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一個男人走到我的門前.他看上去並不完全像一個人,儘管他確實是以兩隻腳在走路.他的臉有點不太對,好像它先是在一個火爐中融化掉,然後又倉促地凍結而成.後來我才知道,在一群被叫做西勒斯特的外星人中,這種表情十分普遍,並且被他們看作一個特別美麗的表情。「融化的表情」,他們這樣稱呼它,而在他們的選美比賽中,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特色。「我聽說你是個作家。」他說。
我說是的.為什麼要對這樣的一個東西撒謊呢?
難道這不是一種幸運嗎?
當然是。
你有些故事要賣嗎?
他非常坦率.我決定也同樣如此。
是的,好。
最讓人不安的城市.不同的風俗習慣,全都是這樣.我一來到這兒,就對自己說『旅行是美妙的,可我到哪兒去找一個人賣給我故事呢?」
這確定是個問題。
那麼,中篇小說開始。」
你會得到它的。
這個星期末。
我們現在正談論的東西用金錢的話來說是多少,如果你原諒這種表達的話?
一個一萬字的中篇小說.我將支付給你一千美元.我被告知,對一個在地球上的這一地區的作家而言,這是標準的支付.這兒是地球,不是嗎?」
是地球,而且你的一千美元也是可接受的.請告訴我你希望我寫些什麼.我把這全交付給你.畢竟,你是個作家。
非常正確我是個作家。
一點也不在意.畢竟我不會讀它。
有道理, 我並不想跟著這一系列詢問再深入下去.我假設某個人將要讀它,這對一個中篇小說而言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你眼下正在購買的是什麼權利?
西勒斯特的第一和第二版。
能改編成電影銷售我將支付你百分之五十的淨利潤。」
這可能嗎?
很難說,
在這種情況下,讓我們把分成比例改為六十-四十。
我不會爭論,什麼?對我而言,這是個完全的新牛肉香腸。」
我沒有理這點.在英語中的一個偶然的小錯誤並不會使一個外星人成為一個無知的人。」
一個星期後我完成了我的故事,並把它帶到主幹道上的老式mgm大樓中的西勒斯特辦公室去.我把故事遞給他,他邊讀邊示意我在一個座位上坐下。
很不錯,噢,很好。
但我想作一些改動。
噢。
喔,是的,艾利斯。
爾薩斯,法國的一個省嗎?我決定不理他。
現在,這個艾利斯,
他顯然是在指阿爾薩斯,法國的一個省,但我現在已錯過了能糾正他的那個時候了。」是的,「我說,」是這樣,只是一個小國家那麼大。」
好,那麼, 像什麼?
一個椒鹽卷餅,勒斯特人喜歡讀這種東西。」
他們是嗎?
是的,會使小說更加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
是的,是的,當然。
現在,為了你這個故事的電影劇本,我認為我們應該把情節安排在一天中的另外的時間裡。」
我努力想記起我把一天的哪個時間安到了故事裡.在我看來我根本沒有指定任何特殊的時間.我提到了這點。
是這樣的,不清的聲音使我確信你是在談論黃昏。」
是的,好吧,
取一個好書名。
是的,黃昏基調。
用一種白天的模式來寫它.為了一種反語。」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麼,為什麼不用你的計算機把它再處理一遍並再把它帶給我呢?
我回到家時,理碧正在洗碟子,看上去非常馴服柔順.我應該提一下,理碧是一個中等身材的金髮碧眼的人,帶著那種成為格霍提奇外星人特徵的被煩惱似的表情.從寢室裡傳出一些特殊的聲音.我向理碧作出一個探詢的表情,她向寢室翻了一下她的眼睛,並聳了聳肩.我走進去,看見那兒有兩個人.我沒說一句話,又回到廚房,衝著理碧:「他們是誰?」
他們告訴我他們是拜爾森兩口子。
外星人?
她點點頭:「但不是我這種外星人.他們對我而言是外星人,正如他們對你而言是外星人一樣。」
這是我第一次完全懂得了外星人相互之間也可能是外星人。
他們在這幹什麼?
他們沒說。
我回到寢室.拜爾森先生正坐在我的扶手椅中讀一份晚報.他大約三到四英尺高,有一頭橙色的頭髮.拜爾森夫人也是同樣的大小和同樣的橙色頭髮,正在編織某種交替著橙色和綠色的東西.我一回到房間,拜爾森先生就急忙從我的椅子中站起來。
外星人?
是的。
你們在我這兒幹什麼?
他們說這沒關係。
誰說的?
拜爾森聳聳肩,看上去毫無表情.我已開始非常習慣於這種表情了。
但這是我的地方。
當然它是你的,住的空間嗎?我們並不很大。」
但為什麼要在我的地方為什麼不是在別的某個人那兒?
我們只是不知怎麼漂流到這兒並喜歡上了它了。」
其它某個地方也可以感覺象家一樣。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們希望留在這兒.看看,為什麼你不能只是把我們當成寄生蟲,或者是牆上的褐色斑點?我們只是有點依戀這兒.這正是卡佩拉人會做的事.我們不會礙事的。」
我和理碧並不太想要他們,但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可抗拒的原因讓他們離開.我的意思是,畢竟,他們已經在在這兒了.並且他們也是對的,他們真的沒有礙事.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比某些我們後來將要認識的同住一套公寓房間裡的外星人要好得多。
實際上,我和理碧不久希望拜爾森兩口子能稍微更引人注目一點,並在家裡給予一點幫助.或者至少照看一下東西.尤其在那些小偷們闖進來的那天。
我和理碧都出去了.以我理解它的方式來看,拜爾森兩口子沒有做一件事去制止他們.沒有報警或其它任何事情,只是看著.小偷們在這個地方閒逛時,行動遲緩,因為他們是如此超重,那是些來自於巴那德星球的肥胖的外星人小偷.他們拿走了所有的安娜古老銀器.他們是巴那德的銀器小偷,他們的傳說流傳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是他們告訴拜爾森兩口子的話.當他們搶劫我們時,拜爾森先生正在做他的眼瞼體操,好像根本沒有什麼事在發生一樣。
一切都是這樣開始的,我在紐約麥克都格爾大街上的弗蘭哥酒吧碰到了理碧.在此之前我已看到過幾個外星人,當然,是在第五大街上買東西或是在洛克菲勒中心看冰上芭蕾時.但這是我第一次真的跟一個外星人說話.我詢問了它的性別並知道了理碧是格霍提奇性別.這聽上去是個很有趣的性別名稱,尤其對我這樣正努力超越那種男性-女性二分法的人而言.在我和理碧已同意她基本是個「她」之後,我認為和一個格霍提奇性別的人結成配偶會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後來我在「大紅」教堂裡和漢林神父核對了一下.他說以教會的眼光看這沒什麼不妥,儘管他本人並不太贊成這種事.我和理碧成了最早的外星人和人類的婚姻之一。
我們搬到了我在西部村莊裡的房子裡.開始時在那周圍你並沒看到多少外星人,但不久其他外星人種就出現了,並且他們中不少人就搬到了我們的隔壁。
不管他們來自於哪兒,所有的外星人都應該到警察局和負責祭禮控制的地方當局那兒去登記.然而,幾乎沒有誰為此費心勞神.對此也沒有採取任何措施.警察和政府當局在追蹤他們自己的人類方面都有太多的困難。
平時我為西勒斯特市場寫一些故事,我和理碧與我們的房客相處寧靜.拜爾森兩口子都是安靜的人且他們幫助支付一部分房租.他們是那種並不過分焦慮的悠閒輕鬆的外星人;不像理碧,她對每件事都擔心個沒完。
開始時我還喜歡拜爾森兩口子的生活方式,認為他們非常輕鬆悠閒和超然淡泊.但後來我改變了我的看法,就在那天小偷們偷走了他們最小的孩子,小克魯德.拜爾森。
我本該提起拜爾森兩口子有了一個孩子,就在搬來和我們一起住不久.或者也許他們把孩子留在別的某個地方,在接管了我們多餘的寢室後再把他接了過來.我們真的永遠也弄不清這些外星人來自於哪兒,而他們的嬰兒對我們而言也完全是個不可思議的東西。
以拜爾森兩口子描述它的情況來看,小克魯德的綁架過程是非常簡單和直接的.它就是「再見,克魯德,」「再見,爸爸。」當我們問他們怎麼能這樣做時,他們說:「噢,這完全沒什麼關係.我的意思是,它正是我們所希望的.我們拜爾森一家正是以這種方式旅遊的.某人偷走我們的孩子。」
好吧,我沒再理這事.對這樣一種人你又能做些什麼呢?他們怎麼能容忍小克魯德被作為一個巴那德的銀器小偷撫養大?一天是一種人,另一天又是另一種人.某些外星人就是沒有種族的驕傲.我的意思是,這完全是瘋狂的。
對這件事我們也無能為力,因此我們都坐下來一起看電視.我們都是想看沙曼拉哈.瑞迪的節目,這事我們最喜歡的節目。
這個晚上沙曼拉哈的主要客人是那個第一個吃馬格路的人.他對此非常坦率,甚至稍微有點是挑戰性的.他說:「如果你們仔細考慮一下,為什麼只吃愚蠢的生物,或被哄騙的生物,才應該是合乎道德的?只有盲目的偏見才阻止我們去吃有智慧的人類.最近某一天我就有了這種想法,那天我正和幾個在一個盤子上的馬格路方隊談話。」
多少個馬格路人可組成方隊?
十五到二十個之間,雖然也有例外。
那是馬格路人經常閒逛的地方.堆積,我應該說.你知道,馬格路人是特別喜歡盤子的。」
我並不認為我瞭解這個人種。
對我們約克人而言,它們確實是非常獨特的。
它們是怎麼到你那兒的?
一天晚上,它們只是突然就出現在我的盤子上.開始時只有一個或兩個方隊.它們看上去有點像牡蠣.然後,更多的來了,因此我們就有了半打的方隊,它們足以開始一個幾乎快要是正式的會談了。」
它們說過它們來自於哪兒嗎?
一個叫做埃斯帕德瑞勒的星球.我一直沒能完全明白它是哪兒。
它們說過它們怎樣到達這兒的嗎?
某種在光波上作衝浪運動似的東西。
是什麼讓你想起來去吃馬格路的?
喔,開始時我根本就沒想到過.當一個生物跟你談話時,你並不會馬上想到去吃他,或她.不會,如果你是文明人的話.但這些馬格路逐漸每個晚上都出現在我的盤子上.它們對此非常隨便.所有的人在我精製的中國古盤的邊上排列起來,在離我較遠的那一邊.有時它們只是相互說話,好像我甚至根本沒在那兒一樣.然後,其中一個會假裝注意到我——噢——它是個地球傢伙——而我們就全都開始說話了.這種情況每個晚上都繼續著.我開始想到在它們這麼做的方式中有一種挑釁的東西.在我看來它們正試圖命令我什麼事。」
你認為它們想被吃嗎?
喔,它們從沒這樣說過,沒有用這麼多的話來說,沒有.但我正開始產生這種想法.我的意思是,如果它們不想被吃的話,它們又在我的盤子邊上幹什麼呢?」
然後又發生了什麼?
簡單地說,有個晚上我開始厭倦於哄鬧,讓它見鬼去吧,我用我的叉子叉起它們中的一個併吞了下去。」
其他人又在幹什麼?
它們假裝沒注意到.只是繼續它們的談話.只是它們的談話在它們中的一個不見了後顯得更加乏味了一些。」
讓我們回到那個被你吞下的馬格路人,當他被吞下時他反抗了嗎?
沒有,他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好像他正期盼它一樣.我有這種感覺,對一個馬格路人而言,被嚥下去並非是一個殘酷的和不尋常的懲罰。」
它們嘗起來味道怎樣?
有點像沾上熱醬的裹著麵包粉的牡蠣,只是稍微有點不同.外星人,你知道。
節目完了之後,我注意到在我們寢室的一個角落裡有一個搖籃.搖籃裡有一個逗人喜愛的小傢伙,看上去有點像我.開始我以為是小克魯德.拜爾森,以某種方式又回來了.但理碧不久就讓我明白了。
那是小曼尼,
噢,技術上講,我沒有.我已推遲了實際的分娩,直到一個更方便的時候。
你能這麼做?
她點點頭:「我們這些格霍提奇性別的人能做到這點。」
你把他叫做什麼?
他的名字叫曼尼。
在你的星球上,』曼尼『是個典型的名字嗎?
完全不是,這怎麼說?
這種衍生很明顯.』曼尼『在地球上表示』小人兒『。
這不是我們這兒的方式。
解她對曼尼成為一個人類的生育過程的解釋.推遲的分娩,這在地球人中並不是件經常發生的事.盡我所能理解它的,理碧將不得不經歷實際的分娩,在後來某個更方便的時候.我們實際上永遠不能規避它。
曼尼躺在他的兒童小床中,咿咿呀呀地叫,就像一個人類嬰兒一樣,我猜.我是個非常驕傲的爸爸.我和理碧是最早的,可行的人類和外星人的通婚之一.我後來才知道這並不是件重要的事情.所有在地球上的人都正在這麼做.但在那個時候,在我們看來,它真的是非常重要的。
各種鄰居都過來看這個嬰兒.拜爾森兩口子在它們蛻皮後在這個公寓房邊上用灰泥造了一間新房子,拜爾森夫人從她自己的嘴裡像蜘蛛吐絲一樣織出所有的建築原料,並且我想告訴你她對此多少有些驕傲.現在他們也來了,上上下下把曼尼看了一陣,然後說:「看上去像個好東西。」
他們提出可以臨時照看嬰兒,但我們不願把曼尼單獨留給他們.我們仍然沒有一個可靠的關於他們的飲食習慣的報告.實際上,得到任何一個關於外星人的某種事實都要花很長一段時間,即使聯邦政府已決定把所有到地球上來的各種人種的信息都公開。
外星人在我們中間的出現對人類進化的下一步具有很大的影響,在復合的生活中產生了新的興趣.不久以後你就厭倦於同樣古老的個人主義.我和聯邦認為成為其他某個東西的一部分可能非常有趣.我們想加入一種象僧帽水母一樣的生物.因此當我們收到一個由外星人復合而成的生命形式的郵寄通知書時,我們並不知道我們是感到滿足還是感到恐懼.成為一個複合物的一部分在那些日子裡仍然也是不同尋常的。
我和理碧認真地討論了這件事,並最終決定去參加第一次會議.會議是免費的,且我們還能看看它到底像什麼。
會議在我們這個地方的唯一神教堂裡舉行,幾乎有二百個人類和外星人出席了這次會議.開始時我們都是不清楚我們應該做什麼.我們都是新手,且一點也不能相信在沒有經過預先訓練的情況下我們能被指望去形成一個二百人的複合物。
後來,一個穿著鮮艷運動外衣並拿著一個活頁夾的人出現了.他告訴我們應該首先組成五個複合物單位,而一旦我們能再組成幾打的這種單位並掌握了結構及合併的要點後,我們就能前進到復合存在的第二層次。
只是在這時我們才認識到復合存在還可能有許多的層次,每個層次按它本身的質量與其它層次都是分離的。
幸運的是,這個唯一神教堂在底部有應該很大的開放的空間,而這兒正是我們和我們嫁接雜種的夥伴們把我們自己配合在一起的地方。
開始時,我們在努力進行這個過程時都有些糊塗.我們大多數對於把我們自己配合於其它生物都沒什麼經驗。
後來,在那個自願來輔導我們的專家(那個穿鮮艷運動上衣的人)的幫助下,我們不久就形成了我們的第一個複合物.即使並非所有的事情都完全正確,因為並非所有的器官都能配合進各種非常不同的人類孔眼中,但看到我們自己變成了應該新的,帶著全是它自己的一種特性和自我意識的生物,仍然是件讓人激動的事。
我與這個新複合物聯盟的重大意義就在於每年的郊遊.我們到應該過去遭受過原子彈的遺址去.那兒已長滿了野草,某些野草確實有非常奇怪的形狀和顏色.附近有一條被污染了的小溪,我們就在那兒露營,大約有二百個人.我們把聯合起來推遲到午飯之後。
女性後勤人員們在分發食物.她們有一個收集點,就在遠一點的地方,在那兒每個人提供一些他們能夠提供的東西.我丟了一張西勒斯特的鈔票進去.這是我剛剛為一部中篇小說而得到的稿費.許多人過來看這張鈔票並發出許多」喔「,」啊「的聲音.因為西勒斯特的鈔票確實非常漂亮,儘管它們厚得你根本不能折疊,放在口袋中還會弄起一個不雅觀的凸出形。
一個來自」大紅「複合物的人從那邊走過來看我的西勒斯特鈔票.他把它舉起來,對著光線仔細觀察形狀和顏色。
這確實非常漂亮,我正要考慮這一點。
他決定他想要這張鈔票,並問我我願為它報個什麼價.我向他報了一個價格三倍於它以美國貨幣衡量的價值.他很滿意這個價格.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捏著這個鈔票的一角,非常美妙地用力嗅了嗅它。
相當不錯。
現在我才想到這一點,並認識到西勒斯特鈔票確實有一種美妙的味道.這都是第一流的鈔票。
他又用力嗅了嗅。」你曾經吃過其中的一張嗎?」他問我。
我搖搖頭.我從來沒產生過這種想法。
他在鈔票的一個角上一點一點地咬。」真是美味!」
看見他如此快活使我也動了心.我自己也想嘗嘗.但現在這已是他的鈔票了.我已把它賣給了他.我擁有的所有東西就只是乏味的老式美國鈔票。
我掏遍我的口袋,發現我已用光了所有的西勒斯特鈔票.我甚至沒留下一張來回家掛到我的牆上,而當然更沒有留下一張來吃。
然後我注意到了理碧,完全孤獨地合併在一個角落裡.她看上去如此惹人憐愛,於是我走過去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