來,就是不見人影。問起了,只答是生意忙。再無下文。
日子一天天過去,醫院裡已住滿了受傷的士兵和平民,可傷員還在源源不斷地送來,病房裡加了床位,還是不夠,沒有房間的只好睡在走廊裡。每天晚上,所有通道中都充斥著痛苦不堪的呻吟,令人毛骨悚然。
子顏本是住貴賓房,寬寬敞敞的一大間,倒不好意思一個人佔著,待好轉了些,便住返家裡去了。
新家是棟獨門獨院的三層洋房,子顏從露台上望出去,斜對角就是外國大使館,不禁暗讚五爺的周到,沒想到前後腳他又已差人送了禮物來,是部新從德國運來的輪椅——怕是子顏現今最需要的東西吧。
他確是心細如塵。
凌熙然也與蘇莉莉帶著電影拷貝回到了上海,小報記者得到消息,一簇而上採訪拍照。莉莉也不避嫌,喜滋滋地給記者們展示新婚戒指,又拍了好幾襲時裝照,登上各種明星雜誌的頭條。
滬上的老百姓正為戰爭焦頭爛額,陡然間多了一件風流韻事可以評說,又有新電影可供幻想與逃遁,怎會不熱情關注呢?而電影公司為配合當今局勢,博得社會的好感,硬將這部情愛劇扣上了國家社會的大帽子,還寫了與劇情毫不搭調的宣傳語在各大影院前張貼,什麼「浪子回頭,家國有福」;什麼「小女子心有芊芊家國,大丈夫胸懷重重江山」等等。一時間,《不夜情》已未映先熱。
子顏略顯低調,靜靜地在家裡養傷,凌熙然與蘇莉莉來看過他一次,如今兩人孟不離焦,新婚甜蜜,通通寫於臉面上。
「子顏你不知道他多討厭,在香港時整天把我一個人丟下,自己跑去剪片子!」蘇莉莉假意數落。
凌熙然不以為然地笑道:「誠然我真的不拍電影了,你還要我嗎?」
蘇莉莉反問:「那如果我讓你別拍電影了,你會不會答應?」
子顏在一旁賠笑,聽著這對小夫妻虛情假意的口角,還要看他們暗地裡眉來眼去的調情,難受,也無聊。終於想出話題來插嘴:「莉莉姐,你這次回來常五爺有沒有給你接風啊?」
蘇莉莉皺眉道:「唉,都不曉得他在忙什麼,我回來這些天還未見過他呢!昨天打電話跟他說『莉莉號』的事——你知道黃浦江上已留不得船了,我本是想將它停在維多利亞港,誰料香港台風刮得凶,我只好請大哥幫忙造座船塢,他倒是一口答應了……我又跟他提起後天的電影首映式,他沒應聲,也不知會不會來。」
子顏聽了,更是不安。
凌熙然道:「他不來又如何?難道我的電影還非要他來捧場不可嗎?」夫妻倆又是一場舌戰,但子顏再也沒聽進去一個字。
《不夜情》的首映式在國泰大戲院舉行。子顏的腿還未完全恢復,凌熙然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讓他只管在台上端坐著,由莉莉前後左右擺姿勢,供記者照相。終於應付了過去。
首場電影即將開始,各方嘉賓也陸陸續續入了座。子顏特地去請了道具組的劉師傅,老鄰居張家阿婆,以及給過母親很多幫助的許大夫……可惜古裡鎮的沈爺沒來,給他留的兩個位置都空空的,興許是他嘴裡的那個「他」不在吧!
——來了只有他一個人,不來,尚有兩個空位,他和他。
子顏朝右手邊的座位看了一眼,也還空著,五爺他真的不來了麼?
燈已暗了,他只得坐定。字幕慢慢顯出來,先是電影名,接是是主演「沈子顏 蘇莉莉」,導演「凌熙然」。子顏心中怦怦亂跳,聽身後的子儀子珍已忍不住歡叫起來:「瞧啊!是大哥!」
第一個畫面是上海夜景,霓虹燈迷離,萬家燈火映亮天際,鏡頭步步推進,弄堂口昏黃的路燈下,方莫華與蓮兒風塵僕僕,拖著行李,下了黃包車。
趙月芝將他認了出來,激動道:「小顏!是你是你!」
故事繼續。生活重迫,方莫華沉溺於賭博,蓮兒差點被房東姦污,愛情漸漸被蒙上塵垢,情轉涼薄,蓮兒最終離開了他。子顏見大半部演完都未出現一個古裡鎮的鏡頭,好奇地側過臉去問凌熙然:「難道外景都被你剪光了嗎?」
凌熙然笑道:「你往下看。」
於是繼續。在無數森然的夜景後,忽然切換到白天,方莫華一人站在桃樹邊思念情人,明艷的暖色調佈滿整個屏幕。故事從上海轉移到了古裡鎮上,兩個年輕人怎般邂逅怎般相愛,皆是明明朗朗的景色,膠片被故意製作成曝光過度的模樣,浮現淺黃色斑點。
影片最後一個鏡頭,他們踏上輪船,緊握住對方的手,微笑著遙望大江的盡頭——他們要去「不夜城」上海了。
前途如何,劇中人物不知,觀眾卻是知道的,待「劇終」二字出現,燈也亮了,人們似乎剛從夢中醒來,帶著幾分惘然,紛紛為主人公的命運輕輕歎喟,為結局傷懷。半晌才想起鼓掌叫好。
蘇莉莉與凌熙然緊緊擁抱:「我們成功了!熙然!我們成功了!」子顏也一臉欣喜,支撐著站起身來,與弟妹摟作一團。觀眾們見到他們,一哄而上,舉著戲票或照相簿子給他們簽名。起先還都衝著蘇凌二人,後來也有人擠到子顏跟前:「沈先生,你演的方少爺蠻好的,給我簽個名吧!」
子顏還是第一次簽名,拿著筆,顫巍巍的,只好羞怯地微笑,時不時說句「不好意思」。大家看他親切待人,也都有了好感,等待他簽名的觀眾排起了長龍。一個緊跟一個,子顏埋頭落筆,手底下沙沙做響。
又有人把一張戲票塞到子顏眼皮下:「麻煩你也給我簽一個!」
子顏一怔,抬起頭來:「振霆!」
常振霆笑道:「恭喜你!反響很不錯。」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子顏邊說著,邊又低下頭給其他人簽起名來。
「我有事來遲了,見燈都熄了,就沒驚動,在後排入座了。」他答。
蘇莉莉與凌熙然望見他,向他揮手道:「大哥!五爺!」
常振霆笑著喊:「借你們的男主角一用!」說著,拉起子顏的手鑽出人潮,快步走向大門口,只聽凌熙然在身後跺腳喝道:「五爺!你這是幹什麼?他還要參加慶功宴呢!」常振霆沒有停下腳步,只回頭輕笑:「放心,我會把他安全送回來的!」
一徑將子顏帶進了停在戲院門口的轎車內,自己則坐上駕駛座,將車子朝郊外開去。「你不問我帶你去幹什麼嗎?你不怕?」常振霆見子顏滿額是汗,拉下車窗,讓夜風吹散了幾分暑意。
子顏笑笑,低聲道:「你救過我,我的命都是你的了……」
此時已進入燈火管制時間,一排排街燈都已熄滅,惟有雪亮的車頭燈照耀著斑駁的馬路,前路影影綽綽,子顏望見常振霆被光線勾勒出的剪影——與凌熙然不同的是,他的俊逸中深藏著一種堅挺的氣韻——突然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我要你的命做什麼?」他笑出聲,「我說過,我要你最珍貴的東西。」
子顏正想得出神,一聽他的話,陡然想起了那天他的話他的吻,臉漲紅了:「五爺……五爺……」
「是振霆!」他糾正,停下了車,側過臉望著他,「你的心漂泊太久,倦了乏了,找不到地方休息——」他微微俯身,吞吐緊貼著他的耳畔,潮,且暖。子顏聽到他開口:「把它給我,把你的真心給我,我能給它最好的處所!」
子顏抬首看他,直直地望進他灼熱的眸子裡,他在他的眼裡找到了自己明晃晃的影子,微微顫抖著,帶著些微驚懼。
「我會等你準備好。」他微笑道,嘴唇輕輕擦過他的耳垂,伸手給他開了車門,「我們已經到了。」
子顏一陣酥麻,慌亂著下得車來,朝四週一看,黑洞洞的,隱約聽得見海浪聲,想是靠近港口了。
「這是我的私人碼頭。」他說著,攙扶起子顏走近了些,指指前方灰鐵皮屋頂的大倉庫。
子顏沒有問他為何要帶他來這兒,他知道五爺無論做什麼都自有他的理由,於是隨著他又朝前走了幾步,突然腳底下硌到了一顆小石塊,本就有些跛,這一趔趄,身子狠狠地撞到了常振霆胸口。
他一把摟住他:「你沒事吧?」但嗓子啞著,又禁不住低咳了兩聲。
子顏忙道:「我撞痛你了?」
他笑笑,揉揉胸口道:「是,想不到你的力氣大得很!」
子顏連忙道歉:「你的臉色都變了……」
「你啊,真是老實!我說什麼都信!」他笑道,「其實不關你的事,前一陣子有人暗殺我,送了我兩槍……」
子顏驚道:「誰敢殺你?!」
常振霆沒有回答,命令倉庫門口的保鏢開了其中一間的大門,濃重的煙草味藉著晚風張狂而出。他們走進門,保鏢點亮了煤油燈,果真內有乾坤,子顏見無數個木箱排滿了整個庫房,密密匝匝,大小不一。
「這裡有內地產的普通香煙,也有來自荷蘭、德國的煙草,還有從古巴和呂宋運來的上等雪茄,其中「拉克羅那-亨白」和「聶可列多」更是雪茄中的極品,一箱才二十五支,而買一箱的錢比供普通老百姓一整年的花銷還要多得多。你可以想像一下有多少人窺羨?又有多少人想讓我死!」他的眼中有絲黯然。
「你也許聽說過我四個兄弟的事。」他望著他,「江湖上傳聞的版本很多,零零總總歸結起來,不過兩個字——弒兄!」
子顏急道:「只是傳聞嘛,我不信的!」
「他們確實是我殺的。故事很簡單,他們要殺我,可我比他們早下手!」他說得冷然,可子顏聽得出他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所謂物競天擇,你這麼做大約是應了這句老話吧。」子顏道。
常振霆輕笑道:「你這是在寬慰我嗎?老實說,我並不後悔,如果當年心軟,如今就沒有常五爺這個人了。子顏,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冷血?」
「不,雖然我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但你被人叫了那麼多年五爺,也沒改個名號,總也有紀念他們的意思在吧……」子顏道,「況且你對我……對我家人都那麼好,絕對不會是一個壞人!」
「那是因為我對你有目的!」他笑。
「那莉莉姐呢?你對她比對親妹妹還好!」
「我同樣對她有目的。」常振霆答道,微笑著見到子顏面孔變色。「莉莉她很直接,她所愛的、她想要的都會直接告訴我,她讓我感覺不到一絲危險,我們做生意的總是在與別人勾心鬥角互相猜忌,但與她一起時,我很放鬆,很適意。」
子顏偷偷吐出口氣,為自己的多心害臊起來。
常振霆伸手撫摩著他的臉頰:「我之所以與你說這麼多,是因為我已準備好用下半輩子來保護你,愛你,你有權力瞭解我的職業,我的財產,我的過去,我的敵人,以及我可能會遇到的危險。我要離開上海一段時間,也許會很長,長到足夠使你想清楚後半輩子的打算,我希望等我回來的那一天,你也已經準備好了。」
《不夜情》熱映的消息很快登上了各大娛樂版的頭條。
凌熙然加入上海市導演協會,很快被追捧為與費穆先生一樣有「歐洲派風韻」的大導演;蘇莉莉轉型成功,不再拘泥於風流美艷的摩登女郎角色;而沈子顏,影評人寫道:「他在扮演一個並不討好的悲劇性角色時,以自然的表演征服了觀眾」,電影公司已與他續約,據說近日會與發掘並提攜他的凌熙然導演有進一步的合作……
可是戰爭依然在繼續。
9月5日,寶山失陷;10月26日,大場、江灣失陷;10月28日,閘北失陷;11月2日,日軍強渡蘇州河;11月10日,青浦失陷。
在常振霆離開的第二個月裡,上海淪陷。公共租界與法租界成了這座亡城中殘存的最後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