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飛花 第四章
    天明時分,車隊重新出發,又走了三、四天,才終於到了疫區中心的天水鎮。

    道路上灑滿了驅邪的艾草鹽,遠遠望去,山嶺田埂間都是一片焦黑,是鄉民們希望透過縱火燒除疫病源頭而留下的痕跡……

    「大家小心,一會到了醫治點,不要隨便觸摸周圍的東西,也不要接觸到病患的呼吸,這裡已經是疫區中心,隨處都有病源存在的可能!」

    扶風指揮著車隊慢慢駛進,以免塵土將地面上可能存在的病源揚起,造成不必要的人員損失。

    華月曆來重視民生,國內各大城鎮上都設有「杏林署」,一直由朝廷為裡面的大夫們發放俸祿,被邀請到裡面工作的大多是當地醫術高超、德才兼備的醫師,他們安心行使著治病救人的責任,絲毫不需要擔心生活來源。

    這次疫病爆發之後,都郡長官在病勢最為嚴重的天水鎮設立了集中的醫治點,請附近「杏林署」的醫師們帶著病患們集合過來。

    「感謝陛下的恩澤,也歡迎大人的來到!」

    年高望重的易辰醫師便是其中一位,他是這裡的負責人,此時,他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希望這個由鷹帝陛下親自點派的年輕御醫官,醫術也能像他的外表那樣卓爾不凡。

    聽完了易辰醫師對於病情的分析,扶風立刻吩咐隨行的驍騎營軍土以醫治點為中心,封鎖方圓一百公里的區域作為疫病中心來管理控制。

    經過幾天的悉心治療,醫治點已經收留了不少疫病纏身的可憐病患,可患病的人數卻還在攀升。

    議事間裡,易辰醫師在做日常匯報。

    「即使我們已經將常用的疫病防治藥物發放給民眾,還是不斷有人因為發病被送到這裡,情況十分緊急!」

    「我這幾天已經仔細對病患作過觀察,似乎這次的疫病並不是經驗豐富就可以解決的。」扶風蹙眉,「雖然還不肯定,但我猜想魔界之前並沒有這樣的先例。」

    「大人您的意思,這是一種新病症?」易辰醫師也感覺到事情的棘手。

    「不一定,我還需要一些時間來研究,請您和諸位醫官稍安勿躁。」

    扶風說著,抬起頭來,溫和的笑意卻遮掩不住他眉目間的疲憊神態,連日以來,扶風和御醫官們既要照顧越來越多的病患,又要根據病症查閱醫書、翻找治療的方法,可謂是衣不解帶。

    「大人,你需要休息,身子骨年輕,可也不能這樣揮霍啊!」

    「多謝易醫師,我有分寸的。」扶風一面說著,一面又從書架上翻出醫書,準備秉燭夜讀,「易醫師,你先去休息吧!」一抬頭,書本被人從身後抽走。

    「公子,您不能再熬夜了!」原來是外出採藥的夜笙庭回來了。

    「我今天傍晚詢問了一些病患,需要連夜找些資料來作參考。」扶風陪笑道。

    「您要是再這樣,我就要寫折子遞呈給陛下。」

    「笙庭,只熬一晚,明晚我—定早早上床歇息。」

    「沒有商量的餘地,是休息,還是看我寫折子?」

    夜笙庭寸步不讓,於是扶風舉手投降。

    好不容易把扶風推進臥房,夜笙庭還不忘將房間裡四處堆疊的醫學典籍一本不剩的帶了出來。

    「哈哈,也只有您才能說服大人啊!」易辰醫師捻著花白鬍鬚,笑著點點頭。

    「如果真要讓他休息,您就不該專挑就寢之前來和他討論病情!」

    易辰醫師被晚輩頂撞,一想卻又是實情,也只能訕訕陪笑。

    夜笙庭提起山上帶回來的藥簍,「我今天新發現了幾種藥草,似乎可以清熱瘴、祛濕毒。」隨即招呼著易醫師一起研究起來。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扶風起得很早,推門出來,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冽新鮮的空氣,然後踱到院子中央,他的目光被院子一角的花壇吸引過去,那些剛來時還滿是米粒大小的桂槿木,居然已經開出了一樹一樹熱鬧的深紫小花。

    難怪今天的空氣裡有些淡淡的馥蜜芬芳,一大早看到這麼漂亮的花朵,應該是個不錯的兆頭吧!

    這些天來,形勢一直很急迫,扶風雖不抱怨,但也被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收整心情,他精神抖擻的穿過扶廊,準備到書房裡繼續昨天的研究,這時,卻有一名侍從慌慌張張跑來報告。

    「大人、大人,聽說國都來的一隊人馬前天晚上通過了封鎖線,昨天又往這邊趕了一天路,傍晚就全病倒了,現在人都躺在鄰村的杏林署呢!」

    一聽,扶風微驚,這個時候誰會來這裡自找倒霉?

    「他們怎麼沒有遇到巡衛,是誰的疏忽?」難道是華月飛華派來的人?「暗魅」鐵面無私,來人也該被攔下的啊!

    「他們遇到了,也不知道怎麼經過盤查的。」

    「他們遇到了我派去的巡衛,竟然沒有被攔截?」扶風一愣,連忙重複。

    「我不敢亂說,來報告的人說得一清二楚。」

    頓時,扶風腦中嗡嗡發響,心裡又急又痛,他已經將來人的身份猜出了。封鎖命令是下死的,除了御醫官外,一律不許進出,但是執行任務的「暗魅」,除了聽從他的調遣,普天之下還會服從另一個人——那就是魔帝陛下!

    一想到這裡,扶風不敢再想下去了,「快點備車,請易醫師安排人手跟我一起去看看!」說完這些,他還是等不及,獨自牽出馬匹奔去鄰村。

    遠遠看見停在杏林署外的四、五輛簡便車駕,扶風在心底祈求他的猜想是錯誤的。

    不是他、不是他,只是路過的商人……

    可是推門進去,扶風只覺到一股寒氣揪住心頭,半天也勻不過勁來開口,倒是那人先笑了。

    「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

    「陛下,為什麼要來?您是千金之子,行動卻如此莽撞!」扶風終於開口了,卻仍然不可置信。

    「我在宮裡,天天都有疫情緊急的報告,你叫我怎麼坐得穩呢?」華月飛華理直氣壯的辯解。

    「魔界地廣,難道別的軍國大事就不需要您去操勞?」扶風的心底生出一股莫名氣惱。

    是擔心、是埋怨?這個人,明明是決定要老死不相往來的人,怎麼總是陰魂不散的出現在自己周圍?

    「宮中大小事情,都有外婆做主。」華月飛華滿臉的無所謂。

    「陛下才是一國之主,何況選妃大典臨近,怎能沒了主角?」

    「那件事情自然是被先擱在一邊啦!」華月飛華笑著去拉扶風,「我想來看看你,我很想你!」

    扶風一怔,扭過頭去,躲開華月飛華伸過來的手,一瞬間,兩人都不再開口,屋子裡靜極了。華月飛華也不生氣,由著扶風繞過他去查看屋子裡間躺著的病患們。

    少時,扶風出來,卻看見華月飛華正在屋子一角手忙腳亂。

    「怎麼不帶一個護衛,就這樣子跑了過來?」

    華月飛華想要沏壺茶來招待扶風,可又不會做這種差事,頭也不抬的回答:「那個……難道魔界還有誰傷得了我?」

    「那倒是真的沒有,可惜這會,跟前連個端茶倒水的都沒有。」扶風挑眉道。

    華月飛華站在桌邊被扶風噎得死死的,看著一桌面的茶葉水漬,不知是收拾還是不收拾的好,而扶風則站在一邊不吭聲。

    說不清楚為什麼華月飛華來了自己要如此生氣?他來他的,他是一國之君,關愛百姓,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好?我有什麼資格阻止他來,又何必在這裡冷嘲熱諷,淨做些沒有風度的事情,像個唧唧歪歪的女人……對,就像個怨婦,真是討厭!

    華月飛華終於放下了手裡的茶壺,「其實,我還帶了一個人,有他在,就是離開魔界也可保萬無一失。」不免有些得意。

    「你把憬爾鳶也帶來了!」扶風連猜都不用猜。

    華月飛華連忙點頭,覺出隱隱有一絲寒意。

    「你自己要來冒死,何必還要拉上人家的愛人?」扶風擺出看熱鬧的姿態,「你們倒是君臣同心,等你見到夜笙庭,自己跟他解釋吧。」

    一滴冷汗從華月飛華的額頭慢慢滑下……他彷彿已經見到那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夜笙庭,正微笑著在計劃該怎麼對他報復。

    「扶風,救我……」

    完全無視堂堂魔帝可憐巴巴的哀求,扶風開始動手泡茶,而領著剛剛到達的御醫官們,滿臉喜色走進門來的憬爾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經過御醫官的詳細檢查,華月飛華和憬爾鳶都很健康,侍衛們也只是出現了最輕微的疫病症狀,很快就可以痊癒;雖然有驚無險,但是如同扶風所料,傍晚回來的夜笙庭,看到坐在廳上的憬爾鳶,立刻扭頭就跑,等司昭大人一反應過來,哪裡還有人影?

    這種愛人間的彆扭,被別人看見自然是十分尷尬,憬爾鳶歎了一口氣。

    「我寫信跟他說要過來看看,就被他狠狠罵了一頓,沒想到……」

    扶風擱下茶盞,慢慢笑道:「你沒想到真的來了,他真的生氣了?」

    「是……」憬爾鳶沉默了一會,「我以為他會撲過來抱住我。」

    扶風一愣,想不到這位素日端方便言的大司昭,竟會說出這樣火熱的話來。

    「他就是這個樣子……不開口,卻總突然發脾氣,叫我追都追不上。」憬爾鳶苦笑著。

    「爾鳶,你認識笙庭,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那一年,我通過了御學監的最高殿學試,參加陛下親賜的『花紅宴』,他就在席間……」憬爾鳶柔和的目光徘徊在掌心的盞沿上,「他是陛下的親隨,替陛下向各位學子敬酒,我去接酒,不小心把杯子翻倒在他指尖上,他卻沒有生氣,還眨著眼睛看著我笑了一笑。「

    扶風微詫,他認識的那個夜笙庭,絕不會隨便青睞於人,更何況是給陌生人一個笑臉?

    「那時朝中傳言,這位美貌異常的夜大人跟他姐姐妍姬一樣,專門在枕席間侍奉陛下。」憬爾鳶抬起頭來,語氣凝重的說。

    「所以你就信了?」扶風故意激他,「你喜歡他,卻看不起他?」

    「絕沒有!」憬爾鳶大力的搖頭,「我只是以為他屬心於陛下,所以遲遲不敢唐突。」

    扶風搖搖頭,歎道:「可是他卻不肯放過你……老在朝政上跟你唱反調,讓人家說你堂堂大司昭忌憚一個小小璧臣,對不對?」

    想起那些爭鋒相對的過往,還有夜笙庭故意挑釁的神情,憬爾鳶笑了起來,默認一切。

    「你們本來就是天設的一對。」

    扶風真心讚美,可憬爾鳶卻歎了一口氣。

    「可是我有時也忍不住會想,笙庭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不快樂?我知道他有許多秘密,我尊重他的隱私,可他永遠沉默……」不等扶風開口,他繼續道,「就連他一直稱呼您為『公子』,我都不知道原因,也許,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爾鳶,笙庭只是怕說了你會看不起他。」扶風搖頭道。

    憬爾鳶猛的抬頭,一臉愕然,是什麼樣子的秘密竟會讓驕傲的愛人一直覺得不能面對?莫非,這就是擋在他們之間的屏障,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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