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一個人呢!爸爸和媽媽就在那邊,我一叫他們就會跑過來的。這是我最好的朋友——邱小春,她會保護我的。我們家很窮,沒有保姆照顧我。爸爸沒有錢,剛剛我們從大房子搬到了這裡的小房子。我很醜,他們從不叫我小公主。天還沒黑呢!我才不想回家呢!我還要再玩兒一會兒!我一點也不冷!我就是因為熱才叫保姆把外套脫下來的!再說抱著邱小春軟軟的身體就不冷了。
邱小春!為何你還能笑得這樣開心?我也想像你一樣,可是,可是,可是我丟了,我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每一個人不可能記住人生經歷的所有點點滴滴,人的記憶應該是由一些片斷所組成,而這些片斷之所以被記住,那一定是它所記錄了你生命中最值得你記憶的東西。
六歲的那個秋日黃昏,被大意的保姆遺失在新家附近,記憶裡,晚風蕭瑟,寒氣逼人,悠長的林陰道似乎看不見盡頭。小小的身體在寒風中顫抖,惟一能夠取暖、能夠依賴的只有懷中毫無生氣的洋娃娃!
紛至沓來的是各種恐怖的念頭,綁架啦!誘拐啦!更不要提那些妖魔鬼怪了!躲在一棵大樹的後面,編織著謊話,心中惟一期待的是爸爸呼喚自己的聲音,那是小夏惟一信賴的聲音了!
在時光的長河又靜靜地流淌過二十年之後,對於六歲時那一個小小的片斷,依然記憶猶新。但每一次回憶起來,沒有恐懼,沒有寒冷,有的卻是融融的暖意和淡淡的溫馨!因為有他,一切都變得不同!
旱冰滑輪碾過馬路的聲音由遠及近,又急速地通過了,「刷」的一聲,停止了,「小妹妹!你在幹嗎?很晚了!為什麼還不回家?」一個男孩子有些氣喘的聲音從樹後傳來。
一眨眼,一個反戴著棒球帽,懷抱著滑板的小哥哥已經站在了小夏的眼前,好奇地打量著她。
據說小動物對於小孩子有著天生的好感,因為憑著它們敏銳的直覺可以感受到他們內心的善意。在對視上那一雙黑亮大眼睛的時候,小夏也感受到了那份善意,一個下午所積蓄的委屈忽然就爆發了。因為害怕而強忍住的淚水像洩洪一樣噴湧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我、我、我和邱小春把我們的保姆丟了!哇!」
對於一個十一歲的男孩子來講,面對一個哇哇大哭的女娃多少都會手足無措,「小妹妹你、你不要哭!你先別哭!你不要哭好不好?!」抹了一下額頭,剛剛玩滑板都沒流這麼多的汗!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爸爸!」哭是小夏現在惟一要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就都讓他去操心好了!
「我明白了!我會帶你回家!會帶你找爸爸!我只求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滑板被扔在地上,他翻著自己的書包和口袋,找不到手帕和紙巾,只得用自己的袖口抹抹那紅紅臉蛋上的眼淚和鼻涕。
粗粗的布料把柔嫩的肌膚擦得好疼,哇!哭得更厲害了。
「不要再哭了!求你不要再哭了!」為什麼每一個小孩子雖然都看起來小小的,卻都有那麼好的肺活量和永不枯竭的水源呢?
我就要哭,你可知道整整一個下午,我只找到你一個可以讓我放心大哭的人。我就哭!哇!
「你再哭我就走了,不理你了!」受不了這魔音貫耳,他只得使出了最後的絕招。
哭聲立止,一隻小手已經抓住了他的衣服,另一隻小手還緊緊地摟著她的洋娃娃。仰頭卻瞥見了一抹狡黠的笑容,哇!哭聲又起,剛剛斷流的小河暴漲,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了!這就是對他嚇唬她的報復!
「求你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還不行!」他舉手告饒,忽地把書包的東西都倒了出來,「來,看看你喜歡什麼?」
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們的書包對於小夏來講當真是個神秘的東西呢!今天卻可以隨便翻檢,這個意外達成的願望讓她停止了哭泣。蹲了下來,參觀這個小哥哥的百寶囊!課本,文具,漫畫書,就這些東西,沒有了!連漂亮的卡片也沒有,失望之色溢於言表,嘴巴又咧開了。她打算捲土重來!
「你別哭!我這裡有好吃的餅乾!是我媽媽做的!你是不是餓了?」他連忙獻寶似的從兜裡掏出了幾塊餅乾遞給小夏。
是有點餓了,小手抓起餅乾和著鼻涕和眼淚吞進了肚裡,好好吃哦!
長舒一口氣,小男孩一屁股坐在草坪上,「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丟的?」被她的大哭弄得手忙腳亂,忘了問最重要的問題。
「我叫邱夏玫,我也不知道我的保姆在哪裡。小哥哥你叫什麼?」小夏也坐在了地上。
「我叫雲去非!你住在哪裡?你爸爸媽媽叫什麼名字?」
「我爸爸叫邱遠博、我媽媽叫夏真兒。我也不知道我住在哪裡。媽媽去了天上以後,我們就從我們住的大房子裡搬出來了。我怕媽媽回家找不到我們,可爸爸說媽媽找得到的,而且他已經告訴媽媽了。可你看連我都找不到家了,我真的害怕媽媽找不到呢!」小夏抹了一下鼻涕。
雲哥哥的眼神變得很奇怪呢!這樣的眼神在媽媽去了天上以後經常能看見,小夏也不大在意了。
「你一定很冷!」雲去非脫下了他的校服讓小夏穿上,自己只穿著襯衫在林陰道上四處張望,希望能夠等來她的爸爸!
路燈一盞盞亮了起來,燈光把兩個孩子的身影拉得很長,人跡罕至的林陰道上益發的寂靜了。小夏緊緊地抓著雲去非的襯衫,生怕他把自己一個人丟下。
看了一眼小小的她,雲去非痛下決心,「你爸爸還沒有來,我也又冷又餓,哥哥帶你回哥哥的家好不好?」
「好!」沒有任何的原因,對於雲哥哥,小夏百分之百地信賴,而且這份信賴一直延續到二十年後的今天。
現在回想起來,那林陰道、那晚秋的風、那街燈都似乎帶著宿命的味道,從此兩個人的命運開始相連,也開始了一生一世的糾纏。
小哥哥家的客廳是溫暖的,飯菜也是小夏吃過的最好吃的飯菜,她也喜歡雲爸爸和雲媽媽的笑臉。他們摸她的頭髮、親她的小臉、誇她漂亮、叫她小公主。這和爸爸的那些客人別無二致,但她討厭那些人摸她的頭髮,親她的小臉,誇她漂亮,叫她小公主,總是忍不住地跑開。可是小夏喜歡雲媽媽和雲爸爸這樣做,在她又長了幾歲後,才明白那是因為他們愛撫的動作是真誠的,而那些人卻帶著虛偽和獻媚!
坐在電視機前,雲去非陪著小夏一邊吃著布丁一邊看卡通片,而雲爸爸在打電話。
「邱董事長嗎?我是雲毅,對!對!你的鄰居!你的女兒小夏在我們家。對!對!沒什麼事!她很好!」拿開話筒,「小夏,你爸爸要你聽電話。」
拿著話筒,「爸爸!我在這兒!是雲哥哥帶我回來的!嗯!爸爸來接我吧!可是你要等我看完卡通片,還要吃完布丁才行!雲媽媽的布丁好好吃哦!」
那天的卡通片並沒有看完,布丁也沒有吃完,在爸爸的臂彎裡,小夏睡著了。夢裡有甜甜的布丁的香氣,還有就是雲哥哥的笑臉。
那一年小夏六歲,雲去非十一歲。
春日的艷陽暖暖地照在人的身上,綠油油的青草似乎都在歡笑。穿上美麗的白紗裙,撐起漂亮的小陽傘,懷裡抱著的是同樣盛裝的邱小春,手上牽著新姐妹小狗狗邱小冬,坐在搖搖椅上。而她是淑女邱小夏。
邱小冬雪白的身子在草地上打著滾,邱小春傻笑著在曬太陽,安靜的高級別墅區,只有偶爾的汽車聲,還有不知從何處飄來的孩子的歡叫聲。雖然小夏很小,可是她知道她是孤獨的!扭頭望向一道柵欄之隔的雲家,或許可以在中午去造訪,因為那時候雲哥哥一定在外面玩夠了回家吃中飯。
掃把清掃街道的聲音由遠及近,吸引了小夏的注意,扭頭望去,竟是雲哥哥拖著個大掃把在清掃街道。
「雲哥哥!」把邱小春丟在搖搖椅上,她跑到了白色的柵欄邊,「雲哥哥,你在幹嗎?」這樣風和日麗的週末,他竟然沒有出去玩?
「我在打掃街道!」擦了一下額頭的汗,雲去非在柵欄前停下來,「邱叔叔沒有帶你出去玩嗎?」
「爸爸去工作了!」噘了一下小嘴巴,媽媽不在了,爸爸又總是在忙,只有邱小春和邱小冬陪她玩,「雲哥哥,為什麼你在掃地?我記得是一個大叔在掃唉!」
「嘿嘿!」雲去非不好意思地撓著頭,「我前兩天練飛車特技把吳伯伯撞傷了!沒辦法,只好我來掃了!」
「哦!」小夏恍然大悟,「雲哥哥你又闖禍了!所以雲爸爸又在罰你做工!」
雲哥哥這個「惹禍精」在這個高檔的別墅區裡是出了名的。他幾乎登上過每一棟別墅的屋頂,爬上過每一棵可以爬上去的大樹;街道上踢球,踢碎人家玻璃,草地上燒烤差點燒了人家的房子。而每一次闖完禍,雲爸爸都不會打他,而是以工代罰。給人家修玻璃、刷柵欄、粉刷牆壁、澆草坪、除草,最重的一次是給人家擦車半年。按照雲媽媽的話,就是雲家以後破產了,也可以保證他們家雲去非餓不死!
不過雲哥哥這兩年已經很少闖禍了,所以小夏都沒有看見過他幫人家做工,這些都是保姆和別人閒聊時聽到的。現在總算可以看見了,「雲哥哥,我也來幫你掃吧!」
「不成!那可不成!」雲去非連忙搖頭,「如果可以讓人幫忙,我的那些兄弟早都替我幹完了!好了,不和你說話了!我得快點了,否則就沒時間去練飛車了!」
小小的身影,大大的掃把又像照片一樣保存在了小夏童年的記憶裡,很溫馨,還很滑稽。
那一年小夏七歲了!而雲去非十二歲!
背著書包,穿著藍色的校服,走在學校通往家的路上。
不知道為何接送她上學的車沒有來,或許只是來晚了。但這對於小夏來講簡直就像是放假,終於有借口像其他的同學一樣,放學後在路上閒逛一下了。
六歲那年差一點走失,讓邱爸爸心有餘悸至今。保姆司機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小夏,雖然明白那是因為爸爸太愛她,生怕她有一點意外,可是小夏已經厭煩透了。所以機會難得,當然不能放過!
惟一遺憾的是口袋裡居然沒有零用錢,所以對於那些經常被同學傳頌的零食,小夏只有干流口水的分。
「小夏!」有人在叫她。
沒等她回頭,一輛單車快速地在身邊剎住了車,小夏看見了雲哥哥那穿著牛仔褲的長長的腿,「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真的是你!接你放學的車呢?」
沒想到會遇見雲哥哥,這讓小夏雀躍,「放學時沒看見,所以我立刻就跑掉了,我想走路回家!」
「是想出來玩吧?」雲去非笑著說,「可是司機接不到你,一定會打電話給你爸爸,你爸爸又會擔心的!還是趕快回家吧!」
「不要!」小夏扭頭,「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著,煩死了!」
「既然不願意現在回家,那你就打電話給邱叔叔,免得大人們擔心!」雲去非一邊說著一邊已經離開了單車,把她帶到了電話亭邊,「電話號碼?」
她不情願地說出了爸爸的號碼,逃亡計劃就這樣泡湯了,真是不甘心呢!
「邱叔叔!我是雲去非!小夏今天放學沒有坐車回家,她現在跟我在一起,所以不用擔心!她就在我旁邊,您要不要和她講話?好!」
話筒遞到了她眼前,「邱叔叔要和你講話!」
小夏接過話筒,「爸爸!是我啦!」
「為什麼不等車來接你回家?」爸爸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有點嚴厲。
「我想走路回家,就像其他同學那樣!我討厭天天車接車送!」雖然小夏一直都是乖乖女,可她也是有脾氣的!
不但是爸爸,就連身邊的雲去非似乎也被小夏的語調嚇住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他就又拿過了話筒。
「邱叔叔!既然小夏不想馬上回家,那我就陪她好了。我會在吃晚飯前,把她帶回去的!不用擔心!」
掛了電話,小夏扯著他的衣襟,「爸爸他答應了?」
「我們的小公主都發火了,誰敢不從?」雲去非笑著扯了下她的麻花辮。
「萬歲!」小夏歡呼著,「那雲哥哥你帶我去玩好不好?」
「我看你也蠻像金籠子裡的小鳥,怪可憐的,今天讓你玩個夠吧!」
「雲哥哥最好了!雲哥哥最帥了!」小夏也學會了拍馬屁。
「想吃什麼?儘管說,才月初,剛剛領了打工的錢。」雲去非拍拍書包。
「雲哥哥你打工?」小夏睜大了眼睛。
「是呀!我爸爸說我天天精力過剩,太閒了,說不準又去惹禍。所以讓我去打零工了!」雲去非說著忍不住撓撓頭。
「雲哥哥好能幹唉!」本來在小夏心目中就很高大的雲哥哥這下更光芒萬丈了,「我也要去打工了!」
「你才八歲,能幹什麼啊?」雲去非大笑起來,「我想就是你十八歲時,邱叔叔也捨不得讓你去打工了!不說了,你是不是想吃這個?我剛剛看你站在攤子旁垂涎三尺!」
那又是小夏少年歲月中最難以忘懷的傍晚,在那兩個多小時裡,雲去非帶著她逛遍了學校周圍的店舖,把所有她聽說過或者沒聽說過的東西都嘗了個遍。不但是肚子滿滿的,就連書包也滿滿的了。
坐在他的單車後座上,因為小夏從未坐過,所以雲去非讓她抱著他的腰。這讓小夏想起來電視裡的那些情人們,臉竟有些紅了。可是她沒有鬆開手,反而抱得更緊了,熱熱的身體,雲哥哥獨有的氣味都讓小夏的心不停地亂跳。好希望這條路漫長得沒有盡頭,讓她可以一直這樣依偎在他的身後。
「雲去非!」 半路上遇見了他的同學, 停下來打招呼。
「你新把上的馬子?也太幼齒了吧!」一個小男生看著小夏問雲去非。
「少胡扯!小夏是我的小妹妹!」雲去非少有的一本正經。
「什麼叫馬子?」重新上路後,小夏問。
「你現在還不需要知道!等你再大些你自然就知道了!」雲去非沒有回答。
小夏也沒有再問,涼爽的九月的傍晚,美麗的林陰道,快樂的單車,雲哥哥暖暖的脊背,喜悅充滿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讓她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問題。
那一年小夏八歲,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戀愛的滋味。而那一年雲去非十三歲。
馬子的含義在一年多之後小夏才知道,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暗自歡喜,雲去非就已經有了他真正的馬子。
坐在汽車上,司機送小夏去舞蹈學校,她已經學了四年的芭蕾!
漫無目的地盯著前方,忽然有東西吸引住了小夏的眼球。馬路的另一側迎面過來的不是雲哥哥嗎?汽車飛快地與他交錯,小夏看見了他車上載著的一個女孩子,緊緊地摟著他的腰。
她迅速地轉身趴在了後車窗上,女孩子不但摟著他的腰,而且還把臉頰貼在了他的背上,長髮飛舞,小夏似乎聽見了他們的笑聲。
小夏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漂亮的雲哥哥從小就是女孩子們愛慕的對象。在那個分小學和中學的校園裡,他是女生們公認的最帥的男生。每到情人節他都會收到無數的巧克力,但其中沒有她的。因為她怕羞,還因為她的不起眼。雖然還是會有人說她很漂亮,很可愛,可是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矮小、蒼白、五官平凡,小夏知道那些不過是恭維之詞,與常常出現在雲哥哥身邊的女孩子相比,她只能稱自己是醜小鴨!
現在他終於有了女朋友,而自己依然還是他的小妹妹,或許將一直都是吧!
看著逐漸消失在視線外的他們,淚水潸然落下。小夏開始明白在她暗戀雲哥哥的過程裡,將會充斥著數不清的失落與悲傷,這就是她的宿命!
那一年小夏十歲,而雲去非十五歲!
紛亂的後台,嘈雜的聲音,每一個人都是匆匆忙忙的。這只是舞蹈學校的一次演出,但因為有她——第一大銀行銀通銀行董事長邱遠博的掌上明珠擔當主角,所以小小的後台堆滿了花籃。空間更加狹小了。
已經化好了妝,穿好了舞裙的小夏,偷偷地跑到舞台的幕後,從側面向下面的觀眾席望去。黑壓壓地已經坐滿了人,裡面一定有不少想巴結爸爸的人吧!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看向前排,她看見了爸爸正和身邊的雲爸爸聊著什麼,雲爸爸身邊是雲媽媽,把目光盯向了旁邊的座位,空著,沒有人。小夏的心也空了!
他答應了,他答應了會來看自己的演出,為何演出馬上要開始了,他還沒有來?為什麼?為什麼說話不算數?
「小夏!馬上就開演了!你在這裡幹什麼?我看見你爸爸了,你放心吧!」老師的呼喚把小夏喚回了後台,但是剛剛的興奮已經一掃而空了!
大幕徐徐拉開,《天鵝湖》的音樂悠悠地奏響。小夏機械地在舞台上舞蹈,旋轉、踢腿、跳躍,她知道自己的動作很精確,但是沒有帶入任何的感情。她只是配合著音樂在做動作而已,掌聲不斷地響起,可是沒有他的肯定,這一切對她來講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每一次看向那個空空的座位,小夏的心都忍不住刺痛一次。
終於齊格菲裡德王子趕到了天鵝湖邊,與天鵝們一起戰勝了邪惡的魔法師,奧傑塔也從天鵝恢復成了美麗的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的齊格菲裡德卻沒有來,沒有了他,自己又如何從醜小鴨蛻變成美麗的天鵝呢?
「去非在演出前給我打電話說,他臨時有事不能來看你的演出了,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坐在汽車裡,爸爸對面無笑容的小夏說著。
一聲「對不起」難道就可以抵消她這半年來的辛苦排練?只為了那一刻,只為了讓他看見舞台上另一個美麗的自己,讓他知道自己還有動人的一面。但他沒有來!
淚水就這樣沒有防備地流了下來,待發現時,小夏已經泣不成聲。
邱遠博伸手把女兒摟進了懷裡,「傻孩子!你真是個傻孩子!」
自己苦苦的暗戀終於被爸爸發現了,或許他早就知道吧!作為最疼惜她的爸爸,女兒的一切他都知道,都瞭解!
這也就是為何爸爸又在家裡為她舉行一個宴會的理由吧!而表面上的理由是為了慶祝《天鵝湖》演出成功。
好牽強的理由,但這絲毫不妨礙它成為上流社會趨之若鶩的宴會。雖然爸爸這個鑽石級的鰥夫立志不再娶,清心寡慾如教徒般讓那些女人大失所望。但是邱家有女初長成,所以這宴會幾乎成了十幾歲的男孩子的派對,隨處都是慇勤的笑。
可是小夏的眼裡只有他。
粉紅的玫瑰、英俊逼人的面孔卻是討好的笑容,「對不起!小夏,那天我沒能去看你的演出。雲哥哥在這裡鄭重地向你道歉,你千萬要原諒我!」
小夏當然會原諒他,那一束玫瑰花已經把她收買了!知道自己的臉上已經泛起了紅暈,嘴角的笑意想掩飾都掩不住。
「小夏笑了!原諒雲哥哥了!」雲去非立刻如釋重負地出了口氣,優雅地鞠了一躬,「那就讓雲哥哥陪著我們可愛的小公主跳第一支舞吧!」
悠揚的舞曲響起,雲去非帶著小夏開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支舞曲。小夏知道這個搭配一定很好笑,因為雲哥哥的身材高出了她一大截,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她依然陶醉。
「我看你跳芭蕾時的照片才發現小夏長大了,不再是小女孩了!已經是個美麗的少女了!」一邊帶著小夏翩翩起舞雲去非一邊在和她說話。
小夏的心跳得又快了起來,不敢抬頭看他神采飛揚的臉。
「是不是已經開始有男孩子寫情書給你了?」雲去非調侃的口吻,又掃了一下四周那些年輕的面孔。
心裡有點不舒服,但是小夏還是立刻搖頭否認,「沒有!」
「以後就會有了!你看那些被父母領來的小毛頭都在看你!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呢!在我心裡你似乎還是那個抱著娃娃迷路的小女孩!」雲去非的口氣竟有點老氣橫秋的感慨。
不願意他繼續感慨下去,而且小夏也想起了件很重要的事,「雲哥哥,你是要去國外讀書嗎?」
「還沒定下來呢!說不准!你消息倒也靈通!怎麼了?」
「沒什麼,我捨不得雲哥哥走!」小夏實話實說。
「小丫頭!」雲去非笑了。
舞曲的節奏快了些,「來,站在我的腳背上,雲哥哥帶你飛旋!」
其實小夏沒有站在他的腳背上,她是被他抱在懷裡旋轉。一切都在轉,巨大的光芒璀璨的吊燈,裝飾在四周的鮮花,紅男綠女,還有雲哥哥英俊得讓她目眩的臉。小夏聽見了自己歡快的笑聲,有什麼能比被雲哥哥擁在懷裡更幸福的呢?!
舞池中依然舞姿翩躚,小夏卻有些疲倦。雲哥哥陪她跳了兩支舞後就不見了蹤影,對於其他的毛頭小子的邀請小夏根本不感興趣。他們怎能和雲哥哥相比呢!
走進了花園,白色的舞鞋踩在青草上,發現已經有了露水。坐在被樹籐圍繞的搖椅上,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聽見音樂聲從房子裡傳來,耳邊卻是夏蟲在呢喃,似乎是兩個世界!
不遠處忽然傳來男女的低笑聲,小夏歪頭看過去,一叢灌木擋住了她的視線。
似乎他們走到灌木旁邊就停了下來,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因為可以聽得出那是雲哥哥的腳步聲。
「吻我!」女孩子嬌媚的聲音說道。
長時間的靜默,小夏閉上了眼睛,指甲卻陷進了她的肉裡。
一會兒,才聽見兩個人的喘氣聲。
「那個小丫頭喜歡你是嗎?」女孩子在問,有點懶洋洋的漫不經心。
小夏的心卻似乎不跳了,她和那個女孩子都在等著回答。
「你是說小夏嗎?」雲去非用很平淡的口氣說,「她還是個小孩子呢!我看著她長大,跟我妹妹沒兩樣。」
「你是這樣想的,但我看那個小丫頭看你的眼神卻不是對哥哥的眼神。」
「不是吧!你連小孩子的醋也吃!而且還是被我當成妹妹的小丫頭?」
「我才沒有!那個小丫頭,渾身上下沒二兩肉,根本就沒發育好呢!」女孩子的口氣開始不屑了起來,「我只是告訴你,你雲去非的魅力無遠弗屆,上至八十下至八歲,你可以全部通殺。不過她老爸可真是疼她,而且又只她一個獨生女。一個可以帶著第一大銀行作為嫁妝的女孩子的確是塊肥肉,你看今天那些帶著小男生、大男生的家長哪一個不是口水直流,眼睛發藍?你是她的雲哥哥,感情自是不同,要不要近水樓台先得月?」
「胡說什麼?我就算是老少通吃,也不會對當做自己妹妹的小夏下手,何況為了錢!你就算是嫉妒她有個好父親,也不至於這種口氣吧!」
「好好好!是我妒忌她!這個舞會太沒意思了,我們還是開溜吧!」女孩子建議著。
「溜到哪裡去?」
「你說?」她口氣變得甜膩膩的,似在撒嬌。
「情人旅館如何?」雲去非的語氣也曖昧了起來。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女孩子在低笑。
「小妖精,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腳步聲漸遠,小夏站起身,藉著月色,她看見雲哥哥的白色禮服逐漸地融入黑夜裡。淚水一滴滴滑過了白色的公主裙,落在了草地上。低下頭,青草上,有淚珠、有露珠、還有她破碎的少女之心。
那一年小夏十三歲,而雲去非已經十八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