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忙了一整天,寧則輊才得以小憩一會兒,今天一早知道雷哲諾德來醫院當義工的事,著實帶給他不小的震撼。
雖然因此讓他三不五時就撞見那小子在他眼前晃,然而看他熱心助人的情景,他卻再也沒有想攆走他的念頭。
從販賣機那裡投了罐熱飲,他來到七樓外面的陽台,意外地在陽台上遇到了雷哲諾德。
寧則輊好奇地來到他身後,「這麼晚了還待在這裡?」
「咦?」雷哲諾德聽出他的聲音,迅速地轉過身,「沒什麼,我正在想一些事。」他不知已待在室外多久,白皙的臉龐被寒風凍得發紅。
「什麼事?」他好奇他除了想怎麼拿到藥外,還會想些什麼?
「我在想小緯的病情,正好你在這裡,那個……小緯的病真有那麼嚴重嗎?」
寧則輊提起嘴角,「沒想到你還會關心別人?」
這話無疑又是在挖苦他。
雷哲諾德反倒沒生氣,只是側過頭幽幽地說:「我把他當成我的弟弟,要不是我媽在懷我繼父的小孩時難產而死,我現在應該會有一個弟弟才對。」
他的目光望向眼前璀璨的夜景,吹來的陣陣寒風讓他深棕色的髮絲在風中飛揚著。
他的語調平靜,可寧則輊聽來卻覺有幾分哀戚。
「小緯他從小身體就不好,在一年多前還被診斷出惡性腦瘤,轉了很多醫院,到這裡以後病情才慢慢穩定,但這只是暫時的,不開刀的話,他隨時都可能病發而喪命;而且就算是開刀,成功率也不及十分之一。」寧則輊說來不疾不徐。
當一名醫生,他早看慣生死,所以他才能一副面不改色的表情。
雷哲諾德就無法如此,他差異的望向他,「怎麼會?拜託,上天太不公平了,他才六歲耶!」
「我當然知道,如今我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你不是醫生嗎?」雷哲諾德情急地抓住他的手,「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你的醫術不是很厲害?天底下還有你治不好的人嗎?」
「我只是個醫生,我不是神!」
「不!我不管!反正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救小緯,拜託你!」他更加緊握住他的手。
從他的手掌心傳遞出的冰冷溫度,讓寧則輊睇著他好一陣子。
須臾,他打趣地說:「你是在求我,還是在命令我?」
「嗄?」雷哲諾德愣住了,他在和他說正經的,這像伙還在和他開玩笑!
他氣得甩開他的手,「算了,當我沒說好了!」他索性回過身,身子靠著欄杆,不理睬寧則輊!
突然,一罐熱飲放至他的臉邊。
來到他身旁的寧則輊,揚開迷人的笑。「給你。」
雷哲諾德撇撇嘴,毫不領情,「我才不希罕!」
寧則輊拉起他的手,「我勸你最好收下。」他把熱飲放在雷哲諾德手中,「否則,我就不答應你剛才的要求。」
雷哲諾德興奮地問,「你說真的嗎?太好了!我知道只要你全力以赴,一定可以治好小緯的,不過……」他不甘示弱的說:「我剛才可不是在求你,是在命令你!」
「是、是、是,你說怎樣都好,天氣那麼冷,我們快點進去吧,我可不想再多照顧一名感冒的病患。」
到最後,寧則輊還是要挖苦他!雷哲諾德不甘心地瞪他。
不給他抗議的機會,寧則輊抓起他的手臂,霸道地拉著他往室內走。
在玻璃門前,趁著寧則輊在開門,雷哲諾德在他身後極小聲地說:「謝謝。」他不在乎對方有沒有聽到,要他當面向這傢伙道謝,他怎麼可能拉得下臉!
很不幸地,寧則輊聽到了。「不客氣。」雖然沒回應,也聽得出他正在笑。
雷哲諾德挫敗地垮下臉,這對他來說可真是個天大的失策!他們走進室內,剛好遇到小緯的母親。
她迎向前來,對雷哲諾德說:「周先生,我正要找你呢。」
聞言,雷哲諾德好不得意的對寧則輊炫耀,「怎樣,我比你還有人氣耶。」
寧則輊不予置評的挑眉,反擊回去,「我也該回去了,不然我的專屬護士可能在到處找我了。」
雷哲諾德不悅地瞥了他一眼,又是他那個叫蘇什麼的專屬護士。
寧則輊回他一個笑後,一溜煙地消失在他眼前。
雷哲諾德這才把注意力放在小緯的母親身上,「江媽媽,你找我有事嗎?」
「是這樣的,我想請你多為小緯打氣。」
「這當然沒問題。」
「你也知道小緯他一直住在醫院裡,都沒有什麼朋友,這幾天因為有你的陪伴,他才那麼快樂;說到這裡,我這個做母親的還真要感謝你。」
「江媽媽,你不用對我這麼客氣。」他連忙搖頭,「我把小緯當成弟弟般對待,陪他很正常啊。」
「呵,小緯也說他多了個哥哥,我和外子已經決定下禮拜讓他開刀了,而且我們也把這件事告訴他,雖然他表現得很堅強,也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但他畢竟是個孩子。」
「是嗎?」雷哲諾德深深一個呼吸,小緯的早熟令他不忍。
他勉強揚起微笑,「江媽媽,你放心,我會多跟小緯說些鼓勵的話,還有你別太擔心,寧醫生有親口答應我,一定會盡全力醫治小緯的。」
對!他相信寧則輊,儘管他再怎麼討厭自己,相信他不會對他言而無信的。
「那就好、那就好。」小緯的母親寬慰地頻頻點頭。
來到病房前,他停下腳步說:「江媽媽,可以讓我單獨和小緯說話嗎?」
「當然可以。」
在小緯母親的允許下,他獨自走入病房。
「小緯,我又來看你囉。」雷哲諾德笑著說。
沒有回應。他好奇地來到床邊,隨即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傻了。
小緯躺在床上,雙手抱著頭,身體還不斷地抽搐。
他嚇得大叫:「小緯、小緯,你怎麼了?」他握住他的小手。
聽到他的聲音,小緯的母親衝了進來,見狀立刻按下床頭的緊急按鈕。
之後任憑他們如何呼喚,小緯一直反覆地說:「大哥哥,我好痛哦!」
沒多久,寧則輊帶著二、三名護士趕過來。
他一到,馬上檢查小緯的情況,「不行,這是猛暴型發作,要立即開刀才行!」他幫小緯帶上氧氣罩。
接著,他對身邊的護士說:「Miss李,立刻去安排開刀房,還有請林醫師來開刀房協助我。」
情況危急,他們一群人直接推著病床往手術房而去。
這一路上,雷哲諾德擔憂地緊握住小緯的手,還不忘幫他加油。
「小緯,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加油!等你好了,大哥哥再帶你出去玩!」
雖然隔著氧氣罩不能說話,但小緯點了點頭。
雷哲諾德還有好多話要告訴他,不過只能眼睜睜地看他被送進開刀房裡。
他沮喪地倒進手術房外的椅子上,全身發冷,只能以雙手抱胸。
片刻,牆上的手術燈亮起,也開始了折磨人的漫長等待……現在已經幾點了?
瑟縮在椅子上的雷哲諾德,抬頭看向牆上的電子鐘。
已經是深夜十點多,手術也進行了三、四個小時。
這段期間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度過的,只是發愣地坐在椅子上,沒去吃飯也沒去廁所,一步也沒離開過手術房外。
在小緯被送進手術房後,正忙著兼差工作的小緯父親馬上趕來醫院,此時正陪在妻子的身邊。
深夜的病院裡出奇地寂靜,尤其這裡又是在和生死拔河的手術房外,雷哲諾德直覺得每一個呼吸,吸入的都是冷冰冰的空氣。
他只能無助地祈求上帝,他第一次感覺到人類的渺小,什麼事也無能為力;只有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他相信寧則輊!相信他會做到對他的承諾。
終於,在歷時四個小時後,手術房門的燈熄滅。
在場的人都等不及地站起身,圍在手術房門口。
須臾,只見穿著手術衣的寧則輊走出開刀房。
他一見到小緯的父母,立時拿下口罩,深深地一鞠躬,「我很抱歉。」他久久沒有抬起上半身。
小緯的母親聽聞,承受不住的哭倒在丈夫懷裡。
一旁的雷哲諾德不敢相信地倒抽口氣,怎麼會這樣?他不是答應過他了?
待他回過神,他已一把拎起寧則輊的衣領,「混帳!你這個大騙子!」他伸起拳頭要揍他。
「抱歉。」看到雷哲諾德快哭的表情,寧則輊也不想為自己多作解釋,還閉上眼甘願受他的拳頭。
寧則輊身後的蘇雨蘋見狀,不滿地想要阻止他。
不過,有一個人更快。
小緯的母親摸上雷哲諾德的肩頭,「別這樣,我相信寧醫生已經盡到最大的努力,只能說這是小緯的命,況且他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為了他而這樣。」
雷哲諾德愣住了,欲揮出的拳頭停下動作,他知道自己太意氣用事,相對於小緯母親的寬容,自己更顯得幼稚。
但他就是無法原諒寧則輊,枉費他如此相信他,最後卻是這般結果。
他氣憤地推了寧則輊一把,「可惡!」隨即往電梯跑去。
寧則輊尾隨在他身後,在電梯口前,他抓住他的手,「雷哲,我……」
雷哲諾德揮開他的手,「別管我!我沒事,你不是還有後續的事情要處理?」
他怎麼可能沒事?
只是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表現自己的情緒,特別是在寧則輊面前。
電梯剛好到了,不等寧則輊多說,雷哲諾德迅速走入電梯,關上電梯門。
以最快的速度,寧則輊辦好後續的手續,並給小緯的父母親適時的安慰後,心裡掛念著雷哲諾德的他,開車飛奔回寧家。
他來到自己的寢室門口,打開門,室內一片黑暗,但隱約傳來一陣陣隱忍的啜泣聲,便知是雷哲諾德想要放聲大哭,又死命地忍住。
他打開門邊的電燈開關,倏地一個抱枕飛過來,擦過他的臉頰,打在牆壁上。
「出去,我不想見到你!」雷哲諾德放聲大吼。
他撇過臉不想讓寧則輊看到他現下的樣子,他從醫院衝出來後,隨便攔了輛計程車,而計程車司機還一直透過後照鏡看他。
回到寧家,他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哭了!
佈滿血絲的雙眼怎麼也止不住淚水,來到寧則輊的房間,他又憶起他曾答應他的事。
他把所有的氣出在眼睛所能看到的東西上,等到再也沒有東西能讓他出氣,他狠狠地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而那傢伙偏要在這時候出現。
寧則輊環顧自己臥室的慘況,只能用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來形容。
他來到雷哲諾德身前,打量著他,「你……還好吧?」
「我說過我沒事,只是我不想再看到你這個騙子!」
如果是之前聽到雷哲諾德說這句話,寧則輊可能會很高興,總算擺脫他了!現今的他只感到無名的憤怒!
他激動地說:「該死!就算這樣,你也該看著我說吧!」
「還有什麼好說的?」雷哲諾德抬起頭凶狠地瞪向他,紅腫的雙眼充滿怨懟,單薄織細的身子氣得發抖。「哼,你是不是又要說我這種人居然會為了不相關的小孩哭,對吧?」
「不是的,我……」初看到他的眼淚,寧則輊真的大為震驚,他以為雷哲諾德這種一輩子只想到自己的人,不會去關心別人。
難不成……是他誤解他了?
「別想狡辯!我明白你心裡怎麼看我的!」雷哲諾德起身抓住他的領子,「無論你有多討厭我,我還是相信你一定有辦法救小緯,現在呢?混帳!你做了什麼?」
雷哲諾德的淚珠又開始滑落,一想到自己視為親弟弟的小男孩,他的心像被割掉一塊,無比心痛。
睇著他,寧則輊知道解釋再多,也只是為自己脫罪,其實他也很難過,可有誰能瞭解當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時的心情?
「是我言而無信,沒做到答應你的事,你想扁我、揍我都可以。」這是他欠他的,他不能躲,也不想躲!
「好!這可是你說的!」
雷哲諾德掄起拳頭毫不留情地往寧則輊的下巴揍上一拳,又扁他的腹部一記。
好幾個沉重的拳頭落在寧則輊身上。他還是站得直挺挺,那張俊臉多了好幾塊瘀青,連嘴角也破皮流出血。
他簡直就成了雷哲諾德的出氣沙袋,但他仍沒有還手,也不加以閃躲。
如果這麼點皮肉傷,可以撫平雷哲諾德對他的憤恨,他寧願默默承受。
只是最後的用力一拳,讓寧則輊再也禁不住地倒入床裡。
雷哲諾德還覺不夠,他跨坐在他身上,拳頭打在寧則輊的胸膛上,「為什麼!你不是答應我……答應我要治好他的嗎?」他痛哭著,拳頭的力道因而變小。
「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你跟我說有什麼用?」雷哲諾德緊握的拳頭停在他身上。
有太多的無奈,使得寧則輊再也無力反抗。
「小緯他才六歲,才六歲!他還沒去上過學,連一個朋友也不認識,他的生活只有冰冷的醫院,為什麼上天要對他如此殘忍?還有你,為什麼打不還手?我明知道不是你的錯,你盡力了,可是我若不找一個人出氣,那我一定會發瘋!呵……就如你所說的,我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雷哲諾德苦澀地笑著,寧則輊恁地容忍他驕縱的態度,更讓他覺得難受。
有時候,一個人的貼心,反而成為對方的負擔。
寧則輊握上他的雙手,「別介意,是我甘願當你的出氣筒。」
他們相互凝視,有好長一段時間都陷入沉默中。
忽然,雷哲諾德想到了什麼,連忙摀住他的臉,「啊!別看我,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一定醜死了!」
「那我被你打得像個豬頭一樣,又該怎麼說?咱們是半斤八兩嗎?」
「嗯?」他稍微打開一點指縫,往他的臉上瞧。
可不是嗎?當時他只顧著要發洩怒火,根本沒拿捏好力道,現下看來寧則輊原本俊逸的一張俏臉,東一塊瘀青腫起,西一塊破皮流血,說有多慘就有多慘。
雷哲諾德先是破涕而笑,最後還誇張地倒進旁邊的大床,惡劣的捧腹大笑。
出乎他意料,寧則輊坐起身先是悻悻然地睨他,後來竟俯身往他的臉湊近。
他沒意會過來,只是放斂起笑容,看著他溫柔地吻上自己。
那吻,極其溫柔;至少比起以前那些讓他又愛又恨的吻不同,不再帶著對他的成見。
可他不懂寧則輊為何要吻他?
可是這個吻令雷哲諾德不想拒絕,本能地用生嫩的粉舌回應著他,雙手搭在他肩上,忘情地揉著他的頭髮,他體內的慾火被引燃,身子不自主的發燙灼熱。
又非他所預期的,寧則輊驟然停止親吻。
雷哲諾德的心有點失落,他以為他們會更進一步。
他都有所期待了,而寧則輊竟然下床,只丟下一句要他等一下,就走進浴室。
然後,他拿了一罐不知是什麼的乳液出來。
盯著那罐乳液,他還是不懂他要幹嘛?
雷哲諾德呆呆的問:「你拿那個做什麼?」
「呵,這樣等會兒你才不會那麼痛苦。」寧則輊露出壞壞的笑,故作神秘的說。
不待雷哲諾德開口,寧則輊又把他壓回床上,封住那半啟的唇瓣;更大膽地,手滑到他身下,拉開牛仔褲的拉鏈,一併除去所有障礙物……
一切來得太快,雷哲諾德只能在寧則輊每次的衝刺下,逸出一聲聲令人害臊的淫聲浪語;更無奈的是,在寧則輊手下被撩撥的炙熱,逐漸到達他所能忍耐的臨界點。
他告訴自己這是他要的,至少可以然他忘記小緯已不在的傷痛。
就跟他的第一次一樣,他並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