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達洛馬岬角的落日崖大街後,攔住一個在人行道上遛狗的人,問他是否知道吉爾伯特的屋子。他懷疑地看了我一眼,但還是指指不遠處一幢地中海風格的雄偉建築。我謝過他,把車開過去,停在馬路邊上,然後熄了火。
這所房子保養得不錯,草坪也是精心修剪的,儘管離鄰屋不遠,卻給人一種孤獨的感覺,一種房屋長期空關的特有的荒涼感。
那個牽狗的人在我的車旁走過,又小心謹慎地看了我一眼。我對他笑臉相迎,下車與他搭訕。「主人不在,這地方管理得不錯啊,」我指了指房子,「我要是能找到房東的話,倒是有位客戶願意付全額現款而且免驗房屋。」
那人戒備的神情漸漸消逝了。「你是房地產代理人?」
「經紀人。21世紀公司的雷-凱萊赫。」我向他伸出手。
他熱情地與我握手。他的狗開始嗅我的鞋。「我叫歐文-貝裡,」他說,「就住在馬路這邊。要是這房子能賣掉,我會激動萬分。」
「為什麼?它租給不受歡迎的人了嗎?」
「被不受歡迎的人所使用,這樣說更合適。」
「你這麼說,我倒擔心起來了,能解釋一下嗎?」
「吉爾伯特是個小人。他很有錢,不過仍是個小人。他把房子給卑鄙下流的人使用,以此來報復鄰居。你真想不到都是些什麼人在那兒進進出出。」
「那到底是些什麼人呢?」我問他。
「也是小人。有可能是毒品販子。還有穿著露屁股短裙的女人。我看是妓女。」
「哎,也許我和我的客戶能解決這個難題。你知道吉爾伯特在墨西哥的地址嗎?或許還有誰知道?」
「我隔壁鄰居可能有。一年前他曾想買下那房子,跟吉爾伯特有過聯繫。我這就去問他。」貝裡牽著那條狗開始沿人行道走去。
我轉身把目光投向沙石巖外那晶亮的海面,竭力理清紛亂的思緒。
不一會,貝裡回來了。這一次他沒帶狗,而是手持一張紙條。我接過紙條,一邊大聲向他道謝,一邊迅速鑽進汽車。
駛過幾條街後,我才把車靠在路邊展開紙條:巴哈,埃爾蘇埃諾,太平洋大街117號。
走進汽車旅館的院子時,我覺得就像在沙漠中找到了綠洲。我把車停在辦公室附近,打算趕快打個電話,收拾行裝就結賬上路。我往自己住的那幢房子走去,突然發現門前垂著的樹枝下有個人影在晃動,我放慢了腳步,急忙向另外兩幢房子中間的小徑拐過去。其中一幢房子的周圍是高高的山茶樹叢,我鑽到一棵樹後,沿著牆根往前移,等走到看得清我客房的門口時,撥開樹葉朝那裡窺探。那個人又高又瘦,伸長著脖子朝我剛才走的那條路上看。
是蓋奇-倫肖。
我倒抽一口氣,急忙往回倒退。我應該想到,RKI有四通八達的情報網絡,他尋找我的蹤跡不用費多大周折。他上衣下鼓出一塊,顯然是帶著槍的。
我沿著牆一步步挪到房子後部,然後緊貼牆面。下一步怎麼辦?
我從汽車裡出來的時候,倫肖已經看見了我——他不可能沒看見我。但是從他那高度警覺而又猶豫不決的樣子看來,他還沒有把我完全認出來。我改換了髮型,穿著也不同從前。如果他到旅館辦公室查找我,辦公人員肯定向他描述過我先前租的是一輛破車。大概他覺得我有些面熟,但不出幾秒鐘他就會想起來的。
房間裡的東西不去取無關緊要,汽車倒成了問題,得想法子把它開出去。我剛才折進去的小徑通往一條偏僻的小街,我從山茶樹叢看出去,不見人影。我立即快步走向人行道。馬路對面是一家咖啡館,我奔過去,找到一台投幣電話,撥了旅館服務台的號碼。
「請接七號單元。」我對服務員說。
「請稍等。」女服務員接上電話,鈴響幾遍,「對不起,她沒接。」
「你過去看看行嗎?午飯後我離開時她不大舒服,我不放心。」我聽出她在猶豫,便補了一句,「請幫個忙吧,她有糖尿病。」
「好吧,別掛。」她把聽筒放下了。
我立即掛上電話,跑出咖啡館穿過馬路。轉過旅館辦公室附近的拐角時,我看見那個接電話的服務員正往院子後面走。倫肖果然從樹下走出來,和她搭上了腔。她指著房門向倫肖解釋。然後,她打開門鎖走了進去。正如我所希望的,倫肖跟著進了門。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立刻拔腿向我租來的豐田車狂奔過去。幾秒鐘後我已坐在車裡,擰開點火開關,發動引擎,轉眼就衝出了那個地方。
我邊開車邊在記憶中搜索,房間裡是否留下什麼東西會向倫肖提示我的行蹤。昨晚我在上面塗過許多名字的紙條?不會的,我離開時親眼見到清潔工打掃房間,倒清了廢紙簍。那只鸚鵡呢?沒關係,售貨單和那塊小牌子在我的錢包裡。
我按了按喇叭,它替我發出笑聲。
第一站是大學街的古登照相器材店。
古登商店裡面的一切都還與我記憶中的一樣。照相機、鏡頭和名種器材以及暗房設備,品種齊全,應有盡有。想當年,我每次回家總要在古登店裡消磨掉一些時間,心裡盤算著總也實現不了的購買照相器材的計劃。現在我還能準確地記起我中意的照相機鏡頭在哪兒放著,便徑直朝那兒走去。
我買了米德1000型鏡頭,它能當遠距離望遠鏡使用,配上目鏡,能把景物放大83倍,攜帶方便,分辨力強,即使光線不足也可以拍攝。
一個梳小分頭的年輕店員幫我拿這拿那,他似乎發現我是個不懂照相但卻很富有的顧客。他熱情地對我說:「女士,您用這種鏡頭在200碼外都可以數得清雛鳥身上新出的絨毛。」
我又買了一架佳能機和幾卷膠卷,價格不菲。付錢的時候,我想:等我辦完案回去後,我在眾生法律事務所的工作就丟了,拿什麼來還RKI預支給我的錢呢?
出了古登商店,我開車去一家飯店吃了一份三明治,並給聖迭戈警察局的加裡-瓦爾納打電話。
「你們查明那具屍體的身份了嗎?」我問道。
「查到了。」
「是什麼人?」
他不作聲。
「是斯坦-布洛克威茨?」
這時候,他的沉默有了另外的含意。過了片刻,他說,「我以為你猜不到他是誰呢。」
「他可能跟我在調查的案子有牽連。」
「那你最好來一趟,作個說明。」
「不行,我……不在聖迭戈。」與RKI的周旋使我變得多疑起來,我簡直成了個隨時撒謊的人。
「你在哪兒?」
「等我回去再告訴你。通知布洛克威茨的妻子了嗎?」
「麥科恩……」他沮喪地歎了口氣,「我們找過她,可是她不在家,也不在做生意的地方。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兒吧?」
「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女人。」
「聽我說,麥科恩,我想——」
「你整個週末都上班嗎?」
「噢——不是,過兩三個小時我就走了,我打算回家。」
「告訴我你家的電話。」
「為什麼?」
「我也許用得著。」
「麥科恩,你不是在調查這樁兇殺案吧?因為在這個州,你不能調查兇殺案——」
「我甚至不在這個國家。」
「我要你趕快回來——」
「你家的電話號碼?」
「麥科恩——」
「求你了。為了你喜歡的啦啦隊長!」
「天哪,你這是折磨我!」他歎息一聲,說了電話號碼,「這是感情勒索。等你回來,我們一定得討論一下你的作為——」
「什麼?」
「我是說——」
「哎呀,線路不清楚!」
我立即掛斷電話,匆匆開車向邊境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