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的時候於勝宇已經坐在客廳了。我下意識地看看表,才九點多而已。
於勝宇盯著我看。
他讓我覺得很不自在。
「今天謝榮來了?」他醞釀了許久才開口。
我點點頭。
「你們……嗯……說什麼了?」
「沒什麼。」
「哦……」他明顯地將信將疑,「電腦換了?」
「硬盤還是你的。」
「那麼……那個監聽程序是他調試的?」
「啊!」我恍然,「對不起,我不該隨便動你東西。D盤有備份。我這就走。」我說,直徑走進臥室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哪有什麼是我的!我發了會兒呆,決定就拿著我錢包身份證走人。
「小-,」於勝宇隨後跟進來,「你幹什麼?」
「走人。」
「往哪兒走?為什麼要走?!」
我不太明白他所表現出來的不合常理的激動。
「你為什麼要走呢?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他緊鎖著眉頭,「你不是GAY也好,我並沒有強迫你做什麼啊!就待在這裡,讓我多看看也不行麼?」
要麼就是他表達的錯誤了,要嘛就是我。我們兩個的溝通很成問題。
「我以為你不高興。」我說。
「不。」他堅決地搖頭,「我不在意你是否調試過那東西,如果你能幫我的忙那更好。小-,」他像是竭力忍耐了一下,但終究抬起手撫摸了我的頭髮,「我出錢,送你再去讀書好麼?」
許久都沒有人這樣對待過我了,以至於我竟眼眶發熱,全身發抖。處於黑暗的人,比其他時刻更為渴望光明,而一線的光亮,也能讓他燃起希望。我從來都沒想過,除了父母,除了小巖,居然還有人會這麼關愛我。從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要努力的對於勝宇好些,再好些。我覺得他值得我全心全意地對待。
後面的一段時間,我們兩個相處的出奇的和諧,和諧到了我竟會惶恐不安的地步。我有些不相信,同性戀的日子居然也會過的這麼愜意,
除了思念和對父親的內疚之外,我竟覺的生活無可挑剔。
在這段日子裡,我傾盡所能的幫於勝宇,雖然我知道這點工作對他來講根本微不足道。他是一家軟件公司的老闆,可事實上他還沒有脫軍裝,是不能自己出頭辦公司的,於是兩年前他有意向的時候便找了一個合夥人,這人就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謝榮。
而他們兩個的關係,大概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直到十月謝榮突然提出要分手為止。
第一次跟於勝宇去公司時在停車場就遇到了謝榮。我和於勝宇都顯得有些措手不及。「你不是在西安?」於勝宇訝然道。
「今天早上飛回來的。」謝榮笑了笑,臉上很明顯的滿是倦容。
「招標結果怎麼樣?」於勝宇看來不是一個能照顧別人的人,他壓根兒就沒留謝榮的疲憊。
謝榮沒說話,只是做了一個手勢——他和於勝宇都明白的手勢。
「行啊,時間這麼緊!」於勝宇看來很興奮,緊走兩步迎上去用力拍了拍謝榮的肩膀。
「那是當然。」謝榮刻意的停留了一下,以便我能趕上並肩行走的這兩個人,「現在要抓緊時間把開發小組組織好,過一段時間就來人作項目審查。咱不能前功盡棄。但問題是目前人員比較緊張……」
於勝宇聽他這麼說,轉頭看了看我,想說什麼,但遲疑著沒開口。
謝榮看他停下了腳步,便也跟著站定,也不催他,等他整理好思緒自行說話。
「這是我們的新員工。」於勝宇指著我道。
我大窘,不知道謝榮是否還記得我這個鐘點工。
「你好,謝榮。」他就像真的第一次見到我那樣再次向我伸出手,臉上沒有任何驚訝或是其他神情。但我可不能期望他失憶了。
「譚。」
「他的經驗可能欠缺……」於勝宇插口道。
「這沒關係,誰生下來就會跑步?」謝榮笑道,「跟著我一起搞西安防盜系統這個項目吧,在這個領域我稍微有點心得。」他對我說。
「那人我可就交給你了。」於勝宇在我開口之前搶先道。
謝榮比了一個OK的手勢表示沒問題。
在他們兩個跟前,我沒有插口的餘地,也用不著插口。
謝榮應該什麼都知道,但他每次見到我都很和藹的微笑。技術上的問題他講給我聽,遇到麻煩的時候他也會安慰我——他確實沒辜負於勝宇的托付,在公司裡,我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比和於勝宇的時間要長得多,因為於勝宇到底要去XX坐班。他很少說起他的父母,但隱約之中我知道他的父親竟是位將軍級人物。
怪不得,怪不得同是同性戀,他卻可以過的這麼瀟灑。
有空閒時間——雖然忙起來時間根本就少得可憐——我會上網去轉轉,在搜狐的校友錄上有我高中所在的班級。歷安巖一直在上面詢問有沒有人見過我。他們戲稱我為失蹤人口,人間蒸發。
雖然現在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但卻難掩絲絲縷縷的思念。儘管夜夜和我擁抱的是另一個男子,但午夜夢迴時我看到的卻仍然是那個俊朗跳脫的,初中回家的路上一路走一路把鞭炮摔在別人身上引起一片片尖叫的壞小子;高中晚自習前溜出去拉斷學校電閘然後在一片漆黑的混亂中拉著我跑出學校的壞學生。
那是我持續了七年的初戀,我想我終生都無法忘記。
***
從春節起我已經連續四晚失眠。我簡直不能想像家裡會寥落成什麼樣子,不能想像母親是怎樣行單影只的渡過這個以往全家團聚的節日。可是我怎敢回去探望啊!她現在一定很恨我。我還記得那天在電話中她摒足了全身氣力地大喊:「你這個不爭氣的!幹了那麼不要臉的事情讓學校告到家裡!你還有臉問,你爸爸已經被你氣死了!你怎麼不去死啊……」
當時我傻了,呆了,電話掉了都不知道。我知道事情鬧得很大,但我真的沒想到輔導員居然會通知家裡。父親有嚴重的心臟病啊。
我把他氣死了。我把我父親害死了!
我原以為不管怎樣,至少家裡還是我的棲息之地,可現在,家是我最望而卻步的地方,亦是我虧欠最多的地方,此生都無法彌補。
夜不能寐,我唯有拚命上網來打發時間。
「吉兒,初十在京的同學會你一定要來!」
——巖
匿名登上同學錄,刷屏般充斥整頁的重複信息驀地跳入眼簾。
我呆呆的看著屏幕。他要說什麼?要做什麼?他到底要什麼?!
直到聽到鑰匙在防盜門上轉動的聲音,我才條件反射般的猛然拔掉電腦電源。屏幕閃動了一下便一片漆黑,我坐在漆黑的屏幕前。
「-……還沒睡?」
於勝宇的聲音本身就帶著熏熏的醉意。公司在春節期間放假七天,而這七天他竟比平時上班還忙。有太多的角色要去打點,太多的方面要去應付。
「還沒。今天吐了沒有?」我定了定神,站起身走出書房。
「今天還好——媽的,真能喝啊,連我從小跟著老爸在軍隊練出來的酒量竟然都岌岌可危……小榮可慘了,若是沒幫他擋酒的話他就交待在那裡了。嗯?你怎麼了?你今天是不是有沒吃飯?……對了,榮說初十讓我們去他家裡吃頓家常飯……初十他過生日。」
「初十啊……」我頭腦中閃過的是滿屏的信息。正考慮著,他的身子已經貼過來了,帶著香醇的酒味,是純粹白酒的味道。
「今天吃到一樣好東西喲,你猜猜是什麼?」他貼近我的臉,曖昧的笑道,英挺的眼角眉梢皆帶著春色,不消多說。
「所以讓你興奮了吧?」我淡淡地回道。
「你這小孩……你不純潔了……」他的臉埋在我的肩頭縱聲大笑,微長卻桀驁不馴的立著的頭髮在我的脖子上劃過,絲絲的麻癢,「是家常的尖椒干豆腐阿……家常的……」
原來他對家的渴望和懷念竟然和我是一樣的!
我想我定是失神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你的樣子……好傻……」
驚醒我的是於勝宇摸索在我臉上的滾燙的手。
你的樣子好傻……
是誰常常這樣地調侃我?
是誰用那樣亮晶晶的,直透入心脾的眼睛凝視著我?
是誰讓我那樣的投入,並切切的憧憬這未來?
我用從未有過的熱情來吻著他,迫切的幫他除掉並不厚重的外衣。於勝宇僅僅遲疑了一秒鐘就同樣熱切地投入了進來,他的唇舌及不甚溫柔的撫摸讓我在很短的時間裡忘記了許多。
客廳的地板下有熱模,躺在上面即便是冬天也不會覺的寒冷。我原本就單薄睡衣早橫陳在地上,而於勝宇……他不急退去的褲子鬆鬆的卡在要胯處,但沒忘記從兜裡摸出安全套。
一層細密的汗鋪在他的鼻尖,他深吸著氣,極壓抑的緩緩抽動著他的慾望,同時用手在我肛門及玉袋之間磨擦著。一深一淺地在不同角度刺激著我的前列腺,快感是絕對的,但是,由於他刻意緩慢的動作使得我有一種心癢難撓的感覺。
我曲起一條腿,把身體更大的張開,向他做無聲的邀請,他明白了,忽然急速的刺入我身體深處,那一瞬間由於體內摩擦碰撞帶來的強烈感覺迫出了我從胸腔發出的短促的呼聲。
「快樂嗎?」他低聲問。
「嗯……是的。」
「愛我嗎?」
「啊……愛……」
我們共同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性愛。
只是性愛。
***
翌日他又重複了一次對初十的安排,我想他已經忘記了在前一晚跟我提過了謝榮邀約——因為他其實酒醉了,我對他的答覆是「看看吧」。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天到底我會出現在哪裡,或是他的身邊,或是巖前的面前。但我想我的出席與否對於勝宇應該沒有多大的影響。我不是那個能在舞會上拿出檯面的優雅女伴,他也知道的。
當我告訴於勝宇晚上我有事情的時候,他看來很驚訝。其實他不必這麼驚訝的吧?他應該知道我不是石頭裡跳出來的,空氣中變出來的,我當然有我的過去,我的圈子,他不是查過我麼?除了巖,我的一切他應該全知道。
「去哪裡?」他問,「我送你。」
「錢櫃,動物園附近的錢櫃。」
「晚上回家嗎?」他又問。
「不知道。」我有點……不,是十分焦躁。
他就沒再說話,臉色有點陰沉地開車。我沒在意他的不快。自然會有人讓他快樂,我認為,他馬上就要去謝榮家赴約。
「如果事情辦完的早,來謝榮家,我想我們不會很早散的。」他把車停靠在路邊說。
「我知道了。」我打開車門走出去,心亂如麻。是不是馬上就可以見到小巖了?見到了他會怎樣?會說什麼?會作什麼?……他到底會不會來?這些問題已經煎熬了我幾天,越是接近謎底我越發的不安。在那次突如其來地分手之後,我已經沒辦法預測任何事情——哪怕是我自己的反應,我也無法揣測。
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
***
歷安巖從小就具備了一切壞孩子的特徵。因為都坐在了教室的最後一排,所以原本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就這麼碰到了一起。
我是轉學生,老師在重排座位以前讓我坐最後一排;他是因為調戲女同學被貶到最後一排。我們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
我還能記得當我很怯的東張西望時,他用課本敲了敲桌面:「我叫歷安巖,姓歷的,可不是李,叫錯了我可會揍你哦。你叫什麼?譚吉吉?哈哈,你怎麼不叫雞雞?」他探頭看了一下我放在桌面上的語文書笑道。
我天生的叛逆個性立刻發揮到了極致。叫錯了揍我?我揍你先!想都沒想就順手抄起語文書在他頭上拍了一下:「吉什麼吉?那個字念『-』!白癡。」
大概下手真的重了,連講台前的老師都聽到那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
「你自己寫得那麼開怪誰?!」歷安巖不甘示弱的叫道,「靠,你使那麼大力幹嗎?欠扁啊!」
「張吉,怎麼回事?」授課老師忍無可忍的叫道。
張吉?誰啊?我一暈,四周環顧看看哪位叫張吉。
「老師,他說他叫譚~~~~~~~-~~~~~~~~」歷安巖狂笑不已,似乎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老師臉漲得通紅,「出去!你們兩個都到門口去!」
歷安巖特得意的開門出去了,因為他走得太瀟灑,以至於我連死皮賴臉哀求的機會都沒有。出門沒兩步就看見他坐在教室對過的窗台上:「譚、吉吉,你認命吧。連老師都這麼叫了,這個外號你是跑不了了。」他笑嘻嘻的說,「有什麼呢?不是有個演員叫巨雞嗎?靠,那麼囂張不是也活得挺好嗎?嘻嘻……」他來回的晃著長腿。
我真的很想把他從三樓的窗口灌出去。
「巖子,又出來涼快啦?」我們正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從樓梯口晃悠上來一個男孩。
「那個更年期的女人!再看著她我就要跳樓了。變態極了,就看不得帥哥……」
「我吐吐先……」後來的男孩大笑著趴到窗台上向樓下看,樓下正有兩個班級上體育課。
「那個不錯呢……快看快看!那個是極`````品```````!」
「靠!饒了我吧!天下女人都那樣我還不如日、本人呢。是不是,吉吉?」歷安巖轉頭向我道。
「……」剛轉學過去,我覺得自己還是表現的斯文點好。
「這是我們班新轉來的,叫譚、吉吉。」歷安巖見我不理他,就轉身跟那個男孩如此介紹道。
「吉吉?」男孩憋的滿臉通紅。「我去……那個……水房一下。」他溜走了。
「吉吉,你很快就會出名了。」歷安巖看著男孩的背影如此評論道。
我一言不發地走到水房抄起墩布三步並作兩步的回到現場。歷安巖遠遠看到我過來,敏捷的竄到窗外窄窄的,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水泥台上。北風獵獵,吹得他看來搖搖欲墜,惡劣的地勢絲毫沒降低他做這追獵遊戲的興致,但卻看得我有些心驚膽戰。
「滾回來吧。」我叫道。
「嘻嘻,這你就怕了?膽小鬼。」他隔著窗子向我作鬼臉。
怕?鬼才怕!虛榮心作祟,我三兩下爬上窗台小心翼翼的把一隻腳跨了出去。三樓雖然不高,但也有好幾個我摞起來的海拔了。說是不怕,腿還是有點軟。
「當心呦,當心,摔成肉餅你媽來找我我可賠不起。」他不鹹不淡的說。當我完全站在僅容一腳水泥台上時,他問:「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爽?風大的時候好像要飛起來!」
「看到校長的時候我看你還飛不飛。」我看看樓下圍上前來的師生時,簡直從心底裡沮喪。
我在新學校第一天的生活啊,就這麼給毀了。
但是,從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是個喜歡翱翔的人……是個能在空中翱翔的人。也是從那一天,我喜歡起了翱翔的滋味。
那事情的結果就是從那兒以後再也沒有老師敢把學生趕出課堂了。他們怕學生跳樓自殺……
***
歷安巖的預言沒錯,不到一周的時間,「吉吉」就被叫開了。以至於背誦古文到「雞犬相聞」這句的時候,全班同學的聲音都分外的響亮。
這種時候,歷安巖就窺著眼看著我笑。但他也沒好到哪裡去,就在學這篇課文的時候,他的新外號也誕生了——犬。因為我們兩個坐同座,而且走得又最近。在那個時候,一個人的外號叫得越廣泛,往往說明了他的人緣兒越好。而歷安巖的人緣兒恰恰還真是不錯。外號演化這就變成了通俗易懂的「狗子」,他反抗不得後來也就欣然默認了。當時給我灌外號時他並沒有想到自己也有這一天吧?
我跟小巖就是這麼走近的——走得太近,以至於意識到失控的時候已經剎車不及。
高中小巖考取了與我距離相當遠的一家學校。開學頭一周的日子過的真正艱難,上放學的路上身邊空空蕩蕩總感到一種異樣的寂寞。上課沒人在我旁邊流著口水講笑話,下課沒人趴在桌上和我給班上女生排號……每一秒鐘過的都是不完整的,但我並沒意識到自己丟失的是什麼。朋友……朋友會再有的……可是,我還是感覺很寂寞,感到身體的一部分缺失了。
那個週末早上四點我猛然就醒了,從沒自動自覺地這麼早起床的。我瞪著眼睛看天花板,直到聽到窗外有人惴惴不安地,壓抑著音量在叫:「吉兒……吉吉……」
我猛然翻身坐起來扒著窗子往外看,天還灰濛濛的,樓前的小花園邊一條人影直直的立著,看著我的窗子。
放下窗簾我以快的不可思議的速度穿好衣服飛奔到樓下,小巖迎上來拉著我的手說:「走,我們去玩!」
我就跟著他在馬路上奔跑,心中異常快樂。
「吉吉,我們班上的女生長得可丑了,一個一個跟土豆似的……」
「吉吉,我原來以為老王夠變態了吧,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啊……」
「吉吉,你知道嗎?我班上有個人可像你了……外號我都給他起好了,小雞……可惜他不是你。」他停下腳步,低著一貫高昂的頭,「我後悔死了,如果我初中好好學習就能跟你讀一個高中了……」
頭腦一熱,我忽然作了一個終生懊悔的動作——我吻了他。
假如沒有這一吻,或許我的生活,他的生活都完全是另外一種情況。或許是我誘出了他的同性之愛的因子,或許是他引發了我同性之愛的傾向。我們的關係便在那一刻徹底顛覆。
有點青澀,有點矜持,有更多的手足無措,我和歷安巖的初吻就發生在這灰濛濛的早晨。
每個細節回憶起來都仍然讓我怦然心動,包括微笑,包括牽手,包括生澀的吻,包括一切不經意的,卻讓人心動的小動作。可我和小巖是非常乾淨,絕對乾淨的。在我們之間有,且只有那樣美好的,柏拉圖式的戀情,這讓我遺憾的同時也讓我慶幸。我雖然誘惑他誤入歧途過,但卻不曾玷污他的生活。
***
我徘徊在錢櫃附近的黑暗中。進,是不能;退,是不捨。有人進入有人離去,其間似乎有些依稀熟悉的身影,從五點半到七點半聚會開始,百八十個人從那扇門間走過。
兩個小時裡我沒看到小巖。我想他不會來了。他為什麼要來呢?我高中班級的聚會啊,與他何干。
不能見了,我鬆了口氣卻又這麼的失落。不要他來,不要他還記掛著我,只是讓我看看,他是否還是舊時的模樣行不行呢?
他是不是還是那樣高高地昂著頭,眼角眉梢帶著些漫不經心的俊俏,還是那幅爽朗的青春年少的模樣?
是不是還帶著些與我相戀時的痕跡?
所以,我還戀戀不捨,戀戀不捨的張望。
仍然是那種不尋常的心悸,就像那個灰濛濛的早晨一樣,我不自覺地把目光偏向路邊。
一個人簡直就是從出租車上跳下來的,拔腿就向錢櫃方向跑。
我迎上前去了,忘情的一直向他走,直到街燈的光線照到我的臉上,刺到我的眼睛。
被灼傷了。我覺得自己被灼傷了,閃電般地把自己縮回到樹後面。
就那短短的十米的距離,我沒辦法走到他身邊。
小巖似乎感覺到什麼,在錢櫃的門口駐留了一下,疑惑的四處張望,但看了一下手錶之後,他就匆忙的消失在門裡。
我貪婪的看著他的背影,看著微微顫動的門,看著從路邊到錢櫃的路徑。消失了,沒什麼痕跡。這時候才想起來還沒看清他的樣子。好像是沒看清,又像是看清了。大抵仍是舊時青春爽朗的模樣,只是多了些沉穩和成熟。
想著想著,眼前就白花花的一片。眼眶裡的液體蜂擁而出,把燈光都模糊了。
他離開了歧路,走上正途。我該為他的幸福而快樂,為他的快樂而幸福。不該再出現在他的面前,打擾他的平靜。也許還有未盡的話和未盡的事,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將慢慢的忘卻。這是很好的結局。
而我,在面對著他無法舉步的那個瞬間就已經知道,我和他完了。也許這個背影就是永訣。我要好好的記住。
我的頭很痛。我有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因為我喝醉了酒。甚至連後來是怎麼回到於勝宇家的我都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頭上濕淋淋的,身上有些地方隱隱作痛。
「起來!去洗澡,去換衣服!」
大腦本來就在一縮一縮的痛,這個聲音無疑使得情況更嚴重。可我不想動,就這樣躺著,就像死了一樣,或者說把自己當死了,很爽。
「你是同性戀。」
於勝宇蹲下身來,並不是詢問,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他真可笑,為什麼到現在才發現呢?這本是很明顯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