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飛騎 番外 羅秀
    我叫羅秀。這個名字雖然普通,我卻非常滿意。因為它遠遠比什麼春花、秋菊、某姑、山妞等一系列的典型農家女的名字好太多了。為此我感謝我從沒見過的母親。我常常覺得我現在能這麼幸福全部是因為母親給我的這個名字帶來的好運。所以現在,當我抱著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的時候,真希望把世間所有的美好都蘊藏進他的名字裡。但是,我卻知道給這個孩子起名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權力。

    「寶寶,」我叫著兒子喃喃自語地說:「待會兒娘親就得把你給別人了。不過你要明白並不是娘親不愛你,只是你要成為一個小精靈,去完整另外兩個人的愛。然後,那兩個人會回報給你更多的愛。你會非常非常幸福的。」

    寶寶對著我咯咯地笑了起來,這個孩子一定會讓那兩個人再也不分離。

    外面是過節般鑼鼓喧天的聲音,我聽見管家大叫:「大少爺和冷公子回來了!」聽見他們的聲音近了……

    事情要追溯回我剛懷上寶寶的那一天。我和大哥在池塘邊講話,突然只覺得天昏地轉就倒了下去。醒來後,我的親親老公一臉開心地看著我說:「秀兒你懷孕了。我們倆有孩子了。」徇哥哥高興得整個人都瘋了,從每天陪我吃一頓飯到全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我身邊,讓我感歎得仰天長笑,孩子啊!你來得真是時候,挽救了你父母眼看要破滅的感情。呵呵!

    徇的大哥,我的大伯,耶律家的主人耶律將軍也終於良心發現地回到了府裡開始接手徇的工作,讓他可以有更多的時間陪我,我心裡清楚這些都是大哥在後面幫我。

    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哪個算命先生告訴過我你命裡會遇見貴人,可是,我簡直不敢想像如果在我的人生裡沒有遇見冷大哥我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會有徇這樣疼我的丈夫、可愛的兒子和錦衣玉食的生活嗎?每當我這麼告訴大哥的時候,他卻只會笑著說:「阿秀,你不明白你是多麼讓人喜愛的姑娘。即使沒有遇見我你也會幸福,或許讓你遇見我正是老天在這麼對你說。」

    我很想告訴大哥,你才是全世界最美麗最讓人喜愛的人。你這樣的人才該得到所有的寵愛和幸福。

    所以,那一次路過大哥和大伯的房間時,聽到裡面的爭執我心裡就像燃燒著一團火,很痛很痛。大哥這麼好的人疼他都來不及,大伯你怎麼能這麼對他呢?

    大伯怒氣沖沖地從房間裡衝出來,一伸腳就踢斷了走廊的護欄,他衝著裡面大吼:「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要是再提這件事情,我……我,我……」

    「我」了半天,大伯終於說:「我就再也不見你。」

    我和徇吃驚得嘴都沒辦法合攏。

    徇說:「我是不是眼花啊,大哥居然會對冷大哥這麼凶,還說了這種狠話。」

    全耶律府的人都知道大伯雖然脾氣不好,人又陰沉,做事情心狠手辣(小秀啊!你是不是在報藥圃那一瞪之仇啊?),但是,他對大哥卻是少見的溫柔。

    我趕緊跑了進去。裡面的景象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滿屋沒有一件東西是完整的,活像兩頭野獸經過了激烈的搏鬥,在一大片的垃圾裡大哥捂著臉躺在地上。

    他居然敢打他,還把他打倒在地上,在那麼美麗白嫩的臉上留下五道紅紅的指痕。

    「耶律奇!你怎麼能這樣對大哥!」我大叫了起來,想衝出去和他拚命.什麼男人嘛!和大哥在一起的時候還向我保證絕對要讓大哥幸福的。

    「秀兒!」徇把我拉住,滿頭冷汗。

    「你放開我!那個臭男人,竟然欺負我大哥!還有你這個孬種,你這麼看著你老婆孩子被欺負!」我快氣瘋了。(小秀啊!是你哥哥被欺負了,不是你啊……)

    「秀!你冷靜點,他是我大哥啊!」「是你大哥又怎麼樣,他能不講道理嗎?」

    「你又怎麼知道是大哥他不講道理?」

    「難道是我大哥的錯嗎?看都知道怎麼可能是我大哥的錯,而且再怎麼佯也不能打人啊!」

    「阿秀!」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們倆別也吵起來了。這次真的是我的錯。是我沒有體會到奇的心情。被打也是應該的。」

    看見徇「你看怎麼樣」的眼神,我像霜打的茄子,嘟噥著說:「就算大哥錯了,他也不能打你啊!」

    大哥不由得捂著臉笑了起來說:「你們夫妻倆還不快把我扶起來,就在那兒乾著急。」

    我趕緊過去扶起大哥,湊近了看得更仔細,大伯是狠了心下的手,就這會兒功夫大哥的臉腫了老高。看見他的傷就像那巴掌打在我自己臉上那麼疼。

    徇問:「冷大哥,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因為他沒有立即地義憤填膺站在我這邊,罰他一個月不能摸我的肚子,他的孩子。

    大哥看我那樣兒,又笑了。

    我急著說:「大哥你還笑,大伯他都這麼對你了。」

    大哥笑著說:「阿秀,你別急。我是個男人啊,奇也是個男人。男人之間有什麼嫌隙自然要用拳頭解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是平常我一定也會讓他難過的。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嗎?藥廬裡好幾百種新藥等著人試呢!」

    大哥又說:「這次是我多想了。沒什麼大事兒。你懷著孩子,沉著點,別那麼衝動,免得傷了胎氣。」

    徇在一旁使勁地點頭。哼!懲罰變兩個月了!

    之後,大哥就打發我們走了。他自個兒叫來管家整理房間,說是不能讓奇回來看著心煩。大哥,你啊!就是太慣著大伯了,才會被欺負。我心裡有預感,大哥和大伯之間的事情還沒有完。事實證明我的預感全中!

    晚上吃飯的時候,一直坐得像連體嬰的兩個人分得老遠,大伯為了和大哥劃清界限還故意把我和徇兩個分開了,跑來坐我們中間。討厭的男人!

    整個用飯的過程中,大伯臭著一張臉,瞧也不瞧大哥一眼。大哥卻時不時地瞟著大伯,注意他的需求。看他口乾,就給他盛湯;看他老吃白飯,就給他夾菜;知道他有飯間喝茶的習慣,還親自給他泡了盞香茶,擱在他手邊。連自己的飯都沒吃幾口。那男人也老實不客氣地吃吃喝喝,就是不給大哥一個好臉色。

    為什麼?太過份了!打從我進耶律府嫁給耶律徇,知道了大哥和耶律奇的事情後,就發現這兩個人中總是大哥在讓步和容忍著這個臭男人。

    大哥對他還不算好嗎?早上洗漱的水端到床前,服侍他穿衣沐浴;為他打理府裡頭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大老爺心情好的時候要吟詩作畫,大哥還會在旁邊給他磨墨;他心情不好,大哥就會溫言軟語地相勸,還會彈好聽的曲兒給他解悶;生病的時候,一步不離地守著他、服侍他;就連……就連……好吧,先申明那不是我自己要看的,是不小心找大哥時發現的……大哥還被他壓在下面……明明都哭著求饒了,他還不放過大哥!士可忍孰不可忍!(小秀啊!想想你自己吧,你求饒的時候徇要是真停下來了,你會哭得更厲害吧!)

    我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一推碗說:「今個兒的晚餐可是大哥親自為某人做的,可惜某人不領這個情!小心被噎死啊!我吃飽了!」

    是氣飽了!剛向門口走去,就聽見那死男人在後面對徇說:「徇啊!管管你老婆吧!越來越沒規沒矩了。」氣死了!最氣的是徇還連聲答應著。

    走到花園的涼亭裡,我氣得直踢腳。遠遠看到大哥急急地趕過來,眼淚在眼眶裡晃來晃去,在遇見大哥以前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麼關心著我,即使是我的親生父親。

    「阿秀。」大哥叫著我的名字說:「害你為我傷心了。」

    我再也忍不住撲進大哥懷裡哭了起來,明明不是親生的兄妹,明明結拜的時間不長,可不知道為什麼,好喜歡他,好喜歡他!不是像喜歡徇那樣的,不是妄想待在他身邊,只是想看到他幸福,看到他快樂。

    「大哥,即使你不喜歡女人,也應該找個更體貼的人來愛啊!」我說出了我的真心話。

    「哈哈哈!」大哥卻笑了起來:「傻丫頭,有些事情並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樣。奇對我很好,超出了你的想像。」

    「如果他對你好,就不該打你!」我叫道。

    大哥苦笑著搖搖頭說:「你這丫頭,硬是要我把丟臉的事情說出來不可。我們倆打打鬧鬧慣了,誰也沒認真。不過這次奇是真的生氣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

    大哥這次笑得有些淒涼說:「說起來還真和你有點關係。」

    和我有關係?我有些糊塗了。

    「你可能無法體會。我和奇很相愛,在一起也很快樂,甚至可以說我們認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伴侶。可是,人生的神奇就是在於你永遠無法知道以後。在你沒有滿足的時候,你可以去期待以後,因為不知道;但是,如果已經擁有了呢?你就會恐懼這樣的幸福會消失嗎?這樣的愛什麼時候會消失呢?當我們彼此再沒有愛的時候又有什麼可以證明我們愛過呢?」

    我想我有點明白了。我突然記起在大哥被打的那天,房間一屋的垃圾裡有樣不應該出現在那裡的東西——一張撕得粉碎的美女圖。我腦海裡靈光一閃,驚叫了出來:「那個……大哥,你該不會讓大伯他納妾吧?」

    大哥那時的表情像夕陽西下時的晚霞。

    「難怪……大伯會那麼生氣,他該不會以為你移情別戀,想把他推出去?」

    「呵呵!」大哥又笑了說:「不是。他還不至於會那麼想我。他是個在各方面都追求完美的人,在他心中容不得一點可能使他和我發生縫隙的東西。」

    啊!原來是這樣!

    我說:「大哥,雖然我討厭他,但我得說這件事我支持大伯的做法。你怎麼能讓個女人和她的孩子插進你們之間呢?這絕對會是個悲劇。」

    「是不是悲劇我不知道,世間又會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悲劇和喜劇呢?我只是有的時候覺得很悲哀,我們太渺小了,相對於我們所處的世界,想通過生兒育女去延續某種東西的這種心情是每一個人都有的,我有什麼權力去剝奪奇的這種要求呢?而且,就像朱顏易逝,花木凋謝,到最後,又有什麼會留在世間呢?」

    看著大哥有些悲切的容顏,說實話我不太懂大哥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這個世界對我很簡單,生活,盡量使自己生活得快樂,這就足夠了。愛一個人,首先就得愛自己,這些是我真真切切的想法。最終我得出個結論,大哥只是想太多了。

    我說:「大哥,即使我容顏老了,可我還是我啊!也許世人會改變對我的態度,可這又有什麼關係。花木是會凋謝,可是,它畢竟有過最美的時候,那樣死去它也很快樂吧!而大伯如果在乎一個孩子也不會對你那麼生氣了,如果他都不想要那種權利,你又何必去逼他呢?」

    「哈哈哈……」大哥又笑了:「你這丫頭,總是會讓我吃驚。」

    我最喜歡看大哥笑了,我常常想如果大哥不要想得太多,一定會有更多的機會笑。可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知道他心中最在意的卻是:他和他沒有一樣是他們共同所擁有的東西,而愛情和回憶又是如此易逝。

    從涼亭回到屋裡,徇一臉焦急地迎上來說:「老婆,你到哪兒去了,別帶著寶寶到處亂跑,受了傷怎麼辦?」

    我突然很生氣,「你說,男人是不是都那麼介意有沒有孩子的問題啊?」

    徇小心翼翼地看了我臉色半天才說:「有當然最好了。但是,你要相信,在我心中你永遠最重要!」

    我嘔!

    我嘴角上翹!

    徇聽了我說的話,說:「我可以肯定,大哥他根本不介意沒有孩子。但是,我也可以理解冷大哥的心情。就像現在,這個孩子……」他伸手摸著我的肚子,(問我懲罰?白癡!你不知道女人有反悔的權利嗎?)把耳朵湊上去聽了聽笑著又說:「這是個證明,證明我們那麼相愛。當他長大,就像我們的愛情開花結果,當他出現在我們眼前,就在提醒我們珍惜我們曾經擁有過現在仍然應該去珍惜的東西。」

    我想啊想,突然起了個念頭。

    「徇哥哥!」我極盡溫柔地叫了徇一聲。

    徇翻了個白眼說:「你又想幹嘛?」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又看了看我的肚子。

    他怪叫一聲!

    「徇!」我想我很認真:「我們還可以生,一年一個也行,到時候你的每條腿和手臂,甚至背脊後腦袋都有人給你捶。這個,這個孩子……我想……」

    我突然就哭了起來,很想很想哭。徇把我擁進了他的懷中。「過繼給大哥他們吧!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只是一年一個也太難為你了,就兩年一個吧!生個七八個就夠了。」

    去死!你當我母豬啊!

    可是我卻堅信即使我成了母豬你也一樣愛我。

    我和徇興沖沖地跑去把這個決定告訴大哥他們。剛走到走廊徇就拉我躲在了窗下。

    大伯站在門口正和大哥說話。

    「你的臉沒事吧?」他說。打都打了,才來問一聲,沒良心的男人。至少拿個藥吧!

    「給你!」他遞出一瓶東西。

    「什麼?」大哥問。

    「你管是什麼東西,擦在臉上就行了。」

    「可我看不見傷在哪裡。」大哥笑著說。

    「你別太過分了!」大伯吼道:「我還沒生完氣,」大哥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到大伯的面前,輕輕觸了觸他的嘴唇說:「對不起。別生氣了。我在這裡給你賠罪還不行嗎?所以……你給我搽,好嗎?」

    大伯猛地把大哥攬進懷裡,他把頭靠在他的頸窩說:「下次,別再提這樣的事。我心裡很難受。難受極了!」

    大哥的眼睛有點濕潤,他答應了一聲說:「再也不會了,我只要記住我和你真實的相愛就夠了。請你原諒我。」

    大伯像個孩子點了點頭,突然非常噁心地笑了起來:「原諒你?好啊!但要看你怎麼做了?」他一把撩起大哥的衣服,摸上了他的腰臀。

    這個死色鬼!

    徇一把把我拉了開來。「非禮勿視喲!明天再告訴他們我們的決定吧!」

    哎!真是喪失機會,徇偏偏在身邊。

    遠遠地聽不見了大哥的尖叫和大伯的聲音。

    「你的腳還是這麼冰,都快春天了!放進我懷裡。」

    「不要!你又要搔我癢。」

    「啊!」

    「你說實話,是不是移情別戀才想把我推給別人啊?」

    「……」明天,我會告訴他們我愛你們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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