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end。jackson
(格林-道格森-傑克遜)著 星河譯
木筏始終沒能擺脫被巨浪打碎的威脅。我把自己捆在上面,蜷縮著聆聽那振聾發聵的濤聲,同時祈禱沒頂之災不要降臨。
持續了數日的風暴把粘稠的海水激濺到我的身上,它肯定腐蝕了我的眼睛,我感到眼前的世界正在日益變得模糊不清。先期殖民者施普托普拉斯曾忠告我不要在海上停留時間太長,並經常提到應該盡快搞清這成分復雜的海水。而搖擺的木筏同樣也威脅著我在海裡的朋友,但她們卻甘願冒險陪伴在我的身邊。她們酷似我地球故鄉的海豚,不過在這裡她們被稱為海神。
迄今為止我已在這裡逗留了五天,事實上簡直可以說我一直是在葡萄酒海洋裡游泳。我四肢無力,衣衫襤褸,未來對我來說又深不可測。我再一次捫心自問:究竟應該如何做一個航船的船長?以往的貿易活動從未置我於如此險惡的境地。
施普托普拉斯那親切而又充滿信心的音容笑貌又浮現在我的眼前,它鼓勵著我藐視任何危險,我們都認為這只不過是一次短暫而有益的歷險,盡管目的地有可能是地獄。
“為財富而冒險是值得的。”想當初施普托普拉斯這樣對我說道。的確,琥珀球價當如此。基於我與施普托普拉斯在一周之內迅速建立的友誼,使他在一次晚餐上告訴我應該如何與航船打交道。“海王會信任一個乘坐海神所拉木筏的人。當三只海神拉著一個松散簡陋的木排到來時他們就會大喊:‘這是屬於海的人!’”說著這個魁梧的人猛然間拍案大笑,我的酒被震翻並灑了一桌子。
他女兒在忙著擦桌子時仍沒忘對我莞爾一笑,那散發著馨香的豐滿胸乳給我留下了強烈的印象。毋庸置疑,瑪麗婭對我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因而在當晚她為我安排了一次完整的消魂旅程。只要一回想起她那溫柔的甜吻我就禁不住呼吸急促,與她相處深感良宵苦短。
很顯然,有魔法的琥珀球必將給我帶來無窮的財富。
莫非我真象個傻瓜一樣相信這種說法?
施普托普拉斯對我說,“城裡人會以任何方式去海裡,但決不會乘坐那艘我用木頭和陶瓷制造出來的三層航船!”這個自豪的船長大笑著拍拍自己的胸膛,同時也驕傲地拍拍我的背。
可我為什麼仍會感到非常安全呢?
這時一只海神躍出水面,並在她被動蕩的海浪打落之前與我竊竊低語,她與其他海神對我都厚愛有加。當初施普托普拉斯交給我三只海神,但其中一只被一只惡鳥害死了。當時天正放晴,那只羽毛濃密的飛禽襲擊了我,而我在用魚叉與它搏斗時則被它的利爪抓傷了手。那三只海神試圖趕走它,但這個凶惡殘忍的家伙卻用它那鐵鉤般的利爪把一只海神抓上了天空,並用它可惡的如鉤鳥嘴撕碎了這可憐的生靈。
我怒吼著舉起魚叉刺向鳥眼,以阻止它進一步發動襲擊。它尖叫起來,血從傷口中流出並滴向海面。我又將魚叉重重地刺進它的體內,它滴著血慘叫著跌落下去。
剩下的兩只海神繼續如影隨形地陪伴著我,她們的第三個伙伴已經永駐海底世界,只留下我們三個黯然神傷。
海神每天都對我述說不停,但我卻不懂她們那口哨般的動聽語言。看著她們溫和而憂傷的眼睛,我只能盡量用各種方式與之交流。自從她們的朋友死後,我們之間的關系更進了一層。
一只海神的聲音比另一只高些,她那棕色的眼睛始終眨個不停。而另一只海神的眼睛則是藍色的。當我盡量回答她們的話時,從對方的眼神裡我相信她們能夠理解我的意思。
這些溫柔而有力的生靈將把我拖向那不知名的遠方。
我的手指!我幾乎不能再活動我的手指了,它們好象粘連在了一起,僵硬得不能活動。我的衣服全漂走了,只留下一雙已經開裂的鞋。
我在海上的境遇每況愈下。我的肺部受了重傷,因而呼吸沉重,四肢也開始不聽使喚。如果我的手指和眼睛再失去了它們的功能,那麼木筏將失去控制,我的事業和生命也將到此為止。
只有那有魔力的琥珀球能夠治愈我。
我所探尋的財寶將使基因的遺傳由電化學來控制,但人們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而它只在航船上才有。
或許航船上人捕捉鯨類就象幾個世紀以前我們在地球上所做的一樣,然而在這顆星球上卻沒有環境保護主義者提醒人們他們過去所犯的錯誤。船員們保守著他們的秘密從不示人。
但他們一但看到這個屬於海的人和他的海神,他們就會治愈他並與之親密交往。
但願如此。
我的生命將取決於我所幻想和相信的傳說。
施普托普拉斯告訴我應該信賴海神的能力,他認為她們有自己的思想和技術,而且一定能夠找到三層航船。
當晚我的睡眠時斷時續,我溫柔的朋友一定是舔了我的傷口,並用自己的乳汁喂養了我。
暴風雨過去了,海洋日趨平靜,溫暖的陽光灑瀉在我的身上。海神們激動起來,她們拉著我的木筏以最快的速度飛速前進。
我疲倦地抬起頭來,海洋的喧囂使我激動不已,我過於陶醉因而很難解開在風暴時捆住身體的繩索。
這時從暴風雨紛亂的深處飛來一只模糊不清的生物,延展細長的卷須從三十米開外的身體中伸展過來,這巨大的生物使我想起了從深海中冒出的魷魚。
它張開半透明的第二層眼皮蹬著我。
水變得發白了並開始冒泡,好象有什麼東西使不安分的生物稍微安靜了些,它盡可能地沉下水面。我發現它的捕食方式是用懶洋洋的觸須擊打水面,同時不顧我英勇朋友的攔截向木筏伸了過來。觸角襲擊了我的身體,我已經沒時間解開我身上的繩索了。我縮回身子等待著噩運發生。
我的顧慮隨著我的朋友改變了方向而消失,觸角僅僅擦過了我的頭,不過當觸角滑過的那一剎那木筏在水中搖擺不定。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在黑暗到來前的閃光中我昏厥了過去……
在夢中我駕駛著滑翔機上漂浮翱翔。樹木田野飛逝而過,當我抓住熾熱的滑翔機齒輪時,看到下面是車輛飛馳的公路。滑翔機開始還缺乏向上的推力,但接著便越來越快。我自始至終凝視著模糊不清的地平線,
樹木和地面在我身邊飛掠閃過,我試圖抓住一塊巖石,但它卻驟然跌落進數百米深的海底。控制系統堵塞住了,我敲打著它,但是毫無反應。伴隨著我跳向玻璃般堅硬的水面,那裡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哀鳴。
突然背景變幻,滑翔機消失了,我漂浮著在水中遨游不止。
我看到眼前有兩只海豚,它們嘻鬧著召喚我前往,我們並肩游動並交錯前進。我抓住其中一只的鰭,這只瓶鼻海豚則把我推向我渴望的水域深處。我由於害怕想止步不前,但它們卻繼續推著我前進。我看到前方有一束亮光,而它們則把我往下推到光線越來越亮的地方。光暈是金黃色的,緊接著又出現一個閃耀的藍色光環。
金碧輝煌!
巨大的螺旋狀金銀結構出現了。這是一座水下城市,是它們的都市和居所。我們緩慢地穿過迷宮般的建築,從一邊水平游入,又從另一邊徐徐鑽出,仿佛嬉戲於我童年時代莊嚴的夢中廣場。若隱若幻的和聲充溢我的心房並使我陶醉不已,使我墜入進這些捕捉者愛的旋渦。
尤其令人驚奇的是這兩只海豚竟然變成了一黑一白兩名女性。她們褪去我的衣衫,輕吻我的雙唇。我順從地聽憑她們擺布,恍忽間感覺到一抹柔唇移向我的前胸和手臂,另一個則吻舔著我的腹部,緩慢下移並接近了我的神經中樞。
我已經學會了海神那口哨般的歌聲,它們的語音成了我睡眠中最初的喚醒鈴聲。最重要的是當你堅信你的牙齒會融化時你就一定能夠面對畏懼。
海洋麻醉了我的神經,我的大腦需要休息,但是眼前的形象模糊了,夢幻結束了,這個可愛的夢境飛逝而去。
我的手指幾乎不聽使喚以解開束縛我的繩索,我從自己裸露的膝蓋上方凝望著海洋。海神牽引著我的船繼續向前進發。
我到達了一片巨大的馬尾藻海域。這裡不似地球一樣到處都是擱淺的船只,而海洋生物們則需要小心地穿過這些陷阱。
我疲乏地坐在那裡,剛才戰斗時留下的傷口已經感染。我發燒了,但希望自己能很快得救。作為一名宇宙飛船船長我希望能死在太空。
這一想法實在使我黯然神傷,我的回憶把我帶回施普托普拉斯的女兒瑪麗婭的身邊,那美麗的黑眸和熾烈的熱吻至今使我熱血沸騰。她所希望擁有的恰恰是我所不具備的地位和金錢,這就是我之所以下決心接受這找尋航船這一挑戰的原因。這次海洋旅行的冒險經歷會使她低下那高傲的頭。如果我能洞悉琥珀球的秘密,我將變得比我所夢想的還要富有,但更大的可能是我將死去而她卻永遠一無所知。
然而不知是什麼緣故,這一目的看起來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它在我的心中顯得無足輕重。
我蜷縮在木筏上,希望能有幾件毛衣蓋住我,當我發現這就是我最大的願望時我禁不住潸然淚下。
海洋溫和地波動著,搖晃著木筏催我入睡。如果有什麼麻煩的話我的伙伴會警告我。
我突然驚醒過來,木筏猛烈地抖動並發出嘩嘩響聲,仿佛它已飛入空中。
海神不顧她們的傷痛瘋狂地游動,同時繞著船發出她們奇怪的叫聲。
這時我看見了那只滿身被覆著毛發的長方形巨獸,這可惡而笨拙的動物撲到我上方的空中,從它的鼻孔裡呼出一陣喧騰的汽浪並形成一團霧靄。
危險的海域已經到了,我屏住呼吸,雙手牢牢抓住木筏的一側。我擔心那細微的沙沙聲將把我撞翻並投進深不可測的海底。
那只毛絨絨的巨獸終於劃動著巨鰭沉入水下,木筏周圍水域的汩汩氣泡中依舊殘留著它的痕跡,海神安靜下來並回到她們的套中。
腎上腺素漸漸停止了在我血管中的傳遞。
行程已過半。
我們應該試圖跟上航船呢,還是前往海神所引導的我們注定要去的地方?
問題不斷湧現。
我詛咒你,施普托普拉斯!
幾個小時後我們來到了一個既象芙蓉又象雛菊或者其他什麼花的田野,看起來仿佛是很久以前我在美術館裡觀賞過的一幅風景畫。
莫非我已經神智不清了嗎?
成千上萬的傘狀魚在向上游動,五花八門,各式各樣。那些藍色的與人手一般大小,而桔黃色的那些則大得能吞噬一個人。
每一個長著帶刺觸手的魚都糾纏著隱藏在水下。
我的朋友沒有帶錯路嗎?她們的眼裡似乎充滿了危險。她們相信自己以前來過這裡,從她們的體態語言和口哨聲中哪能找出半點危險的跡象?
我轉動著頭部,放松著脖頸,它們都已恢復如初了。然而只有手依然如故!
我的手看起來怎麼如此偏平?我的視線太模糊了,以至於難以看清。
為了把木筏清理干淨,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但自己卻感到非常滿意。
海神用乳汁喂養著我,我貪婪地吸吮著她的乳汁。隨後她便悄然離開木筏。我非常感激這些食品,她們的溫柔照顧幾乎使我心醉。
我實在無法再堅持下去了,四肢象被粘在身上以致使我癱瘓。我雙眼模糊,估計牙齒也正在融化。
我已經沒有過多的奢望了,我似乎又回到了人世間。這個星球的海洋折服了我的激情,對我來說現在連瑪麗婭都無所謂了。
入夜,我聽到激蕩的浪花正撞擊著巨大的航船,陶制的船身迅速劈開水面。
三層航船!它正對著我的木筏前進!
可他們要殺死海神!我試圖大喊,但我的喉嚨卻象堵住了一樣,只有一聲低低的哨聲被傾吐出來。我只能躺著不動,希望船上的人看到我後便停下船來。
但是他們沒有停!施普托普拉斯制造的巨大三層航船把我的木筏撞成了碎片,將我赤身裸體地拋向空中,我細微的聲音根本不可能被人聽到。
當我落下時被我的兩個伙伴接住了。
我落入水中,發現自己居然能夠聽懂她們的語言,我的眼睛也能清楚地看到這個神奇的海洋。
我那兩個美麗的朋友解釋說船員正在試圖從她們身上獲得琥珀球。
“你所謂運氣將是我們的死亡,我們就是琥珀球的來源。”她們說。
和諧悅耳魔幻的音樂充溢著我的腦海,海神對我使用了她們最好的醫療方法。我很驚愕,人類居然要消滅這些生靈。
她們治療我的傷口並使我成為她們中的一員。
我掙扎著露出水面並停留在空氣裡,我想叫人們停下來。我的新身體想要冒出水面實在是輕而易舉,我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跳離水面。
“回來!”我的伙伴大聲警告道,“危險!”
槍聲從我耳邊尖厲地呼嘯劃過。
殖民者的三層航船還跟在我們後面,人們在追趕我們三個。海神的迅速反應使我驚訝不已,我們跳入水中並繞著航船游動起來。我們不停地做著這一冒險的游戲,直到魚叉和巨網被拋向水面。
現在,我們三個海神向海洋深處徐徐游去,那裡有溫暖的藏青色、天藍色以及金黃色燈光。那就是等待著我們的家,一個嶄新明快的富庶世界。
海神的世界擁抱了我。
“歡迎你!”藍眼睛的那只說。
而棕色眼睛的那只則懸浮在我的面前:
“這裡有許多東西供我們分享。讓我們一起學習、生活和相愛吧。”
——原載《科技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