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邦德面對面地看著齊爾諾夫那雙藍色帶有斑點的眼睛。「你是從你通常活動的領域遠道而來,將軍同志。離開你在廣場上舒適的辦公室,肯定很不尋常,據說他們把八部搬出去了,搬到了環線外面那個現代化的龐然大物裡面了,就是所謂的科學研究中心。」
齊爾諾夫的嘴上露出一絲笑意。邦德在想,任何人都會認為他是個很有影響的富有的商人:苗條,強健的身體,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灰色西服,曬得黝黑,無可否認是漂亮的體形,男人個性的吸引力,再加上他高高的個頭——他大約超過了6英尺——這一切都賦予他一種威嚴的氣質。不難看出,這個人是怎樣當上昔日的龍捲風的總偵察長的。
「你看過幾本有關的書,邦德同志,我認為那是些有用的小說。」他放下了手槍,那是一把重型斯特齊金手槍,他轉過頭,態度稍稍有些變化,對身後的一個大漢下了個簡短的命令。「對不起。」他又微笑起來,彷彿他真的喜歡邦德似的。「對不起,但是,你可是個赫赫有名的人物。我讓我的人把你可能攜帶的任何玩具都拿走。」
他沒有拿槍的那隻手梳理了一下漸漸發灰的濃密的鬢角,總部的檔案中非常詳細地對此做了描述:「頭髮濃密,兩鬢已開始發灰,對蘇聯的現役軍人來說,他的頭髮太長了,但是,它們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苟,而且,那兩個幾乎把耳朵蓋住的鬢角也很有特色。它們沒有分縫,一直向後掠去。」邦德心中熟知克格勃和蘇聯軍事情報局大多數軍官的形象。
齊爾諾夫的一個人按照他的命令,抓住邦德的兩個肩頭,粗暴地把他轉了過去。他用蹩腳的英語命令他把兩個手掌放到臥室的牆壁上。
齊爾諾夫又迸出了一道命令,然後說道:「對不起,邦德先生。我剛才命令他對你要手腳輕一些。」他的語音很可能是在某一所古老的英國大學裡學的,他的整個風度更接近一種謙恭的風範。那種語調,往往是安靜平和的,使得他更為陰險。
那個大漢搜身搜得相當徹底。他很快找到了ASP手槍和警棍,然後找到了那些暗藏的武器:筆,錢包和那條藏著許許多多秘密的寶貴皮帶。他還摸了摸邦德的衣服的襯裡,脫掉他的鞋子,仔細檢查了一番,才還給他。幾分鐘之內,邦德就只剩下了那個小巧的「口琴竊聽器」了,它仍然藏在他的夾克最上面的扣子裡。
「很有意思,是吧?」齊爾諾夫用幾乎是充滿柔情的聲調說,「有意思的是我們的上司總是為我們幻想出一些新的小巧的技術,是吧?」
「你說得很對,不過,你也是這樣的一位上司。」邦德鎮靜了一下,也顯示出同樣的平靜,因為齊爾諾夫像一頭野獸,在50步之外就能聞到恐懼的氣味。
「我是一個,」他發出一種聲音很低的笑聲。
「一位值得佩服的上司,我聽人家這麼說過。」
「真的。」他並沒有顯出受到恭維的樣子。
「自從萊雅林叛變以後,你幾乎是1971年大清洗中唯一倖存的高級官員,這是真的嗎?」
齊爾諾夫聳聳肩。「誰知道萊雅林呢?有人說這是一件密謀,是為了把我們都瞞過去。」
「但是,你畢竟倖存下來,而且從你們部的劫後余灰中又長出一隻鳳凰來。你真值得佩服。」這可不僅僅是奉承。邦德知道具有齊爾諾夫這樣閱歷的人絕對不會墮入如此明顯的圈套裡。
「謝謝你,邦德先生。我也有同感。你也面對大量的抨擊而坦然自若啊,我想是這樣吧。」他歎了口氣。「我們的差事太難干了。你知道現在應該幹什麼吧?」
「我的腦袋值多少錢?」
「這一次先不買它。但是,你也是上了名單的人物。因此,如果我沒有把你處決,我就沒有完成我的任務,也許到盧布延卡審訊結束以後再執行吧。」他又聳了聳肩。「但是,這可能會很困難。處理你並不是一件難事,但是我的使命要求必須在世人面前伸張正義。你必須死在大庭廣眾之中,而不是死在盧布延卡的秘密地下室裡。」
邦德點點頭。他知道他多和這傢伙聊一會兒,穆雷來救他的機會就多一分。邦德必須給他打電話。公開的或不公開的,穆雷都會竭盡全力——難道他不是欠邦德一份救命之恩嗎?
「我很高興你能以哲學家的態度對待這件事,邦德先生。你說你很佩服我,如果我不承認我對你獨出心裁、迅雷不及掩耳和足智多謀的特點也抱著幾分敬意,那我就不誠實了。你必須理解,關於你的生死,這裡沒有個人的因素。完全是公事公辦。」
「當然。」邦德沉吟了片刻。「我是否可以問一下,那位女士怎樣了?」
「不用擔心那位女士。」齊爾諾夫微微一笑,把頭歪向一邊,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神氣。「她最終也將受到懲罰,和叛徒斯莫林和這個可恥行徑中的另一個叛徒一起,還有迪特裡希和那個靠她倒貼活著的男人,貝爾辛格,或者,按照他現在喜歡人家稱呼他的那樣,叫白斯裡。我的職責就是讓正義得到伸張。你是最值得高興的一份獎金。」他回頭看了看他的中尉。「我們應該起程了。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我準備好了,只等您的吩咐了。」
邦德知道他表現得有些過分自信了,他在庫拉-齊爾諾夫兩隻眼睛的幾絲懷疑中看出了自己的錯誤。將軍看著他只有一秒鐘,然後原地向後轉,對他的人手一揮,示意他們把邦德帶走。他們帶著他沿走廊向大樓後面走去,下了兩道在緊急情況下使用的台階。
旅館後面停著一輛大型雷諾汽車,還有一輛烏黑油亮的佳古阿,它的窗子都被弄黑了。齊爾諾夫徑直朝佳古阿走去,邦德也被推著向那個方向走去。很明顯,佳古阿不是斷後的汽車,就是探路的。邦德要乘坐齊爾諾夫豪華的佳古阿去旅行了。一個大漢大步走過去打開後車門。他穿著黑色翻領大衣,頭上綁著繃帶。從遠處邦德就認出他是米沙,那個在倫敦暗殺海澤爾沒有成功的殺手。頭上的繃帶使他比以前更像個海盜了,他怒不可遏地瞪著邦德。
齊爾諾夫將軍低著頭鑽進了佳古阿的後門,幾個人推著邦德到了另一邊。那裡沒有艾比的影子。另一個大漢從右邊的車門鑽出來,當邦德被夾在齊爾諾夫身旁的時候,他站在一旁。
齊爾諾夫歎了口氣。「這次旅行可不舒服。三個人擠在後面恐怕相當擠。」
保鏢跟著邦德鑽進來,這樣邦德就被夾在中間了。米沙回到司機的座位上,另一個大漢坐在司機旁邊的座位上。邦德是個現實主義者,如果穆雷聽錯了他的信息,會出現什麼結局,他就不用考慮了。米沙發動引擎,此時雷諾在他們前面上路了。邦德心想,它是前面探路的。如果讓他安排,他也會這樣做的,一點兒都不會差。
不久就可以看出,他們上了通往都柏林的公路。幾小時之內,他們就會回到三姐妹城堡。米沙格外小心地在雷諾後面30米的地方穩穩跟著,他並沒有回頭看邦德,可是他的惡意卻瀰漫在空氣中。那個挨著邦德坐的大漢,一隻手一直插在上衣裡面,偶爾把手中緊握的手槍柄露出來。將軍打起了瞌睡,但是前面的那個大漢時刻警惕著,不時回過頭來看一看,或者是從遮蔽了陽光的後視鏡裡監視著邦德。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邦德對單調的景色,對青蔥的綠色和雜亂無章的城鎮村莊已經厭倦。儘管他的頭腦思索著各種可能性,但他知道要活著從汽車裡逃跑是沒門兒的。即使在愛爾蘭共和國的主幹道上,他也必死無疑。他一直在想,如果穆雷真的能夠出現,可能還有一線希望。因為現在他已經無法控制局面了。
他們平安行駛了幾英里,穿過阿爾克羅狹窄的街道,又走了大約三英里,雷諾轉向左面,駛上一條非常狹窄的路,路兩旁是高大的樹木和籬笆,兩輛汽車很難通過了。顯然,這就是通往城堡大門的路。
齊爾諾夫伸了伸胳臂,醒來了,用俄語告訴米沙他幹得很好,還和他開了個玩笑。雷諾在前面來了個急轉彎,他們也跟著來了個急轉彎,米沙粗野地罵了一句。在轉彎的地方,雷諾不得不急剎車停下來。兩輛國家警察部隊的汽車橫在路當中,就在米沙踩車間的時候,邦德向後瞥了一眼,看到一輛沒有標記的大轎車堵住他們的後路。
「保持安靜。不要動槍!」齊爾諾夫命令道,他的聲音像鞭子一樣在空中作響。「不要開槍,明白嗎?」
六七個國家警察部隊隊員包圍了雷諾,另外四個隊員現在正朝著佳古阿走來。慢條斯理,帶著一股目空一切的神氣,米沙降下了車窗,一個身穿制服的軍官探身和他說話。
「先生們,對不起,這條路禁止一切車輛通行,只有外交車輛例外。你們必須掉轉車頭開回去。」
「請問這位軍官,這是怎麼回事?」齊爾諾夫向前探過身去,邦德注意到他和後面那個大漢都打算用他們的身子把邦德的臉遮住,但是,這是徒勞的。
「這是一起外交事件,先生。並不嚴重。昨天晚上有人提出一些指控,於是我們必須把交通停一段時間。」
「什麼樣的外交事件,我帶有外交護照,我的隨行人員也有外交護照。我們要返回城堡中的蘇聯大使館。」
「噢,好啊,那就另當別論了。」
那個人向後退了一步。邦德看到他們前面的幾輛汽車慢慢開動了,以便讓雷諾開過去。他也認出了那幾個靠近這輛汽車身穿便服的人。其中一人朝後面車窗探身,這是米沙被迫打開的。邦德沒有認出他是誰,但是,他的眼睛到處亂轉,漫不經心的樣子,可以看出他是特別行動隊的人。
「有人報告昨天夜間這裡發生了槍戰。你們應當理解人們對這類事情很敏感。因此,我必須看看您的證件,先生,如果您不介意……」
「當然嘍。」齊爾諾夫在上衣裡摸了一陣,掏出一疊證件,其中有他的護照。那位愛爾蘭特別行動隊隊員接過去,仔細查看著。
「噢!」他嚴肅地看著齊爾諾夫。「我們知道您已經到了,塔拉諾夫先生。您是從貴國外交部來的,是嗎?」
「我是駐外使館視察員,是的。我每年都到這裡來。」
「那麼,去年不是您來的,對不對,塔拉諾夫先生?如果我的記憶沒錯,那好像是個矮個子的男人。現在他是不是長了鬍子或者什麼東西?對了,有鬍子,還帶著眼鏡。叫什麼名字來的……,天哪,下回我就該把我自己的名字給忘了,看來快忘了。」
「祖因克,」齊爾諾夫說。「尤里-費得歐維齊-祖因克。」
「就是那個傢伙,嗨。祖因克。那麼他今年不來了,塔拉諾夫先生?」
「他哪兒都不去了。」邦德看出了一個空檔。齊爾諾夫根據經驗知道這個多嘴多舌的特別行動隊隊員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他顯然已經氣壞了。「尤里-費得歐維齊死了。突然死了。去年夏天死的。」
「可憐的人,上帝讓他靈魂安息吧。突然死了,去年夏天,啊?你看見那片雲霧了嗎,先生?可愛的卡薩林娜-赫普伯恩就在裡面,還有泰勒小姐……你知道她在附近有一幢鄉間別墅,你知道嗎?」
「我想我們實在該走了,尤其是在通向三姐妹城堡的路上。」
「我倒認為無所謂,塔拉諾夫先生。但是,在您離開之前……」
「怎麼樣?」他語氣很嚴厲,兩隻眼睛閃爍著一種不僅僅是氣憤的光芒。
「喂,先生。我們必須檢查所有人的外交證件。」
「胡說八道。我可以為車裡的所有人擔保。他們都受我的保護。」
正在齊爾諾夫說話的時候,邦德感到保鏢的手槍硬邦邦地頂在他身上。儘管他知道齊爾諾夫不願意在這種時候發生殺人事件,他也不敢大意。
一張新面孔換下了剛才那張面孔。「非常抱歉,塔拉諾夫先生,我就按照您自己的稱呼這樣叫您吧,但是,我們要這位先生來一下。」諾曼-穆雷指著邦德說。「您帶了一個不好的夥伴,先生。這個人要接受詢問,我想您也會承認他不是蘇聯公民,而且肯定不是外交人員。我說得對嗎,啊?」
「哦……」齊爾諾夫吃驚地說。
「我想您最好讓他乖乖地出來。下車,你。」穆雷越過保鏢擠進身來,抓住邦德的上衣。「你乖乖下來,我說你這小子!這樣別的先生才能走啊。」
「現在撤退嗎,諾曼?」邦德並沒有對這位特別行動隊的隊員露出笑容。他看出來某些事情已經大錯特錯了。諾曼-穆雷領他到他的私人汽車那兒,示意讓他進去,而把國家警察部隊和特別行動隊的其他人留下來,看著齊爾諾夫的汽車駛向城堡,在這個時候他就看出這是個錯誤。
「不僅是撤退,佳克。明天我還要遠遠地逃之夭夭,絕不含糊。我在這兒幫不了你什麼忙了。對你的事我恐怕已經鞭長莫及了,而這是個事實。這兒還發生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兒,我得告訴你。」
「什麼事?」邦德對穆雷非常熟悉,他看出這傢伙已經被憤怒、挫折和關切混合而成的漩渦吞沒了。
「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首先,天還沒亮,我就被你關於蛇怪的消息驚醒了。你在海那邊的朋友讓他撤回去,而且要悄悄把他移交過去,對吧?為了對雙方都有利,我們派了兩輛汽車到克隆梅爾-阿姆斯,我們得到可靠的情報,蛇怪和你那位年輕的女人現在正那兒——就是我在機場見到的那位。」
「在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可什麼也沒告訴我。」
「因為你說他們已經被劫持了。我想如果你知道了他們是被我們劫持的,你會大吃一驚。」
「你把那個姑娘也帶走了?」
「我們誰也沒留。他們不在那兒了。在你給我打電話以後的五分鐘,我接到一個電話。旅館的人說『幾個朋友』把他們帶走了。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們又變了調子。顯然,蛇怪在夜裡打了很多電話。然後他們在凌晨三點左右下樓,結賬走了。」
「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姑娘怎樣了?」
「這裡一點兒她的蹤影也沒有。這兒確實有人指控在城堡發生了槍戰和爆炸,我們的人還看見你被人帶出了旅館。我出面干涉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傢伙是冒著很大危險的。」
「這可沒有什麼好處。」邦德馬上覺得自己這種貶低朋友的話很愚蠢。
穆雷笑了起來。「你還沒聽到真正的壞消息呢,佳克。你們情報局拒絕承認你在執行公務。」
「他媽的!」
「你是在休假。沒有人批准你到愛爾蘭共和國進行活動。我聽到的就是這個。絕對不要幫助這個軍官。絕對不要,佳克。他們就是這麼說的。」
「如果出了任何差錯,我們就不得不捨棄你,甚至在我們自己的警察部隊面前也不得不捨棄你。」當他們在公園裡散步的時候,他聽到M這樣說過。「我們自己的警察部隊」也暗示著任何別的人。但是,為什麼?M提出來讓蛇怪叛變,現在這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得到了解釋。M和斯莫林一直保持聯繫,可能是通過穆雷,他是情報局選擇的最順從的愛爾蘭特別行動隊隊員。邦德已經把斯莫林和兩個姑娘查明了。那麼,這個老頭子到底為什麼還要捨棄他呢?
「諾曼,你知道在汽車裡的那個人是誰嗎?」
「我非常清楚他是誰,佳克。」
「那麼你為什麼不……」
「不得干涉。這是來自我們這邊的指示,而且我估計他們也和你們自己的情報局保持著聯繫。把蛇怪帶走,並轉交給我們,但是不能碰黑色修道士。這就是對我們的要求。喂,蛇怪失蹤了,而且……」
「那兩個姑娘也失蹤了。那兩個姑娘才是我真正的職責所在,諾曼。」
「我不打算知道。」
「你也不會知道。我必須找到這兩個姑娘,還有另一個人。」
「哎,你不會在這兒找到她們了,在愛爾蘭共和國也找不到她們了。我這就把你送到我們設在機場的一個安全地點,然後把你送走——裝在後面一個巨大的後備箱裡。」
「什麼?」
「你聽著,佳克。我們不打算讓你待在這兒。因此要把你送走。甚至你們的大使館也不想讓你待在這兒。」
邦德的頭腦中浮現出一連串的問題。「如果我們遇到一個電話亭,你能停一下嗎,諾曼?」
「我為什麼要停下來?」
「為了過去的交情。」
「那我們可就扯平了。」
「請便吧。」他嚴肅地說。斯莫林和海澤爾徹底失蹤了,艾比幾分鐘內就在他們的房間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齊爾諾夫。使人感到極不愉快的懷疑在心頭升起。
穆雷緩緩地點點頭。沿著公路行駛了一兩百英尺,他們來到一個電話亭前,他停住車。「你盡量快點,佳克,別干蠢事。沒有你的這檔子事兒,我們就夠麻煩的了。」
邦德在走到電話亭之前就從紐扣上把塑料「口琴」無線電尋呼機摳了下來。到現在,黑色修道士可能已經回到城堡,他算計將軍可能會立即檢查那些電話。確實,他感到吃驚的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齊爾諾夫顯然是過分小心謹慎了。無論如何,那些竊聽器仍然待在那裡,他聽到平常的混雜聲音。他很難分辨出來,當他正要掛斷電話的時候,聽到了齊爾諾夫的聲音,非常清晰。他必須在這些被激活了的電話中選好一部電話。
「我要求我們所有的人都到都柏林的大街上去。」他的聲音冷靜,帶有權威。「必須迅速找到邦德和斯莫林上校。我要抓到他們兩個人。懂嗎?他們把邦德從我鼻子底下帶走了。後來又有那兩個德國女人添麻煩,他媽的『奶油蛋糕』行動。我為什麼就該碰上這些白癡?」
「將軍同志,您無法選擇了。這是不可避免的。」談話用的是俄語。「您的命令已經被不折不扣地執行了。一旦我們把每個人都查出來,事情就簡單了。但是昨天晚上的槍戰幾乎引起了一場外交事件。」
「外交狗屁!」齊爾諾夫喝道。
這時又傳來另一個聲音,離齊爾諾夫很近。「我們剛剛收到從香港來的電報,將軍同志。」
「是嗎?」
「他們發現了貝爾辛格和迪特裡希。她打開了蘇聯軍事情報局在長洲島的房子。」
「迪特裡希是個過分自信的婊子。我們必須迅速行動。向香港發一個電報。告訴他們進行遠距離監視。在我到達之前,不准任何人插手。」
電話線切斷了,邦德清楚,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對他來說採取主動是至關重要的。他從口袋裡摸出幾枚愛爾蘭硬幣,這是齊爾諾夫和他手下的人給他留下的。他放下電話聽筒,然後又撥通城堡的電話。傳來回答的時候,他很快就用俄語說話,指明道姓要找齊爾諾夫將軍。
「此事萬分緊急,性命攸關!」
齊爾諾夫幾秒鐘後接了電話,輕聲罵著保密線路。
「我們不需要保密線路,將軍同志,」邦德用英語說。「你聽得出我的聲音嗎?」
停了片刻。然後齊爾諾夫冷若冰霜地回答:「我聽得出來。」
「我只想告訴你,我希望咱們後會有期,黑色修道士。如果可能,你就抓住我。東南西北,隨你便。」
他把重音放在東字上面,這樣來刺激齊爾諾夫。放下電話,他離開電話亭,朝汽車快步走去。齊爾諾夫會明白邦德這是以假亂真,由於知道了齊爾諾夫可能採取的行動,邦德得到了一點小小的優勢。M可能會說打這個電話是神經錯亂,但是,M也在詭計多端地玩花招。
「你說就待一分鐘,你這是跟我耍花招,佳克。他們從都柏林一直在催我。你想到哪個國家去?」
「你是什麼意思,到哪個國家?」
「你正在被驅逐出境,佳克。你們在倫敦的人說,我們可以把你送到月亮上去,他們認為越遠越好。甚至你的老上司也說,你應該帶著你的人到別處去。」
「他是這麼說的嗎?」
「一字不差。『告訴那個叛徒帶著他的人到別處去。告訴他藏起來別露面。』這就是那個老傢伙說的。那麼,到哪兒去,佳克?西班牙?葡萄牙?到加那利群島待一兩個星期?」
邦德瞥了他一眼,但是,穆雷的面孔毫無表情,對京格爾最近到那裡的訪問一無所知。
「讓我考慮一兩分鐘,諾曼。無論我選擇什麼地方,你都能讓我悄悄離開嗎?」
「就像幽靈一樣。你能靜悄悄地離開,甚至都柏林機場的管制員都不會知道。」
「那麼讓我考慮一分鐘。」
他已經想好了要去哪裡,但是,首先邦德必須思考一下M的態度。控制經常都是以瞭解情況為基礎的,那麼,為什麼M從一開始就決定讓邦德孤軍奮戰呢?而且,當M知道兩個姑娘被找到了,後來又失蹤了,那麼,他為什麼還要一直否定邦德在現場的任何權利呢?邦德從來沒有想到去和斯莫林會面,因此,他沒有必要知道他。難道這個案子中有邦德不該知道某種東西?
他試圖利用自己關於基本技巧和現場技術的知識把事件的先後順序梳理出來。一個操縱者要在什麼時間有意識地對他的辦事人員保留某個至關重要的信息呢,甚至這樣可能會把他的人置於嚴重不利的境地?這裡只有一種情況可以證實這種冒險,而且,從通過「口琴」偷聽到的談話裡,已經露出了一種跡象。你只是保留了一種信息——一個受到信賴的特工可能是雙重間諜。你是在你不知道誰是犯罪者的時候,保留了這個信息的。把他們全都帶回來,M曾經指示他。所有人,這意味著艾比,海澤爾或者京格爾可能是雙重間諜。這可能就是答案。「奶油蛋糕」小組的一個人已經叛變了,而且,由於知道M的思路,邦德必須把斯莫林和迪特裡希也包括在懷疑對像裡面。
他們來到了都柏林的郊區,在車水馬龍的道路上穿梭行駛。為什麼否定他?這很簡單。在外交部或政治家們可能處在嚴重窘迫的境地時,或者,當他的目標知道他得不到支持的時候,就否定一位現場特工。邦德心裡在想,媽的M,他玩這手玩的時間太長了——也太危險。任何其他軍官都會撂挑子了,帶著自己的戰利品回倫敦了,把它們往M的腳下一扔。但是,邦德不這麼幹。M把他的全部家當都押在邦德身上了,要孤注一擲,把他的人當作賭注,他知道一旦黑色修道士露面,賭注就急劇上升了。
「在機場你的那個地方有沒有安全的電話,諾姆?」
「我告訴過你不要叫我諾姆。」穆雷生氣地說。
「哎,有沒有?」
「這是你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他笑容滿面地看著邦德。「如果你決定了到什麼地方,我們甚至可以讓你使用它。」
「你能把我送到法國嗎,盡可能靠近巴黎?」
穆雷大聲笑起來。「你真是在異想天開,唉。你知道什麼是D.S.T.吧。根本沒法合作。」
「你就生活在充滿奇跡的國家裡,諾曼。至於我,我倒願意跨過大海回去過我的好日子。你想想,柳樹枝條輕拂農夫的頭頂,聚會的歡聲,新割下的青草像蛇一樣彎彎曲曲散發著清香。」
「上帝保佑你,可是你快變成詩人了,佳克。求主保佑讓聖帕特裡克使我們擺脫那些毒蛇吧。」
「他行嗎?」邦德回過頭來,咧嘴笑著,他知道他的要求可能都被答應了。
安全地帶就在機場裡面,在一個用牆圍起來的院子中,它把汽車和乘客都隱蔽起來,任何人都看不到。從外表上看,都柏林有一個歐洲最公開的機場。事實上,它的安全最謹慎,最嚴密,幾乎避開了公眾的眼目。當他們接近通向機場的道路時,邦德意識到國家警察部隊的巡邏隊員要比往常更多。
機場內有一間舒適的候機室,裡面放著扶手椅和一些雜誌。那裡還有兩個穿便衣的男人,他們對諾曼-穆雷表示了幾分敬意。
「在那邊有一個愛爾蘭最安全的隔音室,」穆雷用手一指,說。「你去打電話吧,我去給你安排飛機。」
「你要等我決定了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把我送到巴黎再安排,」邦德冷冷地說。
「這事差不多已經定了,佳克。你打你的電話。一個小時之內你就要悄悄地上路了。」
邦德點點頭。諾曼-穆雷是個很有說服力的軍官。
到了隔音室裡面,他撥了一個倫敦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那個女人,上來就問他們要不要換個頻道,他說可以,但是,這條線路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安全的。在他最後一次見到小機靈時,她就提出要幫忙。邦德那時就知道這可不是順便一說的話。那是在他就要離開的時候說的。
「如果你需要這裡的任何東西,只管打個電話,我會親自給你送去。」
現在他打了電話,報上一長串購物單,還有一個幾乎辦不到的交貨時間和地點,但是,小機靈還是滿口答應了。
她只是說:「我就來。祝你好運。」然後把電話掛了。
穆雷在等著他,手裡拿著一套白色的工作服。「穿上,」他對邦德說,「你要聽仔細了。」
邦德照著他的話做完了,他又繼續說:「門那邊那條通道是通往飛行俱樂部的。你要和一位教練到國外的一個地點去。飛行計劃已經上報了。你已經得到允許到法國北部飛行,從這兒開始都由他們來操作。到了雷恩附近,你將遇到一點兒小的引擎故障,那就是你的轉折點。你們無法在機場降落,於是你的教練就發出無線電呼救信號,你們就在一片農田里滑行降落,這不是任何舊式的農田,而是一塊特殊的農田。那兒有一輛汽車,而且,當憲兵和海關人員來的時候,還有一個人要到飛機裡給你當替身。這安排得就像鐘錶一樣。照我說的去做,一切都會順利。但是,如果有人問到你,我可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明白嗎?」
邦德點了點頭。「謝謝你,諾曼。」
「飛機就在大樓前面,引擎已經發動了,跑道也已經清理了。它是一架很好的小型齊斯納182。它在緊急時可以乘四個人。祝你好運,佳克。」
邦德熱情地握著穆雷的手,他知道無論如何M還是和他站在一起,那原因只有老頭子自己才知道了。
飛機被牽引到靠近大樓的地方,邦德把頭低得很深,快步走向飛機。在機翼下面,他低著頭爬了進去,挨著教練坐下,教練是個年輕的,樣子很快活的愛爾蘭人,他朝他咧嘴笑笑,大聲喊著時間到了。
他剛剛在教練左邊的學員座位上繫好安全帶,齊斯納就朝著機場右邊的一段不長的跑道滑行了。他們等了幾分鐘,有一架從倫敦來的靈古斯航空公司的737落地了,然後教練發動了引擎,輕型飛機幾乎立刻就飛上了藍天。他們轉向大海,開始爬高。到了2000英尺,教練把飛機拉平了。
「我們沒事兒了,」他大聲喊著,「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吧。五分鐘之內我要轉到航線上。」他回過頭。「回到這兒,你喜歡不喜歡?」
「很好,」邦德回答說。
他四周看了一下,看到艾比正在他座位背後窺探,她一直就藏在那裡。
「嗨,詹姆斯。你見到我高興嗎?」
她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