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執行組位於市政廳的六層,被夾在洛杉磯警局的凶殺組(HomicideBureau)與地方檢察官辦事處的罪行處(CriminalDivision)之間——一塊隔出來的空間。這塊兒空間裡有兩張對著的桌子,兩個文件櫃,裡面的文件夾塞得滿滿的,窗子上還蓋著一張洛杉磯的地圖。門是糙玻璃的,上面有“地方副檢察官埃利斯-羅”的字樣。這道門把這塊兒地方與執行組的頭兒和頭兒的頭兒檢察官杜蘭-費茲(DuronFitts)隔開,但它與凶殺組的大工作間是相通的,那個房間非常寬闊,裡面有一排排的桌子,軟木公告板,公告板上貼滿了犯罪報告,通緝海報,和各種各樣的備忘錄。執行組的兩張桌子裡相對更破的一張上面有一個牌子,上面寫著L-C-布朗查德中士。對著它的那張就該是我的了,於是我一屁股坐在它前面的椅子上,腦子裡想象著在電話旁邊的木頭上刻上D-W-布雷切特警員的字樣。
整個六層只有我一個,沒別人兒了。那才剛過七點鍾,是我第一天上班,所以來得比較早,想盡情享受一下我的處女便衣秀。在這之前哈羅上尉給我打電話,讓我11月17號,周一早8:00到新崗位報到。這天我們首先要了解前一周的重罪報告,全洛杉磯警察局的人和地方檢察官辦事處罪行處的人都要參加。然後由李-布朗查德和埃利斯-羅向我簡單介紹這個崗位的職責,再之後就去抓已經下發逮捕證的逃逸的罪犯。
整個六樓都是洛杉磯警察局的精英部門:凶殺組,行政風化糾察隊,搶劫與詐騙組,還有執行組和中心偵探隊。這裡是有專門特長的警察、有政治影響力的警察和有遠大前程的警察的地盤,現在,這裡也是我的家了。我上身穿我最好的運動服,下身是條寬松褲,我的配槍插在嶄新的肩帶裡。五號提案通過,警隊裡的每個人都長了百分之八的工資,他們都欠我的。我在警局裡的影響力才剛剛開始呢。我覺得精力充沛,准備迎接任何挑戰了。
只有重打一次比賽除外。7:40,大工作間裡開始不斷有警員到來,嘮叨著宿醉後的頭痛、無奈的星期一早晨,和巴奇-布雷切特,拳擊場上的跳躍專家,警局新來的小家伙。我一直藏在他們看不見的小房間裡,直到他們都去了大廳。當大工作間裡再沒有一絲聲響的時候,我走了出來,來到一扇寫著“探員會議室”的門旁,推開門,大家都站在那裡歡迎我。
他們在按照軍人方式鼓掌,大約有四十個左右的便衣站在椅子旁邊,掌聲整齊。我向房間的前部看去,那裡有一塊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8%!!!”。李-布朗查德站著黑板旁邊,他的旁邊是一個臉色蒼白的胖男人,帶著一股高官的氣勢。我的目光投向火先生。他咧開嘴笑了笑。胖男人走到一個演講台前,有指節敲了敲桌面。掌聲漸弱;胖男人坐了下來。我在房間的後面找到一把椅子,也坐了下來;胖男人最後一次敲了敲桌面。
“布雷切特警員,這些位是來自中心偵探組,凶殺組,行政風化糾察隊,詐騙組等等部門的同事,”他說到。“你已經見過布朗查德中士和羅先生。我是上尉傑克-特尼(JackTierney)。你和布朗查德是當下的紅人兒,所以我希望你能盡情地享受大家對你的歡迎,因為下一次這樣的機會就是你退休時大家歡送你了。”
大家都笑了。特尼敲了敲台子,沖著上面的麥克風說:“好了,玩笑就開到這兒。下面是1946年11月14日結束的這周的罪案總結。注意,這周的罪案很驚人。
“首先,三家酒專賣店被搶,分別在11月10號、12號和13號的晚上,都在大學區的傑斐遜街的十個樓區之內。是兩個十幾歲的高加索人,拿著短槍,神色慌張,顯然是些癮君子。大學區的警探們沒有什麼頭緒,他們的隊長想要我們搶劫組派過去一個全天候的小隊。魯雷中尉,9點整你來找我,咱們細說這件事。你們其余的人都跟你們的線人透個話兒——別為了吸毒去搶劫。
“往東,唐人街的餐吧裡有些沒有組織的妓女在活動。她們在汽車裡跟嫖客交易,報的價比米奇-可漢的妞兒們要低。這到目前為止還不是什麼重罪。但米奇-C對此心懷不滿,還有慶克家族對此也有不滿,因為米奇的妞兒在阿拉米達(美國加利福尼亞中部偏西城市,位於奧克蘭附近聖弗朗西斯科灣的一座島上。該城是海軍飛行基地)跟她們的客人們發生關系,而那兒是慶克家族的地盤兒。這件事兒早晚是個大麻煩,所以我想,先安撫那些餐吧的老板,然後把唐人街能抓到的所有妓女都扣留四十八小時。哈羅上尉正准備這周派出十二個警員,在夜間對那兒進行一次掃蕩。行政風化組,把你們那兒的所有妓女的檔案都過一遍,找出所有中心了解的、沒有組織的的妓女面部照片和逮捕記錄。要兩個中心偵探組的人來負責這個案子,行政風化組負責指揮。普瑞高中尉,9:15來找我。
特尼停了一下,伸了伸胳膊;我環視房間,發現大部分的警員都在筆記本上記著。我埋怨自己怎麼沒在上尉用兩只胖手掌拍桌子的時候拿個筆記本來呢。“最近有一次抓捕行動會讓老傑克上尉高興死的。我說的是沃吉爾和凱尼格中士一直負責的傍克-黑爾家(BunkerHill)入室搶劫案。弗瑞吉,比爾,你們看了關於這個案子的備忘錄了嗎?”
並肩坐在離我幾排遠的兩個人大聲說道:“沒呢,上尉”和“沒有,先生。”兩人之中年紀大些的那個人的側面我看得很清楚——與肥約翰尼-沃吉爾極為想像,只是更肥一些。
特尼說,“我建議你們開完這個短會後馬上就看。因為你們倆沒有直接參與到這個案子的調查。在他們最後一次入室搶劫後,取證的警員在餐具櫃附近發現了一系列的隱約的指紋。這些指紋屬於一個叫做科爾曼-沃爾特-梅納德的白人,31歲,兩次猥褻案的重嫌犯。一個百分百的猥褻兒童的敗類。
保釋局那兒沒有他的消息。14號那天他住在一個臨時旅館裡,但是入室搶劫案發的時候他不在旅館。高地區有四起沒破的猥褻案,都是小男孩兒,八歲左右。可能是梅納德干的,也可能不是,我們可以把他抓來訊問一次。弗瑞吉,比爾,你們還做什麼了?“
比爾-凱尼格幾乎伏在了筆記本上;弗瑞茲-沃吉爾清了清嗓子,說:“我們一直在抓市中心旅館的安全,逮捕了幾個大賊,驚走了一些小偷。”
特尼使勁兒用指節敲了一下台子。“弗瑞吉,那大賊是傑瑞-卡占白奇(JerryKatzenbach)和麥克-坡迪(MikePurdy)嗎?”
沃吉爾在椅子裡扭了扭身子,說“是的,先生。”
“弗瑞吉,他們倆互相告發了嗎?”
“啊…是的,先生。”
特尼翻了翻眼睛。“不知道傑瑞和麥克的,我跟你們說說他們的事兒。他們倆個是同性戀,他們跟傑瑞的母親一起住在鷹巖的溫馨小愛巢裡。他們倆自從上帝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就是床伴兒了,但是每當他們偶爾吵鬧起來,就會想干點違法亂紀的沖動事兒,然後一個告發另一個。然後另一個再報復回來,兩人一起震驚全郡。在牢裡,他們告發幫派分子,搞小男孩,再因為告密而減刑。從梅-韋斯特還是個處女的時候他們就這樣了。弗瑞吉,你們還干什麼了?
整個屋子爆發出一陣笑聲。比爾-凱尼格站起身來,前後左右地看誰在笑。弗瑞茲-沃吉爾拉了拉他的袖子,讓他坐回去,然後說:“先生,我們還幫羅先生做了些事,幫他帶證人回來。”
特尼蒼白的臉色突然變得象大蘿卜一樣紅。“弗瑞吉,我是中心偵探組的組長,不是羅先生。布朗查德中士和布雷切特警官是羅先生那組的,你和凱尼格中士不是。所以,停下來你為羅先生所做的事,別管那些小偷了,在科爾曼-沃特爾-梅納德強奸另一個小男孩兒之前把他給我抓回來,行嗎?在我們的布告欄裡貼著我們所了解到的他熟人的資料備忘,我建議所有的警員都將這些資料熟記於心。梅納德現在是逃犯的身份,他可能會藏在這裡面的某個人那兒。”
我看到李-布朗查德從一個側門走了出去。特尼翻了翻台子上的幾張紙,說:“有一件案子,格林局長認為你們都要了解一下。在過去的三個星期裡,一直有人把砍死的貓扔在聖莫尼卡(美國加利福尼亞南部一城市,位於太平洋沿岸,洛杉磯西部,是一個度假勝地和住宅區,發展多種輕工業)和高爾附近的公墓。好萊塢區已經接到了關於這件事的六起報告。據77街的戴維斯中尉說,這是年青的黑鬼幫派的象征。大部分的貓都是在星期四的夜裡扔的,而且好萊塢的溜冰場星期四向黑鬼們開放,所以可能這之間都有些關聯。各處打聽打聽,跟你們的線人問問,然後將任何有關的信息向好萊塢偵探組的郝蘭德中士報告。下面說說凶殺組的事。羅斯?”
一個穿著雙排扣西裝、個子很高、灰色頭發的男人走上演講台;傑克上尉“撲通”一下坐在最近的椅子上。這個高個兒的男人的氣勢有點象一位法官或是一位極有自信的律師,不太象警察;他讓我想起了一個油滑的路德教派(關於新教中堅持路德觀點的那一教派)的神父,那家伙在德美協會被列入政府顛覆分子名單前一直圍在我家老頭兒的屁股後面轉。坐在我旁邊的警員小聲跟我說,“這是梅拉德(Millard)中尉。凶殺組的二把手,但實際上凶殺組他說了算。是個十足的天鵝絨一樣圓滑的人。”我點了點頭,聽著中尉以天鵝絨一樣滑的聲音說著:
“…驗屍官裁定那件俄羅斯-尼克松案為喬裝為自殺的謀殺。我們組還在調查一件發生在11月10日發生在匹克街、費格羅路街區的肇事後逃逸案。我們已經找到了肇事車輛,一輛39年的拉薩爾轎車,此車已經被丟棄。這部車登記的車主是一個叫路易斯-克魯茲的男性墨西哥人,42歲,住在南帕薩迪納市(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南部洛杉磯東北部的一座城市,因其玫瑰劇場和每年的玫瑰花車游行而聞名)維斯塔區(加利福尼亞南部的一個未被合並的社區,位於聖地亞哥以北。太平洋沿岸的旅游和農業地區),阿爾塔-羅瑪街1349號。克魯茲兩次因搶劫被捕,都是一級搶劫。他早就失蹤了。他的妻子說,那輛拉薩爾九月的時候就被人偷了。她說是被克魯茲的表親阿蒙多-威拉瑞爾(ArmandoVillareal)偷走了。威拉瑞爾39歲,也失蹤了。哈裡-西爾斯(HarrySears)和我接到對於案件的告發,目擊證人說車裡有兩個墨西哥男性。哈裡,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一個五短身材,不修邊幅的男人站起來,轉過身面向大家。他咽了幾口吐沫之後,結結巴巴地說:“克-克-克-克魯茲的老婆跟他那個表-表-表-表親有一腿,那部車-車-車-車從來沒有報過失,還有,鄰居們說-說,他老婆想讓他那個表親的假釋被破壞掉,這樣克-克-克魯茲就不會發現他們的事兒了。”
哈裡-西爾斯突然就坐了下去。梅拉德向他笑了笑,說:“謝謝,搭檔。先生們,克魯茲和威拉瑞爾現在是咱們州的假釋在逃犯,是頭號在逃犯。所有的通緝處和在逃事務處都已經通知到了。下面是重點部分:這兩個家伙都是徹頭徹尾地酒鬼,抓他們醉後駕車也很多次了。酒後肇事逃逸對公眾的安全是很大的威脅,所以,我們一定要抓住他們。上尉?”
特尼站起身來喊到:“解散!”警員們都向我圍攏過來,跟我握手、拍我的後背,摸我的下巴。我享受著大家對我的親近,直到會議室空了,然後埃利斯-羅向我走了過來,一只手無意識地擺弄著吊在他背心上的美國大學優等生榮譽學會的紀念鑰匙。
“你不應該跟他對拳,”他說,來回翻轉那把鑰匙。“你在其他幾個方面都比他有優勢。”
我迎視檢察官的目光,說:“羅先生,5號提案通過了。”
“是的,通過了。但是那些看好你的人輸了錢。警官,在這兒你可得機靈點兒。別象你輸了比賽一樣也錯過這個機會。”
“小子,你准備好了嗎?”
布朗查德這時叫了我一聲,救了我一命。在我當時當地就破壞掉這個機會之前我趕緊跟他走了。
我們坐著布朗查德的民用車向南駛去。他的車是一輛1940年出的福特單排座小型車,儀表盤下面裝了一部違禁的雙向無線電。我看著洛杉磯市中心的街景,李隨口介紹著我們的工作。
“……我們主要是追蹤頭號下出逮捕令的犯人,有時我們也幫羅追蹤一些重要證人。也不是很經常——他總是讓弗瑞吉-沃吉爾跑他的差使,還有讓比爾-凱尼格干點兒體力活兒。屎鳥,兩個都是屎鳥。我們也有輕閒一點兒的時候,那時我們就去其他的部門幫忙追重要的犯人——地方法庭的案子。洛杉磯警局的每個分局都有兩個人專門負責執行,但他們一般都把大部分時間花在抓告密者身上了,所以我們就得去幫忙。有時候,象今天,你在罪案總結那兒聽到點內容,或者從布告板那看到些熱點。如果案子進展真是很緩慢,你可以幫警局的92位律師整理文件。一堆文件三塊錢,整錢不找零兒。大股兒的財源來自從拖欠款項的買主那兒取回貨物。我已經從H-J-卡魯索-道奇和伊卡爾兄弟古董店那拿到了債務拖欠單,那些黑鬼都是些醉鬼,店裡有職員們軟,不敢去要。有什麼問題嗎,拍檔?”
我使勁控制住了自己想問下面兩個問題的沖動:“你為什麼不干凱-雷克呢?”和“既然我們說到這兒了,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我問道:“啊,你為什麼不打拳了,當警察呢?別說那是因為你的小妹妹失蹤了,抓罪犯給你一種秩序感。那套嗑兒我都聽了兩遍了,我才不信呢。”
李的眼睛依然看著前面的路,說:“你有沒有姐妹?或者你很喜歡親戚家的小孩?”
我搖了搖頭,“我的家人都死了。”
“勞麗也死了。”我十五歲的時候就想清楚了。媽媽和爸爸大把大把地往尋人傳單和偵探們的身上花錢,但我當時就知道她肯定死了。我過去總是想象她長大的樣子。在畢業舞會上成為焦點,成績全都是A,有自己的家庭。這樣想總是讓我痛心得不行,所以後來我就想象她長成了壞孩子。你知道,成了妓女什麼的。那會讓我覺得舒服點兒,但是那也讓我感覺到我在侮辱她。“
我說:“你看,真抱歉。”
李輕輕推了我一下,說:“沒事兒,因為你沒說錯。我不打拳,當警察是因為班尼-席格爾(BennySiegel)逼得我。他買下了我的合同,嚇跑了我的經理人。他答應我,如果我幫他打兩次假拳,他就給我一次掙錢的好機會。我拒絕了,然後就當了警察,因為猶太人幫的一條幫規就是不能殺警察。但我還是怕得要尿褲子,怕總有一天他們會殺了我,所以,當我聽說”大道-公民“案的搶匪不僅拿了銀行的錢,還拿了班尼的錢,我就調查這件事,到處找消息,直到我輕爾易舉地抓到了鮑比-德-威特。這改變了一點班尼對我的態度。他的二把手兒又跟他詳盡地談了談,讓他徹底改變了想殺我的想法,所以我又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好萊塢警探們。班尼現在是我的朋友了。總給我些賭馬的建議。下個問題?”
我暗下決定不再追問凱的事。仔細看了看街道,我發現市中心的幾個街區又小又雜亂無章。巴格西-席格爾的故事給我印象深刻;我正在心裡回味這個故事,李卻減慢車速,把車停到了路邊。
我沖口而出:“干什麼呀?”李說:“是為我自己我滿足感而要做的事。你記得罪案單子上說的那個強奸小孩子的家伙吧?”
“當然記得。”
“他還提到有關於強奸嫌疑犯熟人的資料備忘?”
“是啊,那又怎麼…”
“巴奇,我看了那份備忘,而且認出一個收髒人的名字——布魯諾-阿爾巴尼茲(BrunoAlbanese)。他在高地區的一家墨西哥餐館附近工作。我給高地區的偵探打了電話,拿到了那幾起強奸案的地點,其中有兩起的案發地點在這個收髒人常出沒的地點半英裡以內。這就是他的家。接收與調查科的人說他有一大堆交通違章的罰單沒繳費,法院的拘票已經發了。你想了解其余的內容嗎?”
我走下車子,穿過遍布狗屎的、雜草叢生的前院。我走到門廊時李追了上來,按響了門鈴;屋裡傳來狗的狂吠。
門打開了一條縫,還拴著防盜鏈。狗的叫聲越來越大;從門縫裡,我瞥見一個邋裡邋遢的女人。我喊到:“警察!”那女人想跑,要關門,李把腳伸進門縫擋住了她;我把手伸進去扭開了防盜鏈。李推開門,這時那女人已經跑到門廊去了。我邁步走進那幢房子,猜想狗會在哪裡。我正在觀察一間亂七八糟的起居室時一條棕色大狗張著大嘴向我撲了過來。我的手向槍摸去——這時狗開始舔我的臉。我跟狗站在一起,狗的兩只前爪搭在我的肩膀上,好象我們在跳林迪舞(20世紀三四十年代美國流行的一種黑人舞蹈)一樣。他的大舌頭向我舔過來,這時那女人喊到,“利齒,要有禮貌!要有禮貌!”
我抓著狗的兩條前腿,讓它站到地上去;它馬上又將興趣轉移到了我的胯部。李跟那邋遢婆子說話,給她看嫌疑犯的照片。她的手放在後屁股上,搖著頭說沒見過,一幅憤怒公民的樣子。我也加入到他們的談話中,利齒還跟在我腳邊。
李說:“阿爾巴尼茲太太,這位是我的長官。能不能請您把剛才跟我說過的話再跟他說一遍?”
邋遢婆子晃著拳頭;利齒開始研究李的胯部。我說:“女士,你丈夫在哪?我們時間很緊。”
“我跟他說了,我也會跟你說的!布魯諾已經還清了他欠社會的債!他不跟罪犯拉幫結伙兒,我也不認識什麼叫科爾曼的人!他是個生意人!他的保釋警官兩個星期前就不讓他在那個墨西哥店的附近晃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利齒,老實點兒!”
我看了看那個真正的長官,他正和那只有兩百磅重的大狗搖搖擺擺地跳舞呢。“女士,你的丈夫是個眾所周知的收髒人,還有一大堆的交通違規罰單沒繳。我的車上有一張他收髒物的長單子,如果你不告訴我他在哪,我就把你的家翻個底朝天,直到找到一件髒物為止。然後我就以接收偷盜的髒物為罪名拘捕你。這樣你看好嗎?”
邋遢婆使勁用拳頭打著自己的大腿;李好不容易把利齒按到地上去,說:“有些人哪,你就是不能跟他來文明的。阿爾巴尼茲太太,你知道俄羅斯的輪盤賭是怎麼玩的吧?”
那女人撅著嘴說:“我不傻,布魯諾已經還了他欠社會的債!”李從後腰帶上拽出一把。38口徑的左輪手槍,檢查了一下彈膛,然後合上,說:“這把槍裡只有一顆子彈。利齒,你覺得很幸運吧?”
利齒說:“汪汪”;那女人說:“你不敢。”李把槍對准狗的太陽穴,扣動了板機。撞針輕響了一下,是空膛;女人大口喘著粗氣,臉色變得蒼白;李說:“還有五下。利齒,准備好上狗天堂吧。”
李又一次扣動了板機;當撞針又一次輕響時我使勁忍住了笑。利齒舔著自己的蛋蛋,覺得這件事無聊極了。阿爾巴尼茲太太緊閉著雙眼,熱切地祈禱著。李說:“小狗,見你的選物主去吧”;那女人突然喊了起來:“別開槍,別開槍!布魯諾在西爾維雷克Silverlake泡吧呢!在文多姆的布埃納維斯塔(墨西哥北部的一個地區,緊臨薩約提南部。在墨西哥戰爭中,由查克瑞-泰勒率領的美軍於1847年2月22——23日打敗了由聖-安納率領的墨西哥軍隊)!請放了我的寶貝吧!”
李給我看了看那把。38槍的空膛,然後我們就在利齒歡快的叫聲中走回了車裡。我一直笑到西爾維雷克。
布維納埃斯塔是一家酒吧兼烤肉店,形狀象一個西班牙簡易房——白色的土磚牆,屋頂的塔尖前裝飾著聖誕節彩燈,其實離聖誕節還有六個星期呢。房子的內部色調很冷,都是黑木色。對著進入門的大廳有一個橡木的長吧台。一個人正站在吧台後面擦玻璃杯。李在他面前亮了亮警徽,說:“布魯諾-阿爾巴尼茲在哪?”那人指了指餐廳的後部,低下了眼睛。
烤肉店的後面很窄,用人造革隔成了一個個的小間,燈光很暗。狼吞虎咽吃東西的聲音將我們引到了最後面的一間,也是唯一有人的一間。一個又黑又瘦的人正伏在滿滿一盤子豆子和辣椒上,飛快地一勺又一勺地向嘴裡送盤裡的泔水,好象這是他在世界上吃的最後一頓似的。
李敲了敲桌子,說:“警察。你是布魯諾-阿爾巴尼茲嗎?”
那個男人抬起頭,說:“誰?我?”
李走進小間,指著牆上裝飾的傳教掛毯說:“不是你,是馬槽裡的孩子。咱們快點說吧,我不想看你吃東西的樣子。你有一堆拘票,但我和我的搭檔喜歡你的狗,所以我們不抓你。我們倆好吧?”
布魯諾-阿爾巴尼茲打了個嗝,說:“那你是想要點消息?”
李說:“聰明孩子。”然後拿出梅納德的照片放在桌子上。“他搞小孩子。我們知道他賣給過你東西,這我們不管。他在哪?”
阿爾巴尼茲看了看照片,又打了個嗝,說:“我從來沒見過這個家伙。你們找錯人了。”
李看了看我,歎了口氣。他說:有些人哪,就是不能跟他來文明的。“然後就抓起布魯諾-阿爾巴尼茲的後脖子,將他的頭臉朝下狠狠地向那盤粘乎乎的東西撞去。布魯諾的嘴、鼻子和眼球都喝到油湯了,他的胳膊去象小鳥一樣拍動著,腿在桌子下面撞在了一起。李把他壓在那兒,拉長了聲音說:”布魯諾-阿爾巴尼茲是個好人。他是個好丈夫,是他兒子利齒的好爸爸。他只是不怎麼跟警察合作,但人無完人麼。搭檔,你能不能給我一個饒了這個屎鳥命的理由?“
阿爾巴尼茲的嗓子眼裡發出咯咯的聲音;血滴在了他的盤子上。“手下留情吧,”我說。“即使是收髒人也有權好好吃下最後的晚餐。”
李說:“說得好,”然後放開了阿爾巴尼茲的腦袋。他抬起頭大口喘了幾下,鼻子裡還淌著血,臉上掛著一整張的墨西哥菜單。當他喘過氣來,他呼哧呼哧地說:“第六街的凡爾賽公寓,聖安德魯斯803號房。請別告訴別人我出賣了他!”
李說:“布魯諾,祝你好胃口”;我說:“你真乖。”我們跑出餐廳,開車飛速向第六街,聖安德魯斯駛去。
凡爾賽公寓大廳裡的郵箱上寫著“803公寓:梅納德-科爾曼”。我們乘電梯來到八樓,按響了門鈴;我把耳朵貼在門上,可是什麼動靜也沒聽到。李從口袋裡拿出一串萬能鑰匙,逐個試,終於有一把合適,門鎖卡地開了。
我們走了進去。房間很小,又黑又熱。李打開屋頂的燈,我們看到一張折床,折床上堆滿了毛絨玩具——泰迪熊,熊貓啊,老虎等。小床散發出汗臭氣和一股藥味兒,我沒聞出來是什麼藥味兒。我皺了皺鼻子,李告訴我說:“是凡士林和可的松的混合。同性戀們用它做潤滑劑。我本來想抓住梅納德後直接把他交給傑克上尉,但是現在我打算先讓沃吉爾和凱尼格過過手。”
我走到床前檢查那些小動物;它們的兩腿之間都有一束扎起來的孩子柔軟的卷發。我顫抖了一下,向李看去。他臉色蒼白,面部因痙攣而扭曲。我們對視了一下,默默地離開房間,乘電梯下了樓。走在人行道上,我問:“現在怎麼辦?”
李的聲音有點抖。“找一個電話亭,給機動車管理局打電話。告訴他們梅納德的化名和這個地址,問他們是否在上個月左右發過用這個名字的駕照。如果他們處理過,問車是什麼樣的,駕照是多少號。我在車上等你。”
我跑在街角,找到一個付費的電話亭,撥通了機動車管理局警察信息線。一位工作人員問道:“哪位詢問?”
“布雷切特警員,洛杉磯警察局,編號1611.想問車輛購買信息,梅納德-科爾曼,或者科爾曼-梅納德,洛杉磯,聖安德魯斯南643號。很可能是最近買的。”
“記下了,請等一會兒。”
我手裡拿著筆和記事本,一邊等,一邊又想起那些毛絨玩具。漫長的五分鍾後,突然話音傳來“警官,有信息。”嚇了我一跳。
“說。”
德-索圖轎車,1938年,墨綠色,駕照BV1432.重復B…“
我記了下來,掛上電話,跑回車裡。李正在一邊仔細研究一張洛城的街道地圖,一邊飛快地記筆記。我說,“找到了。”
李合上地圖。“他很可能總在學校旁邊晃悠。在高地區附近有些小學,在這附近也有六所小學。我剛跟好萊塢和威爾郡警局的前台用無線電通過話,告訴了他們咱們的進展。他們會往學校附近派些巡邏車,也會通告梅納德的真實情況。機動車管理局那兒有什麼消息?”
我指了指我的記事本;李抓過無線電麥克,打開發送鈕。靜電干擾很嚴重,然後雙向無線電就壞了。李說:“去他媽的吧,咱們走。”
我們在好萊塢區和威爾郡區的小學校附近巡行。李開著車,我查看路邊和校園裡是否有墨綠色德-索圖和閒逛的人。我們中間在一個火災報警電話旁停了下來,李給威爾郡和好萊塢的警局打電話,通告機動車管理局傳來的消息,確保消息傳給每個部裝了無線電的車子和每一個監視點。
在那幾個小時裡我們幾乎沒有說話。車在車道上蠕動,李的手使勁地握著方面盤,握得指節發白。他表情的唯一一次轉變是我們停靠在路邊,詢問正在玩的小孩子時。他的眼睛裡濃雲密布,手顫抖個不停,那時我以為他馬上就會哭,或者爆發。
但他只是盯著孩子們看,然後混進車流的簡單動作似乎讓他平靜了下來。仿佛他知道他作為普通人的情緒可以膨脹到什麼程度,什麼時候他又該回到作為警察的辦事態度。
3:00剛過的時候我們正向南行駛在凡-奈斯路上,那是凡-奈斯路小學旁邊的一條小道。我們離那所小學一個街區遠,旁邊是北極宮滑冰場。就在那時,綠色德-索圖BV1432在我們的相反方向駛過,開進滑冰場前面的停車帶。
我說,“看到他了。北極宮。”
李拐了個U型彎,直接穿過馬路,停在停車場旁邊的路邊。梅納德一邊鎖他那輛德-索圖,一邊用眼睛瞄著一群肩上掛著冰鞋,蹦蹦跳跳走向入口處的孩子們。“動手吧。”我說。
李說:“你去抓他,我可能控制不了情緒。要確保孩子們別受到傷害,還有,他要是敢不老實的話就殺了他。”
單獨一個便衣行動是嚴重違紀。“你瘋了。這是…”
李根本沒讓我說下去。“去他媽的吧,去把他抓來!這是抓捕行動,不是在該死的教室裡!去把他抓來!”
我躲著車,穿過凡-奈斯路,來到停車場,看到梅納德夾在一大群孩子中間進了北極宮。我沖向前門,打開,心裡告誡自己要冷靜,小心。
一股冷氣讓我激凌一下;閃亮的光線經過冰面的反射,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用手擋在眼前,向四下看去,看到一個紙做的海灣,還有一個圓頂冰屋樣子的小吃店。有幾個孩子在冰上滑來滑去,還有一群在旁門附近一個巨大的北極熊標本旁邊,正“哇,啊”地叫個不停。冰場裡沒有一個大人。這時我突然想到:檢查男廁所。
一個路標將我引向地下室。我正往下走到樓梯當中的時候,梅納德正往上來,手裡拿著一個毛絨兔子。803房間的臭氣又飄了過來;在他快到我身邊時,我說:“警察,你被捕了。”然後拿出我的。38手槍。
這個強奸嫌疑犯舉起雙手;兔子飛到空中。我把他推到牆邊,搜身,然後把他的手銬在背後。我推著他向樓上走去的時候,我的血一下沖向腦子;這時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捶我的腿。“你放開我爸爸!放開我爸爸!”
攻擊者是一個穿著短褲、海軍衫的小男孩兒。我半秒鍾就認定他是嫌犯的兒子——他們倆長得簡直象到骨頭裡了。小男孩兒吊在我的腰帶上,不停地叫:“放開我爸爸”;那個父親不時地插話說再見,找個看護;我一直沒停下來,走上台階,穿過北極宮,我的槍頂在嫌犯在頭上,我的另一只手推著他,小孩兒在後面拽著我,用盡全力又喊又打。人群圍攏過來;我連喊:“警察!”他們終於分成兩隊,在門口給我讓出一條路來。一個老頭兒給我把門打開,他突然說:“嘿!你不是巴奇-布雷切特嗎?”
我喘了口氣,說:“抓住那個孩子,給他找個保姆”;那個小颶風被拉開了。我在停車場裡看到了李的福特車,推著梅納德來到車前,賽進後座。李按了按喇叭,起動了;嫌犯嘴裡嘟嘟囔囔地說著:耶穌啊…“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喇叭聲不能淹沒小男孩兒要爸爸的尖叫聲呢?
我們把梅納特扔在了法院的監獄,李給在中心的弗瑞茲-沃吉爾打了電話,告訴他嫌犯已經被拘留了,可以就傍克-黑爾搶劫案隨時對他訊問了。然後我們回到市政廳,打電話告訴高地區的警察們梅納德已經被逮捕了,又打電話到好萊塢的少管所,想平復我對那小孩兒的愧疚心。跟我談話的保姆說,比爾-梅納德在她那兒,等著媽媽來接,是科爾曼-梅納德的前妻,她是個偷車的,已經有過六次偷車的指控了。他還在叫著要爸爸。我掛掉電話時真希望我根本沒打這個電話。
下面是寫報告,寫了三個小時。我手寫了抓捕的經過,李打字,省略了我們闖進科爾曼-梅納德公寓的過程。我們干活兒的時候,埃利斯-羅在我們的小間裡晃來晃去,嘀咕著“抓得漂亮”和“從孩子的角度,在法庭上我會至他於死地的。”
我們在7:00時完成了案頭的工作。李在空中虛劃了一下說:“又給勞麗-布朗查德抓到一個。搭檔,你餓嗎?”
我站起身來,抻了個懶腰。吃東西突然很有吸引力。這時我看到弗瑞茲-沃吉爾和比爾-凱尼格向我們的小間走了過來。李小聲說:“友好點,他們跟羅的關系不錯。”
走近的兩個人看起來象洛杉磯衣官不整的難民。沃吉爾又高又胖,一個巨大的扁扁腦袋直接從襯衫領子裡突了出來,我從沒見過有誰的眼睛的顏色比他的還淺;凱尼格身型巨大,比我六英尺三英寸的身高還要高幾英寸,他那後衛隊員緊張的身體狀態這時有些軟化。他有一只寬大的、象是被打扁的鼻子,招風耳,下巴向前兜著,牙齒又小又碎。他樣子愚蠢,沃吉爾樣子精明,兩個看起來都很卑鄙。
凱尼格咯咯地笑起來,說:“他招了。插小孩子和入室搶劫。弗瑞吉說我們會被表揚的。”他伸出他的手:“謝謝你們抓住這個金發小子。”
我握了握他的大手,注意到他襯衫右袖口處有鮮血的痕跡。我說:“謝謝你,中士,”然後將手伸向弗瑞茲-沃吉爾。他握了一下,眼神冷淡而且憤怒,然後趕快放開了,好象我的手是滾燙的狗屎一樣。
李拍了拍我的後背,說:“巴奇是個高手,很機靈。你們跟埃利斯說了他招供的事兒了嗎?”
沃吉爾說:“這事兒好象不用你管吧。”
李笑了,說:“我有特權。還有,你們在背後叫他猶太佬什麼的,你們膽子挺大呀!”
沃吉爾的臉紅了;凱尼格張著大嘴四下張望。當他轉回頭來的時候,我看見他的襯衫前胸處有濺上的血跡。沃吉爾說:“比爾,走吧”;凱尼格就乖乖地跟在他後面去了組辦公室。
“這就是友好,啊?”
李聳了聳肩膀。“兩個屎鳥。他們要不是警察,就一定在阿塔斯卡德羅(加利福尼亞州西南部一個未合並社區,位於聖路易斯奧比斯波以北。1913年作為模范社區建立)。搭檔,象我說的那樣做,別象我做的這樣。他們怕我,可你是新來的。”
我正糾盡腦汁想回答得漂亮點兒,哈裡-西爾斯從門口探進頭來。他看起來比早晨的時候要邋遢兩倍。他說:“我聽說了點事兒。李,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兩句話一點都不結巴;我從他的鼻息裡聞到了酒味。
李說:“說吧”;西爾斯說:“我剛才在保釋局,他們局長跟我說鮑比-德-威特的表現剛得了個”A“,他在一月中旬的時候會被保釋回到洛杉磯。我想你得知道這事兒。”
西爾斯向我點了點頭,走了。我向李看去,他的臉又象在凡爾賽公寓803房間那樣痙攣了。我說:“搭檔…”
李擠出一絲微笑。“我們吃飯去吧。凱正做悶罐牛肉呢,她讓我帶你回家。”
我一直想了解這個女人,看到她的房子卻讓我震驚:房子座落於日落大道北面四分之一英裡處,是米色裝飾藝術—流線型(一種裝飾設計風格,特點是顏色鮮艷,有不對稱幾何圖形,20世紀初至60年代末流行)。走進門時,李說:“別提德-威特;會讓凱不安的。”我點了點頭,然後一個象電影裡出現的起居室一下映入眼簾。
牆裙是光滑的紅木制的,家具都是丹麥的最新款式——由棕色系的六個色調組成,擦得發亮。牆上的畫是二十世紀最有名的藝術家的作品,地毯上繡的是些現代派的圖案,看起來不是薄霧中的摩天大樓,森林中的樹木,就是某個德國表現主義工廠的塔尖。餐廳連著起居室,桌子上擺著鮮花和盤子,盤子裡的食物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我說:“警察的薪水很難有這麼漂亮的房子。搭檔,你收受賄賂了吧?”
李笑了。“我打拳的時候存了點錢。嘿,寶貝兒,你在嗎?”
凱-雷克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她穿著一條花裙子,跟桌子上的郁金香很配。她握住我的手說:“你好,德懷特。”我這時感覺象是一個剛上大學的小孩兒第一次參加年級舞會一樣。
“你好,凱。”
用力握了一下後,她放開我的手,結束了歷史上最長的一次握手。“你和李蘭德是搭檔。這會讓你願意相信童話吧,是不是?”
我四處看李在哪,卻發現他不見了。“不是,我是現實型的。”
“我不是。”
“我能看得出來。”
“我已經經歷過太多的現實,夠我一輩子用的了。”
“我知道。”
“誰告訴你的?”
“洛杉磯哈羅德快報。”
凱笑了。“這麼說你去看我的剪報了。有什麼結論嗎?”
“有。童話沒有用。”
凱象李一樣眨了眨眼;我有感覺,是她教會他這樣眨眼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得把童話變成現實。李蘭德!開飯了!”
李出現了,我們坐下來吃飯;凱開了一瓶香檳給我們倒上。等我們的杯子都倒滿後,她說:“為童話干杯。”我們喝了,凱又倒滿,李說:“為B提案干杯。”
第二杯香檳弄得我的鼻子有點癢,我就笑了;我提議說:“為布雷切特—布朗查德在警界的第二次比賽干杯,這次比賽的影響力比路易斯(Louis)和席麥爾林(Schmeling)比賽的影響力都要大。”
李說:“為布朗查德的第二次勝利干杯”;凱說:“為平局和沒有人受傷干杯。”我們干了,把一瓶都喝光了,凱就又從廚房拿出來一瓶,開啟木塞時塞子打在了李的前胸上。當我們的杯子又倒滿後,我突然有了一股沖動,脫口而出說:“為我們干杯。”李和凱象電影裡的慢動作似地看了看我,這時我發現我們仨的另一只手都放在桌子上,只有幾英寸的距離。凱發現了我發現的情況,於是眨了眨眼;李說:“我就是跟她學會的眨眼睛的。”我們三個的手握在了一起,一齊舉杯說:“為我們”。
對手,然後是搭檔,然後是朋友。隨著這份友誼到來的,還有凱。她從不插入我們中間,但用優雅與風度填充我們工作以外的生活。
46年的那個秋天,我們干什麼都一起去。我們去看電影時,凱坐在我們倆人中間,有恐怖鏡頭時,她會抓住我們倆個人的手;我們周五晚上去馬利布大型爵士樂舞會時,她輪換著跟我們倆人跳舞,然後扔硬幣決定跟誰跳最後一支慢舞。李從來沒有表現出過一點的妒忌,同時凱對我的誘惑轉變為了一種柔和的騷動狀態。那種誘惑會出現在我們擦肩而過時,聽到收音機裡上口的廣告詞時,看到好笑的廣告牌時,還有聽到李的某一句讓我們有相同感觸的話時,我們的眼神相遇時。這種誘惑愈是無聲,我知道凱愈是屬於我——我也愈想得到她。但我就順其自然發展,不是因為不想破壞我和李的搭檔關系,而是因為不想破壞我們三人的完美關系。
在執行任務之後,我和李回到那所房子裡,凱通常在讀書,用一支黃色的蠟筆在上面劃線。然後她給我們三個人做飯吃,有時候李會騎摩托車去穆赫蘭道兜風。我就和凱聊天。
我們聊天的話題總是繞開李,因為當我們三個中這個實質的中心不在場時,空談到他好象是一種欺騙一樣。凱說起李用打拳存下的錢供她念了六年大學,拿到了兩個碩士學位,還有,既然她是所謂的“受教育過多”,她代課教師的工作對她來說最合適不過了;我說起在林肯高地作為一個德國佬是怎麼長大的。我們從沒有說起過我向外僑處告密的事,也沒提到過她與鮑比-德-威特在一起的生活。我們倆個人都感知到了另一方故事的大概,但沒有人想要知道詳情。在這一方面我倒是占點優勢:村上和秀夫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們都死了,但是鮑比-德-威特還有一個月就假釋回到洛杉磯——我看得出凱害怕他回來。
如果說李也害怕的話,那他除了哈裡-西爾斯跟他說起此事時的一瞬間表現出來過外,再也沒有過,而且這件事也沒有影響過我們在一起的最好時光——我們在一起工作的時候。在那個秋天我知道了警察工作到底是什麼,是李教我的。
從十一月中旬到新年,我們一共抓住了11個難對付的重罪犯,18個交通違規被擔保人,和3個保釋和緩刑期間的逃犯。我們對閒雜人物的敏感與懷疑又讓我們逮捕了半打兒,都是服用違禁麻醉藥品的。我們直接接受埃利斯-羅的指令,參考罪行記錄和警員辦公室的資料備忘,再經過李直覺的過濾。他做事的方法有時謹慎、迂回,有時粗暴、簡單,但他對孩子們總是很溫和,而且當他用暴力獲取信息也是因為不得以,那是唯一會有結果的方法。
所以我們就形成了一個“好人+壞人”的訊問小組;火先生扮黑臉兒,冰先生扮白臉兒。我們打拳的名聲讓我們在大街上也有一定的影響力,當李一頓狠揍,逼著被揍者說出消息時,我就站在被揍者的角度調停,這樣總是讓我們能得到想要的資料。
合作也不是完美無缺的。當我們要連續執勤二十四小時,李就會象毒癮發作似的非得吃苯丙胺片(一種蘇醒劑)不可,而且要吃一大把才能保持清醒;這時,每個要抓的黑人就變成了“黑鬼”,每個白人變成“屎鳥”,每個墨西哥人變成“墨西哥佬”。他粗野的一面全都暴露出來,毀掉他非常細致的一面,還有兩次他沉浸在黑臉兒的角色中不能自撥,我不得不花大力氣拉住他。
但對於我所學到的東西來說,這個代價實在是太值得了。在李的教導下,我進步得很快,而且不只是我一個人發現了這一點。盡管埃利斯-羅在我打的那場比賽中損失了五百塊,可當李和我抓來一串他想起訴想得直淌哈喇子的罪犯時,他對我也熱乎了起來,還有弗瑞茲-沃吉爾,盡管他恨我搶了他兒子的職位,還不得不跟埃利斯承認說我是個高手。
還有讓人驚奇的事,我在當地的名頭竟然還很響亮,還能帶給我些好處。H-J-卡魯索(Caruso),做了那支著名收音機廣告的那個汽車商,喜歡讓李幫他收回拖欠款項的車,在不忙的時候,我們就滿沃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市。1965年是嚴重種族緊張和暴力地區)和康普頓(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南部一城市,洛杉磯與長灘間的居民區和工業郊區)的大街轉,找拖欠債務的車。當我們找到一輛時,李就踹開汽車玻璃,把車熱發動(不用鑰匙而發動引擎,如通過使點火系統短路而發動),我站在旁邊護衛著他。然後我們就開著兩輛車去卡魯索在弗格瑞街的停車場,於是H-J就會塞給我們兩人每人二十塊錢。我們跟他侃警察、搶匪,和打拳的事兒,侃完他總會又甩給我們一瓶波旁酒(一種由不少於百分五十一的玉米與麥芽和黑麥漿發酵後蒸出的威士忌酒),他也總是把這瓶酒帶回去給哈裡-西爾斯,這樣他就會把凶殺組的好多情報給我們。
有時我們也會跟H-J一起去星期三晚上在奧林匹克體育館舉行的拳擊比賽。他在拳擊台旁邊有一個專門蓋起來的小亭子,後排的墨西哥人往拳台上扔硬幣和裝滿尿的啤酒瓶子時,這個小亭子可以保護我們。吉米-列農在開賽前的儀式上也會介紹我們的到來。班尼-席格爾偶爾會來小亭子,然後他和李就走到一旁去談話。李回來的時候總是看起來有些害怕的樣子。這個他曾經與之對抗的人是西海岸最有權勢的幫派分子,出了名的報復心強,一觸即怒。但李總是能從他那兒得到賭馬的消息——而且席格爾告訴他的馬也總贏。
那個秋天就這樣過去了。聖誕節時我家老頭兒可以從老人院出來,我就帶他去家裡(指布朗查德和凱的家)吃飯。他的中風已經好了很多了,但還是記不起來英語,還是用德語胡扯八扯的。凱喂他吃火雞和燒鵝,李一整晚都在聽他的德語獨白,還在他停下來喘口氣時插話說:“爸爸,你告訴他們呀”還有“真是瘋了”。我把他送回老人院時,他又跟我嘻皮笑臉地,還試圖自己走進去。
在新年前夜,我們開車去巴爾沃亞島,趕斯丹-坎頓(StanKenton)樂隊的舞會。我們喝了很多酒,跳舞一直跳到了1947年,凱也是扔硬幣決定午夜來臨時誰可以跟她跳最後一支舞和得到第一個吻。是李贏了這支舞,我看著他們隨著舞曲在地板上旋轉,想到他們對我的生活竟然有這麼大的改變,覺得很害怕。這時午夜來臨,樂隊放起煙火,我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凱解決了這個問題,她輕輕地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小聲說:“德懷特,我愛你。”還沒等我回話呢,一個胖女人抓住了我,在我的臉上“吧嗒”親了一口。
我們開車回家,走在太平洋海岸路上。整條路上都是縱酒狂歡後回家的人,都在使勁按著喇叭。等我們回到家後,我的車突然啟動不了了,我就在沙發上搭了個床,因為喝得太多,很快就睡著了。天快亮的時候,我被牆另一邊奇怪的聲音驚醒,我豎起耳朵辨認,先是聽出抽泣的聲音,然後是凱的說話聲,聲音柔軟低沉,她沒有跟我這樣說過話。抽泣聲更大了,變成了嗚咽。我用枕頭蓋住腦袋,強迫自己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