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
「啪!」
「七。」
「啪!」
「八。」
細長堅韌的鞭子舉起又落下,重重地落到少年裸露的後背上,血花四濺,傷口漸漸成了蛛網狀。他咬著牙,一聲不吭。四立的侍從紛紛側過頭,不忍直視。侍者們簇擁著的是一名有著石青色長發的年輕女子,她靜靜地看著,石青色的眼眨也不眨,面頰上兩道石青色的刻紋在朝陽下閃著金色的光。
當第十下數完後,立即有人向女子稟報行刑完畢。女子點點頭,向跪在地上的少年走去,左手中握著一把弓以及一支奇特的大箭。
她伸出右手,剛觸到少年滿是傷口的後背,就感覺到對方輕微地抖了一下。
一定很疼吧,她蹙起眉。也許罰得太重了一點,-不罰又不行。她,青凰羽盈,身為飛禽之長,絕對不能容許有人破壞飛禽一族自古以來的禮法,哪怕是自己最寵愛的朱雀子緋。
飛禽一族是純粹的母系社會,女尊男卑,實行一妻多夫的走婚制,夫以妻為天。
「子緋,我也不想打你,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身為正室,就應該有容人之量,不可有嫉妒之心,更不可做出有失身份的言行。你明白嗎?」
青凰羽盈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撫摩著少年的臉頰。少年抬頭,被汗水溽濕的紅色瀏海粘在額頭上,右邊臉上有著與羽盈同樣的刻紋。
當青凰羽盈觸到朱雀嘴唇上的破口時,朱雀子緋因疼痛而一縮,跟著撇過頭躲過了羽盈跟過來的手。
羽盈向左邊點了點頭,幾名焦急不安的男子如獲大赦,飛快地推開橫著長矛阻擋的士兵沖到少年身邊,手忙腳亂為少年處理傷口,動作的熟練以及迅速程度證明他們並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最後,他們為少年披上衣服,扶他站起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說著,她舉起弓,將那支奇特的大箭搭上去。這支箭的奇特不僅僅在於其與弓不成比例的巨大,還在於它沒有箭頭的箭身上綁著一個用大紅綢緞扎成的繡球。
開弓,向著南邊廣闊的天地隨便一比畫,跟著大箭就遠遠地飛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天際。
「去找那支箭,守在箭落下的地方,將得到箭上繡球的雄性帶回來。當然,如果那支箭落到海水裡,就算了。明白了嗎?子緋,我希望你能證明自己的度量。」
朱雀沒有吭聲,轉身一招手,一頭大鳥立即撲漏著翅膀落下。九頭鳥,又名鬼車鳥,翼廣丈許,色赤,似鴨,而九頭皆鳴。
朱雀跳上九頭鳥的背,紅衣紅發使其與鳥身混為一體。
「我會乖乖看著,不做任何阻撓,也會把你的新歡活著帶回來。但不保證他完好無損。如果把我惹毛了,我會照樣把他扁得不成人形。」
聞聽此言,鳳凰臉都綠了。
「你敢再這麼做,我就打斷你的腿!」
「你看我敢不敢!」
九頭鳥丈許的大翼卷起巨大的旋風,載著朱雀從梧桐高高的露台上騰空而起,迅速遠去。跟隨而去的是朱雀七星——玄鳥鬼宿,青鳥星宿,丹鳥柳宿,黃鷹翼宿,祝鳩張宿,雕鷹井宿,爽鳩軫宿。
飛禽一族的大本營,梧桐城。民居呈放射狀從中心鋪陳開來,無數的道路如同棋盤,相互交錯,井然有序。中心是一株高聳入雲、銜接天地的大樹,直徑足有百裡,那是鳳凰的居城——梧桐。
梧桐大樹的枝干向四下伸展著,茂盛有生氣,為祥光五色雲所籠罩。
「子緋大人,把那只隼打成重傷的真是大人你嗎?」雕鷹井宿趕上朱雀,問道。
朱雀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代替回答。
雕鷹井宿不敢繼續追問。
「就是因為你這種態度,才使得我們族長迄今只有一子一女──」
話音剛落,碎碎念的黃鷹翼宿腦袋上立即挨了朱雀一個爆栗。
「胡說八道什麼!是他自己不想生,又不是我的錯!」
「但是,不是只要得交合之氣,想不生都不行嗎?難道四百年來你們都沒有——」
插話的祝鳩張宿話還沒說完,就立即被玄鳥鬼宿、青鳥星宿、丹鳥柳宿、爽鳩軫宿、祝鳩張宿捂住了嘴。
「你是笨蛋啊!」
「得交合之氣的當然不是族長。」
「所以說可憐的是我們子緋大人。」
「反正子緋大人無論如何也生不出小孩,盡可以放心大膽地做。」
「但族長為了面子,找新歡是必須的。」
「所以子緋大人更加可憐。」
「居然要親手將別的男人送上族長的床。」
「比做平民的夫君還要慘上兩倍。」
原本應當是悄悄話,幾個大嗓門卻將它無限放大。
一道死光立即射了過來。
「你們幾個很想死嗎!」
母系社會的飛禽一族,雌性出生率只有四分之一,且大多數種族的雌性,因體質遠不如雄性而容易早夭,能生育後代的雌性因而地位尊貴。飛禽一族女尊男卑,實行一妻多夫制,雌性絕沒有出嫁從夫一說。家族的重要繼承人是女兒而不是兒子,雄性作為廉價勞動力並不受重視。
雌性選配偶,只要看對眼,就可以將對方約到自己房中。如果合得來,便可以長久相處下去,如果合不來,第二天就散了。
這便是走婚制。
當然也可以確定某一特定雄性的正室地位,定下長久的婚約,並居住在一起。但雄性絕無干涉雌性另尋新歡的權利,只要休書一紙,便可解除婚約,從此兩不相干。在走婚制下訂立的婚約,是兩人的感情深厚的證明,通常來說不會輕易解除。
族長鳳凰,因其唯一的存在,無法同種交配。鳳凰,雄為鳳雌為凰,等於是雌雄同體的存在,要得交合之氣方可誕下後代。飛禽一族的女子不出嫁,於是其配偶便只有雄性。只要他高興,可以將族中任何雄性作為配偶,數量不限。
那跟著箭飛出去的繡球,便是鳳凰配偶的憑證-並不是被繡球砸到就算中選,而是要親手將繡球交到來接人的正室手中。在交到正室手中前,任何人都可以來搶奪。每個月一次,不論外表是俊是丑,地位是高貴還是卑賤,個頭是高大還是矮小,只要他能在搶奪中勝利。如果能得到鳳凰的青睞,便等於一步登天。哪怕隔天就被踢出來,在自尊心方面也夠驕傲一輩子的了。當然,這也使得某些人一味沉浸在過去的榮耀中無法自拔,最後一事無成地死去。
但要命的是,飛禽之長的現任正室——朱雀子緋,是出了名的醋壇子……
***
日上三竿,陽光普照,好一個-陽天。
田野裡東一片、西一片,芥蘭開滿白花,白菜簇生著黃花,椰菜在卷心,佝杞在搖曳,鵝黃嫩綠,一個大紅繡球中,蝶舞蜂喧。
以繡球為中心,留半徑為三丈的半圓環空地。外邊是無數飛禽,黑壓壓地好大一片,完全看不到頭,幾乎要讓人以為飛禽中全部的雄性都聚集過來了。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那個繡球上,幾乎要把它看的燃燒起來了,但就是沒有一個敢上前一步。
像是被潑出來似的陽光中,半圓環缺口處是一團白熱狀態的光華,它的溫度似乎能熔解一切。
「子緋大人,茶。」
坐在太師椅中,全身為熾熱光華所籠罩的紅衣少年接過黃鷹翼宿奉上的茶水,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
一陣咽口水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他們已經在烈日下站了三個時辰,飽受烈日、朱雀七星的虎視耽耽與朱雀目光的三重壓迫,早已經疲憊不堪。但就是捨不得離開。
「喂,你們想要在那裡站到什麼時候?太陽一下山,就算結束了。錯過了這次,可要等到下個月才有機會了哦。好好想想清楚吧:」
又一陣咽口水的聲音,密密麻麻的飛禽群開始動搖起來,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們馬上就安靜下來了,依舊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
雖然族長鳳凰的繡球非常有誘惑力,但是要將繡球撿起來交到妒火中燒的朱雀手中,實在是恐怖了一點。四百年來因此而被揍得幾年沒辦法下床的倒霉蛋數不勝數。雖然偶爾也有朱雀心情還算好、下手不重的時候,-比例實在少了點,而且誰也摸不准他到底什麼時候不會下殺手。
據最新消息,上個月冒生命危險撿了繡球的隼,似乎已經被揍得不能人道了……
俗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但和下半輩子的性福相比……再一陣咽口水的聲音……
朱雀悠閒地喝著茶。再過一個時辰太陽下山後,每月一次的讓人厭惡的工作就可以結束了。這次他可沒有出言威脅,也沒有任何暴力行為,是那幫膿包自己不敢過來。回去把情況一說,羽盈那個家伙就算再有火氣,也不便發作。
膽敢和他搶老婆的家伙大概已經被他在過去的四百年裡收拾干淨了。雖然為此挨了不少打,但他就是不打算改。他是正室,沒有與任何人分享這地位的打算。
這樣子,曬曬太陽喝喝茶,又不用擔心有人來搗亂,真是爽。
閉上眼睛,享受著陽光,就在一口茶水即將滑進喉嚨的時候,突然一聲驚叫害的他差點嗆到。
「吵什麼?」
「那個……」
聲音的來源——丹鳥柳宿指著繡球的方向,似乎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朱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大紅的繡球竟然就在他鼻子前不到三寸的地方。
繡球移開後,一張滿是憨笑的少年臉龐出現了。青色的發,金色的眼,端正的臉上稚氣未脫,年紀不過相當於人類的十五歲左右。
「只要將這個交給姑娘你就可以了嗎?」
這話一從少年口中冒出來,原本站在朱雀旁邊的朱雀七星立即同時向旁邊退開了三步。
炎炎烈日下,一陣寒風吹過,好安靜啊……
「你是……龍族?」一片死寂中,只聽朱雀問道。
朱雀表情變也沒變,聲音中也沒有任何動怒的預兆。預想中的大爆發似乎並沒有來臨。大概是因為居然真的有不怕死的家伙出現而太過震驚,以至根本沒注意對方說了什麼。
「是的。我的名字是天寒,家世清白的青龍天寒。別看我小,實際上我已經過三百歲的生日,已經是可以娶妻的年紀了。」說著說著,自稱為青龍天寒的少年居然臉紅了。誰問你這個,你在臉紅什麼啊?朱雀上下打量著他。
「那你知道這個繡球是干什麼的嗎?」
「是。我聽說了。」
「那你應該知道你身為龍族應該回避的吧。」
「唔,這個,我並沒看到有明文如此規定。」
「……」
朱雀看著眼前一臉難為情的青龍天寒,臉色越來越不善。他當然知道沒有明文規定,但這是常理吧?玩這種文字游戲,這家伙是故意來找碴的嗎?居然拿飛禽之長選配偶的繡球來作文章。未免太過大膽了!
他伸出手,接過繡球,在青龍天寒露出欣喜的表情前,朱雀一揮手,身材高大的雕鷹井宿立即上前,拎起金眼少年的後領,將他的身體舉過頭頂,打橫甩了幾個圈,然後一松手,金眼少年立即化為天邊的流星……
哼,活該!如果不是因為飛禽一族正在和龍族進行重要的談判,不能造成可能落人把柄的事件,他早就把這個膽敢來挑釁的小鬼變成焦炭了。
抬手一擲,大紅繡球重新落到草地上。
「剛才的不算數。」說完,朱雀重新坐回太師椅上,繼續喝他的茶。
由於剛才的事件,飛禽群中隱隱的騷動從無到有,越來越明顯。剛才撿繡球的是龍族,但居然只是被扔出去,既沒有被暴揍,也沒有被火烤。
就是說——今天朱雀的心情很不錯!
也就是說——今天是大安吉日,萬事順利!
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頭腦有多簡單的家伙們想到這裡,轟的一聲,圍繞著搶奪繡球的群毆混戰開始了。這種爭奪必須完全依靠體魄與蠻力,不允許使用任何能量或法術。否則便算是犯規,自動失去資格。
一時間只見煙霧滾滾……
「這樣子可以嗎?」祝鳩張宿問朱雀。
「無所謂。讓他們打吧,我們只要按老規炬收拾掉最後一個就可以了。」
半個時辰後,朱雀一行終於看到等待已久的勝利者。在一大堆橫七豎八的失敗者中,抓著幾乎被撕碎的繡球的勝利者搖搖晃晃地向朱雀走來。灰頭上臉,全身的衣服都因混戰而變的殘破不堪,與四百年來的勝利者完全一樣。只有一點點不一樣……
將繡球遞了上來,鼻青臉腫的青龍天寒恍恍惚惚地傻笑著,張開的口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顆只剩一半的犬牙。
這小子不是已經被扔出去了嗎?居然有膽子和體力回來。真是比蟑娜還耐命。
「……喂,小鬼。」朱雀看著金眼的少年。
「我的名字是天寒,不是小鬼。」
「好吧,天寒,你知道今天梧桐為族長鳳凰准備的宵夜是什麼嗎?」
「啊?」天寒不明白那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可愛的紅衣小姑娘為什麼突然提這個,反射性地接話:「是什麼?」
「是烤龍肉啊。」朱雀湊到天寒眼前,笑得燦爛無比,「那條龍的名字就叫青龍天寒!」
***
天色已暗,高聳入雲的神木梧桐上,燈火通明。
一條光帶在豐空中一閃而過,隨著一聲從皮肉上發出的劈啪聲,鮮紅的血花四處飛散。
一道血痕立即從紅發少年胸前的衣服上印出來。因這一沖擊,少年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向他揮動鞭子的人。
「我早上說過了:如果你故技重施,我就打斷你的腿。我想你應該還沒有忘記吧?」
有著石青色的發與眼的飛禽之長怒氣滿面,手上是一條以內力凝聚而成的細鞭,長不過尺余,但剛才一揮之下,在瞬間變長,結結實實地落到一丈開外的朱雀身上。
鳳凰原本以為挨了早上的那一頓,朱雀至少今天會老實一點。即使嘴巴上不服氣,也不會真的無視於自己的警告。但當一大團黑柵糊的物體丟到自己腳邊,並得知這就是這次的中選者時,鳳凰差點沒氣昏。
那物體因與地面的撞擊而蠕動起來,並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咽聲。細看之下,原來是一個人被四馬攬蹄地綁著。至於「黑糊糊」的原因,用腳趾想也知道是誰做的好事。
「我認為我的處置並沒有什麼錯誤。」朱雀說道,靛色的眼睛毫不示弱地看著鳳凰。「他是龍族,竟然膽敢接飛禽之長的繡球,受點教訓是應該的!就算殺了他,也沒人能作辯解。」
「是,這點上我承認你做的對,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接了我繡球的人,而且是已經到了婚配年齡的雄性,依照禮法——」
「別跟我提什麼禮法!」朱雀打斷了鳳凰,「別告訴我就算他是龍族你也要依照禮法和他上床!」
一聽這話,鳳凰怒火上沖,全身女性化的線條開始褪去。臉上女性化的嫵媚以及凹凸有致的身體線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屬於男性的俊秀以及修長挺拔的身材。
看著這變化,朱雀驚訝不已。鳳凰這四百年來,只有在房中與自己單獨相處時才以雄性的姿態出現,平時從不現於人前。而現在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變身。
不管是賭氣還是什麼,鳳凰恐怕是真的被激怒,而且也許真的會這麼做。不可以。鳳凰的正室是他朱雀。如果是別的飛禽,哪怕是麻雀、禿鷲,他也就認了,但絕對不能是龍族。絕對不可以。
鳳凰抓起四馬攢蹄捆成一團的龍族,沖朱雀大吼:「今天我就是要上了他!你有意見嗎?」
「不……不要!」
朱雀大叫著就要往前沖,剛沖出一步,鳳凰手中的光鞭就迎頭卷來。它像蛇一樣纏上了朱雀的身體,將他手腳緊緊束縛住。朱雀無法保持身體的平衡,摔倒在地。
「來人,家法伺候。」
鳳凰一聲令下,原本靜靜地侍立一旁不便出聲的朱雀七星待不住了,紛紛上前求情。朱雀早上已經挨了一次,傷還沒有痊愈。如果再挨一次的話,恐怕會承受不住。負責行刑的小廝們猶豫著,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在教訓自己的丈夫,你們不要插嘴。」
在鳳凰的催促下,小廝們將朱雀拉到柱子邊。鳳凰將光鞭收回,他們讓朱雀抱住柱子,縛住他的雙手,然後看著鳳凰,等待族長說個數目。
「除非他認錯,否則不許停!」響亮的皮鞭聲響起。鳳凰抓起那黑糊糊的一團轉身離去。他對朱雀七星丟下一句:「與其求我,不如勸勸你們的上司。」
堅韌的鞭子一下一下地落到朱雀背上,撕碎了布帛,碎片像蝴蝶一樣飛舞起來。他抱緊了柱子,雙手隨著鞭子的節奏一張一合。他咬緊了牙,好痛!每一下,都像要撕裂他的身體般。
「子緋大人!您就認個錯吧!隨便應付一下也就是了。」
「子緋大人!反正飛禽一族的女子有三、四個丈夫實屬尋常,您犯不著為此和族長翻臉。」
「您就認了吧!不管族長有幾個情人,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情,但如果您有個三長兩短,大家要怎麼辦?」
「丟棄嫉妒之心吧,那才是福壽之道。」
朱雀七星聚集在朱雀周圍,七嘴八舌地勸說著,但似乎收效甚微。朱雀對他們毫不理睬,閉著眼睛看也不看他們,任憑鞭子落到自己身上。
為什麼他就不能嫉妒?為什麼他要親手將別的男人送上自己妻子的床?他朱雀子緋才是鳳凰的正室,是訂立過正式婚約的元配。
而全族的雄性竟然都要和他來搶,而且是正大光明、名正言順地來搶,這次居然有個龍族也來插上一腿,而且還打敗其它應征者成了中選者,這叫他如何若無其事?
即使他知道這龍族是絕對不會被鳳凰接受,絕對會成為與龍族談判的籌碼,他也咽不下這口氣。
忍是心頭一把刀。
如果不及時發洩出來,等他無法再忍耐的時候,恐怕真的會殺了那個龍族而讓事情不可收拾。
他沒有錯。別說被打斷腿,就算因此被打死,他也不打算退讓。
決不……
「還不住手!子緋大人已經昏過去了!」
***
趴在床上,身子像是有千斤重,移動一分也萬分艱難。一口氣咽在胸口裡,堵得他只想吐。仿佛置身沸騰的巖漿中,滾燙的熱流在全身上下來回滾動著,燒炙得他想大叫,偏偏又怎麼也叫不出來。
好痛!被鞭子打的傷當時並不會太厲害,但是過一陣子以後,就會火燒火燎地疼起來,讓人無法入睡。
忽然一陣冰涼從背上疼的最厲害的地方傳來,往全身蔓延。
有人來了!是誰?猛地抬起上半身,回頭一看,一雙石青色的鳳目落入視線。
「你來干什麼?」
朱雀打掉對方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就想坐起來。剛剛才打過自己,現在來裝什麼慈悲。他才不要他假好心。
劇烈的動作一下就扯到了傷口,突如其來的巨痛讓他坐不穩,往後就倒。對方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帶一按,就讓他重新趴回床上。動作既溫柔又堅定,按著他的肩膀,不讓他再亂動。
「不要動,否則傷口會疼得更厲害。」
鳳凰一邊說著,一邊又取了些藥膏,往朱雀背上塗去。
「小人我何德何能,敢勞動飛禽之長鳳凰的大駕。」朱雀沒好氣地回答。
「你還在生氣。」
「小的哪有那個膽子——」
他還說完,鳳凰就壓了下來,用唇將朱雀下面的話堵在喉嚨裡。
朱雀全身一僵。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鳳凰已經離開了他的唇,石青色的眼中滿是笑意:「小笨蛋。」跟著歎了一口氣:「你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留啊。」
朱雀一聽,火就上來了。他翻過身來,用正面對著鳳凰:「真是抱歉啊!我做事就是沒有分寸,不知進退,不識大體,不——」
「不隱瞞自己的醋意。我就是喜歡你這點。」鳳凰笑著,再次吻上了他。
這一次鳳凰沒有馬上結束,而是擁住他的肩膀,側過頭,將舌探進朱雀的口中,仔細地探索著。
朱雀抵住鳳凰的肩膀,想要推開他,現在一出力背上的傷口就被扯到,疼痛迫使他不得不放棄抵抗,任憑鳳凰在自己口中肆虐。鳳凰現在還保持著雄性外貌與體格,單比力氣的話,就算沒有受傷,個子嬌小的朱雀就遠不是鳳凰的對手。
在他頭昏眼花,全身酸軟的時候,鳳凰才結束這個吻。
「你不是要上那個龍族嗎?怎麼還不快去,天都要亮了。」
朱雀撇過頭。不要以為用一個吻就可以讓他屈服。
「你還不肯善罷干休啊?你明明知道那只是表面工夫而已,從來當不得真。」鳳凰一邊說一邊在朱雀的鼻尖上輕點著,「這四百年來,你帶回來的中選者有哪一個真的上了我的床?還不是被你揍昏以後丟出去?」
朱雀不說話,鳳凰說的是事實。這四百年來,他一直做著這種可以說是大逆不道的事,而鳳凰也一直縱容他,從來不真的生氣,最多就是在自己做的實在過分了點的時候小施懲戒。
鳳凰這麼做也是無可奈何,如果不對朱雀做的事情有所表示的話,就會有損鳳凰作為飛禽族女子的權威與尊嚴。這與父系社會的龍族,丈夫懲戒欺壓小妾的正室是一樣的。
「作戲而已,我又怎麼可能真的去碰龍族呢?」
朱雀脖子一擰,仿佛在說「我不相信」。
他知道鳳凰打自己,其實只是為了維護飛禽一族家庭中的妻權,也就是為了面子,做做這樣的戲,鳳凰有面子,他朱雀有裡子。什麼叫面子?什麼難道為了所謂的面子,就可以隨便把人打得死去活來嗎?何況打的人還是和自己訂立下長久婚約的對象。難道就不能堂堂正正地一對一的廝守?為什麼非要玩這樣莫名其妙的把戲不可?
眼見朱雀還是臭著一張臉,鳳凰歎了口氣。
「不信的話,就看看窗外吧。」
說著,往緊挨著床鋪的南窗一指,吱呀一聲,原本合著的窗扇開了。
窗外,是梧桐茂盛的枝葉,月光射在這些樹枝的中間。樹葉閃爍,都反射出了一層銀色的光輝。在這每晚都能見到的景色中,一團多出來的東西掛在那裡晃啊晃的。月光的照射下,美麗的銀色和黑影相交的斑點在那團黑糊糊的東西上交互閃動著。一陣淡淡的烤肉香味被微風送了進來。
烤肉?
那個莫非是被他朱雀轟成焦化狀態的龍族小鬼?怎麼被掛在那裡當風干肉?
「你不是要上他嗎?」朱雀酸溜溜地說道。
他還沒忘記先前鳳凰自己說的話,故意諷刺鳳凰。
「哎呀,你這個醋要吃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啊?難道這樣你還不滿意,非要殺了他不可?我族正在與龍族談判,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制造落人把柄的事件。那個龍族來搗亂,那麼正好就可以成為我族談判的有利籌碼,把他完好地帶回來,才能顯示飛禽一族的寬宏大量;如果把他打死了,就有害無益。我想你也是考慮到這點,才沒有當場宰了他,只是讓他焦掉了一層皮。我說的對不對?」
鳳凰笑瞇瞇地蹭過來,環在朱雀腰上的手臂收緊了。發覺異樣的朱雀剛要抵抗,就被按趴在床鋪上。
「喂!你想干什麼?」朱雀大叫。
鳳凰不是認真的吧?他才剛被打昏過去,還傷痕累累耶!
「那還用說嗎?」鳳凰壓到朱雀背上,雙手扶上了他光裸的腰。由於傷痕需要治療的緣故,只在下半身蓋著毯子的朱雀是全裸的。
鳳凰在他後頸上輕啄著:「當然,如果你還是要把我趕出去,那耐不住寂寞的我恐怕真的會忍不住去找新歡哦!」
朱雀朝天翻翻白眼。這個人啊,總是這樣,不僅喜歡突然間就親過來,讓人嚇一跳,還喜歡在他還沒把話說完的時候就堵住他的口,真是卑鄙。打完後就來道歉,自己一軟化,馬上就求歡。如果不答應,就用找新歡來威脅,讓陰謀得逞。
這次也不例外。
「喂……」
「什麼?」鳳凰一邊在朱雀的背上落下細密的吻,一邊應道。
「至少把窗關起來吧?那個『風干肉』瞪著兩只眼睛讓我過敏。」
「不要,讓他看好了。」
「你……唔……啊……」
天空無際的蒼穹在不知不覺中發白,一抹羅紗般的玫瑰色慢慢地伸展開去。飛禽一族的朝之歌唱的正歡。嘰嘰喳喳鬧成一片,神木梧桐枝枝葉葉間都響徹顫動的、喜悅的歡唱。
***
吱呀——啪!
吱呀——啪!
朱雀裸著上身趴在緊挨著床鋪的南窗窗台上,背上鞭子的痕跡清晰可見。朱雀手裡拿著彈弓,旁邊是一大籃子朱紅色的柿子。只見他抓起一個,當作子彈按在彈弓弦上,拉緊弦,一松手,柿子就直直地飛了出去,啪的一聲,在目標上開了花。
目標物很大,而且固定不動,根本不用擔心打不中。不一會兒,原本黑糊糊的目標物上已滿是朱紅色的柿子糊。
朱雀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靛色的眼睛睜開又閉上,燦爛的陽光使他目眩。一動,酸痛的感覺立即貫徹全身,直沖腦門。強忍住痛楚坐起身來,立即就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隱私處滲出來。可惡,又是這樣。
四百年來,每次過夫妻生活的時候,他總是被壓在下面的那一個。名義上他朱雀是丈夫,可實際上和老婆沒什麼區別。名副其實的只有新婚初夜的那一次,在鳳凰產下受精卵後,他就沒再接觸過鳳凰雌性的身體。
最初,他們總為了這個問題爭執,特別是在床上的時候。
「換我做。」
「不要。」
「好歹我也是你丈夫啊。迄今為止你只讓我做過一次,這未免太不公平了。有哪家的丈夫像我這樣的?」
「我是妻子我說了算。」
「這樣壓在我身上,你算哪門子妻子?」
「呵呵,開玩笑的。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不能懷孕。否則會讓龍族有機可趁。」
朱雀知道這是事實。由於鳳凰是唯一的存在,所以是雌雄同體,只要一得交合之氣,就會產下受精卵,同時身體也會衰弱,要過很久才能恢復。如果在這個時候受到攻擊,很容易受致命傷。雖然鳳凰是不死鳥,受了致命傷後會立即涅盤,在三昧真火中復活,但在復活後的最初一年裡,除了本能以外,所有的記憶都會是一片空白。
鳳凰一早就走了,據說是水族之長來了,為了闖禍的不肖子。原來這個被自己烤焦、被鳳凰掛在樹枝上當風干肉的龍族小鬼是水族之長的寶貝兒子。
女兒不計在內,水族之長常俊,光是兒子目前就有七個,長子赤髯龍,次子徒勞龍,三子敬仲龍,四子蜃龍,五子-龍,全都是別族雌性生的雜種,惟有六子小青龍與七子小白龍是血統純正的龍族正室所生。
「真能生啊。」
沒辦法,不管是王族、貴族還是平民,風流是龍族全體共有的特性。他們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到處撒種,把看上的女子搶回去做老婆。如果對方不願意順從,就使用他們龍族祖傳的秘寶擒心鎖束縛住對方。而受害最大的,便是他們飛禽一族。被龍族族人抓住而成為禁臠的飛禽不計其數。
飛禽一族與龍族的關系也隨之迅速惡化,大規模的武力沖突時有發生。
吱呀——啪!又一個柿子在「風干肉」上開了花。
想起來,他確實自稱是青龍天寒。這麼說,他是兩個嫡子中的哥哥,是重要的繼承人,難怪水族之長會那麼緊張,一大清早就跑來交涉。
上次鳳凰去龍宮談判,借的就是參加這小子三百歲生日的名義,但結果卻是不歡而散。據說,就是因為這個小子竟然膽敢要送擒心鎖給鳳凰。上次他朱雀是因為要留守才沒有去,否則這個膽大妄為的臭小子哪有命活到今天?這次竟然還跑來搶鳳凰的繡球,寧要風流不要命,家學淵源嘛,繼承得真好!
「喂,哭什麼哭,昨晚你可是大飽眼福,能看到夢中情人的裸體,有什麼好哭的?」
說著,朱雀又將一個柿子砸到了掛著的「風干肉」身上。只見自稱天寒兩只金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兩行寬寬的淚水如瀑布般,滔滔不絕。
難道還被昨晚的畫面刺激到了不成?三百歲雖然只是剛到婚配年齡,但對生性風流的龍族來說根本無意義,據說更為年幼的弟弟小白龍已經將擒心鎖送出去十五、六個了,他朱雀就不信這個已經三百歲了的青龍天寒還是童子-!
裝什麼裝啊?
朱雀再次將柿子安到了彈弓上,拉開了弦,瞄准了青龍天寒的眉心。水族之長來了,原本他朱雀怎麼也應該去瞧個究竟,但依照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這三天都得乖乖地待在床上。
一想就不爽!
就在柿子即將親吻上青龍天寒的臉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不好了!子緋大人!不好了!」
跟著房門就開了。幾乎是被撞開的。
「怎麼了,小五?不要慌張,有事情慢慢說。」
朱雀放下沒有發射的彈弓,回頭看見沖進來的是近侍喜鵲小五。
喜鵲小五神色慌張,氣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講出一句完整的話,內容更是讓人震驚不已。
「族長他,族長要將宇風小姐送到龍族那裡去!」
大鵬宇風,飛禽之長與正室唯一的女兒。大鵬金翅鳥,垂翼若天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