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金先生邀班丁太太和漂亮的黛絲繼續參觀恐怖屋,但是班丁太太說:
「我想我們應該回家了。」
黛絲也只好順從了她。這女孩對房客突然消失感到迷惑,而且有點害怕。或許這種不尋常的感受是因繼母臉上驚訝、痛苦的表情而引起的。
兩人慢慢地走出蠟像館回家,一到家,黛絲就將下午史勞斯先生怪異的行為告訴了父親。
「我想他不會在外頭待太久的。」
班丁沉重地說,還對妻子投以焦慮的目光。她看起來像是被擊中了要害,從她的表情可看出事態不妙——非常地不妙。
時間過得真慢。三人都覺得心神不寧、坐立難安,黛絲曉得今天千德勒不會過來了。
大約六點鐘左右,班丁太太上樓去,點亮了史勞斯先生起居室的燈,害怕地看著四周。每一件景物都讓她想起他,桌上有她的《聖經》和他的《古登氏索引》,放在那兒一如他離開的時候。
她向前走了幾步,聽聽門後是否傳來喀啦喀啦的開鎖聲,這聲音表示房客回來了;接著她又走到窗邊向外看。
外頭這樣寒冷,他一個人在外遊蕩,無家可歸,又沒有朋友,而身上帶的錢恐怕也很少吧?
她突然轉身,走進他的臥室,打開鏡子下的抽屜。
她看見了那矮了許多的錢堆。
如果他帶著錢出門就好了,她心裡難過地揣測著,不曉得他有沒有足夠的旅費,繼而,她突然想起房客給了霍普金什麼東西,不知道是一枚金幣或是多少錢。
史勞斯先生在她耳邊講的那番殘酷而充滿威脅的話,並沒有帶給她太大的困擾。這真是個天大的錯誤,她非但沒有出賣他,還處處庇護他,讓他保有他可怕的秘密,而且,她會偽裝,偽裝她如果早知道甚至猜疑過史勞斯先生並非暫時性的失常,而一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殺人犯,她根本不會為他守密。
在她耳畔還響著那位法國人隨意提出卻自信十足的問題:
「犯下萊比錫和利物浦案的那個人?」
突然,她升起一股衝動,走回起居室,她從自己的胸衣中取出一枚黑頭大頭針,插人《聖經》的內頁,然後打開大頭針指示的那頁: 「『我的聖幕遭毀壞,繩索已破損,無人能修補,再也不能重設簾幕……』」
最後,她讓《聖經》攤開著,走下樓。當她打開起居室的門時,黛絲正巧迎面而來。
「我這就下廚幫你準備房客的晚餐,」這女兒天真無邪地說,「他肚子餓了就會回來。但是他看起來真的很不舒服、非常的不適!」
班丁太太沒有說話,只是站到一邊讓黛絲下去。
「史勞斯先生再也不會回來了。」她黯然地說。
但當她看見丈夫臉上出現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那種喜悅和如釋重負的表情令她感到生氣勝於喜悅,她忍不住加了一句:
「我是說,我想他大概不會回來。」
班丁的表情頓時又起了變化,過去幾天蒼老、焦慮而沮喪的神情又回到他臉上。
「你為什麼認為他大概不會回來?」他喃喃地問道。
「說來話長,等孩子上床後再告訴你。」她說。
班丁得克制他的好奇心。
終於,黛絲進房間了,現在她和繼母睡在後面的一個房間,班丁太太示意丈夫跟著她上樓。
上樓之前,班丁走到通道,掛上了門鏈,結果引發了一場言詞尖銳但音量壓低的爭執。
「你不應該將他關在外面的。」班丁太太憤怒地抗議。
「我不能在這個人隨時可能回來的情況下,將黛絲留在樓下。」
「史勞斯先生不會傷害黛絲的,你放心,他頂多傷害我而已。」
說著,她啜泣了起來。班丁瞪著她看:
「什麼意思?上來再向我解釋解釋。」他粗聲地說。
他們進到史勞斯先生的起居室,班丁太太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事情的經過。他一語不發地聽著。
最後她說:
「你看,我說的沒錯,房客不必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從來不認為他要負責。」
班丁看著她,腦中思索著。
「那要看你對負責的定義是什麼?」他開始爭辯。
班丁太太不理會他的話。
「我聽他們說他是個瘋子,」她反應激烈,接著又壓低了聲音,「是個宗教狂,他們這麼說他。」
「我倒不以為然,」班丁堅決地說,「我看他只是個怪人,比他瘋的人多的是呢!」他不停地在房間踱步,最後停下來說:「你想,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班丁太太不耐煩地搖頭:
「我不認為我們該做什麼。」她說:「有什麼必要?」
接著他又在房間裡漫無目的地踱步,這惹火了她。
「或者我將晚餐放在他可以拿到的地方,還有他的錢,我不喜歡它擺在這裡。」
「不要自作聰明了,他會回來拿的。」班丁說。
但是班丁太太搖搖頭,她心裡很清楚。
「現在你上床睡覺去,再坐下去也沒有用。」她說。
班丁聽了她的話。她下樓為他拿了根蠟燭,因為樓上後面的小房間裡沒有瓦斯燈,她看著班丁慢慢上了樓。
突然他又轉身下來。
「愛倫,」他急切地說,「換成是我,就將門鏈拿開,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那麼他就可以進來把那些髒錢拿走。」
班丁太太既沒搖頭,也沒點頭。她慢慢地走下樓,採納了班丁的一半忠告,那就是拿掉前門的鏈子,但是她並沒有上床睡覺,也沒將房門鎖上,她整夜坐著,等著。
大約七點半時,她泡了杯茶,進入自己的臥室。
黛絲張開眼睛。她說:
「愛倫,我想我太累了,睡得很熟,一點兒也沒聽見你上床或起床的聲音,真可笑,對不對?」
「年輕人不像老年人睡得淺。」班丁太太簡短地說。
「房客回來了嗎?我想他現在在樓上吧!」
班丁太太搖搖頭,說:
「今天天氣很好,適合到麗奇蒙喝茶。」
她的聲音很溫和,黛絲甜蜜地笑了。
這晚,班丁太太強迫自己將房客失蹤的事告訴干德勒,她和班丁已經仔細想過該怎麼說。可能是因為千德勒與黛絲度過充實而愉快的一天,他對這個消息反應很平靜。
「他走了?希望房租已經付清了。」
「是的,是的,」班丁太太急忙說,「這方面沒有問題。」
班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是呀!房客是個誠實的紳士,我真替他擔心。他不像那種能在外頭獨自流浪的人。」
「你們不是說他很古怪嗎?」喬略有所思地說。
「是呀!他是這樣。」班丁慢條斯理地說,「腦袋瓜很奇怪!」
說著,他拍拍自己的頭,把兩位年輕人給逗笑了。
「你能不能描述一下他的樣子?可以發些傳單幫忙尋找。」喬好意地問。
班丁夫婦對看了一眼。
「不,我想不必了。這樣做他會不高興的。」
喬沒再追問,只是說:
「說來你一定會很驚訝,其實每年都有不少人失蹤,而且永遠失去音訊。」
他神情愉快地說,接著站了起來,一副不太情願的樣子。
黛絲跟著他走過通道,關上身後起居室的門。
回來時,她走向坐在安樂椅上的父親,站在他後面,雙臂環繞著他的脖子。
「爸爸,我有消息要告訴你。」她彎下身子說。
「親愛的,什麼事?」
「爸爸,我要訂婚了。你是不是很驚訝?」
班丁喜滋滋地說:
「你說呢?」說著轉身抱住她的頭,給她一個親吻。他低聲說:「不知老姨婆會怎麼說?」
「別擔心老姨婆。」他妻子突然說:「我來解決,我會去看她,她一向和我處得很好,這點你很清楚,黛絲。」
「是的,」黛絲有點疑惑地說。「你一向和她處得很好。」
史勞斯先生一直沒有回來,幾天幾夜過去了,班丁太太終於放棄了傾聽那既希望又害怕聽見的喀啦喀啦開鎖聲。
如同剛發生時那般神秘與突然,復仇者謀殺案停止了。但在一個春天早上,麗池公園的園丁發現了一捆報紙包,裡面有雙穿過的橡膠底鞋子,以及一把長刀。這件事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但是並沒有發佈消息。大約在同一個時間,報上登了一小段有人匿名捐贈給醫院一小盒金幣的事。
同時,班丁太太如她所言,和老姨婆相處得很好。超乎黛絲的期待,老姨婆以一種冷靜、開明的態度接受了她的好消息。但是老姨婆說,依往例,將房子交給警察看管,往往馬上就會遭小偷,一想及此事,她心中就覺得忐忑難安。這番話令黛絲極為不悅,而她的喬卻不怎麼在意呢!
班丁和愛倫後來找到一份服侍一位老太太的差事,老太太對他們相當敬重,他們也將主人服侍得舒適又妥帖,和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