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跑向「偵察者」,約翰和劉易斯緊跟在後面。到了「偵察者」車邊,我靠在車門上,前額頂住車窗冰涼的玻璃。
「你好嗎,小丫頭?」約翰急切地問我。
我沒回答,轉身對劉易斯說:「他說的有謊言,但大部分是事實。」
「……是的」
「甚至他有意略去不講他殺了我的朋友,拋棄了屍體。」
劉易斯點著頭,神容哀傷。
海諾死了。這三天時間裡,我已追尋到他的每一個蹤跡,而他卻死了整整三天。在那個高台地上他遭到致命的槍擊,屍體又不知被拋在何處。
淚水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麼,吉普車裡另一個人呢?我思索起來。也死了?不,馬蒂犯不著隱瞞不講。那麼是他的同謀?有這可能。我想,馬蒂完全可能和莫寧綁架案有牽連。那麼莫寧呢?倫肖對他的判斷是正確的:躺在什麼地方的水溝裡,腦袋上挨了一槍。那200萬美元的信用證書呢?從某個方面看,它已不再至關緊要。
我對劉易斯說:「我要去那個高台地。」
「天黑了,太危險。」
「那麼,明天第一件事就去那兒。」
劉易斯和約翰交換了眼色。
「我要去,別的我不管!」
劉易斯說:「我要開車送一些人去北方,這是最後一趟活了。等我回來,再帶你去。」
「我不能等。」
「我陪你去。」約翰說。
「不。」我斷然拒絕他。
劉易斯看出了我的心思,說:「我能找個熟悉那地方的人給你當嚮導。他叫安德雷斯,是我的鄰居。天一亮你到我房於前找他,他會帶你去那兒。」
「你能保證?」
「你就去那兒等。」劉易斯轉身走向他的道奇,爾後揚起一隻手,難過地向我們告別。
「我來開車。」我對約翰說,伸出手向他要車鑰匙。
「你肯定能開車?」
「是的。」
他點了頭,交給我鑰匙。
我小心地開著車,全神貫注,排除一切雜念。我如果能把約翰送到萊蒙園,然後回到我家老屋,那就萬事大吉。當車開到約翰家的車道,我讓他回家時,他遲疑起來,然後繞到我座位的窗前,探身進來親吻了我的額頭,這是我們家庭極少有的親呢動作。
「不管你需要什麼,打電話叫我。」
「好的。」
「明天無論如何要打來電話。」
「好。」
「小丫頭……」他停了停,似乎竭力地想說什麼,臉都有些走樣了。
「什麼?」
「我愛你。別忘了。」說罷,他倉促離去,窘迫得聳起了肩。
「我也愛你,大哥。」我呢喃著。
我調轉「偵察者」,朝密斯恩山駛去。
我家的老屋從未顯得這般空曠。我走過每個落著塵埃、有些沉悶的房間,撫摸各件傢俱用品,往日歡快而又純樸的時光紛紛重現於腦海。我來回走動,心裡重溫那永遠忘卻不了的、海諾和我相處的昔日情景。
第一次見到他,當他告訴我他那有些古怪的名字海諾-裡賓斯基時,我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別笑。」他對我說,一邊舉起拇指和食指作手槍狀對準我,「你敢笑!」
去年秋天的一個晚上,我們同駕划艇,泛舟在圖發湖上。
記得一天早上,我們在奧克蘭機場無言地分手。我認為我們之間脆弱的關係快要破裂了。但在我走開時,他在後面叫住我:「很高興你沒有說再見,」並告訴我,「因為我們的關係還沒有開始呢。」(故事見同輯系列小說《圖發湖的秘密》)
現在,這一切都一去不復返了。
我走到起居室,推開拉門,來到屋外。天又轉陰了,月亮透過滿天的薄雲顯得朦朦朧朧。峽谷裡靜悄悄的,死一般的靜寂。
我走到峽谷邊的籬笆前,推開咯吱咯吱響的舊門,用腳摸索修築在斜坡上的石階。隨後我緩緩地向下爬,用手抓住坡上茁壯茂盛的草木使自己保持平穩。下到谷底,我停了一會兒,在黑暗中打量四周,終於發現了那棵熟悉的大橡樹。我跌跌撞撞朝它跑過去……
我仰面躺在橡樹旁的平台上,思緒飛往昔日的時光。記得重返圖發湖的那個夜晚,一踏進海諾的家門,他的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轉而喜出望外,似乎在說: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就在那個夜晚,我們第一次做愛了。海諾的聲音是如此的粗重。兩手卻如此的輕柔。
僅僅一個星期前,我們凌空飛進懷德山脈,共享大自然的美景。那翱翔的金雕、飛奔的野馬、成片的狐尾松依然歷歷在目……狐尾松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大約有四千多年的生命史。而海諾才41歲。
我痛哭了,仰面躺著,讓淚水濕透額角,流入頭髮。
在過去的三天裡,我生活中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改變了。我的過去變得遙遠,再也無法追及。我的現在已經破碎。我的未來更是不敢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