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微明,文-微微睜開眼,皺眉看著身上黑色長衫呆了好一會。突然覺得頸項有氣息傳來,臉色一變,掙了兩下未能脫開緊扣在腰間的手,正在思索如何對身後人動手時,腰間的手突然鬆了開來——
啪!則是一個極為不雅的姿勢摔在地面,痛得他捂著鼻子淚眼婆娑地站起身來怒視面前神清氣爽一派逍遙的男人好一會,哼了一聲轉身朝亭外走去。
剛沒走兩步,突地覺得身後一道利刀破空之聲傳來,忙側頭閃身,右手輕抬將那暗器夾在指尖,竹葉?!
果然好身手!
心雖一震,面色卻依舊不改,頭也未回地冷冷開口:「閣下還想怎樣?」
「你的命是我的。」
「有本事就來拿。」
「哦?」男人笑著從亭欄上一躍而下,緩緩的走至文-身後,取過他夾在指尖的竹葉放在鼻尖輕嗅,笑道:「我可捨不得。」
文-瞥了他一眼,清澈眉眼不怒而威,口中語氣卻更是沉了幾分,「那就後會無期了。」
剛往前走沒兩步,卻被那人閃身立在面前擋住了去路。饒是再好的脾氣遇到此人也按耐不住,何況天性傲氣的文-——
「你莫要欺人太甚!」後退一步,握拳站定,眸中殺氣更熾。
逍遙樓眾殺手,武功名震天下。
但若要真論起來,除眾人誰也未曾見過的「歡顏」外,其它人招式各有千秋。「吹愁」岳秋寒長於短劍,其劍法輕靈,身形飄逸,更有造詣極深的魔音索魂;「忘憂」文-精通易容之街,輕功更得名家真傳,踏雪雲絲,落水無痕;「冷情」萬俟蒼長於內力刀法,重攻輕守,玄藏長刀舞動生風,內力更是少人能及;「無心」傅無殤慣用長劍,但劍法招式怪異狠戾,完全不同於中原,一柄通髓透紅的赤鋒劍更是當年名震武林的魔教震教之寶!四人之中,若論武功當屬「忘憂」最弱,即是如此,其身法天下少有幾人真能傷得了他,況且他一貫以女子容貌出現,俏麗可人,出任務從來未曾失手過。
封天魈笑著閃過文-招式,身形微晃一把捉住文-拍來的掌,順勢將他拖入壞中,垂下頭在他耳邊輕語:「你當真想與我過招?」
「放手!」
「好!我就陪你幾招。」鬆手躍出幾步,「來個協議如何?」
「說。」
「若我敗在你手下,要如何全部隨你,若是你輸了……」至此語調輕順。
「哼!」文-一灑,「我若輸你,只要在道義之中情理之內,允你三個要求,火海刀山決不反悔!但我若羸了,你我恩怨一筆勾銷,你也馬上給我走得越遠越好,決不准再出現在我視線裡!」
「那要等你贏了再說。」
電光火石間.話音未落招式已至,雖是輕描淡寫般的一掌,卻夾蓍萬鈞雷霆的氣勢!文-絲毫不敢怠慢,輕巧的身體微微一側躲過。
掌風夾著戾氣掀起地面殘葉,飄灑舞動,颯颯生風。幾招過後依然難見高下。封天魈雖招招追人,但均被文-擦身躲過,不禁眼中閃過激賞收式站定,「怎的?只會躲閃麼?」
文-挑了挑眉,輕甩衣擺剛欲開口,卻突然面色一變,溫潤柔和的面孔帶著難以掩飾的痛苦神色,腳下一個踉嚙眼看就要撲倒在地——
「小心!」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接,卻不想文-腳下一晃移到他身後,右手已然食指抵在封天魈頸後輕輕笑道:「你輸了!」
「你使詐!?」
「兵不厭詐,輸就是輸。」
「那可不一定。」封天魈哈哈一笑微微了眼,文-還未反應過來突覺眼見人彭一閃,腹部瞬間傳來一陣劇痛,穴道也被封住了!
「呃……」文-斜睨著在自己面前笑的極為囂張的面孔,冷哼一聲:「解開我的穴道!」
「認輸了?」「不服!」
「哦?」
「你想做什麼!」眼看他越來越貼近的帶著邪笑的俊美面孔,文-不禁心中大駭。這裡雖談不上荒僻之地,但位於湖中孤島,且朝陽未升,自己又受制於人,萬一面前這個男人變態起來,豈不是比被毒死還要淒慘……
想到這裡,文-臉色一陣刷白,漂亮的眼睛更是怒火升騰,「士可殺……」
「哈哈哈哈……」封天魈突地抬手拍開文-穴道,退後兩步環胸靠在亭柱上開口:「你希望我做什麼?」
「……」嘴上雖然沒有說話,心裡又已經將男人詛咒到死了。
「願賭服輸可是你剛才的意思?怎的開始賴帳起來?」
文-皺了皺眉,「我幾時說賴賬了?哼。」
封天魈心下知道他還是不服,緩緩走至亭外大樹下。抬掌輕輕一拍,內力撼動樹幹,落葉滿天,不知名的雀兒自樹梢驚嚇出巢,在空中盤旋鳴叫,「剛好兩隻。」
一個眼神交會,兩人同時縱身而起,文-輕功造詣早就登峰造極,靈巧的身形蹬、踩、踏、躍,眨眼的功夫已然捉住雀兒落至地面,自信滿滿的望著晚自己一步落地的高大身影。
「怎樣,這次可是服了?」晨風吹起方才行動而鬆散披落的長髮,絲絲縷縷拂過清雅容顏,沉靜的眸子帶著做然望向落在身邊的男人。
封天魈只是邪邪一笑,將大掌伸至文-面前,「看清楚。」
鬆開手的瞬間,掌中小雀呼啦啦騰空而起,驚啼著飛向密林深處。文-怔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垂頭看了看自己握鳥的手,突地面色一變——
死了!?
緩緩鬆開手,那一身灰羽的小雀身上猶自帶著溫熱,卻已是氣息全無。、
「不可能!」分明記得自己在捉住它的時候,還在天空飛翔!難道……
抬手撥開小雀的頸項,深可見骨,卻滴血未見的傷口赫然出現在眼前!「是你!」
封天魈一語不發的彎身撿了竹葉,這才轉眼看向憤怒得面色緋紅的文-,「如何?認輸了麼?」
「卑鄙!」
「江湖就是如此。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封天魈笑著挑起文-的臉,語帶曖昧,「何況,是為了你。」
見他笑得陰森,文-突地覺得一身惡寒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這次不是自己惹了麻煩,而是麻煩自個兒找上門來。
「好吧,輸就輸了。三個要求隨你提,辦完我就走。」
「那可由不得你。」封天魈悠悠閒閒的拂去身上微塵,抬腿跨上亭欄,「要求一,在我身邊當小廝,鞍前馬後任勞任怨。二和三還沒想好。」
「啥!!」
「怎麼?又要反悔?這個要求不違你的道義吧。」
「不違!」握緊串,漂亮的眼睛恨不得把他身上燒兩個洞,封天魈只當沒有看見,懶懶地開口:「去渡口找條船來,我們回程。」
心下雖罵得狠,眼珠骨碌碌一轉,在瞼上擺出一副恭順乖巧的模樣回答道:「主人您只說要小廝我鞍前馬後任勞任怨,這裡一沒鞍,二沒馬,不在小的區區在下我的照顧範圍中,不好意思呢。」
很滿意的,看見那人額頭上爆出第一根青筋,文-再次開口:「所以等主人有了鞍馬,小的自會好好照顧您的畜牲,每日刷毛喂草鞍前馬後,決不怠慢。」
「我沒有讓你當馬伕!」
「哦?那我可以理解成您大人大量,放小的自由了嘛?」
「……」見他雙目圓睜,顯然是氣結之極。文-再次侃侃開口:「那小的現在就謝過主人,告辭先了。」
「第二個條件。」
才沒走兩步,突聽得那人低沉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文-堪堪將跨出的腳收了回來,笑著轉過臉,「還有兩次機會呦。」
封天魈也不多反駁什麼,是用那雙慵懶中透著犀利的眸子將文-瞧了好一會,這才甩開手中把玩的竹葉開口說道:「你可識字?」
啥?識字?小爺我看起來就這麼像粗鄙不堪,是不識字的莽夫嗎?
心下一怒,臉上的笑容卻益發燦爛起來,飛揚驕傲眸子對上那雙深邃的眼,「雖不敢說才高八斗,學貫古今。但是經史子集,琴棋書畫不見得比某些人差了去。」
「當真?」聽他這麼說,封天魈突地挑起一抹有些詭異的笑容,叫文-不得不提起二十分的戒備。「當然!」
「那就好。」男人益發笑得如同獵物到手的獵人,「那你是完全明白奴僕二字的解釋嘍?」
「……」文-心下頓時明白這個奸詐的傢伙利用了自己逞強好勝的心理,將自己套了進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三緘其口。
「不知道?嘖,既然你不知道,我也樂得教你這二字的解釋。但是,古語有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給我閉嘴!誰說我不知道。」聽他連「父」這個詞都抬了出來,文-忍無可忍脫口而出。
「噢?」
「你想說什麼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
「我是怕你理解的奴僕二字與我理解的再次大相逕庭而已。」
聽男人加重了「再次」兩個字的語氣,文-白了他一眼,用自認為最兇惡的眼光瞪著那張笑得囂張詭異的俊臉半晌,「奴僕,供役之人,唯主人命而事之。」
「完全正確。」封天魈笑著站起身,走到文-面前單手挑起晨光中格外溫潤漂亮的面孔,緩緩挑起了唇,「從今天起,我封天魈就是你的主人。來,叫聲魈主人聽聽。」
看著他狂妄的面孔,文-明顯覺得自己的臉部肌肉在抽動,活了一十八載,還第一次這樣栽得不明不白。
「你的名字?」
「白癡。」見他當真一派主人架勢,文-心中自是千萬個不甘,口氣當然不會好到哪裡去。心裡想的東西就這樣脫口而出。
「哦,這個名字倒是別緻的很。」男人挑了挑眉,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以後喚你小白好了。」「你!……」
「小白,去渡口找個船家,我們好上路了。」
文-自知今日是栽了個徹底,口上說著願賭服輸心裡卻鬱悶得緊,轉身一語不發地朝渡口方向沒走兩步,突然心口又是一窒,腹中血氣就這樣突地衝至口邊……
「呃……」
倒地之前,突地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捲入懷中,耳邊低低傳來如同夜梟般的輕笑……淅瀝碎雨,秋意蕭條。
文-自睡夢微微縮了縮肩,覓得一處溫暖偎了過去,貓兒似的蹭了蹭,叫靠在他身邊的封天魈咧唇一笑。
傳聞中逍遙樓的殺手個個狠戾無情,與面前的這個小白的形象倒是去了很遠。
「我倒是真的很中意你,不過,可惜了……」低沉中帶著冰冷,如同寒風吹過清冷的夜色,空氣似乎也凝固了起來。沉睡中的秀麗眉峰微微皺了皺,朝男子方向更加貼近了些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氣爽神清。窗外,金旭破雲,天色朗朗。文-懶懶的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
紫金檀香爐,垂羅金綾帳,天絲淡墨朧雲枕,鳥漆雕花八仙桌——這是什麼地方!?乍看之下奢侈至極,但細細看來,雖每個物品都非尋常富戶商賈能用得起,但搭配的倒是非常雅致,絕無奢靡俗氣的感覺……
文-腦子裡空白了好一會,這才想起那日發生的事情——自己成了別人的奴僕!?
那個自稱為主人的男人,好像叫……
「叫什麼魈?」單手托腮,眉蜂微蹙自言自語說道,不知是剛睡醒還是怎樣,竟然絲毫不覺他提到的人已經推門進入,「管他叫什麼魈。吃飽喝足準備走人!」
「封天魈。」
低沉持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將他嚇了一跳,再次皺了好看的眉,「你不知道敲門麼?」
「我不知道進自己的房間還要敲門。」招了招手,突然從門外湧進清一色穿著碧色紗羅的俏麗女子,金盆玉盞綢緞綾羅,未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被一干雪白藕臂按在床上剝起衣服來……
「喂……喂……幹什麼……喂……你們住……住手……」
文-面紅耳赤得掙扎了半天,總算逃了出來,整了整散亂的衣物怒火中燒的望著站在窗邊面無表情的男子,「她們……你要她們做什麼!」
「幫你沐浴更衣。」
「啥!?」給他沐浴更衣?請他回來當爺爺供著嗎?「我自己有手有腳,不用勞煩各位姐姐了。」文-微微一笑,望著同樣打量著自己的眾位婢女,「在下先行謝過了。」
本就秀麗的容顏,突地綻起笑意。柔和中帶著眩目,如同寒夜中絢爛的煙花。幾位少女面色一紅,垂下頭來,好一位俊秀溫柔的公子。
封天魈看著他毫不避諱地對婢女大拋媚眼打情罵俏,心中一陣無名火起,眼神一凜將那些偷偷打量文-的女子嚇得面色慘白。「出去。」
眾人紛紛放下手中物品,備好了熱水魚貫而出,一會的功夫消失得乾乾淨淨。封天魈說話語氣是冷了三分,可是笑容仍在,「你好本事。」
「過獎。」文-斂起方才醉人的笑容沉下臉來,當下手放到腰間側頭邪邪一笑,「我要沐浴更衣,你……」
言下之意:我要沐浴更衣,你可以滾了。若是尋常識趣之人,怕是不等別人開口,早就自覺離去,卻不想封天魈只是挑了挑眉,幽深冰冷的眸子明顯綻出一絲促狹之意,「哦,要我幫你嗎?」
這個無恥的男人!
「不勞閣下……」
「是主人,不是閣下。」封天魈側過頭提醒,「不要忘了你現在是我的奴僕。」
心下怒火翻騰,卻不得不壓制下來,「是,主人大人。小的要沐浴,可否請您移駕……」
「不行。」
文-臉色由紅變白,再由白變青,青到烏雲密佈,「小的洗澡,主人你在旁邊伺候嗎?」
「觀看。」
封天魈回答得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他的回答已經將熟讀經史子集,自認為風流瀟灑並且以成為未來採花聖手為己任的文-刺激到面色青灰,目光呆滯。
「少放屁了,你……」跳了起來,顫抖的手剛抬起準備不顧及形象地招呼對方的祖宗八代,卻不想被一隻寬大的手捉住,封住了剛準備開口說的話。
「……」
掙扎了半天,左手剛揮出就被他制住,一個轉身同右手一起被舉過頭頂固定在牆上,看著那張越來越一逼近的俊臉,心中連連哀號,把臉扭到幾乎快要窒息身亡。
閉眼好一會也沒見什麼事情發生,開一隻眼打量過去,那張極其欠扁的面孔距離自己不足一寸,連呼出的氣息都清晰到汗毛倒豎。
「你……你想幹嘛?」
封天魈詭異一笑突然鬆開手極其無辜的聳聳肩,「不打算幹嘛。」突然湊近臉再次把文-嚇得縮了一下,曖昧至極地開口,「還是你打算要我幹嘛?」
放屁!
文-氣到幾乎神經崩潰,但礙於自己處於弱勢地位,只敢在心裡面將這個人的祖宗再次的招呼一遍。
轉念一想,待在他身邊也並不是全無好處。可以找機會騙到龍涎香解藥配方,至少保證自己不死,然後乘他不備,將這個惡徒大塊地剁了!反正現在沒有什麼多餘的任務,與其四處閒逛,倒不如與這人一起來的開心些。想到這裡,文-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內心深處的改變,而是一反常態地露出一絲奇怪笑容,更讓封天魈奇怪的是,他竟然伸出手如同兄弟般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還以為你也喜歡像寒他們一樣吻男人……」
「嘎?」漆黑的眸子閃過一絲的寒光,只是一瞬便消失了去,快的讓文-以為那一閃而過的殺氣是自己誤察,「快些收拾準備上路。」
「知道了,主人大人。」抬起頭,對上那雙依舊冰冷的眸子,文-心中一震,卻如常揚起清秀的面孔。「小的不會讓主人久候。」
話雖然是不需久候,但等文-悠哉悠哉下樓來的時候,早就天過晌午。瞟了一眼顯然怒急卻依舊掛著陰笑的臉,文-心中大呼不妙。
雖認識這個叫封天魈的男人時間不長,但是卻將這個人的古怪脾氣捉摸了十有八九。雖笑容和煦,但是那副俊美表像下的陰冷無情,倒真的讓人有些不寒而慄。好比現在,雖坐在長凳上端丁香茗淺酌,見他下來只是挑唇淺笑未曾多開口說什麼。但那雙細長幽深的眸子深處,卻已是凍若寒冰……
「呃,那個……」
封天魈抬眼看了他一眼,摸出一些碎銀放在桌上轉身一語不發的走出店外,「走!」
「嘎?」文-左右瞄瞄見小店內外除了幾個尋常客人和店家,不見昨日丫環奴婢,心中奇怪遂開口問道:「昨天那些姐姐不與我們一起走麼?」
「怎麼,才一日不見,就這麼掛念。」
文-見他眸中怒火更熾,不知為何心中是開心得要死。嘴上卻還是一貫的謙卑認真,「不是,小的是希望從各位姐姐那裡多多學習如何伺候主人大人您,免得生疏怠慢,一不小心打碎了茶盞碗碟是小事,萬一讓主人大人您這張俊臉變成豬頭,那小人可就是罪大惡極了。」
封天魈盯著文-那張明顯笑到腸子都在打結的生動異常的臉,心不知怎的微微一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不說我倒真疏忽了你那身反骨。」
文-只顧自己開心,哪裡有時間去考慮封天魈話中之意。卻不想為了逞一時之氣,給自己造下禍根無數,悔到後來他恨不得當初嚼了自己的逞強好勝的舌頭。
自打上路那日起,封天魈依舊如往常那般,很少吩咐文-做事,但過了沒幾天,文-就漸漸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雖不知這人是什麼來頭,前幾日總有丫環僕役成群結隊出現伺候,但這幾天,不要說伺候的人,連個像樣的客棧都沒有去過。加上封天魈的脾性,一早趕趕路沒錯,但多少也會找個地方歇腳打尖。可是一連幾天,他專揀人煙稀少的荒僻小道一走,天剛亮就被挖起來趕路,除了中午隨便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天不落黑不停腳。
幾天下來,把自認為風姿綽約,風流倜儻的文-累得見到床鋪好比見到親爹娘那般差點熱淚盈眶,倒頭便睡。根本不要說抽時間沐浴更衣,渾身臭得連叫花子都要躲他幾步。反觀封天魈,不知是銅皮鐵骨還是皮糙肉厚,這些天一直是神清氣爽,一身極其樸素的黑布衣也是乾乾淨淨,跟文-天差地別……
不到十日功夫,本就不胖的文-更是清減了許多。封天魈看在眼裡,卻也不多說什麼只等文-說句軟話,卻不想那小子骨頭硬氣得很,臉色日益蒼白不說,走路都有些蹣跚起來,嘴上卻依舊不依不饒——
「看什麼看!」蜷縮在樹下白了一眼蹲坐在火堆旁烤魚的封天魈,自認為非常有氣勢的話傳到封天魈耳中卻如蚊吟。
「累不累?」聽他這麼問,文-突然眼中一熱,卻突然想到自己吃這些苦都是這個男人害的,沒好氣地回道:「累死是我的事情,不要你假好心!」
聽他這麼說,封天魈也不生氣,只是輕輕一笑,「若是累了,你便開口……」
「少虛情假意!」隔著火光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心疼,文-只當看走了眼,悶悶的說了一句翻身靠在樹上沉沉睡去……
封天魈挑了挑眉,凝視著微光中雖有些髒污卻依舊清冷倔強的容顏,緩緩一笑……過沒兩天,終於到了岳陽城,文-長長的舒了口氣拍了拍身上的荷包,快步朝最大的酒館走去——
「去去去!!要飯的到城門口!哎!說你呢!——」文-只想著快點進店休整休整,絲毫沒有聽到小二說些什麼,直到門口被人攔住方才抬起頭來,挑了眉峰冷冷開口,「幹嘛?」
「呦呵,要飯的口氣還挺橫,咱們這裡只接待貴客,叫花子去城門口蹲著——快滾!」
文-腦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猝不及防被他這麼一推,往後踉蹌兩步眼看就要跌到,卻不想被剛踏入店內的封天魈閃身撈了回來,攬在懷裡。
低頭望了望顯然還處於混沌狀態的蒼白面孔,心中微微刺痛一下,口氣更是冷了幾分,「家僕可有得罪?」
不寒而-的冰冷聲音,生生叫小二打了一個冷戰。看眼前男子的相貌,冷峻尊貴,一身渾然天成的霸氣,便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更是一身冷汗,「小的狗眼不識泰山得罪了二位,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沒聽他嘮叨完,封天魈打橫一把抱起文-明顯消瘦的身體大步朝樓上走去,「兩間上房,撿些清淡食物送到房中來!」
「是是,小的這就去辦。」長長的舒了口氣,瞄向樓上身影,依稀還有低低的聲音傳來。
「放我下來。」
「閉嘴。」
「你這個渾蛋,還不都是你……」
「是是,別亂動了。」
「……」
或許是疲勞過度,文動沐浴過後沒來得及吃晚膳就沉沉睡去,到了三更時分竟然發起高熱來。封天魈坐在窗前端著酒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目光卻全然不離月光下那張溫潤的清冷容顏,和著灑入室內的月色暈出一室淒清……
想是高熱的緣故,素來倔強的他,竟然如同孩子般的哭泣。自那雙清亮眸中滑落的點點淚花,有些憤恨著控訴自己的冷漠殘忍,看他如同小獸般蜷縮依偎在自己懷中,不知怎的,讓他的心也微微有些疼,久違了這種難解的情愫……
突然,窗外黑影一閃,封天魈微微蹙眉,飛身掠出窗外,單腳一勾一點躍上屋簷,月光下天街一色,微微有些涼氣。
「出來!」
「主人。」一條黑影自暗處出現,垂頭單膝跪地。
「說。」
「京城密函,召您即刻回京。」
「那小子究竟又要如何?」
「屬下不清楚。」
「知道了,你先退下。」
「還有一事,不知……」
「講。」
「主人身邊有逍遙樓殺手的事情已經傳到京城,局下擔心主人養虎為患為自己惹來麻煩,所以不如早些……」
「我自有分寸。退下!」
「六扇門眾人均怕門主被京城方面猜忌而……」
「退下!」原就低沉的聲音此次更是冷了幾分,黑影似抖了一下,雖心有不甘卻不敢造次,只能微微頓首,「屬下告退。」
目送黑影在暗處閃了兩下消失在夜色裡,封天魈皺了皺眉返回客房,緩步走到文-床邊,垂首凝視著那張微光下蒼白的容顏。想是方纔的聲音擾了他的好夢,睡得不甚安穩。清秀的眉峰微微簇起,口中嘟囔著說了什麼,再次沉沉睡去。
封天魈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依舊燙人得緊,皺著眉好一會開口,「真是個麻煩的東西。」
替他拉好被褥,關了窗,倒水踱回床邊坐下,攢起虛弱的身體輕聲說道:「喝些水再睡。」「唔……」
朦朧中微微睜開眼,乖乖的喝了一口水覺得喉嚨似乎也不若方才燥得難受,咧唇微微一笑,「謝謝。」
難得看他笑得如此毫無心機,封天魈愣了一下心中再次一暖,鬆手放他躺好,「睡吧,我在隔壁房間。」
剛欲起身,卻不想被人扯了衣角,「悠然哥?在這裡陪我好不好?」
悠然?
屋內看不清他的表情,心中一慟,輕輕抬手,欲拭去他臉上的淚痕,卻不想他再次開口,清清淡淡確是有些杳然,「我這麼喜歡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聲音越來越低,握住他衣角的手也終於鬆開了。封天魈莫名其妙聽到他最後一句「找這麼喜歡你……」氣到怒不可遏,轉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