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淑女 第九章
    五坪大小的臥室中,沒有開大嶝,惟一的光源是擺在窗下書桌上的檯燈,一抹幽黃的燈光映亮著東方明甜美可人的小臉,紅潤的臉龐不知是否因為燈光的關係,顯得十分蒼白。

    她擰著眉心,專心看著手中的喜帖,渾然不知自己至少看了它三個小時。

    大燈突然「啪」的打開,日光燈的白色光線照亮室內,標準的少女房間,用的是鵝黃色系,地上鋪了雪白的地毯,一張單人床、書桌、衣擴、梳妝台以及書架,剛剛好圍著房間的牆壁繞了一圈。

    東方芸走人大妹房中,拿起書架上擺的跆拳道冠軍獎盃,對大妹笑道: 「好懷念你以前練跆拳道的樣子,每次你一上場,全場的歡呼聲都快掀掉屋頂了。」

    「那都兩年前的事情了,我其實很懶,如果不是學跆拳道打架容易贏的話,我才不學咧!」撇撇唇,東方明隨手將喜帖扔回桌上,轉身看著姐姐。

    「你喔!從小就崇尚暴力,該長大啦!」走到擺在書桌邊的單人床坐下,東方芸伸手揉了下妹妹的發。

    看著她過肩的秀髮不扎,輕鬆的垂落圈住細緻的瓜子臉,東方芸終於忍不住問了:「你以前都會把頭髮紮起來的,綁辮子、扎馬尾什麼的,最近卻沒見你綁頭髮了,為什麼?」

    撥了下秀髮,東方-聳肩。「不知道,突然不想綁了,這樣他比較喜歡。」

    「他?」東方芸蹙眉,心下微微不安,大妹口中的人該不會是——郁宸允吧!她還記得嗎?

    點點頭,東方-無聊的玩起秀髮,一圈圈將髮絲繞在纖指上,然後全部鬆開,一次又一次……

    「哪個他?」東方芸決定問清楚,如果大妹真的還對郁宸允有印象,或許該送她避避風頭,總不能真讓兩人見到面吧!

    若郁宸允是因為喜歡回來找大妹,家人雖然會生氣,卻不會阻止……問題他現在只是為了慾望而來,就絕對不能讓兩人有見面的機會,她不認為大妹還能再受到打擊。

    對姐姐的疑問呆了下,東方-鄒起臉,看來很努力在思考回想,幾分鐘後,她卻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是誰,可是我知道有一個人……姐,我有交過男朋友嗎?」

    「為什麼問我?」東方芸小心翼翼的反問。

    「因為……」東方-小臉皺得更緊了,似乎在考慮該如何表達才對,一會兒才說:「就是……我以為自己從來沒有交過男朋友,可是我老覺得曾經有人跟我很親密……有時候晚上做夢,會有一個男人抱我吻我,雖然臉上一片空白,但我知道他是誰,醒來卻忘了……」

    「那只是春夢,你也到這種年紀啦!」東方芸四兩撥千金的淡笑,伸手又揉了揉妹妹頭頂。

    「是喔……」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東方-完全相信姐姐的說法。

    對呀!如果她交過男朋友,怎麼可能忘記呢?且又怎麼可能離開她所愛的呢?她的愛情是一輩子,廝守到老的……可為什麼每次做夢,她都會流淚,會心痛?  

    「你在看這張喜帖呀!為什麼?」看到書桌上的粉紅色喜帖,東方芸順手拿過來,她還沒看過。

    喜帖上的照片,郁宸允神情淡然的摟著笑容燦爛如花的美麗新娘,俊雅端正的眉宇間,隱約露出無聊的神采。

    『『三月十五日……你的生日,他們要在那天結婚?」東方芸狐疑的蹙起眉,為何她覺得這種巧合有陰謀?

    「對呀!黎吳問我要不要去參加……奇怪了,找跟他又沒有交情,幹嗎去參加他妹妹的婚禮。」東方-揉揉脖子,一臉排斥。

    「新娘倒是很漂亮。」東方芸笑笑,將喜帖收入自己外衣的口袋。

    「可是沒有新郎。」東方-語氣中透出一點失望,杏眼直盯著姐姐放著喜帖的口袋,似乎很想討回那張喜帖,卻又說不出口。

    「你又不認識新娘,幹嗎這麼喜歡這張廢紙,還看了一個下午。」    「我只是奇怪……喜帖上怎麼一點都沒提到新郎……」東方-心虛的開口,小臉垂在胸前,無意義的玩著手指頭。 

    苦笑了下,東方芸搖搖頭,她知道自己的妹妹不是什麼好奇心強的人,對自己沒興趣的事情一點耐性也沒有,如果不是這張喜帖給她特殊的依戀,她根本不會花時間去注意有沒有新郎這件事……看來,郁宸允在東方-心中的地位還是很重,她遲早會想起郁宸允,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小-,大姐問你一件事……如果你所愛的人要娶別的女人,卻又要求你當他的情婦……你怎麼辦?」郁宸允一定會出現找東方-,她現在只擔心妹妹的答覆,也怕妹妹會承受不了。

    微微呆了下,東方-蒼白的臉更加慘白,連雙唇都失去了血色,愣愣的望著姐姐久久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東方-才嘶啞的開口:「我所愛的人要我當他的情婦嗎?他為什麼寧願娶別人也不要我?』』

    「小-,沒什麼,這只是假設性的問題,你可以不要回答的。」東方芸心疼的將妹妹摟人懷中,後悔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悶悶的搖搖頭,東方-歎口氣。「我不會當人家情婦的,他不喜歡我,我還黏著他幹嗎?我也是有尊嚴的。」

    「是啊!姐知道你的自尊心最強了……別想大多好嗎?這張喜帖姐拿去丟了,免得你忘了還有事情要做。」在妹妹白沽額上一吻,用力抱她,算是鼓勵。

    反手抱住姐姐,東方-歎氣不語,心裡還是念著那張喜帖……她沒說,其實她隱約看到新娘身邊有模糊的影子,越想看清就越模糊……她好想知道那是誰……

    ※  ※  ※  ※  ※  ※  ※  ※  ※  ※

    鈴鐺碰撞的聲音響起,表示又有客人進門了,東方輸立刻端起職業笑容,活力十足道:「歡迎光臨,先生……嗄!是你!」

    語尾最後終結在厭惡的驚呼中,她下意識以母雞護小雞的姿態擋在吧檯前,意圖遮掩裡面忙碌的纖影。

    「東方-呢?」郁宸允撣撣鐵灰色西裝上的塵埃,台灣的空氣挺糟糕的,開著敞篷車在路上飛馳的結果是換來一身飛塵,他考慮換車,不過當務之急是找到東方-——她,又躲起來了嗎?

    派黎吳來過幾次,都說見不到東方-,直覺是她不知又躲到何方去了,那個小女人嬌小的身軀裡不知哪來源源不斷的活力,脾氣爆烈,卻老是生氣盎然,體內的火焰似乎沒有熄滅的一天……他喜歡看她充滿生命力的模樣,會連帶給他好心情。

    然而,在英國那次,他頭一回見識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意外的沒有報復的快意,倒是滿心不舒服,心裡有股莫名的氣悶……他一直在思考這種情緒代表什麼,最後勉強歸納出一個結論他喜歡東方。

    既然喜歡,就沒有理由不行動,讓她來當情婦是最好的打算,既可以得到她,又不妨礙結婚,哪天對她的感覺淡了,要分開也簡單。他不認為會喜歡她多久,最多只是一時心動,因為她的純真及活力,總有一天他還是會膩的。

    他不相信任何與「感情」有關的事物,友情也好、親情也罷,最不信任的莫過於愛情。因為這些無聊的情感,讓他成為犧牲品,他怎麼可能相信?他不需要虛偽的情感,在商場上權力、決斷力才是一切,冷漠無情才是成功的不二法門。

    「誰叫我?」甜甜軟軟的聲音從東方-背後傳來,一張小臉也從她身後探出。

    微卷的秀髮在鬢邊用粉色的小髮夾固定好方便工作,細緻的五官沒有粗框眼鏡做遮蔽,完完全全展現在他眼前,向來活力十足的臉龐現在看來有一點憔悴,更增添了一股韻味。

    她,很美……他在驚艷過後滿心不是滋味,而且似乎有些奇怪。

    「東方。」郁宸允蹙丁下眉,她像是聽不出他的聲音,這不可能。

    「誰?」微微瞇起眼,東方-很努力要看清楚說話的人的長相,但不管怎麼看都是一片模糊,像是逆光的相片一般。

    狠狠皺著眉心,郁宸允滿心不是滋味,他認為她是故意裝傻,而她也確實達到了效果。 

    「黎吳來找過你幾次,都說你不在。」走到東方-身邊,俯首與東方-的視線等高,口吻淡然間帶些不悅。

    「你是黎吳的朋友嗎?他是來找過我,給了我一張喜帖,邀我去參加。」東方-還是瞇著眼努力要把眼前的男人看清楚,依然只是一片空白。

    「你不認得我?」郁宸允決定問清楚,他放下身段來看她,可不容許她因此而拿喬。

    「我應該認識你嗎?」東方-皺皺俏鼻,對陌生男子高傲的強勢口吻十分不以為然,懶得理他。

    他面無表情的俊雅面孔,現在呈現一種詭異的寧靜,感覺像是深海的水流,教人捉摸不透。

    淡色雙瞳改裡向東方-,不意外發現她在竊笑,莫名的氣悶緊緊淤塞在胸口,壓得他渾身不舒服,感覺連喘個氣都很困難。

    他清楚東方-不是說謊的科,她的情緒統統表現在臉上,她現在是真的不認識「郁宸允」這個人。這是怎麼一回事?黎吳為什麼沒有向他報告這件事?

    「她不記得我了?」語氣淡淡的問,眼眸卻如同鷹年猛禽般,凶殘的望向滿臉幸災樂禍的東方-,讓她當場收起笑容,一時笑不出來。

    嘖!嚇死人了,東方-沒興趣被人用眼神大切八塊,乖乖招供。「對,忘得一乾二淨。順便告訴你,她聽不見也看不見任何跟你有關的事情,你現在完全被她自動刪除了,死心吧!」

    眉心鎖的更緊,他沉冷的問:「何時的事情?為何沒有人告訴我?」

    「在英國的最後一天就發生了,你何必在意?反正你要結婚了。」東方-對他攤攤手,笑得很快意。

    如果現在有鏡子,東方-一定會請郁宸允欣賞一下自己的表情有多藝術,平常的冷靜淡漠消失了不說,換上的是交雜驚愕、憤怒與不可置信的複雜神情,簡直跟調色盤差不多……呵呵,這能解釋為他很在意他在二姐心中的地位噦!

    東方-的笑容令他十分不愉快,並從她黑亮有神的雙眸中,見到自己失常的表情,他不禁低聲咒罵了聲。  

    「我以為黎吳有替我轉達一件事。」他問話的口氣不像過去那樣淡淡的、高傲異常還帶點嘲諷,倒是很煩躁。

    「哪件事?當情婦的事嗎?」東方-眨眨眼,擺出一臉天真無邪問。

    輕頷首,他又望了東方-一眼,發現她根本不在童他的存在,專心忙著自己的事情,比兩人初識時還要冷漠,滿滿的不甘心幾乎淹沒他的理智。她怎麼能忘了他!她親口說愛他的不是嗎?現在卻將他忘得一乾二淨,這口氣他如何咽的下!

    「我和黎穎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他煩躁說道,眼光沒有離開東方-纖細的身影。

    「不用看了啦!」東方-乾脆把郁宸允拖到角落去,沒好氣道:「你不用再來找三姐了,她永遠不會記起你,醫生說這是選擇性失憶,除非二姐願意想起你,否則沒救的。」

    「她不願意想起我嗎?」郁宸允擰著眉心,腦海中想到的是東方-求他不要生氣,不要拋棄她的可憐表情——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將他遺忘!

    「因為二姐受傷了。」東方-瞪了下眼前的男人,這傢伙如果不是神經遲鈍的白癡,就是完全不懂感情的笨蛋,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希望二姐再攪和下去。

    「如果她不欺騙我,事情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耙梳著濃密黑髮,郁宸允煩躁的幾乎不想開口說話。

    他今天來的目的不是聽東方-訓話,他是要東方朗回到他身邊,像以前那樣,偶而跟他鬧些小脾氣,卻永遠會臣服在他的挑逗下。

    一擺手,東方-確信兩人再說下去也是沒有結果的,不如算了。「反正,現在這樣最好,我們都不希望二姐再被你傷害,一次情傷已經太多,她需要的是會疼愛她一輩子、不離不棄的男人,不是你這種玩弄感情的渾球。」

    「你的結論就是要我放棄東方-?」郁宸允突然笑了,諷刺的笑容看來像是恢復了。

    「嗯……」皺皺臉,東方-點頭,很不開心的望著地重新自信滿滿的面龐,感覺似乎有陰謀。 

    「你知道嗎?婚禮的日期是我決定的。」他斜倚在牆上,一徑瀟灑自傲,之前的煩躁懊惱倒像根本不曾存在似的。

    「是喔……幹嗎決定在二姐生日那天。」撇撇唇,她越來越覺得眼前的男人是變態,不會是想用這種事刺激二姐吧!有點幼稚。

    看透她的想法,他也不隱瞞的承認。「對,我想刺激你二姐,想看她傷心……她哭起來很美。」

    「你有病呀!沒事惹我二姐哭幹嗎!看我二姐被情所傷很好玩嗎?」東方-激動的哇哇叫,懷疑自己以前怎麼會識人不清到想將二姐推銷給他呀!

    揉揉下顆,他又望向吧檯,剛好對上東方-投過來的研究目光,好像想努力弄清楚他是什麼人……通才吃驚過度,竟然忽略了她真正的眼神,看來她也漸慚懂得隱瞞了……

    這樣一來,前景還是大有可為,首先要做的當然是讓柬方朗重新認識他,想不起來無所謂,反正他就活生生在她眼前,多的是機會互相「認識認識」,她總有一天還是會成為他的,別的男人一杯羹也別想分到。

    「很好玩,不過我現在更愛看她笑的樣子。」別有深意的瞥望東方-一眼,他淺淡卻絕對的道:「我不會放棄,東方-會是我的。」

    「你吃錯藥呀!」東方-覺得頭昏,為什麼郁宸允的態度有這麼大的轉變,她說錯了什麼激起他的鬥志嗎?「我再說一次,你要二姐當你的情婦不可能,她只會越來越排斥你,別傻了!二姐不會再相信你的甜言蜜語,死心吧!」

    聳肩一笑,郁宸允攤手。「那好,我馬上解除跟黎穎的婚約。」  

    這一下東方-是真的被嚇傻了,雙眼連同小嘴張成大大的三個圓,完全無法反應……她是不是聽錯了還是在做夢?郁宸允竟然要放棄跟「黎明集團」千金聯姻?這不可能吧!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些什麼鬼東西,黎吳說你為了跟他家聯姻,佈局了好幾年,為什麼現在卻……我真的不懂!」東方-不得不懷疑他是在開玩笑,哪有人會把天大的利益放手,只差一步就要成為曩中物了耶!

    郁宸允之前明明就寧願傷害她二姐也不放棄這樁婚姻,為什麼不到半小時內他的改變這麼大?

    「因為我膩了, 『黎明』或許可以給我利益,但沒有他們,我一樣可以從他處謀取相當的利益,雖會麻煩一點,不過有挑戰比較有趣。」似真似假的笑答,他不介意多跟東方-套交情,看的出來東方家多數意見由眼前這個小女生把關,有她的支持肯定最有用。

    眨眨眼,又眨眨眼,東方-難掩詫異。「你是說,跟黎穎結婚的事也只是你的遊戲之一!你這人……」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小女生緊緊皺著小臉,感到毛骨悚然。沒見過有人自信到這種地步的,人生對他來說真的只是一場遊戲罷了,他是個玩家,有趣就玩,想要刺激的時候就找事做,膩了就放手,全然不以為意,還逼得所有人加入他的遊戲中一同攪和……這樣的男人很危鹼,誰知道他是不是心血來潮再逗二姐一次。

    「不用想大多,這件事你已經不能阻止了。」他的微笑還是淡淡的,看不出他的真正情緒,只知道一雙淡色的眼瞳晶亮的像最猛獸。

    東方-記得這個眼神,當初他說要迫東方-時就是這樣的眼神,可以確定他這回又在玩遊戲了!

    「我不許你再傷害二姐!」東方-連忙擋在他面前,這次不能再讓他得逞了。

    而他只是微笑著望著她,渾身散發出一股魄力,壓得人無法喘息,只想躲開。

    東方-低喘了幾聲,不得已退開,小手裡已經滿是冷汗,終於明白黎吳說郁宸允「很厲害」,是怎麼回事,不是因為他像帝王,而是他能洞察人心,該放的就放,想要的就去追求,一點也不遲疑,更沒有人心的柔軟……他冷酷,鄙視所有人情,所以沒有人能阻止他……

    走到東方-面前,郁宸允低柔道:「你還是看不清楚我是誰嗎?」

    驀然一驚;東方-拿不住手中的瓷杯,杯子掉落在地上碎成片片,她呆然望著地上的碎片,一眼也不看郁宸允,一徑沉默。

    不知道為何,她下意識告訴自己不能再抬頭看他,不能理會眼前的男人,要不然會傷心……但,為什麼?她明明不認得眼前的男人,為何畏懼他和想念他的心情一樣強烈?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看我也無所謂,我會再來的,請多多指教。」郁宸允並不介意她的無視,逕自笑道。

    「你來幹嗎呀!」東方-還是敵不過想見他的渴望,抬起了頭。

    邪佞一笑,他傾身勾起她的臉蛋,俯首吻上她的唇。

    「我來追求你呀!」語畢,他轉身離開。

    東方-愣愣目送他遠去,小手捂在唇上……那個物不帶任何慾望,只是單純的唇與唇相互貼合,卻讓她莫名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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