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一步的余美人,在得知君楠已獲動兵銅魚,且率臥虎營大軍前去國境邊界與支營會合,即使他已急著趕去臥虎營,但他還是沒能來得及攔下已率軍出發的君楠。
為了補救此事,余美人在外頭整整忙了一日,但他所得到的卻是……
「你沒能攔住她?」一早就打烊不做生意的東翁,心亂如麻地在客棧裡等了一日,在等到氣急敗壞的余美人回棧時,愕然地拉住他問。
碰了一整日軟硬釘子的余美人,又急又氣地拂開額前的發。
「她手中握有動兵銅魚,又早我一步出兵,我怎麼攔?況且就算我能及時追上她,而她也真依我的話而抗旨不出兵,那日後我就得家破人亡了!」之前他就是不想讓她知道樂雲天已出兵一事,所以才瞞著她,沒想到她……她究竟在想什麼?就算是為了那個代她出兵的岳父,她也要考慮一下她的身子狀況呀,難道她就只惦著她的老父,卻將他以及她腹裡的孩子置之腦後?
東翁猶豫地看著他疲憊的臉龐,「那……」
「今早我已進宮面聖,可無論我再怎麼懇求陛下讓藏龍營出兵,陛下卻推說已將全責交予兵部尚書處置。」愈想愈氣的余美人,一拳重重擊在櫃檯上留下個拳印,「我也去求了兵部尚書一整日,無論我再如何求他想見他一面,但那個老頑固說什麼就是不肯見我!」
東翁一掌拍向他的肩頭,要焦躁不安的他先鎮定下來。
「咱們先冷靜冷靜,看看還有什麼法子可以想。」果然,那日君楠的父親會來這不是沒有理由的,再加上他自步青雲那得到的最新軍情,他就知道定會有今日這情況。
心似油煎,卻又什麼都沒法做也不能做的余美人,猛然抬起頭看向外頭猶在喘著氣的馬兒,轉身就又想離開客棧。
「你還想上哪?」東翁飛快地攔在他的面前。
「再去求兵部尚書,逼他向陛下為我調來動兵銅魚!」他一手撥開東翁,未料東翁卻死捉著他的臂膀不放。
「你肯定他會答應你?」
余美人光火地一掌想拍開他,「我不管他答不答應,總之我不會讓君楠死在沙場上!」
穩穩接下他一掌的東翁,仍舊是八風吹不動地杵在他的面前。
「等會兒,你先別激動成不成?」與其任他漫無目的到處尋找機會,還不如眾人集思廣益,看該由哪下手才會成功且不浪費時間。
「我可等不了!」一想到愈是在這拖上一刻,君楠就離他愈遠,也離抵達前線的時間愈近,余美人就有種就算是抗旨私自出兵也要豁出去的衝動。
「不能等也得等!」難得發揮強悍本色的東翁,硬是拖著壓根就靜不下來的他往本館裡走,「別毛毛躁躁了,總之你隨我來就是。」
一整日不看書也不代批奏折,只是窩在天字一號房裡等著某人來報到的步青雲,在東翁拖著余美人來到一號房內的大廳時,光是看了他倆心急的神情一眼,也不等他倆說些什麼,他便直接道出他所知的消息。
「我知道這事,也知道前線戰況日後可能會更加險峻。」若他所得到的消息沒錯的話,那個陵金小國,這回可是動員了國中所有之軍,區區盤古營與臥虎營,恐怕抵擋不住陵金國入侵國境之舉。
東翁趕在心急的余美人開口前,先是一手掩上他的嘴,再看向似是已胸有成竹的步青雲。
「你認為,余將軍出兵這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步青雲毫不猶豫地搖首,「以兵部尚書的性格來看,若是連臥虎營也不敵,他會直接指派軍員數最多、勝算最大的軒轅營出兵,而不是藏龍營。因此,我不認為那傢伙會讓他如願。」
「就算是先斬後奏,我也要救出她!」來這只想討條君楠生路的余美人,根本就不想在這聽他潑冷水。
「慢。」在東翁快拉不住又想走人的余美人時,步青雲淡淡地開口留人,並端來一旁的茶碗。
余美人火爆地回首瞪他一眼,「既然你不想救君楠那就別耽擱我的時間!」
「我可令兵部尚書改變心意。」步青雲不疾不徐地啜了口香茗,懶懶地再道。
侯爺大人此話一出,當下廳裡安靜得就連根針掉下去也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僵住身子不動的二人,紛紛對步青雲投以既狐疑且納悶的目光。
「你……有什麼主意?」余美人遲疑地看著那個好像早就已想好法子的侯爺大人。
他聳聳肩,「沒什麼,不過是去拜訪那個老傢伙一下。」
「等會兒。」東翁忙舉一起掌,「兵部尚書會肯見你?」這傢伙是以剋死人出了名的大人物,別說是城裡的小老百姓無人敢見他,就連在朝當官的,無論文武也不管官居幾品,也無人有膽見他一面,那個兵部尚書,會不要命的讓步青雲到府親自拜訪?
「他要想不見我也成,只要他願手書一道聯合軒轅營與藏龍營動兵諭令,我就不找他的碴。」自認性格本就有缺陷的步青雲哼了哼,為達目的,一點都不在乎別人將會因他的任性而在日後會有多頭疼,「至於未得陛下賜予動兵銅魚就下令出兵,那日後就是兵部尚書他家的事了。」傷天書理的事他做得可多了,也不差再多做這一樁。
「你怎麼見他?」余美人愈說愈沒好氣,「他現下是什麼人都不見,」頂著身為兵部尚書的官威大剌剌地關上府門不見客,任憑他聯合了好幾個將軍遞拜帖,那老傢伙卻什麼人的情面都不看。
東翁也是一臉擔心,「就算你真見著他了,若是連你也說不動兵部尚書呢?」
「說不動?」步青雲目中無人地抬高了下頷,「你認為,滿朝文武百官,有哪個人敢與我為敵?而天底下膽敢同我作對之人,除了頂上有著福神罩頂的如意外,你可還找得著第二人?」敢不見他?那也不怎麼著,就剋死那傢伙呀,然後改換上另一個既怕死又肯乖乖聽他話的新任兵部尚書。
「……」完全忘記他以往是怎麼剷除朝中政敵的二人,聽了他那一如往常沒什麼人性的話後,皆啞口無言地瞧著他面上半點內疚也沒有的神情。
「我倒要看看……」他還興致勃勃地一手搓著下頷,「屆時究竟是他兵部尚書的面子夠大,還是我千里侯在陛下的心中來得重要。」若他沒記錯的話,據宮中內線捎給他的消息,陛下近期內應是會再將他加晉一品,算是犒賞他這些年來為陛下分擔國務的辛勞。
余美人與東翁默然地交視一眼,再一塊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在步青雲的身邊。
「你打包票這事肯定妥當?」東翁搓著兩掌,朝他笑得諂媚十足。
「那當然,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只要有他出馬,有哪回事情是沒法擺平的?
「我該做些什麼?」余美人緊張地盯著他瞧。
步青雲朝他擺擺手,「你現下就去準備出兵,你要的動兵諭令或是銅魚,會在你出發後很快就追上你。」
「若是你弄不到手呢?」私自出兵可是要掉人頭的大罪,要不是他不敢冒這個風險,他早就搶先去追君楠了。
「我照樣保你日後絕對沒事。」步青雲若無其事地喝光手上的茶水。
「你最好是說話算話!」得了他這句保證之後,頓時像是吃下定心丸的余美人,邊快步跑向外頭邊回頭對他大嚷。
目送著那個一刻也待不住的鄰居,像陣風似地刮出天字一號房,步青雲不滿地在嘴邊咕噥。
「……連個謝字也沒有。」嘖,就知道他家的鄰居們,一個一個都比他更沒良心。
「他救妻救子心切嘛,你就甭抱怨了。」東翁笑咪咪地一手拉起還賴在椅上不趕快去辦正事的他,「走吧,我會叫韃靼備好馬車。」
被東翁拖去換好衣裳,再梳好他那一頭總是不乖乖束好的發,接著就被一路推到客棧門口,步青雲在韃靼駕來馬車,準備步上可以將他藏在裡頭不見外人的馬車時,腳邊的動作忽地頓了頓。
「侯爺?」才想待會兒要一路狂奔至兵部尚書府的韃靼,不解地看著沒立即上車,反而站在原地沉思的步青雲。
另外想出一計的步青雲,微笑地彈彈指。
「我想,待會兒,咱們再順道去拜訪一下另一人好了。」為免兵部尚書真敢賞他一記閉門羹,他得先另圖一條更為妥當的後路才成。
「誰?」
他氣定神閒地一笑,「非常怕死,且遠比兵部尚書更加管用,手中還握有大批救兵的糟老頭。」
國境邊界,歎息山。
兩軍開戰以來,一直處於惡劣境地的盤古營,不但屢遭敵軍突襲,就在經過昨日一場兩軍短兵相交之後,總算大致估清敵軍來數的車騎將軍樂雲天,這才終於明白,眼下的戰況對他究竟有多不利。
就軍員數、就天時與地利這三點來看,趕赴此地阻止敵軍踏入國境的盤古營……根本,就是螳臂擋車。
當軍醫在行轅裡替背上挨了三刀的樂雲天,試著止血並包紮傷口時,暫時負責代他督統前行軍的副官,雖知他的脾氣有多死硬,但為了大軍著想,還是想試著再對他說說理。
「將軍,依屬下看,咱們就去向臥虎營求援吧。」若無援兵,別說是守住國境了,若是敵軍大軍傾巢而出,只怕他們盤占營就會破滅在此處。
「不成!」原低首忍著背後傷口陣陣作疼的樂雲天,登時抬首大聲喝向他。
「將軍……」
「你說,咱們是為何來此?」
「為了代臥虎營來此。」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只是為了救女的副官,無奈地垂下頭,「可是……」
「家國雖重,但我女兒的性命更重,因此我絕不會讓我女兒來此犯險!」算算日子,君楠都快臨盆了,她怎麼上戰場?他若不來此,還有誰願意代她來此?就算他明知如此是件愚行,但身為人父的他,就是無法看她來此送死,而什麼都不做地袖手旁觀。
不知道究竟還要怎麼勸,才能勸動那顆頑固腦袋的副官,深深長歎了口氣後,只好繼續與行轅中其他的將員們討論,在他們己被敵軍左右兩翼包圍的狀況下,該如何突破敵軍封鎖線,試圖找出一條保命之道。
「啟稟將軍,臥虎營將軍樂將軍求見。」站在行轅外的衛兵,在整個行轅內士氣低迷之際,忽然掀開軍帳來報。
樂雲天頓了頓,一骨碌地拍桌站起,「你說什麼?」
「爹。」雖是挺了個肚子,但也是一身軍裝的君楠,領著副官直接踏入行轅內。
他火冒三丈地問:「為何你會在這?」
「我率兵來兵援你的。」打小就習慣他這等脾氣的君楠,不疾不徐地道。
「你昏了頭還是瘋了?」愈看她的肚子就愈覺得心驚膽跳,快被嚇掉半條老命的樂雲天,當著她的面就逐客,「現下就給我回去!」
君楠卻在此時換上公事公辦的模樣,也是一臉的沒得商量。
「將軍,本將乃奉旨兵援。」雖然他的兵階是高了她一截,但,要她臨陣退兵?辦不到,她可不想因此而掉了人頭也失了個親爹。
「把你的兵馬留下,你即刻回吞月城!」
「恕難從命。」她不痛不癢,隨他去吼,自顧自地走到行轅裡的議事桌畔,取來軍圖仔細看著。
樂雲天怒氣沖沖地奪下她手中的軍圖,「你說什麼?你是反了不成?」
「將軍,恕我說得難聽點,一來你無權奪我兵權,二來,本將更不能違背聖意!」君楠冷冷地瞥他一眼,照樣再把軍圖給搶回來,並扔給身後的副官。
「你……」
「你吼完了?」在行轅裡的人都被嚇得不敢說話時,君楠慢條斯理地再道:「我來這是想告訴你,包圍盤古營的敵軍左右兩翼,已被我臥虎營剷除,接下來,我得奉旨整合兩營軍力,再將敵軍逐出國界,屆時,還請將軍你可別來礙事。」
「你這蠢女兒……」差點被氣昏頭的樂雲天,緊捉著她的兩肩問:「你在來這前有沒有為自個兒想想?」
「我會顧好自個兒的。」她輕輕格開他的兩手。
「你怎麼顧?」他厲目以對,「這裡可是沙場,而不是什麼你待產的地方!」
「我知道。」早在出兵之前,她就已全盤考慮過了……當然,她也考慮過什麼是最壞的下場。
「你要知道你還會來此?」樂雲天不死心地拉回她,「若是你有個不測,你說,你是要我如何去向余家交代?」
她換上一張冷臉,「將軍,此時不宜商討私事。」
「你可曾為你腹裡的孩子想過?你又可曾為余美人想過?若你有個三長兩短,他日後是要怎麼過?」他才不管別人會怎麼看,照樣在眾人面前搬出他們的家務事。
不是沒有想過這點的君楠,沉默了一會,半晌,下定決心的她,難忍地別開臉。
「若我有個萬一,孩子……」她幾乎沒有勇氣說完接下來的話,「孩子日後可以再生。」
「你在胡說些──」
「但我只有一個爹而已!」她回過頭來,定定地凝視著他那張歷經風霜的老臉。
沒想過自己的女兒竟會固執至此的樂雲天,在他倆僵持不下之際,本是想強行派人將她逐出國境的,但站在君楠身後的副官,卻走至她的身旁輕聲地道。
「啟稟將軍,前線軍情有變,咱們得即刻返回行轅。」
「知道了。」再三看了老父一眼後,君楠即轉過身。
「君楠!」
「若樂將軍你沒別的事的話,恕我有軍務待辦,無暇奉陪。」她連回頭都沒有,邊說邊走向行轅大門。
「你是只有一個爹,但我也只有一個女兒呀!」樂雲天忍不住在她身後大喊。
君楠腳下的步子,因他的話而停頓了一會,她不敢回頭,兩眼直視著前方,努力地維持著不變的音調,不願讓身後的老父聽出絲毫懼意。
「我會照顧好自個兒的,你保重。」
「君楠!」
敵軍先前究竟是藏在哪裡?
為何,事前她就是找不著佔了地利的他們?
雖是一抵前線之時就已先斬斷了敵軍左右翼兩軍,君楠在整合了盤古營與臥虎營的兵力後,隨即突圍,犯險燒了敵軍供輸糧草之線,只是面對軍容遠比他們還要來得盛大的敵軍,她仍是不敢掉以輕心。
就在幾日前,她認為會仗著軍員遠勝於她,而直接大舉進攻不讓她有半分喘口氣餘地的敵軍,前行軍與陣容龐大的中軍,不但沒如她預期的進攻,反倒像是在風中消失了般,任她遍尋不著半個敵軍的蹤影。
她知道,在先天條件不利的這狀況下,此戰得速戰速決,並同時採取突襲之策,方才可能有點勝算,可偏偏藏在連綿不斷的山中的敵軍,硬是沉住氣按軍不動,令她白費了許多時間與力氣尋找敵軍。數日過去,大舉搜山的臥虎營已是兵累馬疲,而敵軍卻在這節骨眼上再次現身,前後包夾著我軍,再將她給逼至平坦遼闊的平原上,不讓她有半點可躲避敵軍大軍的地點,只能在極度不利的狀態下正面迎敵。
遠處的敵軍有若萬蟻鑽動,敵軍負責開道的前行軍,已在後頭箭伍的強力支援下,一步步開道上前逼近他們。居於中路正軍中的君楠,火速下令強盾伍與箭伍前後交錯,置於持長槍的前行軍之中,並命箭伍未得令前絕不可發箭浪費箭矢,而她的中軍則一分為四,組成十十方陣,緊守可免於遭破陣的正方陣式。
早已預料到敵軍定會采分割包圍陣式來破她的十十方陣,為免敵軍前行軍搶得先機,君楠在兩軍已拉近了距離之後,命大軍全數停陣止步,強盾伍率先衝至前行軍前,嚴密組成一道陣形為彎月的盾牆,攔下敵軍第一波的箭襲,其餘強盾伍則散居前行軍中,朝頂上舉盾。隨後,並未命強盾伍開盾好讓騎兵衝出去迎敵的君楠,在挨過敵軍第二波箭襲過後,即令前排箭伍自盾縫中發箭,後排箭伍則朝天頂派箭。
耳畔的戰鼓重重擂起,鼓聲震天。
多年來聽慣了這鼓聲與箭嘯聲,和四下人喊殺之聲,在今日,不知為何,君楠總覺得這些聲音,其實原來是用生命奏成的悲涼樂音,她一手緊掩著腹部,腦中晃過了一陣陣這些月來,她安穩舒適地被擺置在一園花香鳥鳴的天地中生活的記憶……然而此刻置身在這片將生命視為草芥,人人都搏命豁出去的戰場上,她不知道,日後,她是否還有機會回到那等生活裡。
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腦海中一閃而逝的話語,令她怔了怔,突然發覺,此刻再次深思此話話意,她這才赫然明白,在那犧牲的背後,竟藏有著不能承受的痛楚,而她深陷其中十數載,卻從無發覺過,亦未珍視過她手中所曾擁有的。
「啟稟將軍,前行軍即將遭破!」代她上陣指揮的副官,在情勢愈來愈不妙時,穿過陣中緊急向她來報。
她回過神,不疾不徐地問:「投石機是否已至定位?」
「已就定位。」
「投出火禽火獸。」兩軍對壘以來,她就一直辛苦地掩藏著遭她命人拆卸未組的投石機,並在開戰後,派人以強盾掩護重組,眼下兩軍軍距已至拋投範圍內,此刻不派上它們,更待何時?
「得令!」
刺眼的夕日懸於遠處山巔之上,一個個遠比夕照燦光更加明亮、不可逼視的火禽與火獸,一波接一波落置敵軍前行軍中,載著油火的火禽與火獸,一觸著原上的青草之後,即熊熊燃起烈焰,來不及躲過的敵軍前行軍,轉眼之間遭火焚身了泰半,僥倖躲過一劫的敵軍,見狀立即後撤,這時,君楠下令將投石機再往前推動至我軍前行軍軍後,而這一回,她將敵軍中軍含括在射程範圍內。
當她下令朝敵軍中軍再次投射時,已將中軍分割為兩股的敵軍,在第一波火禽與火獸墜地後,迅速分割成兩路,她立即把握住時機,下令四路中軍盡出,以強盾伍做掩護,各以二路包圍敵軍已一分為二的兩支中軍,再以小隊狠狠分割開他們,不讓他們有機會再組陣勢。接著強盾伍盾面一開,藏在盾後佩著大連陌刀的騎兵隨即衝了出去,斬殺出一條生路,跟在後頭的步兵,亦持陌刀上前衝鋒。
只是當她在成功地分割了敵軍兩路中軍時,她愕然地張大了眼瞧著遠處,萬萬沒想到,眼前的敵軍,根本就不是中軍而是偽軍,敵軍真正的中路正軍,打從一開戰就藏在平原盡處的密林裡,並在她忙著殲滅敵軍偽中軍之時,大軍已全速朝她開來。
就在草原的另一端,另一支小軍伍也疾快地開來,她定眼一看,軍旗上所繡的軍徽,正是盤古營。
君楠握緊了雙拳,在樂雲天不惜代她前去攔劫敵軍真正的中軍時,狠命一咬牙,大聲喝令全軍後撒並重組緊守十十方陣。
「將軍?」副官難以置信的看著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不在第一時間趕上去支援樂雲天。
「臥虎營不能在此時被毀,待盤古營一攔下敵軍中軍,全軍即刻整好陣隊速抵盤古營後!」她可不能盲目的任手下大軍去送死,或是就這般莽撞前去與盤古營會合,唯有整備齊全再重新發動攻勢,他們兩營才有一線生機。
「箭襲!」在她把話說完,忙著重整大軍時,前方的前行軍忙不迭地朝後頭大喊。
仰首看去,佈滿天際密密麻麻有若黑雲的箭矢,已開始自高處墜下,君楠的心房震了震,即使已速命強盾伍緊急全員舉盾,但仍是救不了位在前頭的前行軍。
處在軍陣中的她,在箭矢挾帶著嘯音,有如暴雨陣陣轟然落下時,與身旁的兵員們一般,忙一手舉起厚盾,承受著盾面遭到箭矢釘打的震力,然而跟在她身旁的副官卻來不及舉盾,亦遍找不著身旁可用之盾。君楠忙不迭地將他一把扯至她的盾下,但盾面雖大,卻不能全掩住他們兩人,半個身子被迫退出盾外的她,在另一波箭雨又襲來時,右臂當下被由上而下射來的箭矢給射穿。
「樂將軍!」代她舉盾的副官,倉皇地將她拖至他的身前,再自後頭一手緊緊抱著她,再不讓她步出盾外半步。
「我沒事……」她忍著疼,直在心中估算敵軍的箭矢再過幾波才能用盡。
處在敵軍中軍前頭的樂雲天,因箭距之故,並未受到箭雨暴襲,他猛然回首一看,為了要趕上他的臥虎營,已全軍陷入箭勢之中動彈不得,當下心急如焚的他,是很想掉過頭先去救救君楠的,但他卻不得不繼續勇往直前,因他知道,若是不快點搗毀敵軍的箭隊,就算他即刻回頭也救不出他們。
奮力突圍的樂雲天,在快抵敵軍箭隊之前,已被敵軍中軍再次團團圍住,而已用盡手中這一批箭矢,正待著後方再次供輸更多箭矢的敵軍,亦在此時停止了箭襲。
才想乘機率大軍往前推進的君楠,盾面一開,立即又聽到一波的箭襲所發出的箭嘯之音,可這回嘯音卻與敵軍的有所不同,聽出差別在哪的她,忙回首朝天頂與遠處張望。
每根箭矢都塗上黑漆的藏龍營,一逮著敵軍止箭的這個空檔,隨即掌握住發箭之機。
「余家軍的箭隊……」君楠錯愕地看著遠處那一面面眼熟的旗幟,沒想到余美人居然能追來此處,並在這危機的當頭搶救起他們兩營。
「什麼?」她身旁的副官,也很難相信這時竟還會有救兵。
君楠深吸了口氣,立即按著他的肩頭交代,「命前軍跪姿舉盾,中軍站姿舉盾,步兵與騎兵藏於陣中待機衝鋒!」
「為何?」
「藏龍營到了,在敵軍重施故技之前,咱們得先替藏龍營擋下敵軍的箭襲!」
「那樂老將軍怎麼辦?」若讓余家軍出手,位在敵軍中的樂雲天豈不也難逃箭雨?
「我這就率小隊去救他。」君楠想也不想地抽出身上的陌刀,朝身後緊跟隨著她的小隊揚揚手。
「慢著,將軍……」來不及拉住她的副官,在她頭也不回地率隊策馬衝上前時,只能按照她方纔的交代去辦。
以強勢的箭襲轉換過攻防戰權的余美人,率著大軍前來與臥虎營會合後,已事先安排好戰術的他,全權將接下來的攻勢交給副官執行,而他則是率著一大隊人馬,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著那抹他非得見到的倩影。
高坐在馬上的他震聲大喊:「君楠!」
放眼四下,敵我兩軍已是兩軍交接,棄箭以刀開始了肉搏,他邊揮動著手中的陌刀砍向接近馬匹的敵軍,邊朝底下臥虎營的兵員心急地問。
「你有沒有瞧見樂將軍?她人在哪?」
「我不知道……」被他一刀救下的步兵,一臉茫然地朝他搖首。
不肯放棄的余美人,扯緊了手中的韁繩,將馬兒調了個方向,一路馳向前頭的戰場,並在敵軍以人牆之姿一波波朝他衝來時,他舉起佩掛在馬旁的長槍,緊隨在他後頭的小隊,在他一槍刺向敵軍的人頭之後,也紛紛舉槍刺向敵軍,並追上他,緊隨在他的兩旁為他護途且為他斷後。
眼前的面孔一個換過一個,余美人一手抹去飛濺至他面龐上的鮮血,但任憑他再努力尋找,他就是找不著君楠的身影,在他將手中的長槍擲出去,再抽出另一柄陌刀時,他扯大了嗓門用力嘶喊。
「君楠!」
遠遠的,一名個頭比四下軍人們來得嬌小的身影,在余美人回過頭來時,輕輕地掠過他的眼簾,速度之快,令他差點就沒瞧見。高坐在馬上的他登時沉住氣定眼一看,卻赫見想衝進敵軍中軍裡的君楠,一整支小隊被困在前頭,進也不是、退也不得,一支沭目驚心的敵箭就靜插在她的右臂上,而她,卻還用著傷臂舉盾御箭,並騰出另一手揮動陌刀砍向敵軍的頸間。
余美人朝一旁的手下揚手示意,知悉他想做什麼的手下即向後頭吹了聲響亮的口哨,不待後頭的人馬趕至,急著去救下君楠的余美人已策馬狂奔,沿途上他取來背在身後的大弓,在弦上架了兩柄箭,毫不猶豫地松弦射出,兩箭直射向朝君楠衝來的兩名敵軍。
瞪著手執大連陌刀,不要命地快步朝她跑來,卻在下一刻倒在她面前的敵軍,君楠緩緩地側過首,即看見那個快馬朝她衝來,且不等馬兒止步就已躍下馬背,手持陌刀一路殺出一條血路的余美人。
突然間,四下的紛嚷吵雜,全都消失在她的耳際,只聽得見胸坎裡那轟轟作響的心音,難以克制的淚光浮上她的眼眶,並模糊了余美人的臉龐……
恍如隔世……
也不過才幾日沒見到他而已,為何再見他時,她的心卻有若刀割似的,有種好似已失去他多年的錯覺,明明……以往她曾與他分開更久的時光的……
為什麼在他踏進了她的生命裡後,一切都已變了?
這一點都不像她……以往的她,不會傷心落淚,更不會惦念掛心,夜夜無法成眠,全都只是因她見不著那個日日與她為伴的余美人。他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起深深鑽進她的心裡躲藏著,並暗自瓜分了也的心,再將她一半不完整的心,緊繫在他的身上?
「君楠!」及時趕至她身旁的余美人,一刀砍向她身後的敵軍,再將受了傷的她給扯過來。
「我……」當余美人帶來的小隊護在他們左右時,覺得喉際像是一下子被縮緊了的她,才想開口,卻又不知該對他說什麼。
「不要說,什麼都不要說!」眼底燃著憤火的余美人,當著她的面大喝,飛快地撕下一截衣袍,一手按住她的肩,以刀去掉箭尖之後,一手飛快地替她拔出箭。
咬牙隱忍的君楠,也不喊一聲疼,余美人替她草草止血之後,再快速檢查了她全身上下,確定她身上沒有別的傷處之後,即一手摟住她的肩。
「我這就先突圍帶你去大軍後頭。」
「不行,你先去救我爹。」她止住腳步,直朝他搖首。
「但你──」
她堅持地大吼:「先救我爹!」
不願讓步,卻又不得不讓步的余美人,太清楚若他不肯照辦,接下來她會繼續做出何事。氣怒得隱隱顫抖的他,不情願地在她執著的目光下朝她頷首。
「我知道了。」
也知自己強他所難的君楠,抬起完好的另一隻手輕撫著他的面頰,他馬上緊緊握住,兩眼直望進她的眼瞳裡,低聲向她警告。
「在我回來前,你得給我好好活著,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她眨去眼底的淚光,哽咽地應著。
他不安地將她的小手握得死緊,「你要敢違誓棄我而去,我保證,我會恨你,我會恨你直恨到下輩子去!」
「我不會違誓的。」
「這話是你說的,你絕對不能有半分差池……」不曾有過的恐懼深深擄獲了他,他不斷喃喃,怕若是少叮嚀她一句,或是回頭時再沒能找到她,若是她……
察覺他整個人都在顫抖,她不忍地按住他的唇,止住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深怕只要他不在她的身邊,他就可能會失去她,余美人激動地握著她的兩肩,硬是要她給他一個確切的保證,「說,說你會答應我,你定會好好的等著我!」
「我答應你……」她不斷點頭,並眨去溢出眼眶的淚水。
敞開了懷抱用力地緊緊抱住她一會後,爭取時間的余美人鄖揚手差來丙名總是跟著的心腹。
「來人,護送樂將軍至我軍軍後!」
「得令。」
頭也不回地送走了君楠之後,身後跟著推進戰線的藏龍營,也已在副官的指揮下集結成陣,少了個後顧之憂的余美人,當下即再攀上馬背,率軍朝前頭已陷入死地的盤古營的方向衝去。
打橫冒出來攔劫敵軍後,便一直苦苦力撐的樂雲天,在身畔的部屬一個接一個倒下後,已有了必死決心的他,才想做最後一搏,冷不防地,穿過他身子兩側和他髮際的黑色兵箭,已一箭一人地快速射向朝他靠攏的敵軍。
「樂將軍!」下了馬後不斷拉弓放箭的余美人,也沒想到他這孤軍竟能撐到這時候。
「你……」看清了援兵是何人之後,樂雲天先是怔了怔,隨後火上心頭燒地大聲喝問:「你來這做什麼?」
「君楠要我帶您離開這兒。」早被他給吼慣的余美人,百忙之中還要分心給這位還不肯認他的丈人。
「回去!」樂雲天落力地驅趕著他,「誰要你來這多事?回去照顧好我的女兒!」
實在是很受不了這對父女都同一個脾氣,已被惹毛很久的余美人,終於忍不住回嘴吼向他。
「岳父!」
經他這麼一叫,有些呆了呆的樂雲天,一臉茫然地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模樣。
「我可不希望我的妻子沒了爹,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沒了外公!」他一鼓作氣地把負傷在身的樂雲天給拉過來,然後再扔給跟在後頭的心腹,「把他給我帶走!」
「得令。」
「姓余的臭小子!你要敢辜負我女兒,我保證,不需敵軍動手,我絕對會讓你死得很難看!」遭人左右架住,強行被拖走的樂雲天,猶不死心地朝代他留下的余美人大嚷。
余美人直接賞他一記白眼,「別逗了,我怎可能捨得拋下她?」他可是專程來這救人而不是來送死的。
樂雲天以及他的手下一走,余美人即派令拉開兩軍軍距,調來旗下箭技精良的箭隊,分為兩伍,居於大軍前後開始大量派箭,為了閃避大量的箭襲,敵軍不得不再拉遠了兩軍之距。在旗下的箭伍必須補充不足的箭矢之時,已與旗下的快刀伍做好衝鋒準備的余美人,尚未命前頭的盾伍開盾讓道,此時在他後頭,卻傳來陣陣轟隆隆的馬蹄聲,聲聲不絕於耳。
他納悶地回首一看,接著便愣張著眼,直看著那個排場與軍容遠比他還要更加壯盛的來者。
「開國……大將軍?」他老人家跑來這做啥?
「盤古營已在本將軍令下撤離戰線,藏龍臥虎兩營亦立即離開此地,此戰在此由本將軍接手!」一點都不想待在吞月城裡死於非命,情願來這搏搏命的開國大將軍,在一找著了他之後,馬上抬出官威朝他下令。
「但──」還想親自打完這場仗的余美人,話才到口,就被他給狠狠瞪回去。
「你敢抗命?」
在他的官威之下,身段硬是矮了一截的余美人,過了一會兒,總算是想清他為何會來這瞠這淌渾水後,當下再感謝不過地朝他握拳以覆。
「謝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