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兆平身體彎彎的,只差沒拿根枴杖來表達他行走得多麼困難,一步步緩緩移動怕是性子再怎麼好的人也受不了,麻醉藥全退就這麼痛地連喘個氣都難。
「有這麼痛?剛才不是很猛嗎?」衍行風在旁邊也很慢地走,明明龍兆平就跟他說了自個兒可以慢慢走到衍行雲的病房,反正房號知道也不怕迷路,誰知他是想冷嘲熱諷調劑一下才陪著走。
無聊的興趣。
龍兆平對這些話沒回答也沒這閒功夫餘力氣去應付,默默走他的路。
一道強硬的力道強按著他的肩扶著他的腰生生往後壓,他在坐到輪椅上去,龍兆平沒反抗,樂得輕鬆。
「謝謝。」
即使怎麼討厭黑道、不喜歡這永炎的堂主,龍兆平可是是非分明的人,該如何就如何,接受人家幫助謝謝兩字是一定要的。
進到衍行雲的病房時,龍兆平看著個男孩原本寡歡的臉上堆滿笑容,如沐春風一般真的會忘了這人是個毒癮者。
衍行雲從床上跳下來快速走到龍兆平身前,蹲下來就將頭靠在他的大腿上,蹭了兩下多像只乖順的小狗小貓,根本不像他哥哥所說,是永炎堂的幕後黑手。也許是笑了吧,龍兆平自然地伸出手摸摸擺在腿上的頭髮,很柔軟,順便輕輕地摸摸衍行雲額上的繃帶。
「平。」就這麼個字,不清不楚的發音中鼻音拉得很長,衍行雲抬頭看向龍兆平,他只覺得心臟被什麼刺著一樣在那一秒緊緊地縮了下。
「額頭還痛嗎?」龍兆平問。
「哥說你助骨壞了。」衍行雲回答。
「對不起,我讓你受傷,不該丟你一個在家。」
「會好嗎?」
「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
「希望不要有事。」
好不容易說到話,卻是完全的牛頭不對馬嘴,兩人的對話語氣卻是這麼認真。
衍行雲笑了笑,說:「平,當我的司機好不?」
愣了愣,龍兆平在那瞬間多想脫口而出說好,但一想到許多的問題,最大的那一個是將他推到這來的、現在還不知道在不在現場的人。
暖暖的氣氛突然間迅速冰凍直逼零度,衍行風跨步向前一把將弟弟給攔腰抱了起來,衍行雲起先是驚嚇得掙了兩三下,後來慢慢地安靜靠在哥哥的懷裡,回到床上躺著。
接下來,就處理該處理的事。
衍行風略微粗魯的將輪椅給推了出去,推出了衍行雲的視線,幾乎是用力到摔輪椅了。
龍兆平穩了穩身體,沙啞地怒吼:「發瘋到別地方去!」
那麼高的人就壓了過來,衍行風兩手牢牢困住他,臉也貼個老近,露出了黑幫堂主的氣勢只怕普通人就尿褲子下來,但龍兆平不是普通人,見慣了卻也絲絲往後退的跡象,這堂主實在夠魄力。
好聽的聲音,好看的容貌,衍行風是這麼說的:「我不知道你怎麼辦到讓行雲這麼非你不可……不過要當我的人,就給剃剃你的鬍子管好你的毛!」
這不是要求,這是威脅了吧?
龍兆平當然也瞪回去——你的人?倒了八輩子霉才會變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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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說,是男人都愛車。
龍兆平穿著深藍整齊的制服,拿著白帕子擦拭根本不髒的車,車的表面光滑又可照射出人一清二楚的樣子,乾乾淨淨體體面面的賓士。
衍行風從屋內走出來,龍兆平立即朝他敬了個禮,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怎麼說這堂主也是給錢付薪水的,當然得懷著尊敬,加上,永炎堂的規矩多如牛毛,隨時都側在堂主旁肯定沒錯。
反倒是衍行風不滿意了。
原因是龍兆平雖然弄了整齊點,但看了還是礙眼的大鬍子。第一天上工做司機職務時,衍行風第一眼看了就直接伸手去扯龍兆平的鬍子,說「你這醜樣子怎麼看怎麼討厭!」還是準備上學從室內走出來的衍行雲即時阻止,毛才沒給扯掉。
第二天,衍行風將一袋「東西」扔在龍兆平的胸膛上,看了看原來是一堆的剃胡刀,龍兆平馬上丟了回去,惹來跟在堂主身後的那些厲害隨從掏出槍來,眼裡儘是恨不得得到命令後掃射子彈。
說時遲那時快,又是吃完早餐,剛出門的衍行雲擋在他的面前,說:「哥,你再這樣……我就不住這兒。」
明就是溫柔又發音不甚清楚的聲音加上輕輕的語氣,衍行風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像坨屎,而後的第三天、第四天、第十天……到現在的半個月來,衍行風能做的僅是板著張臉瞪瞪龍兆平。
龍兆平樂的,看那張屎臉也天天爽歪。
「早上好,堂主。」
「嗯。」
每天與衍行風的對話就只是打招呼,然後送衍行雲上學放學回家,規律的一天。龍兆平真的不想做有關黑道的事……不過只是送個小孩上學,不算什麼黑道的事吧?
「最近有風聲走漏,有人想拿下我的命。」有點像自言自語,衍行風對著空氣說。
龍兆平皺了皺眉,並不是因為這壞消息而是衍行風無所謂的樣子,冷靜至極,像是他的命也不過如此沒什麼,要拿就拿去吧。
「行雲他知道嗎?」
衍行風瞪了一眼,充滿不明所以的情緒:「沒。」
「他有權知道,你是他哥。」
「不行,他身體狀況不好,不想讓他多擔心。」衍行風說得很認真,雙眼儘是愛弟心切的樣子,只要是人看了都能感覺得出來。
反倒是龍兆平,一聲噗的笑出來,弄得衍行風發愣還不足以,眼神瞬間刷冷。
「衍堂主你這人真怪了,你不信任行雲就不信任找什麼怕他擔心的借口,兄弟之間不講這事跑來跟我這個毫無關係的人講,你真是錯得離譜。也不想你出了什麼事誰最傷心,還不如早早說了有個心理準備。」
龍兆平沒讀過什麼書,沒什麼厲害專業的知識,可就字字句句都像針猛往痛處上刺,高學問的人往往把問題給糊掉了焦點硬是把事件搞得複雜。
永炎堂主拿個碩士也沒什麼用,還不是站在這兒給個司機罵。
衍行風本就白的臉一聽這席話更是蒼,太陽穴上還有青筋跳動,高大的身體倒是沒氣得發抖,只是眼睛往龍兆平那臉上瞪。
過了幾秒,衍行風微微扯了嘴角,俊男怎麼看是怎麼帥,上一秒的屎臉這一秒微笑都漂漂亮亮閃閃動人,不過龍兆平也沒什麼反應。
「我發現拿你當司機是太可惜了點。」大有是才之人皆收做心腹的樣子,龍兆平看了心中一跳,早說了不混黑道。
「一點不可惜,我做司機正好。」
「是嗎?」衍行風就笑得更開,看得龍兆平異常發毛,打了個寒顫。
過了幾天,或許是把個小司機的話給聽進耳裡,衍行風跟其弟說了這事。
衍行雲還算冷靜,那時廳內只有四五個人,他立刻交代幾個手下做這做那,龍兆平是半句也聽不懂。但那是第一次看見印象中總是弱不禁風的人,如此大刀闊斧支配著永炎堂,一點不像那時龍兆平所見,向他投以求救眼光的男孩。
一張清秀的臉,相處幾天下來,總是叫著平、平,衍行雲沒事總窩在龍兆平身邊,小小的身體看不出什麼壓迫性,可當時在大廳……
龍兆平錯了,要不是天生的失聰導致的自卑,這永炎堂主的位子,衍行雲再適合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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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勢越來越緊張。
查不出到底是誰放出風聲要永炎堂堂主的命,但永炎堂上下兄弟一條心,加強在衍行風身邊的人手,每次只要堂主一出去談個事就動員個上百人護送。
只有過一次的聲跡敗露,不知名的敵方用了最下流也最容易成功的計謀,美人計。
多虧衍行風雖然重色,但也不是淫慾過頭,那兩個女的長得美則美矣身手也是上乘,差就差在衍行風這個人,他不是個白手起家而是從小就被選為繼承人在培養的黑道世家,光光對方衣料裡多藏了什麼都感覺得出來。
於是乎,衍行風狠狠地當場逼供不成便扭死了那兩個小姐。
其實這些事,龍兆平都是從永炎的兄弟口中聽來的。
也不禁在聽到衍行風當場殺了女人,而稍稍忌諱了下,想起從剛開始認識衍行風以來,他的行徑總是惹火永炎堂主,只是運氣好得到現在整顆頭還穩當當地黏在脖子上。
晚上,龍兆平回到那破小公寓,小歸小但什麼都有,櫃子一打開,看,泡麵多到快湧出來。拿了兩包出來放入碗和個熱水拌一拌,香噴噴的晚餐弄好了。
門鈴就在這時響起,把門一開,竟是衍行雲。
「你一個人來?!」龍兆平把他拉進房,緊張地瞧他,沒憔悴也沒大礙後才鬆口氣。「堂主知道你出來嗎?」
衍行雲搖了搖頭。
「你遇上什麼麻煩了?」
又搖了搖頭。
「沒?那我叫你哥來接你?」龍兆平往床邊走去,就拿起電話撥出個記了好幾遍終於好不容易才記起來的號碼。
一雙手立刻攀上來緊緊抓牢龍兆平的手臂,衍行雲還是搖頭。
「大個兒載我來的。」衍行雲眼裡水得好像眨個眼,淚就會應聲而落,他小聲地說好像怕下一刻龍兆平就會失去耐心罵他一樣急急解釋。
大個兒,衍行風派下來貼身保護衍行雲的弟兄,身高竟高達兩百多公分,於是大家都叫他大個兒,是個龍兆平再怎麼鬧也不敢鬧到頭上的人物。
多好笑,連堂主都字句頂嘴,卻是堂主的手下不敢去惹。
一聽,龍兆平顯然放心許多,掛下電話,捧起衍行雲到達他鼻子身高的臉,沒有怒罵也沒有責備,僅是溫柔輕聲地問:「要哭了?我又沒打你罵你哭什麼呢?你要說話我就聽你說,吶,怎麼想到我這兒來了?」
「沒……」輕推開龍兆平,衍行雲抹了把臉,又急急忙忙把後邊背上的小包解下來,拿出張片子。
龍兆平對沒有封面的片子有些禁忌,因為過去的那段日子他拍的那些片每部都沒有封面,因為裡面內容的關係,黃片哪需要這麼高檔去放張封面。所以龍兆平看到對方拿了這出來,他臉色瞬間鐵青。
「我想介紹你看這片子。」衍行雲沒覺出龍兆平的不對勁,反而看似有些害羞有些扭捏地抓抓頭髮,說:「我們一起看好不?」
艱澀地開口:「這是什麼片?」
衍行雲的眼睛裡,瞬間充滿著溫暖跟期待:「這片子現在的人大概都遺忘了吧,是在說一個小男孩很會畫畫家裡卻窮,學校裡的校長主任老師都沒去注意這小人物,只有從城市來到鄉下教美術的老師發現了這麼個繪畫天才。是台灣很早以前的片子,我看了好幾遍都看不膩,想……想跟你分享分享。」
龍兆平的表情消去了鐵青,轉而激動起來。
「這、這片名叫魯冰花嗎?」
衍行雲好像個找到知音的野馬一樣,也跟著激動起來:「對對對,我還會唱那首歌,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地淚光魯冰花……」
這並不是世上最美的歌聲,咬字更是唱得不清不楚,衍行雲卻放了很多感情去唱這兩句經典的歌詞。龍兆平甚至還閉上眼去體會,想起了許多的過往,記得,妹妹也是很愛這部電影,每次看了就是哭。
這首歌也熟悉,他和妹妹小的時候,就躲在綿被裡偷偷的唱偷偷的哭,那個得到肝病而去世的繪畫天才還是沒有因為他們的哭而活過來。
現在想起來,小時候還真是天真浪漫,明就是一齣電影還這麼認真。
「看嗎?」
「好。」
將吃了一半的泡麵擱著,龍兆平打開材質不怎麼好的放映機,讀了兩三次才出現影像。電視就在床前,他跟衍行雲坐在床邊的地板上。
看不到幾分鐘,衍行雲很自然地爬進龍兆平懷裡,坐在他的雙腿之間,窩著多像只小無尾熊卷在懷裡,龍兆平也沒很在意地隨他去。
室內的燈光有些昏暗,螢幕上的光影忽明忽暗地照在兩人的臉上。
時間一分分過去,等到片尾曲響起,一道成熟男音哼唱著,只是哼沒有歌詞,那聲音卻如此撩心,痛到心坎裡,深深的難受重重的歎息。
龍兆平呼了口氣,將手撐到額頭上遮住臉,沒有聲音地掉淚。
自認是大男人一個,看著看著還是落淚,明明就知道劇情是如何發展,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感動。
不敢哭出聲,他快速地把兩行淚擦掉,怕衍行雲笑話。
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很疼。
衍行雲重重捏著龍兆平的手臂不肯放開,捏得紅腫痛,從側邊看過去,衍行雲整臉都濕得像被潑了桶水,順道吸了吸哭得太嚴重而掉出來的鼻涕,他轉過頭問:
「為什麼?一個勇於追夢的人,為什麼要死呢?」
眼中,儘是憐憫和同情。
要說他是個黑幫幕後那只重要而看不見的推手,任誰都不信。
龍兆平伸手,輕輕拭去他的淚,手掌貼上他的小臉,聲音裡有些硬咽。
「傻瓜,那只是電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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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電影,也就晚上九點多。
「你吃藥了沒?」龍兆平問。
衍行雲搖搖頭,他向來就不喜歡吃那說是控制毒癮的藥片,吃了整個人神智不清楚,但不吃的話……更瘋得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藥放在車裡,今天下午我才吞了兩顆。」
「兩顆……」因為是衍行雲的司機,所以龍兆平完全知道他的吃藥效果如何,只見他看了看表皺了皺眉,說:「兩顆怎麼夠,都這麼晚了,順便吃個東西再回家吧?」
還以為會遭到責罵,雖然龍兆平從沒罵過自己,衍行雲還是笑得開心,好像從剛才到現在就是等著他來挽留:「好啊。」
「大個兒在外頭站好一段時間了吧?咱把他也叫上來一起消夜,順道叫他帶藥上來。」龍兆平也不管自家公寓尺寸這麼小要擠下個兩百多公分的傢伙是如此困難,他朝衍行雲眨了個眼邊靠近窗戶,正要扯開嗓子喊。
「大——」整個頭伸出窗外才發出個音節,便也整個喉頭鎖了起來,龍兆平的臉色瞬間鐵青,但下一秒恢復鎮定,有些勉強地轉回頭向衍行雲笑笑。「這大個兒也真是……在路邊跟美女調情呢,這麼大塊頭也不怕嚇著人,我去下面叫他,你待在這裡不要跑,知不知道?」
已經盡量地維持輕鬆的樣子,但他的聲音裡卻是抖著,不知在怕些什麼。
衍行雲卻沒有戳破地點頭,完全聽從龍兆平的話坐在床邊。
三步並著兩步衝下樓,龍兆平停了停,看了前方趴倒在車子前不遠的人。
這人身穿與黑融入的西裝,一個高大個子身體也寬地趴在那兒臉朝地面,一動不動,看上去還真像具成了屍體的。
龍兆平緩慢走了過去,冷汗開始冒,輕喚了兩三聲大個兒也得不到反應,接著便快步走到大個兒身邊蹲下查看。
都還沒探到大個兒的氣息,就突然的一個爆炸!從車子裡轟的一大響,離車子不遠不近的兩人被震彈得飛出去。
大個兒還好,趴著又身體重只移了兩三步距離遠,背上的衣料著了點點光火。
反觀龍兆平被彈得飛出撞上了別人家的鐵門上,門都凹了個大洞,從地面上掙扎起來,他只覺得鼻間一陣燒焦味,手一摸,頭髮跟大鬍子被熏燒了個卷,倒是沒起火。隨即他看見大個兒身上著了火,立刻脫下衣服上前拍熄。
「平!」原是柔柔的聲音如今充滿緊張氣氛,衍行雲過來也忙著將外單簿外套脫下來幫著拍火。
「你去拿車鑰匙下來!」火一熄,龍兆平蹲下來摸了摸大個兒的鼻間,還活著,看來只是被什麼給敲腦袋昏了。
「我拿了!」衍行雲急忙從褲袋掏鑰匙遞過去,跟著龍兆平倆人拖起大個兒的身體往停另一邊街道,平時都用來載衍行雲上下課的賓士車方向去。
——就這個時間點錯開。
龍兆平雖然在黑道不直接管轄的地方做過事,但也一直討厭黑道而不理其中的動態,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是為了什麼?這場爆炸可不是什麼意外,大個兒也不是在路邊沒事就給了個敲破頭,所以也沒去考慮,幹這事的人是針對誰來,要是龍兆平知道的話,還不趕緊先帶衍行雲離開此地。
也是因為龍兆平的個性,他並不是個笨人,也許想得到這點,卻因為大個兒,滿腦子想著不能拋下這巨人。
即使是衍行雲,從小就是活在黑道圈裡,現在也以救人為第一,什麼衍行風叮嚀過的話全忘在腦後。
當一陣刺耳的重型機車引擎聲由遠至近響起,這倆人還在認真地搬動大個兒。
衍行雲站在街道最外側,真就這麼一秒,眼睛睜大來表示驚訝都來不及,整個小身體被往後大力一扯扯上重型機車上,被抱夾在一個臂彎裡。
「行雲——」
龍兆平一聲狂吼,伸手一抓,怎麼也抓不到那剛才還在身邊跟他一起救人的小身影,怎麼也抓不著幾分鐘前還畏在他懷裡看著電影的衍行雲。
他只扯下還殘留著體溫的一隻鞋。
連衍行雲的臉都沒瞧見。
下一秒,龍兆平不顧大個兒還趴在地上,套上衣服打開賓士車門坐進,一口氣插入鑰匙發動追上去。晚上將近十點,就已然清冷的車道上,龍兆平沒有心急,適當速度地跟在狂飆機車的後頭,心底是前所未有的鎮定,眼前的情況容不得他心慌。
一手駕著方向盤,他一手拿起設在車內的電話撥出,響了兩三聲對方也很快接起。
「喂。」
冷淡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龍兆平一聽就知道是衍行風的,不知為何,聽到這聲音竟然是亦發冷靜也安心下來,鬆了好大口氣卻也沒失神繼續跟著離著前方幾尺的重型機車。
「衍行風,有麻煩。」
「說。」
原本就不熱鬧的馬路,前方機車更是騎往更無人影的路上去,而由龍兆平這角度看來,看得見垂在車旁的兩隻腳,原本還掙扎的這一秒卻不動,龍兆平不由心中一跳,哽著聲音:「行雲被擄,我正跟著,你快來,現在往大肚山區裡走。」
電話那頭靜了很久,沉沉的一聲:「我馬上到!」
龍兆平安心地掛上電話,車上裝著追蹤器,除非是這輛車也被爆到一片鐵不剩,否則衍行風一定找得到路來。
龍兆平沒將車子點上大燈,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前方那重型機車的一點光亮和隔了好遠才一盞的路燈。進入了深山區,那機車慢下來停在一-小小的鐵皮屋旁,屋前還有一輛車,就不知道屋內還有沒有同黨。
周圍的森陰之氣重重壓在心頭上,龍兆平也遠遠停下,看來那壞人沒發現早已被跟蹤。
那身穿黑衣黑褲的男人不高大,身形跟龍兆平差不了多少,套著安全帽看不清楚樣子,看似輕鬆地將衍行雲抱下來。同時,龍兆平也輕手輕腳下車,躲在暗處。
小小的鐵皮屋內亮起燈,沒有窗口只有沒關的門透出光,男人將衍行雲抱進去,龍兆平立刻小心翼翼地滑過去貼在屋外,手中拿根從地上拾起的粗木枝。
他從門縫探去,那男人把衍行雲放在地上後便把安全帽給脫下,就是不轉正面,只在原地站著俯看閉上眼乖乖躺地上的衍行雲,一會兒後便轉身踏出屋子。龍兆平還是沒瞧見那人的樣子,收回視線緊貼在門邊,拿著木枝的手全是汗,心開始不平靜地猛跳。
其實龍兆平完全可以在這等待衍行風的到來,但當他看見屋外的那輛車後就立刻改變主意,想必這人只是在這歇腳換交通工具,要是那人真的開了車出來還不馬上發現龍兆平停在不遠處的賓士,所以他必需先下手為強。
鼻間聞到淡淡的香煙味,還挺好聞的麝香,龍兆平舉著樹枝等著人出來,才看見個影子在門口他就發足勁敲上去。
那人捂了個頭,龍兆平接著打了幾棍還踹上幾腳,那男人總算是不動地倒在土上,一看,心一驚,那根本不是什麼男人,看上去很年輕肯定跟衍行雲的年紀差不多大。龍兆平本意就不是殺人,見那男……孩閉上眼昏了就衝進屋裡。
「行雲……行雲……」
蹲下身,他心疼地看著衍行雲的額上一條血痕,之外就是一臉蒼白,立即水氣就在他眼裡冒著,鼻頭一酸卻是忍著,一手撓過衍行雲的頸後拖力,另一隻手撓進膝下方打算將之抱起,不料背後突然一股被刀子插入般的疼——
龍兆平整個身體往前頓了頓,卻兩手把衍行雲帶進懷裡站不起來,他轉過頭去,剛被他打昏的男孩此刻站在身後,拿著槍指著。
那把槍也許裝上了滅音器,也對,在山區任何稍大的聲音都有回聲,真是聰明。
感到背後濕濕熱熱,龍兆平知道自己是中了槍,但手上的力道卻沒松,緊抱著衍行雲,揉著他的發,沒有痛苦的叫喊也沒有起身跟後面的男孩火拚。
很久很久以前,龍兆平曾經在片場裡遇到一個堅強的男孩,他第一次看見的時候沒有同情就這麼打算像以往一樣拍片拿錢走人,直到知道這男孩是個聽障龍兆平才被觸動,那名為心臟的地方被觸動了。
但他那時還是做了,他與男孩完成了一部片……而且在藥效一退,沒看見男孩也沒過問,就這樣離開,那男孩的際遇如何根本不關他的事。
但現在,龍兆平死抱著那男孩——衍行雲不放。
上次的不理,衍行雲得了毒癮,這次,又會失了什麼?
龍兆平努力眨眨眼,眼前卻開始霧起來頭也昏沉沉,背上灼熱地更痛了,第一次離死亡這麼近,卻沒什麼害怕的感覺。
他貼在衍行雲的耳邊,手上抱著的力道也漸鬆了,龍兆平輕輕地說著,多像對待情人的低喃:「我不會放你一個人……這次我絕不會放你一個人……」
看起來像是互相擁抱的兩人,漸漸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