籐井樹過世兩年後。
三月三日的兩週年祭日。女兒節。神戶下了場罕見的雪,公墓也被籠罩在大雪之中。喪服的黑色和斑駁的白色糾纏在一起。
博子仰望天空,潔白的雪花漫無邊際地從無色透明的天空飄落,美得無法言說。死於雪
山的他,在最後那一刻看到的天空恐怕也是這樣的吧。
「這雪,好像是那孩子讓下的。」
阿樹的母親安代這樣說道。如果不出意外,她應該已經成了博子的婆婆。
輪到博子上香了。
博子在墓前雙手合十。出乎博子意料,再次和他面對面,自己竟然心如止水。這就是所謂的歲月嗎?一念及此,博子心情有點複雜。
(抱歉,我是個寡情寡義的女人啊。)
博子上的線香不一會兒就緩緩地升起輕煙。一粒雪掃過,火熄了。博子把這當作他的惡作劇。
胸口一緊。
因為是女兒節,所以上香結束前,還要招待大家喝熱甜酒。弔唁的人們頓時熱鬧起來,一面用酒杯取暖,一面開始東家長西家短地拉起家常來。他們大多都是阿樹的親戚,也是一群已對阿樹印象不太深刻的傢伙———在他的墓前,卻幾乎絕口不提他的事情。阿樹平時不愛說話,算得上是很難接近的人。他們這樣對他,倒也在情理之中。
太年輕了啊———他對他們而言,也就是這樣一個再無其他話題的逝者。
「甜的我可喝不了啊,沒有辣的嗎?辣的酒!」
「我也喜歡辣的。」
阿樹的父親精一接受了這些男人的任性要求,叫來安代:
「安代!把那個拿來,不是有菊正1什麼的嗎?」
「現在?不是過一會兒再隨便喝的嗎?」
「行了,行了,拿來!拿來!」
安代一臉不高興地跑去取菊正。
就這樣,宴會早早在大雪之中拉開了序幕。一瓶菊正已經不夠,又陸陸續續拿上來。一個個一升裝的酒瓶子擺在雪地裡。
「博子……」
突然開口喊博子的是和阿樹一起登山的師弟們。博子也注意到了,他們從一開始就一直窘迫地聚在一旁。但關鍵人物———阿樹,卻拋下這些和他一起登山的隊友,再也不會出現了。
「師兄們今天在家閉門思過呢。」
「大家至今還有罪惡感呢。秋葉他們從那之後一次也沒登過山。」
秋葉是阿樹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後那一次登山的領隊。阿樹掉下懸崖後,作出「棄他而去」的決定的就是他。葬禮那天,阿樹的親戚們拒絕秋葉和隊員們前來弔唁。當時,每個人都很感情用事。
「登山的規矩只在山上才管用!」
一個親戚這樣罵過秋葉他們,博子至今記憶猶新。說這話的那個人現在還記得這些嗎?他此刻應該就在喝了酒胡鬧的人群裡吧。
「大家都過來就好了。」
「這個……」
師弟們支吾著,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悄聲說道:
「實話告訴你吧,師兄們好像打算今晚偷偷地來掃墓呢。」
法事一結束,接下來就等日式餐會了。這樣一來,大家頓時喪失了在大雪中挨下去的耐力,突然都感覺到冷。人們快步奔向停車場,博子也被拉著準備往回走了。
剛發動車子,精一過來敲車窗:
「博子,真不好意思,順路幫我把她帶回家吧。」
博子一看,安代按著太陽穴,顯得很痛苦。
「怎麼了?」
「她突然說頭痛。」
精一打開車門,把安代塞到車後座上。
「哎喲,好疼,這麼使勁一按就疼!」
「你還說呢,接下來才是最忙的時候,真是不中用的傢伙。」
精一責備安代,對博子報以歉意的微笑。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親戚正在精一背後囉嗦著什麼。
「治夫,你已經醉了!」
「沒有。」男人擺擺手,已然步履蹣跚。他一眼看見車裡的博子,就從車窗探進頭來。酒氣在車裡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