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回到前廳,約莫一盞萘的功夫,華月飛華帶著憬爾鳶一起過來,於是開飯。隔著飯桌,華月飛華狠狠的瞪向扶風:你過傢伙幹什麼這樣子戲弄我?
扶風不甘示弱,立刻回瞪過去:遊戲是你發明的,我不過是發揚光大!
華月飛華再瞪:你就這麼睚眥必報嗎?
扶風一翻白眼,低頭給小月夕餵飯,不再理他。
一桌子人看著他們眉來眼去,想起剛才所見,連忙端起碗來把笑聲吃進肚子。
傍晚時分,戰魂羽趕到了天水鎮,扶風立刻陪著他去疫區各處調查。原本病情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醫治點內的人員已經得到了控制,但一轉眼,又會在新的村落裡復發,蔓延開來的趨勢一次比一次厲害。
十幾天過去,調查出的結果令所有人都吃驚,這場疫病根本只是一種烈性食物中毒,扶風扶來不學用毒,自然發現不了。
問題是,毒素的來源在哪裡?
大家梳理細節,戰魂羽忽然發問:「你說只要是是進醫治點的人,即使沒有用藥,也會漸漸好轉?」
挾風認真翻閱了日誌,肯定的說:「一開始,因為找不到合適的治療方法,藥物也供應不上,有一些年輕力壯的年輕人,的確沒有用藥也慢慢好了起來。」
戰魂羽估摸出八、九分,進一步確認。
「你先想想,還見過什麼類似的情況?」
「陛下剛剛在來這裡時,侍從們也被感染,可是好得很快,我們猜想是體質問題,並沒有特別留意。」
「你再好好想想,那些病情特別嚴重的村莊,有什麼特點?」
「有!幾個疫情嚴重的村莊都在西面,整個南郡的水源都在那些村落附近。」
「越是靠近水源,越是病情嚴重?」
扶風豁然開朗,立刻找來侍衛,「你們出去調查水源附近出沒的可疑人員,再請易辰醫師把醫治點裡處理飲用水的法子交代給各地的醫官們,讓他們告訴村民水裡有毒,不要隨便飲用。」
其他人得到消息,立刻聚攏在了議事間。
「如此處心積慮,只可憐我魔族無辜百姓啊!」易辰醫師歎息。
「如此有計劃的引起一波波中毒事件,造出疫情逐步擴散的局面,好叫消息透露出去,搞得民心動盪、人人自危,的確是很高明的手法。」扶風表示贊同。
「一定把主謀揪出來,他的手段實在是毒辣!」夜笙庭一臉憤怒。
「是誰會這樣做?」憬爾鳶冷靜發問。
華月飛華和戰魂羽坐在一旁,神色凝重,誰都沒有說話……這件事,天、鬼兩界最有嫌疑,一個不小心,也許就會挑起平息不久的戰事,到時又是一片生靈塗炭。
大家看看他們,事關輕重,也都不再言語,終於,華月飛華打破沉默。
「我相信,這與天界無關,日昇寧雖然討厭,但絕不是會下毒的小人。」
戰魂羽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笑著點頭。
「我也可以替鬼界那邊擔保。」
「問題出在魔界內部!」大家一怔,隨即異口同聲。
「立刻回官,我要徹查此事!」華月飛華拍案而起。
第二天一早,戰魂羽辭行回谷,眾人往國都出發,為免打草驚蛇,疫情的真實情況暫時不公開。
國都那面,華月飛華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各府的佳麗已經通過層層選拔送上,經由嘉檀長公主親自過目,用留在宮中遊玩的名義,留下了二十位嬌美可人的;她們一起住在宮中,等待魔帝陛下的最後遴選,這使得原本就是一片花團錦簇的華月後宮,更加是處處鶯歌燕語、脂粉生香。
這些女子個個精乖伶俐,誰都不肯將功夫露在表面。每日裡去福兮宮和浮華殿中,給長公主、妍姬娘娘請安,大家總是顯得一團和氣,可是,當魔帝陛下回來的消息在宮中一傳開,就好比一陣大風將水面上的浮萍推開,立刻便顯露出隱藏在下面的湍流。
這一場選妃大典與其說是後宮中的爭恩邀寵,不如說是一場權利的拚鬥,能夠入選的,都有權傾朝野的靠山,它讓整個魔界的世族王侯們都為之絞盡腦汁;這樣的情況會出現,絕不是沒有原因。
僅僅數百年,而今的魔界已然當之無愧的站在三界中的最高位置,而什麼又是最靠近權勢的位置?只有帝王身側的魔後寶座。可惜,華月飛華不是一個耽於美色的風流君主,如果錯失了這一次,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機會才能再來,於是,整個魔界都轟動了,國都更是成了眾矢之的。
官員們的府邸早已住滿了遠方來的親旅貴戚,住不下的,只好將城裡的大小酒樓旅店全都擠滿,侍從太多的,甚至在院牆下搭建起臨時帳篷,這樣一來,嚴重影響了國都的安全和交通,更不必提什麼維護秩序,偏偏管理這些的巡衛官,職低人微、敢怒難言,只能接連遞上折子請求陛下親自處置。
一場選妃鬧出這麼多的麻煩,華月飛華礙於長公主一片慈母之心,實在是發作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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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季節,午後的陽光格外和煦,扶風跟小月夕在庭院裡捉迷藏。
從天水鎮回到國都,扶風借口要照顧小月夕,堅持不肯進宮,就在憬爾鳶的府邸帶著孩子居住下來。
「小月夕,藏好沒有?哥要來找你啦!」
扶風將埋在袖子的頭抬起來,話音剛落,就聽到小月夕從牆角傳來的咯咯笑聲,小孩於就是小孩子,一點也沒有心機。
扶風當然不會立刻把小月夕揪出來,他在原地故意轉圈,月夕等不及伸出頭來張望,他一轉身,立刻看到那個小腦袋嚶地縮了回去,接著,扶風慢慢朝著牆角走過去,他突然看那露在外面的袖口也收了進去,就知道月夕也看見他了,等到一拐彎就可以把月夕抓住的時候,扶風卻又換了個方向走開幾步,這時月夕已經準備要轉身逃跑,拄風才從後面一把將他逮住!
「哈哈哈……好好……」
小月夕被扶風舉得高高的,一面舞動著小手,一面興奮的大笑起來,而扶風自然也很高興,臉上的笑容襯著陽光格外明耀。
院子的一角,夜笙庭站在樹蔭下靜靜看著這一幕,這樣子的扶風公子,沒有劍眉深鎖時的凝重、沒有醉酒吟詩時的失意,更沒有為為人謀劃時的處心積慮……公子單純快樂著,這樣的時刻,要是能夠一直延續下去該有多好?可是魔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總有一天,月夕會長大成為一個男子漢,他會有自己的愛人、自己的生活,等到那個時候,還有誰會陪著公子來這花園裡捉迷藏呢?而公子的幸福,又在哪裡呢?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憬爾鳶。
「我去書房找你,難怪不見人。」
夜笙庭轉身過來,笑道:「這麼晚才回來?陛下今天一大早就叫你進宮,究竟說了些什麼?」
看見愛人身上單薄衣裳,憬爾鳶並不忙著回答,伸手到夜笙庭手上握一握:「你在這濕地上站了許久吧?手都涼了,我們回屋裡去說,好不好?」
夜笙庭笑笑,順從地跟著憬爾鳶去了書房。
「這次的事情,看起來就很麻煩。」憬爾鳶在桌邊坐下,「能夠留在宮中的女子,不是王侯的郡主,也是世族的千金,個個都是名門之後。」
「那不是很好?陛下真是艷福不淺。」夜笙庭冷笑道。
「其中有四位姑娘,紫菀、絹雅、雲蓮和茉姬,長公主對她們的才貌和修養,最是讚口不絕!」
「只聽名字就知道一定是婀娜多姿,恐怕身份也不簡單吧!」夜笙庭翻了個白眼。
「絹雅和雲蓮的家族一直都是皇家姻親,家中的父兄也多是朝廷大員;紫菀是北疆小國的郡主:茉姬是南部普蘿國王的女兒。」憬爾鳶笑笑點頭介紹。
這樣子的身份也算女孩裡極致富貴的了,何苦要來這深宮之中苦捱歲月?就算一朝得寵,又有什麼榮華權勢比得上宮外自由自在的生活?
「你叫我來,就為了說這些?」夜笙庭道。
「這些日子,陛下在後宮裡陪著長公主脫不出身,上了朝還要應付我們那幫子見風使舵的同僚,過得可不輕鬆啊!」
「他叫你去,怕不是是訴苦。」夜笙庭聽出端倪。
「陛下要我們繼續調查下毒一事,現在稍有實力的權貴們都在國都裡,這對我們來說是個不錯的時機,另外……」憬爾鳶停住口,轉過身來看著夜笙庭,夜笙庭奇怪他的吞吐,皺起眉來看過去,才聽憬爾鳶慢慢的說:「扶風公子,是不能再留在這裡了,陛下要我送他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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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落盡春將困,鞦韆架下歸時;漏暗斜月遲遲,在花枝;徹曉紗窗下,待來君不知……」
扶風念到這一句,放下詩集,慢慢走到窗前,黑藍色的天幕上,星光黯淡,全都被那永暉大殿上空的一片橘黃的璀璨光芒遮住。
明明知道我不願意,還要將我硬拉回來關在這冰冷的宮苑裡,就是對我在南郡盡心盡力照顧病患的回報嗎?帝王就是帝王,是因為再一次看到了羽的能力,所以更不敢輕易放走人質吧?加封我一個御前長侍,這在外人看來是莫大的富貴前程,可這就能籠絡得住我嗎?
一想到每天還要陪著那人進出後官,不時看著他和那些女人卿卿我我,扶風就覺得火冒三丈!
從大殿那面傳來的樂曲斷斷續續,聽在扶風耳中無異於鬼哭狼嚎,他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昏了頭將月夕留在司昭府,再跟著憬爾鳶回宮來?為什麼不一走了之?還對這皇宮有留念嗎?還是對那人有幻想?
這些念頭從扶風心底冒出來,就好像從平滑的絹布上突然刺出來一根針,再也忽視不了,卻一觸生疼。雖然極力否認,扶風卻悲哀的發現,在南郡裡一個多月的相處時光,華月飛華的鎮定自若、華月飛華的愛民如子,特別是他抱著小月夕酣睡在陽光下的那一幕,都在在讓他心動……
不知不覺,我居然眷念上了這個人……
承認了這一點,扶風頹然垂下眸子,退到桌邊,無力滑坐下來。
多麼荒謬,多麼可笑?為他死了一次還不夠,居然迷迷糊糊再一次掉進一個名叫「華月飛華」的漩渦?而且,這份感情,也已經被對方看出來了吧?可他不說,他居然不說,他在等什麼嗎?
扶風只覺得自己真可悲……
我又在期待什麼?留在這裡,是等著那人來忽視、來嘲笑?或者再次讓他利用?
心底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遷怒,是遷怒吧?扶風啊,你是明明知道今時今日的華月飛華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野心勃勃、把權勢當成一切的男人……你何苦把自己的淪陷算在他的身上?
院外傳來更漏之聲,梆、梆梆……扶風愣怔,竟然,這才二更時分?遠處燈火通明,那人還在明亮的殿堂之上,香圍艷繞、滿飲佳釀,離宴會散去還有那麼久……
突然,天頂爆出悶的一聲巨響!大殿那邊,放起了助興的焰火,扶風抬頭望去,只看見窗外半片黑夜都被金色焰花照成了白晝,明明、滅滅……
一朵接一朵升上去的煙花,開在寂夜,也開在扶風的眼底,他怔怔看著那些讓人驚艷的火樹銀花、五彩斑斕,彷彿一聲聲可以看見的嬌笑、一場場分不清楚的曖昧、一段段不能忘記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