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遼國回到杭州快三個月了,冷昊如他所期望地度過了以往想要的生活,把自己的醫廬移到了西子湖畔。心情比想像中的平靜,除了剛離開的那個時候一路哭回杭州,病倒在家門,沒有再發生其他的什麼事情,也沒再有回去找他求他原諒的這些念頭。他必然是暴跳如雷的,恨不得一劍砍了自己。
想像著耶律奇生氣的樣子,冷昊翹起了嘴角,說不定他還會一把把自己的褲子扯了,又要威脅著強暴自己,但是,他卻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自己。
又發呆了。
陷入自己思緒的冷昊並沒發覺身邊的童子長長地歎了口氣。
「先生,先生。」他擔心的叫喊把冷昊從回憶里拉了回來。
心情隨著時間沉澱,回憶卻越發漫長。無論在做什麼,吃飯、睡覺、採藥、診脈……只要一有空閒,那個人的臉就會浮現在腦海,拔也拔不走。冷昊苦笑了一下,更何況自己還不想拔走呢!也許直到自己死去都無法再不去想那個男人的吧!
他轉身背上藥兜,對一直跟著自己的童子說:「鳴風,我上山採藥,今天不用跟我一起,把藥房裡整理好的那些藥草曬乾備用。」
鳴風答應了一聲,說了句小心。
冷昊則自己上山去了。
最近來求醫的人少了很多,相對的,想招攬他的人卻越來越多。冷昊統統以「身體不適」為由避而不見,省了一大堆的煩惱,但有些不肯死心的傢伙還是糾纏不休。
前日鳴風說有個小王爺送了幾箱的金銀珠寶又許諾日後的榮華富貴想把他收進麾下,而且態度極為囂張。冷昊對於這種人已厭煩到一見到就想吐的程度,連讓那小王爺吃了兩天的閉門羹。今天,那位小王爺大概又要氣得亂砸東西了吧!
幾個小時的跋涉,終於在山頂找到想了很久的碧落草,冷昊掩不住興奮之情,有了這味藥材加上從遼國帶回的珍奇藥草終於可以配製能治瘧疾的藥了。要不是在耶律奇的大藥圃裡找到幾味主材,自己還不知何時能完成這個小小的心願呢!把這個藥發放出去那才叫救人啊!一想到成千上萬的百姓可能因為自己而活命,冷昊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呵呵,自己果然是個天才。某個人的影子隨著藥圃晃了幾晃,冷昊一癟嘴,真是會跑出來壞人的心情。
他拿出乾糧和水壺決定去半山腰的一個小草亭內休息一下,根據以往的經驗,一想到耶律奇自己就會忘了周圍的事情,萬一不小心跌到懸崖下那才叫枉呢!
剛在小草亭坐定,山下傳來一陣喧嘩,一大群人簇擁著一位衣著光鮮的年輕公子走了上來。冷昊壓低了戴在頭上的草帽,轉過身去自顧自的吃乾糧。那一群人進了草亭,見裡面有人,有個侍從模樣的人看了看冷昊身上穿著的普通藍布衣服,又看了看他身邊放著的藥兜,頭上戴的草帽和手裡拿的乾糧,眼神裡透出了鄙夷。他大模大樣地走到冷昊面前,盛氣凌人地說:「鄉下小子還不識趣點讓開,這位可是寧王府的小王爺,還不快讓出這亭子給小王爺休息!」
冷昊皺了皺眉頭,心想有這種手下的人也不會是能成大器的人。為了避免麻煩,他便背上藥兜,想要下山。這時那位小王爺卻發話了:「慢著,你們這山霞有位玉面神醫,你認識他嗎?」
冷昊從壓低的帽簷下望了他一眼,見他大約二十二、三歲的年紀,一臉驕縱慣了的跋扈模樣,五官倒還長得幾分人樣。
見冷昊沒有答話,旁邊的人喝道:「小王爺問你話呢?你耳朵聾了不成?」
冷昊懶得理他們,冷冷地回答道:「不認識。」轉身便走。
大約是看不慣冷昊的態度,那個侍從大聲喝道:「你那是什麼態度,小王爺還沒讓你走,你著什麼急?還有跟小王爺講話,把帽子摘下來!」說著就從腰間拔出一把刀,向冷昊頭上的草帽削去。
冷昊心中也有了怒氣,一揮手就射出一根銀針。那人「哎喲」一聲,大刀應聲而落,一枚銀針插在了他的左手腕上。小王爺臉色變了變,又恢復如常,道:「這杭州還真是藏龍臥虎,閣下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請教尊姓大名。」
冷昊連頭都懶得回,直接轉身就想走,那小王爺一使眼色,兩個手下將冷昊的去路堵住。冷昊停下腳步低沉地說了聲:「讓開!」
那個小王爺搖著扇子笑著說:「本人姓寧名緒,是寧王府的小王爺,我向來愛才,見閣下有如此身手,埋沒荒野實在太浪費人才,想請你助我成就事業。我可以保證閣下享盡榮華富貴。可否將尊姓大名賜教?」
冷昊淡淡地說:「多謝王爺抬愛。只是山野村夫不勞王爺費心。請讓開!」
寧緒的臉色變了變,他的手下已吆喝了起來:「大膽的鄉野匹夫!竟敢如此無禮!」
寧緒擺手制止道:「閣下敬酒不吃,難道想吃罰酒?我雖愛才,但只愛為我所用的才。若不能為我所用,那就沒任何價值了。」話到末尾轉為陰冷。
冷昊開口:「讓開!」口氣裡已有了一絲不耐。
寧緒的臉一沉,啪的收攏了折扇,那兩個擋住冷昊道路的人立即動手向冷昊襲來。
冷昊雙足在地上一點,從兩人頭上掠過,手中已扣了兩枚銀針,恍如閃電向敵人射去。那兩人早有準備,躲避開來,但來勢已緩了一緩。趁著這一剎那,冷昊展展輕功向山下掠去,然而,眼前一花,一個人擋在了前面,卻是個身著袈裟的大和尚。雖說是剃了度,頭上也烙了戒痕,卻是身帶煞氣,面露凶光,哪還有絲毫僧人的氣度。冷昊看出此人不好應付,不得已緩下了身形。
那和尚先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道:「好俊的輕功!既有如此修為,不做番事業豈不可惜?」
冷昊回答道:「大師過獎了,我哪裡及得過大師萬一,大師是方外高人,又何苦插手凡俗之事?」
和尚道:「施主此言差矣,和尚也要吃喝拉撒,又怎能脫俗而生呢?」
冷昊又道:「即使如此,俗話說人各有志,大師又何苦勉強呢?」
寧緒在一旁聽得極為不耐說:「這是最後機會,你到底歸不歸順於我?」
冷昊冷冷地道:「我的答案還是一樣。」
寧緒怒哼道:「好!大師不必手下留情,給我廢了他。」
和尚合十向冷昊唱了個喏,道:「得罪了。」僧袍展動,向冷昊攻來。冷昊順手將藥兜迎面拋去,和尚一掌便將藥兜打得稀爛,正是少林成名絕技「大力金剛掌」。
沒空去哀歎可憐的藥材了,冷昊暗自心驚,只得拔出劍來迎戰。
雙方一交手,都是各自一驚。冷昊訝異於和尚內力深厚,和尚則驚歎冷昊劍法精妙,加上還得留神冷昊神出鬼沒的銀針,一時半刻兩人堪堪戰成平手。但時間一長,持久力不行的冷昊就處在下風,看出了冷昊的敗象,和尚步步進逼,一掌向冷昊的面門擊來。冷昊微一低頭,一招「迎風擺柳」勉強躲過。這時和尚改掌為抓,向他後腦襲來,危急之下,冷昊反手一枚銀針,同時一掠三尺。和尚避開銀針,動作停滯了一下,只抓下了冷昊頭上的草帽。
冷昊暗呼一聲好險,出了一身冷汗,而和尚則「咦」了一聲,停止了攻擊,沉聲說:「施主莫非就是『玉面神醫』林江?」
原來,遮面的帽子被抓下來後,冷昊那一張傾國傾城的惹禍臉就露了出來。一頭黑髮散落在絕色的臉龐四周,越發襯得他俊美無雙;一雙因思念而迷濛的雙眸往場上一掃就勾走了無數的色心。也難怪和尚有此一問了。
冷昊見真面目已經暴露,倒也乾脆,大大方方地答道:「我就是,怎麼樣?」
和尚回答說:「那就要看小王爺的意思了。」
轉向寧緒看他的指示。
寧緒打從第一眼看到冷昊三魂就被勾了兩魂,心中暗叫世上居然有如此美人,而他寧緒居然不知道。見和尚發問,明白這個人便是自己一直想收羅的「玉面神醫」更是下定決心一定不會放手。當下哈哈一笑道:「原來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神醫林先生,失禮失禮,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冷昊也皮笑肉不笑地說:「好說好說,還請寧王爺讓手下讓開,在下要回去了。」
寧緒笑道:「不急,現在天色還早,所謂相請不如偶遇,本王數次想邀先生一聚都失之交臂。天可見憐,此時我們有緣相遇何不進來小酌片刻。請!「
冷昊本想拒絕,但一看陣勢,心知憑一人之力很難脫困,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當下便隨手挽起頭髮,跟著走進亭內,心中暗忖找個機會用迷香迷倒數人,再硬闖回莊,莊裡機關眾多,諒他們也衝不進來,主意打定,便安下心來。
兩人剛一坐定,立刻有人端出好酒好菜。
寧緒慇勤地親自替冷昊斟了杯酒,笑道:「我們這叫不打不相識,來,本王先敬先生一杯。」
冷昊無所謂地一口飲下,心中暗自盤算乾脆在酒中下毒算了,捉住了寧緒,他手下投鼠忌器就好對付了。
寧緒自是不知冷昊在轉什麼念頭,哈哈一笑道:「見面勝似聞名,林先生如此人物,為何屈駕在這個鄉間呢?如果對本王開的條件有什麼不滿意,你要什麼本王都滿足你。」
冷昊淡然道:「王爺過獎了,林某只是向來閒雲野鶴悠閒慣了,只適合呆在這等地方,小王爺好意在下心領了,勞王爺大駕實在不好意思,若無它事,還望小王爺准許林某告辭了。」
寧緒心中一盤算,此等人物若被別人得去那是大大的隱患,但若要就此毀了他,心中也著實不捨。當時男風盛行,寧緒也有好幾個男寵,見了林江如此絕色,又怎麼能放過呢?而且這玉面神醫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有頭有面的人物,若傳揚開去,對自已的名聲影響頗大;更何況,受此人恩惠的人江湖上大有人在,若觸把眾怒,對自己恐怕也是大大的不好。
思來想去,竟是找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一時間在心中躊躇不定。
那和尚名叫戒心。本是個少林棄徒,在被本門長老追蹤的時候被寧王收容,從此就成了寧王府小王爺的心腹。他跟著寧緒時間最長,自然明白寧緒的心意,他假托有事相告,讓寧緒出亭,對他說:「乾脆我們先設計拿下他,以後再慢慢說服。王爺對他不也是動了心,慢慢調教,王爺還怕他不從嗎?到時才色雙收,豈不甚好?」
寧緒沉吟了一下道:「好是好。大師可要小心別傷了他,只要制住他,給他一顆蝕香軟骨丸,諒他有通天的本領也飛不出我的手掌心。」
戒心和尚道:「寧王放心,待會兒,貧僧與王爺一同入亭,若他提出要走,王爺不妨先應許他。這時,我再突然出手,包管他手到擒來。」
寧緒點頭道:「好計!」
遂依計與戒心一同入亭。
冷昊在亭中早已等得不耐煩,迷香已放在了腰邊,只等他一說出動手就用迷香弄倒一批人後衝下去,當然首先就是那個武功最高的和尚。正這樣想著,寧緒已與戒心走了進來。冷昊心道一聲來得正好,便推盞而起,對寧結說:「承蒙王爺抬愛,林江實在受之有愧,就此告辭,但望來日再聚。」說著手已悄悄撫上了迷香,只等他說聲不,就立即出手。
寧緒裝模做樣地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
冷昊一聽他如此說,只道他打算放過自己,心中一鬆,手也放了下來。就在此時,戒心和尚突然出手,一下子點中冷昊身上四處大穴。出其不意,冷昊動彈不得,暗暗叫苦。他怒聲道:「王爺,你這是何意?」
寧緒見計劃成功,樂得哈哈大笑,語言之間就不再做掩飾,當即調笑說:「我也不好就這麼放走個才色雙全的絕代佳人啊!」
冷昊此時已將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稍稍大意竟是讓自己走進了絕路。
寧緒卻拿出一枚藥丸,將冷昊的下顎捏住送了進去。
不消片刻,冷昊只覺得渾身無力,站立不穩,大驚問:「你給我吃的是什麼藥?」
寧緒笑道:「連神醫也不知道嗎?這是蝕香軟骨丸,若沒有解藥,整個人內力全失,筋骨酸軟,你不用想從我手裡逃走了。」
冷昊一聽,心中暗自著急,這蝕香軟骨丸雖然無毒,但藥性極強,解藥雖可配製,於自己此時的境界卻是絕對不可能的,一時間氣得銀牙緊咬。
寧緒命人抬來一乘軟轎,扶冷昊坐了進去。
冷昊大急問:「你想把我帶到哪兒去?」
寧緒笑道:「當然是寧王府,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收羅來的人,我又怎麼會怠慢?」一面調笑著說,一面輕輕地捏了下冷昊屁股,氣得冷昊恨不得一把剁了那只毛手,打散那一臉淫笑,心中把幾百種奇毒的藥方在心中默過了一遍,準備一有機會就給他好看,但他自己也明白這機會寧緒這種人是絕對不會給他的。
寧緒也不管他,自己坐上了另一頂軟轎,在一群人的前呼後擁下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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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在遼國的耶律奇某日睡醒後發現情人留下一紙便箋便不翼而飛,心靈嚴重受創的遼國大將軍第一個念頭就是居然有人敢拋棄他耶律奇,接著的動作就是衝到藥園去捉姦夫淫婦。雖然某人在某日表現得十分大度,但危機關頭本色畢露,心底深處還是懷疑著情人背著自己搞七捻三。為了防止又出什麼錯,大將軍總算按耐住自己的脾氣,平平靜靜地準備去敲藥圃裡羅秀住的小屋。手還沒觸到門板,就聽到屋裡一男一女的說話聲,話語全是讓人牙齒都酸掉的甜言蜜語。耶律奇怒火沖天,一腳踢開房門……小情人沒有捉到,倒是捉到了小弟。總算放下心中一塊巨石,轉念一想這羅秀留著終是個禍害,索性把她給嫁了。
於是,冷昊離去的第一天耶律府就張燈結綵由大少爺做主把小少爺送進了婚姻的墳墓,解決了一對小情人因身份差距而差點變梁祝的慘劇。新婚夫婦成親第二天準備拜見兄長敬茶的時候,才知道自個兒的兄長一大早就進宮了,好不容易空腹等到中午又傳出消息說兄長出了城門竟是往中原方向去了,給弟弟留了一紙便箋——
家裡交給你們夫婦,不必掛念於我。
奇
耶律徇看著紙條三分鐘後才大叫起來,不要啊!他還沒有過蜜月就要去做苦工了。
那兩人果然是天生一對,都這麼不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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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往中原去的耶律奇料理好一切,只帶了左輔右弼和札勒便快馬加鞭地去了杭州。一路上湖光山色不知比大漠漂亮幾倍,他卻完全不解風情,一心只想見到那個敢在一夕交歡後還放他鴿子的情人。因此不到三個月就到了杭州。
在路途中杭州的人就傳來消息「玉面神醫」定居在西子湖畔的玉柳山莊,據說玉柳兩字還是冷昊親筆所題。
耶律奇一聽就冷哼了一聲,好個冷昊你自己倒過得逍遙,等我找到你非好好「懲罰」你不可。
一行人先落腳在杭州城裡最大的客棧,再到了最有名的奇味軒準備點上一桌子好菜,補足體力去好好地「見見」玉面神醫。耶律奇心中暗自盤算著見到叛逃的情人是把他剝光了帶回遼國還是把他綁在馬上走人。用前一個方法害怕冷昊咬舌自盡,用後一個方法自己又有點心痛,哎!沒關係,到時讓他自己挑吧!反正是為了防止他又溜得不見人影。
正想得得意,卻聽到隔壁的雅間一陣喧嘩,一群人走了進去。聽見有人說:「這是寧王府的小王爺,你們這兒有什麼好的菜色統統端上來,先來兩罈好酒!」酒保忙不迭地答應,趕緊下去張羅。
又聽到一個聲音說:「大美人,你別這樣冷著臉嘛!待會兒我們好好喝一杯再上路。」沒有回答的聲音。這時,酒保上菜來了,頓時隔壁熱鬧了起來,聽見一大群人圍著那位寧王府的小王爺獻慇勤,從聲音判斷,正是起先說「大美人」的那個年輕人。耶律奇暗自想著,就又聽到彷彿有人冷哼了一聲,聲音好熟,不是冷昊的又是誰的聲音。耶律奇心中一跳再次屏息靜聽,卻再也沒有類似的聲音傳過來。
耶律奇暗自嘲笑自己:真是笨蛋,想他想到出現幻聽了,還想著怎麼懲罰他,恐怕一見到他自己只會深深地吻他了吧!這麼一想心中就再也按耐不住想那個人的心情,想看見他,撫摩他,擁抱他,一輩子也不再離開他了。耶律奇猛地站起來說:「我們走吧!」直接叫來小二結帳,下樓奔向玉柳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