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見他了?」布魯內蒂一回到警察局,加洛就問他。
「對。」
「一點兒都不好看,是不是?」
「你也看到他了?」
「屍體我總是會去看看的。」加洛說,語氣十分平靜。「這樣。我追查兇手的時候就會更帶勁些。」
「你怎麼想,巡佐?」布魯內蒂問,在巡佐辦公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把藍文件夾往桌上一放。他似乎已經把文件夾看成是這樁謀殺案的象徵物了。
加洛大約想了整整一分鐘才回答:「我想兇手可能是在極度憤怒中干的。」布魯內蒂點了點頭,同意有這種可能性。
「也可能,博士,就像您先前說的,他是想掩蓋被害者的身份。」話剛出口,加洛或許是想到了自己在停屍房見到的那一幕,馬上又補充了一句,「要麼就是想毀屍。」
「在如今的世界裡這不太可能吧,你說呢,巡佐?」
「不可能?」
「除非有什麼人與外界是格格不入的,要麼就是那些無親無故的。一般人要是有誰失蹤,幾天之內就會被人注意到——大多數的案子幾小時就夠了。如今的人再也沒法失蹤了。」
「這麼說來,為了洩憤可能更合理些。」加洛說,「他可能跟一個顧客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把那人紛激怒了。對於我昨天給你的檔案裡的那些男人,我知道的不多。我不是心理學家,也不屬於那一類人,所以我不明白是什麼東西讓他們變成那樣的。可我猜想,那些男人,呃,那些付錢的男人要比收錢的男人更反覆無常。所以,應該是為了洩憤吧?」
「那麼,把他運到城裡的這塊人人都知道是娼妓幹活的地方,又怎麼解釋?」布魯內蒂問,「這與其說是出於憤怒,倒不如說顯示了智慧和預謀。」
對於這位新來的警長出的考題,加洛反應得挺快。「對呀,他幹完以後,可能馬上就回過神來了。也許他是在自己那裡殺的人,或者是在某個有人能認出他們的地方干的,所以他就只能把屍體挪一挪了。如果他是那種人——我是指兇手——如果他是那種玩易裝癖的男人,他自然會知道娼妓出沒的地方。也許把屍體扔在那裡,是為了使事情顯得合乎邏輯。這麼一來,那些嫖客都會有嫌疑的。」
「沒錯。」布魯內蒂慢悠悠地附和著,於是加洛開始等「但是」,警長說話總是少不了這種口氣的。「但是,那等於說,此妓與彼妓是一回事。」
「您說什麼,長官?」
「就是說男妓與妓女是一回事,或者說,至少他們是在同一個地方幹那事的。從我昨天的所見所聞來看,屠場外的那塊地盤是妓女們用的。」就在加洛細細考慮的時候,布魯內蒂又提醒了一句,「不過,這是你們的城市。你們知道的肯定比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要多。」
加洛聽到這句恭維話,一邊點頭一邊咧開嘴笑了笑。
「在廠房進的野地裡幹活的一般是那些姑娘。可現在,那兒的男孩越來越多——他們中有許多是斯拉夫人和北非人——所以,那些妓女也許已經給逼到新地盤裡去了。」
「你有沒有聽到過關於這件事的傳聞?」
「我本人沒聽說過,長官。我一般不跟娟妓打交道,除非他們牽連進什麼暴力案件。」
「這樣的事經常發生嗎?」
加洛搖搖頭:「即便事情真的發生了,那些女人也不敢告訴我們。不管這暴力行為該由誰來負責,她們都害怕到頭來自己會關進監獄去。她們有很多人都不是合法居民,所以不敢到我們這兒來,害怕惹上麻煩以後會給驅逐出境。有好多男人喜歡揍她們。我猜,她們知道怎麼辨別出這類人,也許會有別的女孩給她們通消息,她們就盡量避開他們。
「我猜,那些男人應該更善於保護自己。如果你看過檔案,就會發現有些人的個兒有多大。有幾個是挺漂亮的,簡直稱得上美貌絕倫,可他們終究還是男人。我想那種麻煩他們會少一些的。即便有,他們至少也知道該怎麼保護自己。」
「你拿到驗屍報告了嗎?」布魯內蒂問。
加洛拿起幾張紙遞給他:「報告送來的時候您正在醫院裡。」
布魯內蒂對那些行話、術語都瞭如指掌,一會兒就看完了。屍體上沒有針孔。因此,死者並不是個靠靜脈注射毒品的人。身高,體重,一般身體狀況,布魯內蒂目擊到的一切都列在了上面,但更為精確,把細節都量化了。那上面提到了接待員說起過的化妝問題,可也只是說有濃重的唇膏印和眼線痕。沒有近期性交的跡象,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迫的都沒有。從對手部的檢查結果來看,此人像是從事案頭工作的:指甲剪得平平整整,手掌上也沒有長老繭。屍體上傷痕的形狀證實了原先的猜測。這個人確實是先在別處被殺,然後再運到那塊地方去的。可是,他躺在那裡的時候天實在太熱,因此難以確認從被殺到發現屍體究竟過去了多長時間。
最多只能說大約是在十二至二十個小時之間。
布魯內蒂抬頭看了看加洛,問道:「這個你有沒有看過?」
「看過了,長官。」
「你怎麼想?」
「我覺得,咱們還是得確定這究竟是緣於憤怒,還是出於狡詐。」
「可咱們首先得找出死者是誰。」布魯內蒂說,「現在派了幾個人去做這件事?」
「派了斯卡爾帕。」
「就是昨天在日頭底下的那位?」
加洛那一聲平靜的「沒錯,長官」,等於告訴布魯內蒂,他已經聽說了那段插曲。而從他說這話的口氣裡,能聽得出他並不贊成那種做法。「就派了他這麼一個警官。死一個娼妓,特別是死在我們缺少人手的夏季,是不大會被優先考慮的。」
「再沒有別人了嗎?」
「我之所以會被臨時指派處理這件案子,是因為電話來的時候我正好在這兒,便派了輛警車到現場去。梅斯特雷警察局的副局長已經提出讓布福巡佐接手,因為接第一個電話的人就是他。」
「我明白了。」布魯內蒂說,想了想,「還有人能替換嗎?
「您是問還有人能替換布福巡佐嗎?」
「沒錯。」
「您可以提出申請,就說您最初是跟我接觸的,況且,關於這個案子我們已經討論過好久了……」說到這裡,加洛停了一下,好像要把「討論」的時間再拉長一點,然後接著說,「如果繼續派我查這樁案子的話,也許能節省點時間。」
「哪一位是管這事的副局長?」
「納希。」
「她會不會…——哦是指,她會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嗎?」
「如果這是一位警長提出來的,我肯定她會同意的,長官。更何況您是從外頭趕來幫我們一把的。」
「好吧,去讓人寫份申請,我在午餐前把名字簽上。」加洛點了點頭,往攤在面前的一張紙上記了一筆,然後抬起頭看看布魯內蒂,又點了點頭。「再去找你們的人來查查他穿的衣服和鞋。咖洛點點頭,又記了一筆。
布魯內蒂掀開了昨晚看過的那個藍文件夾,指著釘在內封上的一串名字和地址說:「我想,現在我們最該做的事就是著手向這些男人打聽被害者的情況,問他們知不知道他是誰,能不能認出他來,或者知不知道誰有可能會認識他。驗屍官說他肯定是四十出頭。那檔案裡的男人沒有一個是這麼老的,王十幾歲的就已經寥寥無幾了。因此,假如他是個本地人,肯定會因為年齡問題而特別顯眼,人們一定會對他有所耳聞。」
「那您打算怎麼來辦這件事呢,長官?」
「我想,我們應該先把這張名單分成三部分,然後由你和我再加上斯卡爾帕分頭把模擬像拿去給他們過目,問問他們知道些什麼。」
「他們可不是那種願意跟警察交談的人,長官。」
「所以我提議我們隨身帶上另∼張照片,就拿一張我們在野地裡發現他的時候拍下的肖像。我想,假如我們能讓這些男人相信,相同的事也可能會落到他們的頭上。然後再讓他們跟我們談,或許就不會那麼勉強了。」
「我去叫斯卡爾帕上來。加洛說,伸手去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