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接近梅園,正想進去找古灝的陸祥雲,卻被圍牆邊一棵大樹上的紅色身影吸引住,他緩緩踱到樹下,揚著頭朝上一看。
這寶貝丫頭又在做什麼?
他好奇的看著小寅吃力的爬樹,怎麼平常看她挺伶俐的,爬起樹來卻笨手笨腳,遜色得緊?見她好不容易爬上一小段,卻又笨拙的滑下一大截,他實在看不過去了。
「小寅,照你這種速度,恐怕明天你還爬不上去。」
「祥雲哥?」古小寅眸子一亮,雙手緊攀著樹幹,往下一望。「噓,小聲點,趕緊幫幫我啊。」
陸祥雲笑了笑,輕鬆的往上一躍,伸手攬住她的身子,又往上一帶。「夠了嗎?」
「再上去一點。」嘻,有個功夫高強的未婚夫還真不錯,比梯子還好用呢!
這丫頭真是太頑皮了。他歎口氣,選了一根粗壯的樹枝,往上又躍了一尺,才輕巧的落下來。「你在做什麼?」
「看戲啊。」古小寅笑著拉他坐下來。「當然得選一個視線清楚的位置嘛!」這可是她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的既高又大的樹。
「看戲?」陸祥雲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見到碧竹亭內的那三人,興趣立即被挑了起來,當下凝神傾聽。
唉,看來他真被小寅教壞了。
眼見凌倩兒一雙情意流轉的盈盈美目不時飄向古-,綠蝶臉色就越來越難看,心中不住的咒罵自己,竟然會笨得失去冷靜,誤中古灝的激將法。
下棋也就罷了,居然還得忍受他們兩人的眉目傳情,濃情蜜意!一盤棋下了快半個時辰,棋盤上的棋子用十根手指都數得出來,這自然是因為凌倩兒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半的心思都花在古灝身上了。即使綠蝶心中的怒火已經沸騰到了最高點,她仍強迫自己無動於衷的坐著,她驕傲的自尊不允許自己落荒而逃。
「你實在不需要浪費時間在這裡監督。」綠蝶冷冷的開口,內心再次詛咒他。
古灝挑起俊眉,黑眸閃過一絲難察的笑意,意有所指酌道:「美人相伴,怎麼能說是浪費時間?」
露骨的情話讓凌倩兒羞澀的低下頭,含情帶怯的麗顏更添三分嬌媚,綠蝶看在眼裡,霎時冷怒了容顏。
她幹嘛要在這裡受這份鳥氣?「既然如此,我不妨礙你們。」
話一出口,綠蝶氣得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霍然起身離開,腳才踏出一步,就被古灝抓住手臂。
他掌心的熱氣透過薄薄的絲衫,灼痛了她的肌膚,她下意識的一縮,他卻握得更緊,惹得她惱怒的瞪視他。
「這可不行。」她走了,不就沒戲唱了?古灝犀利的眸光閃著戲謔的光芒。「我和倩兒孤男寡女獨處,會招人非議,我可不能破壞她的清譽。」
是,倩兒是名門閨秀,獨處一下都不可以,那麼他當她是什麼?煙花女子嗎?所以根本就沒有名譽可言。
凌倩兒錯愕的看著針鋒相對的兩人,她頭一回看見古大哥尖銳的措辭,而他們之間濃濃的火藥味,恐怕幾里外都能感受得到,若說他們倆沒有什麼,她是不相信的。
「古大哥,快放開綠蝶姑娘啊,你弄痛她了。」凌倩兒壓下心中的猜忌,軟聲的提醒。
古灝神色自若的鬆開手,淡笑的臉上沒有半分歉意。「我猜綠蝶『姑娘』的穿著,老是讓我忘了該有的禮儀。」
她真想打得他滿地找牙!
「我猜你的『衝動』,顯然不比你的『禮儀』來得健忘!」綠蝶咬牙切齒的迸出聲來。
她露骨的暗示讓凌倩兒驚駭的倒抽口氣,她來回望著彼此瞪視到有些渾然忘我的兩人,驀地明白了。這些天來古大哥突如其來的慇勤體貼,原來只是在利用她……
古小寅百思不解的遙望戰情,瞧倩兒那副嬌羞帶怯的沉醉模樣,心下感到十分作嘔。「祥雲哥,你不是說哥哥喜歡綠蝶姊?怎麼又會對倩兒那麼慇勤體貼?」
縱使郎有情,妹有意,但兩顆又倔又硬的頑石,可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歡喜送作堆的,弄不好的話,還會來個玉石俱焚呢!
陸祥雲帶著三分無奈,七分笑意,回道:「綠蝶姑娘可不是尋常女子,想擒獲她的芳心,就得使用非常『戰略』,明白嗎?」
「『戰略』?談情說愛又不是在打戰,要什麼戰略這麼複雜。」
「傻瓜,情愛談何容易?有些人的愛情簡直比打戰還要慘烈,非得鬥得天昏地暗,傷痕纍纍不可,唉!大人的事,小孩子還是不要懂太多。」陸祥雲意味深長的笑道。
古小寅偏著腦袋思索了半天還是似懂非懂。「祥雲哥,你說綠蝶姊喜歡哥哥嗎?」
「愛之深,恨之切啊。』
「是嗎?」在她看來,他們還比較像是「相看兩厭惡」。古小寅懷疑的盯著他,「那你怎麼都不氣我,不罵我?」敢情是不……喜歡她了?
陸祥雲低下頭看她,俊眸深情款款,他聲音粗嗄的道:「小寅這麼可愛,我哪捨得罵啊,小傻瓜!」
她沒由來的突然臉紅了,他深沉的目光似乎……呃……那個……咦,怎麼她心跳亂了拍子?古小寅心驚的摸了摸額頭。哎呀,不好,不會是發燒了吧,怎麼額頭燙燙的?剛剛明明還好好的啊!
陸祥雲看在眼裡,笑在心裡,看來黃毛丫頭似乎開竅了,居然害羞了呢!
「怎麼了,小寅?」他明知故問。
「祥雲哥,我好像生病了。」古小寅困惑不已的神情實在令人發噱。
「我看看……」他伸手捧住她的小臉,將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忍住已到嘴邊的笑意,認真道:「嗯,好像是滿熱的。」
是啊,越來越熱了,怎麼他一靠過來,額頭又突然加溫了幾度?他倆的鼻尖對著鼻尖,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的看祥雲哥。這霎時領悟到的親密,讓她慌亂的拍掉他的手,身子往後傾,距離一拉,好像就好一些了。
怎麼這麼奇怪,從來沒有這樣過啊?她秀眉微蹙,不信邪的又傾身往前,近到幾乎貼在他臉上。而一接觸到他溫熱的氣息,她好像又……
古小寅急急往後傾,結果用力過猛,身子一個不穩,她驚呼一聲的往下掉,還好陸祥雲及時伸手攬住她,將她往上一帶,安然無恙的坐回樹枝上。
好險!嚇得他魂都飛了。陸祥雲有驚無險的吁了一口氣。「小寅,別這麼毛毛躁躁,剛剛又是怎麼回事?」
「我……我……」古小寅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副驚疑不定的模樣。「我突然發覺自己對你過敏了,祥雲哥。」
「過敏?」
「是啊!」她慌張的點頭。「你一靠近我,我就呼吸不順暢,頭也發熱,一定是得了什麼不知名的怪病。」一看他又靠過來,她連忙揮手搖頭。「你不要過來,離我遠一點啊!」
那怎麼可以?他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她「過敏」呢!
老遠就傳來一陣砸東西的聲響,婉兒加快腳步,一推開門,迎面便飛來一隻磁壺,還好她閃得快,磁壺咻的一聲飛出門外,砸碎在地上。她撫著心口,望著滿室的凌亂,能砸的大概都被砸了。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氣成這樣?」婉兒小心的閃過地上的碎屑。
「還不是那綠眼金髮的妖女!男不男,女不女,架子還真不小。氣死我了!古大哥擺明了拿我來激她。」凌倩兒頭髮散亂,氣呼呼的咒罵。
「原來是這事。」婉兒瞭解的鬆了一口氣。「別氣了,氣壞身子可划不來。」她將凌倩兒扶到梳妝台前坐下,靈巧的解開她的髮辮,拿起木梳,為她梳理烏亮的秀髮。她細心的束了一個雙鬟髻,插上一隻鑲花墜珠銀簪後,將銅鏡遞給凌倩兒,「這樣好嗎?小姐。」
「嗯。」凌倩兒僵著臉左右轉了轉頭,看著鏡中娉婷秀麗的容姿。
「小姐天生麗質,蘭質慧心,那妖女怎麼跟小姐比?」
這番讚美有效的安撫了凌倩兒的情緒,但婉兒接下來的話又燃起她滿腔的怒火。
「我說一定是那妖女用了什麼邪術,將莊王給迷惑住了,再這樣下去,只怕莊主真要被妖女搶走了。」
凌倩兒猛然放下銅鏡,怒斥道:「那種粗俗不堪的異邦女子,憑她也配?」
「小姐,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擺在眼前的,已經有個紀岑語阻斷了你當正室的機會,可別又來個女人和你搶偏房的位子,還是小心點好。」
自從見了古大哥後,她整顆心早就繫在他身上,撇開他冷峻英挺的相貌不談,古大哥尊貴的氣度和卓爾不凡的風範,都足以令她傾心相許。
她花了幾年的時間,守在那個孤僻挑剔,又難伺候的老太婆身邊,極力的迎合討好,為的不就是這個?凌倩兒憤恨的瞇起眼,她絕不容許自己多年的心血就這麼白費了。
「昨天的情形你都看到了?」古灝合上書本,抬頭問道。
「是啊,想不到你戲演得倒好。」陸祥雲微笑的執起茶杯,啜了口上好烏籠茶。「不過,可得小心玩過了頭,反而將事情弄擰了。」
「弄擰?」古灝似笑非笑的挑起眉。「我可不以為還有什麼會比我們現在僵冷的氣氛更糟糕,拿倩兒激怒她,起碼還可以證明她在乎。」
「或許吧!」陸祥雲不予置評的皺起眉。「那倩兒姑娘呢?你有沒想過你這麼做,可能會誤導了倩兒?她對你……」
古灝略顯不耐的揮手,「你太多心了。倩兒就像妹妹一樣,她對我向來也只有兄長--」門板一陣急切的叩門聲打斷他的話。
「不好了,莊主。」來不及等到開門,李伯慌張的聲音已經嚷了出來。「門外來了一大批差爺,將府外圍了起來,說什麼咱們這裡窩藏海盜,張捕頭此刻己在前廳等著莊主。」
「有這等事?」古灝臉色一沉,和陸祥雲迅速交換一眼後,就出門隨著李伯匆匆而去。
他一進廳內,張捕頭立即起身,抱拳相迎。「古莊主。」
「張捕頭。」
回禮後,兩人一同坐了下來,古灝目光掃過兩旁的捕快。
「不知張捕頭有何指教?」
張捕頭神色有些為難,遲疑了幾秒鐘才開口,「是這樣的,今早衙門裡接到密告,說梅家莊藏匿欽犯蒼鷹,知府大人自然相信以古公子的為人,絕不可能做出觸犯法令的事。可是這件事茲事體大,實在情非得已,不得不查辦,冒犯之處,還請古公子見諒。」
話是說得客氣漂亮,但說穿了就是先禮後兵,擺明了要搜府。「這麼說來,張捕頭是非搜不可?」古灝沉聲問道,平靜的臉上讀不出一絲情緒。
「小人實是奉命行事,還請古莊主原諒。」
古灝環視了廳內的眾人,淡淡的說:「張捕頭不必客氣,古灝自然明白,李伯。」
「是,少爺。」蓄著山羊鬍的李伯應道。
「帶官爺們一院一院的搜查,千萬不要漏了一個地方,明白嗎?」
「是。官爺請眼小人來。」
「謝謝古莊主成全。」張捕頭朝手下點了點頭,再次以眼神暗示他們千萬別漏搜了。
古灝伸手端起茶,輕啜了一口。「有件事,在下想請教張捕頭。」
「請教不敢當。」張捕頭轉念一想,立即明白他想問的事。「古莊主是想知道密告的人?」
見古灝點頭,他接著道:「只可惜這件事在下恐怕幫不了忙,因為密告的是一封信,今早衙差在門堂外發現的。」
「原來如此,那麼這封信可否借在下一瞧?」
「這自然。」
張捕頭自懷裡掏出一封信準備遞過去,正巧一旁的丫鬟端起茶壺準備添茶,被他手臂這麼一碰撞,原本穩穩拿在手上的茶壺竟整個翻倒了。
古灝迅速的搶過信,可潑灑出的茶水依然濺濕了信紙一角,熱水很快的將墨水暈散開,雖然還看得出字體,但想要辨別字跡是萬萬不成了。
肇事的丫鬟見古灝一臉陰怒,不禁嚇得臉色慘白,雙膝一軟的跪了下來。
「對……對不起,莊主,我不是故意的,我……」婉兒惶恐不已的連聲道歉,害怕的眼淚急急掉了下來。「莊主饒命。」
「這……」張捕頭錯愕的來回看著古灝和她,這丫鬟雖然魯莽,卻也是無心之過。「古莊主,實在是在下不小心,沒注意到她正在倒茶水。」
古灝沉著臉,緩緩收起信紙,交還給張捕頭。「還不謝過張捕頭替你求情?」
「是,婉兒謝過張捕頭。」婉兒連忙磕頭道謝。
「下去!」古灝沉喝一聲。
婉兒如獲大赦,一刻也不敢多留的離開。一出了門,她才暗暗的鬆口氣,隨即轉個彎,快步灼朝格園奔去。
一個時辰後,官差們無功而返。
「捕頭,整個莊院我們都仔細搜查過了,沒有發現蒼鷹的影子。」
張捕頭似乎對這個結果感到鬆口氣,說真的,他並不想開罪傲月山莊。他當下客氣的作揖道歉,「謝謝古公子的配合,回去後我會稟朋知府大人,想是整個事件純粹有人故意假報消息,誣陷古莊主,打擾之處還請海涵,在下這就告退。」
官差才離開,陸祥雲就走進廳來,開口道:「綠蝶姑娘此刻恐怕恨不得將你生吞活剝。」
古灝聞言皺起眉。「又怎麼了?」
陸祥雲一副忍俊不住。「我原本還傷腦筋要將她藏在哪裡,正巧在她房裡遇見小寅,虧她靈機一勁,居然想到將綠蝶扮回女裝,她當然是抵死不從的破口大罵,我只好點了她的穴,找來了幾個丫鬟。你就沒瞧見小寅興致盎然的在綠蝶姑娘身上大動手腳,總算……喂,我話還沒說完啊!」
看著像一陣風捲出去的古灝,陸祥雲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要是換成他,就不會這麼心急的趕去送死了。
她要殺了他!
綠蝶的目光明顯的透露出這樣的訊息,不過古灝不在乎,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她想以目光殺人了。
即使是在盛怒之中,她依然美得令人屏息,美得奪人魂魄……
兩道柔中帶俏,俏中帶剛的眉,熠熠閃耀的綠瞳,秀挺中帶點傲氣的鼻樑,一張嫣紅如櫻花般嬌媚誘人的紅唇,濃淡適度的彩妝掩去了她幾分英氣,增添了幾許柔美,就像出自名家手中最完美的曠世精品。
從未見過她全然女性裝扮的古灝,整個人就像被定住似的,怎麼也無法移開視線。
他直勾勾、赤裸裸的眼神,瞧得綠蝶一肚子的怒火奇異的散去,心跳也以空前的速度鼓動著。
又來了!每次他們兩人一對上眼,其他人就好像成了透明人。
「哥……」古小寅拉拉古灝的衣袖,企圖拉回他的注意力。「哥,綠蝶姊是不是美極了?」
「什麼?」古灝屏住氣息直到胸口一陣窒悶,才驚覺到自己的失神,他低下頭,瞧見小寅一臉等著人讚美的得意神態。「嗯,你做得很好,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怎麼這樣?過河拆橋嘛:」古小寅老大不高興的噘嘴低嚷道。「人家屁股都還沒坐熱,又來趕人,簡直存心和我過不去嘛。」
不過那兩個人都忙著蹬視對方,沒空理會她臨走前的嘟囔。
「--好美。」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古灝粗嗄沙啞的開口,嗓音含著一種令她揪心的溫柔。
綠蝶的腦子霎時因他的讚美而亂烘烘,她慌亂的別開視線。「別這樣看著我!」微顫的聲音帶著難掩的恐懼。
古灝伸手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直視自己,他手指有若愛撫似的輕輕摩挲她的肌膚,輕聲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她不知道怎麼對抗他深情的凝睇!綠蝶在心中狂亂的尖叫。他不可能真的喜歡她,這只是他的詭計,想利用她的感情套出口供,是的,這一切都只是為了紀岑語。
這個想法令她心如刀剮。綠蝶吸口氣,冷漠的語氣清晰而堅定,「因為我痛恨你的注視,你令我感到噁心,我甚至無法忍受和你同在一個屋簷下!」
他幾乎要相信她所說的。
經過一陣窒人的沉默,古灝帶著一絲憂鬱的神情鬆開手。「蝶兒,你想自欺欺人多久?一輩子嗎?無論你多麼努力想說服我你真的恨我,最終……你仍無法逃開自己的心。」
綠蝶聞言如遭電殛,臉色倏地慘白,她知道從她第一次見到他起,她就逃不開了。
她無力的閉上雙眼。「你到底打算囚禁我到什麼時候?」
「那得看你什麼時候願意說出紀岑語的下落。」
要是她一輩子說不出來,他就打算留她一輩子嗎?
「我說過我不知道!」
她的回答讓他鬆了一口氣,每次他都很害怕她會屈服的說出紀岑語的下落,他寧可就這麼永遠的囚禁她。
「那麼你就只好留在這裡。」古灝不慍不火的回道,聲音帶著一絲難察的輕快。
「你……」
夜涼如水,皎月也透著一絲清冷,佇立在梅林內的一抹修長身影,顯得孤單蕭瑟。
古灝望著天上的明月,無聲的歎息著,他該拿她怎麼辦?
這些日子來,他不斷的反覆問自己,為了她,自己不但違背一貫的原則,更背負了私藏欽犯的罪名,危害傲月山莊向來清正的聲譽。他苦澀的扯扯嘴角,綠蝶是天底下最頑固,最倔強又最冷酷的女人;她因慾望而燃燒的熱情,能迅速的熄滅轉冷,上一分鐘熱情的回應他,下一分鐘卻又恨他入骨。
「想什麼?這麼晚還不睡?」陸祥雲無聲的來到古灝身後。
古灝轉過身時,神色已恢復慣有的冷靜。「沒事。」
才怪!陸祥雲的眼光若有所思的飄向儷園,明明為情所苦,還死不承認。「放了她吧!何苦這麼彼此折磨?」
古灝的黑眸驀地閃過一絲痛楚,他瘖啞的歎道:「我以為你會明白。」
「我是明白,但你打算怎麼處置她?娶她?還是就這麼囚禁她一輩子?」陸祥雲同情的歎口氣。「你別忘了她是蒼鷹,一個海盜頭子,你要怎麼娶她?堂堂一個名門正派的莊主,娶一個朝延下令捉拿的欽犯,要是這件事讓老太君知道了,她會怎麼樣?」
古灝彷彿充耳不聞,面無表情的瞪著他,陸祥雲兩手一攤,聰明的轉移話題。
「你想那封信是怎麼回事?是我們回來時走漏了風聲,還是宅子裡出了內奸?」
「如果走漏風聲,官府不會等到現在才來捉人,看來府裡是出了內奸。」古灝眉頭深鎖,簡單的回道。
西城外的馬鬼山傳聞鬼魂出沒,砍柴的樵夫們一個接一個的失蹤,使得一進此山就有人無出,以至於近幾年來馬鬼山早已人煙絕寥,再也無人敢擅入。除了路過此地的外地人,不知此山之名而闖入林內,大半也是橫屍荒山野地;至於一些幸運的少數人能逃過一劫,只因為他們沒有誤闖石寨範圍,所以得以保住小命。
石寨建於兩年前,建造的人之所以選在馬鬼山,自然是看中鬼魂的傳說,藉以保護石寨的隱密性。石寨前方是一座用木材搭建,便於眺望遠處動靜的高塔,其餘建築多以石塊打造而成,雖然簡陋卻十分堅固。
是日晌午,石寨後山頭的曠地上,一名健碩的男子打著赤膊,強壯勻稱的肌肉在烈日的照射下,泛著無數汗水。他目不斜視,專注的遙望著遠處的大樹,然後舉起弓箭,拉滿弓,一雙帶著野性的銳利眸子對準目標,毫不遲疑的射出箭,咻的一聲,正中目標。
他就像荒野上一匹隨時準備爭鬥的狼,臉上明淨的線條帶有一種野蠻的力量,方正的下頷顯示著堅定和勇氣,一條由左側臉頰延伸至喉嚨,直達胸口的巨大刀疤,令人望而生畏。
這時,他身後一名黑衣男子無聲的接近。
「主人有令,下一步行動開始。」這道陰冷、尖細的聲音聽來令人極不舒服。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射出手中最後一支箭。他沒有多看那人一眼,轉身朝寨內左側走去,門外的兩名守衛接到他的目光後退立一旁,他逕自推門而入。
望著屋內的女子,一向冷酷酌眸子驀地轉柔。
他知道自己沒有權利碰她,因為她早已屬於別人,但他卻放縱的任自己攫取她的溫柔。
垂首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執意的沉默著。他藏起眸中的情意,將弓箭放在桌上,筆直的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下顎,強迫的抬起她的頭。
他的手緩緩的下移到她雪白的頸項,這樣細緻、纖弱的頸子,只要兩隻手指一用力就可以輕易地捏碎,實在無助的惹人憐惜,而這種陌生的情感令他覺得害怕。
從不知情為何物的他,心中有的只是殘暴的血腥和鬥爭,如今卻為了她,牽繞起綿綿情絲……
吸引他的是她強自忍淚的嬌顏,還是那雙柔美的盈盈秋眸?是她的淚水軟化了他的意志,還是她的溫柔撫化了他心中的暴戾?
g住頸子的手不覺加重力量,感到指下她脈搏迅速的躍動,她的臉因壓力逐漸漲紅,但她仍然沒有作聲,只是平靜的望著他,他發覺自己竟無法對視那雙眼眸太久,遂放開她,後退一步。
「你明天就可以走了。」他不帶感情的道。
走?「我爹付贖金了?」她的問題只換來他冷淡的沉默,驀地,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和失望,難道……「你終究還是要殺我?」
「如果我是呢?」他挑高了粗獷的濃眉,冷聲刺探道。「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說出不該說的話!」他再次托起她的臉。「告訴我,我應該冒險放你走嗎?」
「為什麼問我?即使我告訴你我什麼也不會說,你也不會相信我,不是嗎?」紀岑語唇角漾出一朵若有似無的笑,柔柔的歎道。
他充滿野性的眸子,靈出一絲溫暖的笑意。
她會是他的!
在他完成任務後,無論天涯海角,他都會找到她,沒有人能阻攔他的。那雙狼似的眸子,再次散發出驚猛的光芒。
因為他要她!對於他要的東西,他一向不擇手段,毫不猶豫的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