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他們兩人所乘坐的小船隨著水波溫柔地蕩漾,恍若搖籃一般。
君無痕坐靠在甲板上,雙手環胸,閉目小憩。而船艙內的練曉蝶,更是睡得香甜。
突然間,船身異常地一震。
君無痕立刻警醒,長身而起,黑眸往船尾掃去。
只見他們的船夫立於船尾,摘下斗笠,面色不善地看著他。此外,小船的兩側也多出幾艘輕巧狹長的小舟,上頭約莫有十多名大漢,將他們包圍。
「你們是什麼人?」君無痕面不改色,聲音清冷地問。
此時,船艙內的練曉蝶也被外頭的動靜驚醒,閃身而出,站到君無痕身側,機警地盯著那批人。
「咱們是黑江幫。陸風,你殺了我們副幫主,還敢出現在運河上,今日你是自投羅網。」船夫說道。
黑江幫?君無痕腦中搜索著這個名字。顯然他們並沒有見過陸風,否則怎會錯認?
啊!他想起來了。
陸風正是從黑江幫手中救回他義妹。當初陸風將她帶回山莊後,他爹娘瞧那女孩乖巧可人,於是收作義女。
莫非是那時結下的梁子?
他瞭解陸風,陸風絕不會輕易殺人,若哪個人被陸風殺了,絕對是他該死。
「你憑什麼說是我殺死你們副幫主?」君無痕問道。
「當我們趕到時,他還剩下最後一口氣,親口說是你殺他,你還敢狡辯?」
「就算是我殺他又如何?」君無痕緩緩抽出折扇,滿不在乎的態度令對方大怒。
「我們要你以命抵命!」一陣鏗鈴匡啷響起,所有的黑衣人都亮出兵器。
君無痕靠近練曉蝶的耳邊,迅速地低聲說道:「你先走,我們寒山寺門前見!」
話還沒說完,站在船尾的那個人腳下一運力,他們的小船立即浸水下沉。
「快走!」君無痕催促道,同時往岸邊躍去,舉起折扇對付攻來的黑衣人。
練曉蝶雙足輕點船緣,本想借力使力地跳上岸,後來及時想到包袱還在船上,回身欲取,不料才剛抓到包袱,突然一個重心不穩,整個身子往後墜入水中。
完了!我不會游水!
練曉蝶趕緊屏住呼吸,感到自己正不斷往下沉,她努力地掙扎,卻怎麼也無法浮上水面,即使如此,她的手還是緊緊抓著她的黑色包袱。
「曉蝶!」君無痕見她落水,心中一急,不自覺地喊出她的名字。
他往船隻處奔去,反手之間便打飛兩名朝他攻來的敵人,然而,立即有更多的黑衣人湧上。
眼看練曉蝶在水中的掙扎漸趨微弱,君無痕的出手也越來越凌厲,折扇所到之處必定有人掛綵。
他筆直地往前衝,毫不留情地排除所有擋路者。
然後,他想也不想地投身入河,游至練曉蝶落水處,一把拉起已經喪失意識的她。
君無痕一手抱著練曉蝶,一手以最快的速度往前游,總算將她拖拉上岸。
「你們立刻離開我的視線。」君無痕森寒的目光掃向不遠處東倒西歪的黑衣人。
他渾身濕透,再不復平日的瀟灑從容,卻異常地駭人。
黑衣人個個負傷,哪兒還敢繼續逗留,連忙彼此攙扶著狼狽而逃。
「曉蝶?」君無痕蹲下身子,伸手輕拍著練曉蝶蒼白的臉頰。「曉蝶,你醒醒!」
一陣莫名的擔憂與恐慌攫住他的心,讓他不自覺地脫口喊出她的名。
練曉蝶仍是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呼吸相當淺,君無痕的手指搭上她纖細的手腕聽脈。
「可惡!」他蹙眉低咒,將她打橫抱起。她的情況不妙,他得找個地方想辦法幫她將體內的污水吐出來。
君無痕想到楓橋下有一塊突出的小空地,那兒還算僻靜,就算那批黑衣人再度率眾來襲,一時半刻也不易察覺。
於是,他拎起她的包袱,然後抱著她躍下橋墩,穩穩地落在那塊小空地上。
非常輕柔地,他將練曉蝶放至地面上,扶著她坐起來。接著,他在她身後盤腿而坐,修長的雙手平平貼在她的粉背之上,渾厚的真氣緩緩運入她體內,企圖幫助她吐出污水。
好半晌,練曉蝶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君無痕的劍眉愈蹙愈緊,最後索性收回雙掌,將她的嬌軀往後扳,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腿上。
接著,君無痕俯下身子,薄唇緊緊印在她的粉唇之上,迷人的香氣與柔嫩的觸感一時令他心動神搖。
你這麼做是為了救人,可不是趁人不備的小人!君無痕在心中對自己嚴厲地說道。
他深吸一口氣,平穩地將氣渡入練曉蝶的小口中,手指一邊按著她胸前的某個穴位。
果然,她的脈搏有逐漸增強的跡象。
君無痕見此法有效,心中大喜,連忙更加收斂心神,專心、溫柔地以口渡氣給她。
好不容易,他懷中的嬌軀發出一陣強烈的劇咳。
他很快地翻轉過她的嬌軀,讓她背脊朝上臉朝下,一手輕拍她的背部,以方便她吐出髒水。
「咳……咳……」練曉蝶俯身狂咳,口中不斷吐出水來,覺得難過得快死掉了。
「慢慢來,深呼吸。」她耳邊響起溫柔低沉的安撫,感到一股精純的真氣從她背心傳入體內。
然而,她甚至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不斷地咳水出來,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才虛弱地癱倒喘息。
「好過一些了嗎?」低沉的聲音再度傳來。
「嗯。」練曉蝶輕微地點點頭。剛才在水中,她只覺得胸口好痛好痛,當她準備放棄時,便感到某人將她往上拉,接著,便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竟親匿地趴在他的大腿上,姿勢尷尬。
她想起身,卻渾身乏力。幸虧她有內功底子,氣息比一般人悠長,不然這回她就真的死定了。
君無痕將她的身子翻轉回來,讓她不必再繼續盯著地面。不過,仍然沒有將她扶坐起來的意思。
練曉蝶第一眼瞧見的,是滿天的星斗。正想開口說話,第二眼卻瞧見正低頭看她的君無痕。
他俊臉上寫著如釋重負的表情,深邃眸子中的莫名光芒,令她登時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練曉蝶敏銳地感覺到他大腿上肌膚的體熱,兩人濕透的衣裳都貼在身上,此刻她臥在他腿上,有種肌膚相親的曖昧。
怦咚!怦咚!她的心跳得飛快,半點兒也不像剛從鬼門關轉一圈回來的人。
蒼白的小臉悄悄染上些許紅暈。
「我們得趕緊找個地方,讓你把濕衣裳換下。」君無痕斂去眸中的閃光,又回復平時的模樣。
方纔,她那樣凝視他時,他竟然渴望再度吻她的唇……
不,先前那根本不能算是個吻,只是為了救回她的小命、不得已而為之的手段。
可是,為何他的唇現在仍可清晰地感覺到方纔那柔嫩甜美的觸感?那絕不是個大夫應有的感覺。
君無痕不禁有些懊惱。他的心思,似乎都給這個不請自來的女人給打亂了。
「你……你先扶我起來好不好?」練曉蝶說道。「我全身的力氣好像都消失了。」
「我才將你從鬼門關前撿回來,你現在能說話,就已經算幸運的了。」君無痕先站起來,然後才扶她起身。
練曉蝶只覺雙腿發軟,完全不聽使喚,正想咬牙站穩時,身子卻驀地騰空而起。
她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美眸睜得大大地,瞪視抱著她、與她面面相覷的君無痕。
「你幹什麼?」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牢牢抱住君無痕的頸項,以免自己掉下去。
「你還沒有力氣行走,我抱你行動比較快。」彷彿要印證他的說法似地,君無痕一邊說,一邊躍上橋墩。
「那咱們現在要去哪?」
「不知道,四處找找。」君無痕腳下運功,藉著月光引路,飛快地往前奔去。
練曉蝶摟著他的頸子,俏臉微紅,抬睫瞄一眼君無痕的臉龐,然後悄悄往他身上靠了靠,汲取他溫暖的體溫。
某種詭異的情緒攫獲住她,讓她心跳急促、呼吸輕淺,卻又莫名其妙地想發笑。
莫非,是她落水時被嚇出病來了?
一陣虛弱襲來,她緩緩閉上眸子,基於某個不知名的理由,她放心地倚靠在他的懷中。
她記起來了,在落水的那一刻,她好像聽見他喊她的名字……不知是她嚇得產生幻覺,還是真有其事?
那一刻,雖然胸口因為不能呼吸而很痛,卻隱約浮現一絲甜蜜。
那是她不曾經歷過的情緒。
輕輕呼出一口氣,練曉蝶不禁揚起淡淡的微笑。若真是生病,她倒希望能晚點再痊癒。
不消一刻鐘的時間,君無痕找到一間破廟,立即抱著練曉蝶奔入廟中。
裡頭很髒,廟堂的佛像及神桌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屋角結有許多蜘蛛網,除此之外,小小的空間裡空無一物,連個像樣點的蒲團、桌椅都沒有。
看見裡頭的「慘狀」,君無痕不禁皺眉。
但是離此處最近的客棧,以他們的腳程也要一個時辰才能到,練曉蝶的情況不允許他們如此趕路。
「我不打緊,如果你不喜歡此處,咱們可以再找找。」練曉蝶知他喜愛整潔,於是說道。
君無痕低頭瞧她。
她烏黑的髮絲潮濕地貼在臉蛋周圍,粉嫩的唇微微發紫,圈在他頸項上的小手透著冰涼,顯然是受涼了。
此刻雖是暮春,夜晚還是頗有寒意,更何況她全身濕透?
思及此,君無痕再無猶豫,走到破廟中央輕輕將她放下,協助她盤腿坐至地上。
接著,他繞到她背後,也隨之坐下。
「我現在要用內力替你將體內寒氣逼出,你功夫不弱,應該很快便可復原。」
說罷,君無痕運氣於掌,然後將雙掌貼至練曉蝶的粉背上,緩緩輸入真氣。
練曉蝶感到一股圓融的暖流伴隨著他精純的真氣傳入背心,她立即凝神運氣,一點一滴地將他的真氣接收過來,順著經脈運轉至四肢百骸,逼出寒氣。
當真氣運轉一周天後,她只覺得身體暖洋洋、軟綿綿的,有說不出的舒泰。
君無痕感到練曉蝶的嬌軀發熱,於是便漸漸收回真氣,縮掌回來。
「呼!好暖和!」練曉蝶運功完畢,舒服地吐出一口氣,赫然發現自己微微冒汗,連原本濕透的衣裳都給身體散發出來的熱氣給弄乾了。
她伸展一下筋骨,轉頭對君無痕說道:「瞧你斯斯文文的,想不到內功如此紮實。」
「把手伸出來,我替你把個脈看看。」君無痕微笑地說。
練曉蝶乖乖地伸出手,有趣地看著他將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一臉專注的模樣。
「你會醫術?」等上一會兒,她見他沒說話,於是問道。
「會一點兒。」他收回手指,輕描淡寫地說。「你的身子雖然已無大礙,但方纔受到驚嚇,仍比平時虛弱,明天一早,我們去藥鋪子替你抓些藥。」
練曉蝶定定地注視他,美眸中有著好奇。
他有如此出眾的相貌、深不可測的武功,還有醫術傍身,單是這三項優勢,便足以立足江湖,卻為何要委屈自己,只在奔雲山莊做個總管?
君無痕對上她水盈晶亮的雙眸,方才與她四唇相觸的感受忽然躍上心頭。
某種騷動在他胸口亂竄。
為了掩飾這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反應,他故意板起臉說道:「如果你看夠了,我倒是希望你能解釋一下,到底是什麼寶物要你捨命回去拿?」
練曉蝶猛地回神,怔怔地看著他。
這人怎麼啦?板起臉的模樣還挺嚇人的。
她不過是個硬跟著他的黏人蟲,他也不像會隨便發火的人,幹麼因為她落水而發脾氣?
莫非,他擔心她?
練曉蝶眨眨眼,俏臉綻出微笑。
「我只是想拿回我的包袱嘛!那是我唯一的家當了耶!哪裡知道會不小心落水。」她語氣很無辜。
「你差點丟掉小命知不知道?」君無痕看著她無辜的表情,語帶無奈地說。
「可是,你不是把我救起來了?我以後會小心的啦!」她臉上的笑容有漸漸擴大的趨勢。
「咱們到杭州之後便分道揚鑣,你以後如何,與我何干?」君無痕聳肩說道,然而心裡卻不如嘴上說的那麼乾脆。
他發現自己不喜歡去想抵達杭州之後,便要與她分開的念頭。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的救命之恩。」練曉蝶臉上的笑容黯淡了些,心中有些不舒服,卻又說不出個理由。
或許,是因為她到現在還沒有打聽出任何關於鎮魂劍的消息吧!
「別謝了。我們今天大概只能在這間破廟落腳,你身體還很虛弱,趕緊自己找個地方休息吧!」君無痕從地上站起,伸手拍掉雪白衫子上頭沾染的灰塵,往屋外走去。
「你又不睡覺啦?」練曉蝶在他身後問道。
他也太奇怪了吧!上回在茶館附近的小屋,還有在船上,也是這樣直挺挺地站著。
難道他沒有床褥,就死都不肯休息?
「我不習慣席地而睡。」君無痕拋下這句話,便跨出門外,還反手替她帶上那搖搖欲墜的門。
他雙手負在身後,回頭望一眼關起的大門,搖搖頭。
其實離開破廟的最大原因,是為了避免繼續瞧著她,然後腦中不斷浮現他吻她的那一幕。況且,誰知黑江幫會不會再帶人來找他們?總是需要有個人守夜。
方才替她祛寒時,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強迫自己忽視手掌下溫軟的嬌軀,以及她冰涼柔嫩的唇……
君無痕在破廟前的空地撿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仰首注視天上的星斗,可出現在腦海中的,仍是練曉蝶的俏臉。
他輕歎一口氣,往破廟瞧去。
難道,他對她動心了?
是何時開始的呢?以前他對那些頻頻示好的千金小姐們不都是敬而遠之?
他怎不知練曉蝶已在自己心中悄悄佔據了個位置?
好半晌,君無痕輕聲地走回破廟,隔著半掩的破窗往室內望去,看見她蜷縮在牆邊,背對著窗戶,似乎已經入睡。
他將視線定在那嬌小的身軀上。
到了杭州,他真能毫不留戀地與她分道揚鑣?
溫暖的陽光將練曉蝶從熟睡中喚醒,她慵懶地伸個懶腰,仍殘留睡意的雙眸掃視過小小的破廟。
那人又跑哪兒去啦?
她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將衣衫上的塵土拍拂掉,一邊舒展因過硬的地板而僵硬酸疼的四肢。
「你醒啦!」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君無痕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微笑地問。
他昨晚一夜沒睡,廟內的她一清醒,他便感覺到她的動靜。
嚇!練曉蝶反射性地退後一步,眸中的惺忪登時消失。「你走路都不發出聲音的嗎?」
「是你自己太沒有警覺性了吧!」君無痕回敬道,黑眸中閃過一絲揶揄。「既然你醒了,此處也沒有水源可以讓你梳洗,不如咱們馬上離開,找個最近的村落打理一番,順便幫你抓藥。」
「也只能這樣了。」練曉蝶再度伸了個懶腰,全然不知她此時的嬌媚慵懶多麼吸引人。
君無痕很快地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有些突兀地轉過身說道:「我們走吧!」
說罷,舉步走出破廟。
練曉蝶伸到一半的懶腰突然停下,一雙美目不明就裡地盯著他離去的背影。
這人又怎麼了?說走就走,像有人追著他似的。
練曉蝶拿起她「拚命」救回來的包袱,跟在他身後離開破廟。
她覺得,從昨晚開始,他就有點怪怪的。
他到底是怎麼啦?
新楊村是蘇、杭之間的必經之地,全村不過數十餘人,熱情好客,與世無爭。
不到午時,君無痕和練曉蝶走入這個小村落,他們兩人男的俊挺、女的嬌艷,一入村便引起村民的注意。
四處張望一下,練曉蝶發現這個村落並不大,全村只有一家小客棧。
「我們去那邊吃點東西好不好?」練曉蝶伸手指著那唯一的一家客棧,說道。
君無痕點點頭,和她一起往客棧走去。
「客倌好!想吃點什麼?」
才跨過客棧的門檻,客棧的掌櫃便堆滿笑臉,親自出來迎接。他看看君無痕的衣著打扮,知道他肯定非富即貴。
君無痕揀了個窗邊的位置,與練曉蝶一同坐下,朝她問道:「你想吃什麼?」
「你決定吧!我肚子快餓扁了,什麼都吃。」練曉蝶靠向桌面,以手支頤,笑著說道。
客棧掌櫃一時看呆了眼,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君無痕看見此景,心中莫名地產生一陣不悅。
「掌櫃的,男女授受不親,怎麼可以盯著人家姑娘猛瞧?」他聲音略微清冷。「給我們來兩碗粥、兩個饅頭和幾樣小菜就好。還有,替我們準備兩間客房。」
「啊?喔,好,馬上就來。」掌櫃的瞧見君無痕不悅的眼神,也明白自己失態,連忙轉身離去。
「你做什麼對人家那麼凶?」練曉蝶不解地看著他。「要是你當初來茶館時對我那麼凶,我才不理你呢!」
「男女授受不親,他不該一直盯著你。」君無痕冷冷地說。
他越來越不明白自己的行為了。練曉蝶在蘇州本就艷名遠播,去君悅茶館喝茶的男人,有一半以上是為了看她。現下,他卻因為那個掌櫃盯著她瞧而不高興……
練曉蝶聞言,最先的反應是想笑,而後心頭緊接著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
她早已習慣男人盯著她流口水,所以方纔那掌櫃的猛瞧著她,她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只是沒想到,他竟會有這樣的反應。
「謝謝你。」她忽然開口。
「謝什麼?」君無痕一頭霧水地問。
「謝謝你救了我的命,也謝謝你關心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任何人試圖保護過我。」她雙眸專注地凝視他的俊臉,嚥下突如其來的感動。
從小到大,師父雖然養育她們,卻訓練她們獨立堅強,鮮少流露溫情。及至下山,外頭的男人多是貪戀她的美色,女人更是視她為眼中釘,她只能靠自己保護自己。
唯有他,在茶館陷入火海時帶著她一起逃離,在面臨圍攻時還分神將落水的她救起……而現在,甚至替她阻擋男人的目光。
君無痕也凝視著她。
她的聲音好低好柔,美艷的臉蛋上隱約浮動一絲脆弱,引發他罕有的保護欲。
他有些狼狽地移開眼,說道:「我們現在同道而行,相處幾天下來也不能算是陌生人,互相照應也是正常。」
突然之間,他不想望進她清亮的眸子。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又如何眼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幸好,客棧掌櫃此時端上沏好的茶以及兩碗清粥,君無痕也順勢結束話題,說道:「來,快吃吧!」
「菜還沒來,咱們就喝白粥嗎?」練曉蝶看著他拿起筷子,滿臉疑惑地問。
「我喜歡喝白粥。」君無痕淡淡地說完,果真捧起粥碗,一口口地喝將起來。
練曉蝶見狀,忍不住心中暗笑。
他是真喜歡喝那種黏稠又沒味道的東西,還是因為惱羞成怒,跟她賭氣啊?
沒想到他這種看似冷淡自持的男人,也會有如此可愛的一面,像個男孩兒似的。
一會兒,小菜也端上來了,練曉蝶拿起筷子,以碗就口,也唏哩呼嚕地吃起來。
他們兩人未曾交談,各自吃著眼前的食物,只是練曉蝶吃得津津有味,而君無痕卻多了些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待得桌面盤底朝天,練曉蝶放下筷子,嬌軀往椅背一靠,心滿意足地歎一口氣,撫著平-一的小腹說道:「吃得好飽,沒想到這間小客棧裡的菜那麼好吃。」
「我瞧你是餓壞了,所以覺得什麼都好吃。」君無痕失笑道。「掌櫃的應該已經替我們把客房準備妥當,你先上樓歇息,我去替你抓藥,去去便回。」
「我的身子不打緊,咱們要不要繼續趕路?我不想拖累你的行程。」話才說完,練曉蝶便暗自苦笑。
照理說,她與他相處越久,她越有機會取得鎮魂劍的消息,可她方才竟然真的擔心成為他的累贅……
練曉蝶啊!你的腦袋成漿糊了嗎?別忘記,你可不是閒來無事陪他遊山玩水的,師父還等著你回去覆命呢!
君無痕哪裡想得到她腦袋中那麼多的心思,逕自說道:「沒關係,我也需要休息一會兒。」
說罷,他起身離開。
練曉蝶看著他離去,潔白的貝齒輕咬住粉唇,秀眉微蹙。
為什麼……最近與他相處的時候,她越來越常忘記自己最初接近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