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丹,謝謝你陪我。」
「還不要亂動,洛琪。」羅丹手揮了一下,「再等一會兒。」
他花了近一個半鐘頭的時間,和監視著地震計的傢伙說話,還一邊用寫字板記下來。洛琪坐在一堆箱子上等著,邊看著地震計,上面的指針很平穩,幾乎沒有跳動。
三個電腦螢幕顯示著夾有油礦石層的紅綠線圈圖。圖很不清,而且跳動得很嚴重。過了一會,她才知道那是陷於頁岩中的油礦,太深了而無法開採。
所以他們才需要用炸藥,她想。她抬起頭,正好羅丹放下寫字板向她走來,「我們走吧!」一個又高又壯的阿拉伯人拿著烏茲槍站在外面,他以視線可及的距離跟在他們身後通過營地。
靠近一個被平坦石子圍住的泥池,有一個較大的帳篷。蓋簾是翻開的,裡面有微弱的燈光。
「這是淋浴篷,」羅丹解釋,「水下能喝。雖然夠乾淨,但喝起來有駱駝糞的怪味。」
洛琪走進去,羅丹把簾子放下來。木凳上有香皂和毛巾,旁邊有棉紗襯衫和長褲,浴池有粗木板、一個塑膠台。洛琪很快脫下衣服,踏進浴池。
她沖洗完畢,擦乾,伸手拿棉紗襯衫,檢查著上面的吊牌,是她的尺寸。她聳聳肩,穿好衣服,用手指梳順濕濕的頭髮,走出淋浴篷。
「喝掉,」羅丹遞給她一大杯水,「這是裝礦泉水的。」
洛琪四大口就喝完,把杯子還給羅丹。羅丹轉身走回指揮中心,向跟著他們的警衛點點頭,洛琪趕緊跟在他旁邊。「他會說英文嗎?」
「不會。」羅丹盯著順著營地側面斜坡飛揚的一陣煙塵。
「有人來了嗎?」洛琪問。
「阿拉伯人趕羊去喝水。韓格瑞最恨他們了,他們簡直是可怕的賊,而且一定得發動血戰,才能將他們趕離綠洲。」
「這就是韓格瑞的模式。他毀了爹地的實驗室,在這之中,他又殺了八個自己人。」
「那是地震引起的。」羅丹的語氣固執,同時加快了腳步。
「才不是,是地震預警儀器。寇納對其中的一個原型引爆了一個炸彈。」洛琪抓住羅丹的手臂,使他停下來面對她。「我在那裡,羅丹,我看到了。」
「韓格瑞是個生意人,他何必這麼做?」
「那他為什麼要奇諾看住這裡?還有寇納?這些槍呢?為什麼這一切這麼隱秘?」
「洛琪,這是為了防止商業上的陰謀破壞啊!」
「錯了,羅丹。我父親留下一封信,承認他從薛雷斯那裡偷來地震預警儀器;而且在政府證實地震預警儀器有危險性前,抄襲了他的研究。」
「那沒有危險的。昨天它才在北海通過實地測驗,在一個幾乎已經枯竭的油田上。」
「同時也引起倫敦的四級地震。」
羅丹不相信地眨眨眼,「你在騙我。」
「是嗎?收音機有短波可以接收得到CNN電視台的頻率,我相信仍是個新聞。」
「韓格瑞不讓我們--」羅丹轉開視線,懊惱地抓抓頭髮。「可惡!」
「羅丹,不要犯跟我父親一樣的錯誤,我們可以擺除這一切的。」洛琪雙手握著他的手臂。「你和我,我們可以得到幫助--」
「我不行。」他從她手臂中掙脫,「我陷得太深了。」
「羅丹--」
「屈服吧!洛琪,我是認真的。」羅丹固執地搖搖頭。
洛琪沮喪地走著,看到羅丹在指揮中心外面停住等她。等她趕上來,他便對著附近的棕櫚樹點頭,用阿拉伯語跟守衛交談,然後帶著洛琪走進一片狹長的陰影中。
「我告訴他,你想看牧羊。」羅丹苦笑,「我想你是對的,但誰會相信我們?」
「美國地質調查協會。」她的心跳因興奮而加速,洛琪轉頭看著塵土由山坡向他們飛揚而來。「他們在倫敦的地震中,發覺有異樣。」
她大略說明了艾費德給薛雷斯的傳真信,以及自星期二以來發生的一切。羅丹皺起眉。遠遠的,洛琪已可從塵土中辨識出小小的羊只。
「方向定位器仍然沒上軌道,實驗室測試時失敗了。我告訴艾迪如何去修護,但他就是堅自己是對的,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洛琪聽他挑剔著她父親,這已是老話題了。她看著牧人坐在馬背上,把羊從乾涸的河床趕出來時,她想著該以什麼方式代步。羊群大概有四十隻,牧人則有廿個,他們穿著深色、寬鬆的袍子,頭罩的一角蓋住嘴巴,以免吃進風沙。
「地震預警儀器在哪裡?」她打斷羅丹。
「艾迪帶著,金溫頓不讓他或地震預警儀器離開他的視線。」
「你會開直升機嗎?」
「不會,你呢?」
「也不會,但我會騎馬。」她朝著疾奔接近的牧人點點頭。「你想我們可以用幾隻駱駝來換馬嗎?」
「可能可以。我們要很小心,這裡的人不太相信別人。」羅丹看著那群羊皺起眉。「等一下,什麼時候趕四十隻羊喝水需要二十個牧人了?」
羅丹對守衛大喊示警,剛好帶頭的牧人從皮套中拿出卡賓槍往空中放了一槍。槍又響了兩聲後,羊群奔向綠洲。
一個阿拉伯人叫喊著,但他們沒有反擊,洛琪轉頭看他們跑向駱駝。金氏石油的人從指揮中心衝出來,慌亂地看著奔竄的羊群和牧人。兩人拿著子彈,其他人拿烏茲槍。
「他們為什麼要跑?」洛琪被羅丹拉出羊群奔竄的路徑時,她大喊著。
「他們是當地人。」羅丹也大叫回答,「他們不殺自己的同胞,除非是為了榮譽而戰,不然他們不會開槍殺人。」
「我們要去哪裡?」她大叫。
「你到那上面去。」羅丹指薯山丘上隱然可見的廢墟。
「你不去我就不去。」
「不要爭了,洛琪。」羅丹拉著她,「販賣奴隸的白人仍控制著這沙漠地區,在他們看到你之前快走。等安全了,我會去找你。」
他推她一把,她便往那塊露出的大石塊飛奔而去。它好高,似乎是爬不到。寇納說過她會很高興穿著那雙戰鬥靴的,她提醒自己,對你想要的要謹慎。她想離開這兒,但不是用這種方式。
她聽到儲油槽爆炸的聲音時,已離開綠洲將近兩百公尺了。她震驚得差點往前傾,但如果她跌倒了,絕對沒辦法再站起來,洛琪小心地保持平衡。她好像聽到羅丹的叫喊聲,便轉過頭往下看。
在綠洲邊緣,她看到一個穿著黑袍的騎馬牧人。由他背後的火光,洛琪可以看到他的皮靴、臉上蓋著暗色面罩、在馬銜上的流蘇,以及他所背負卡賓槍口的反射光芒。
他是她見過僅次於寇納,令她如此害怕的人。他抬頭看到她,便踢著馬奔向她。洛琪轉身就跑,她想往上垂直的角度,馬應該跑不上來。
可是她錯了。她轉頭看到馬緊跟在她身後,那位騎馬者對她叫著,但她無法聽清楚。洛琪知道跑是沒用的,但魏家人絕不輕易放棄。她迂迴地往坡上跑,直到馬蹄聲響在她耳邊,一隻強壯有力的手臂攔腰抱起她,她踢著、大叫著。
洛琪夾緊雙手,用腳跟踢著馬的側面。那人咕噥著,馬也嘶吼著,後腿打轉著直往坡下滑。洛琪一直捶打著那人的手臂,同時低下身狠狠地往他的下巴上一撞。
「噢!」他大吼,「去他的,洛琪,停下來好不好?是我!」
她僵住了,手放在他手腕上。他說起話來好像是雷斯,但他戴著面罩,聲音聽不清楚。剛才他的聲音已騙過她一次,而且她今天也看到了幻象,這也只是幻覺吧?但如果不是呢?
洛琪屏息地轉過頭。那人戴著面罩的臉滿是灰土,他的眼睛看來是棕色的,是褐色的!
「雷斯!」她大叫,用手臂環住他脖子,把臉埋在他肩上,因鬆了口氣而發抖著。「你不是幻覺,是不是?」
「不是,」他在她耳邊溫柔地說,「我是真的。」
他聞起來有泥沙、汗水的味道,但洛琪想自己也是。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著,也可能是他的。她知道他是為地震預警儀器而來的,但那無所謂,只要他在這就可以了。
「來吧!洛琪,」雷斯把她的手臂放下來。「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洛琪從他胸前抬起頭,拉下他的面罩,用顫抖的手撫觸他臉頰的鬍髭,然後不確定地對他笑著。「我的英雄,阿拉伯雷斯。」
「是埃及。」他笑著糾正她,「據我所知,或許是利比亞,我們己快接近邊界了。我騎馬時,你要記得抓緊。」
洛琪的手臂又緊緊地圈上他脖子,並在他唇上深吻。這可能是她唯一的機會,她並不想失去,她不要將來一輩子想著吻他唇的滋味是如何?或是若吻了他將有什麼不同?
他的唇在她唇下放鬆,但也只有她碰觸他唇的那一刻。他急切地回吻著她,直到馬兒在他們身下嘶嗚著,想自他們身下掙脫而走。
雷斯抬起頭,把韁繩繞在左手,以便馬匹平靜下來。他看著她,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我真希望你兩天前就這麼做。」他的聲音低沉而喘息。
「我也這麼希望。」洛琪用手指輕撫他下巴。
槍聲再度響起,而且打到他們身邊的石塊,也嚇得馬匹抬起有力的後腳嘶鳴著。雷斯急轉過頭,洛琪從他肩上望過去,有兩個金溫頓的人正由綠洲邊緣跑向他們。
「抓緊了。」雷斯把韁繩換過手,扶洛琪在馬鞍上坐正,然後踢一下馬腹。
馬兒鼻孔噴出氣,疾跑遠離綠洲。雷斯用左手攬著洛琪的腰,她則緊握著他的手腕,緊得她都感受到他脈搏的跳動。而她的脈搏也急速跳動著。
她看到西邊天空的第一抹斜陽。這時她明確地瞭解,她想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