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達在幾乎沒人的更衣室換好了衣服,然後隨意地走過大廳,找到一個能看見快餐廳的地方呆著。不巧的是那地方正放著運動自行車。儘管不情願,她還是爬上去,一邊蹬著,一邊等著拉裡和珍妮-李的到來。
蹬了半個小時後,她的大腿肌肉疼起來了,膝蓋也僵硬了,雖然她把自行車的速度調到最低,同時她也變得越來越焦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會不會在哪個拐角停下來,為他們的計劃爭吵?還是拉裡仍試圖不想帶珍妮-李一起來?
「你好,阿曼達。」
傑克遜輕快的叫聲使阿曼達吃了一驚。她沒想到這個時候他還在這。難道他一直在監視她,想到她會返回來,而在等著她。當她想到他可能是給她打電話恐嚇她的那人,她脖子後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的肩膀變得僵硬,她緊緊地抓著扶手。
她不情願地轉過身來,發現他正站在她的身後,臉上一副謎一樣的表情。她的喉嚨緊張得說不出一句話,於是她做出一個笑容。他的到來唯一的好處就是她不用再蹬那自行車了。
「我有些奇怪,看到你這時候還在這裡。」他說。他的聲音裡有一種不祥的預兆,還是純屬她運動太久產生的幻覺?
「剛8點半。」她不敢問他怎麼來了。這地方是他的。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深夜3點來這裡。
他看著鐘,「雖然是8點半,但我們的大部分單身成員這時候都走了。」。
她點點頭。「我知道。今天晚上我並不是來工作,我只是來鍛煉。」
「準確地說,你鍛煉得太久了。你一般來說只應該在自行車上蹬15分鐘到20分鐘。我看見你進來的。你最少蹬了有30分鐘。」
「是嗎?」她說。她吃驚的反應不是裝出來的。「我想我失去時間概念了。我把這最後一英里蹬完就挪動。」
傑克遜點點頭。「好吧,我只是想問問你是不是需要教練指導。」
他走了後,她深深地鬆了口氣。她覺得再和他這樣面對著面講話,她的神經都要受不了了。真是奇怪,他會對一個成員的運動那麼感興趣,這麼遲了他還在這裡也很不平常。她還沒來得及對他的關注的含義產生新的憂慮,她看到拉裡終於進了門。傑克遜已經警告她在自行車上蹬得太久,那麼還不下去,只會引起他的懷疑。
她決定在鏡子前做幾套體操動作,這樣她可以從鏡子的反影中看到快餐廳的情形。
拉裡穿著褪了色的牛仔褲和破了的亞特蘭大勇敢者隊T恤,金色的頭髮亂蓬蓬的,看起來還不到20歲。看不到有珍妮-李的跡象,他和另一個10多歲的孩子邊談邊進來。他們向櫃檯走去時仍在說話。沒有人懷疑他們是來買飯吃的。
她希望著。
珍妮-李過了一會才進來,坐在遠離櫃檯的長凳上,拉裡對她的到來似乎並沒驚動。因此他們顯然是事先計劃好的。他把她也拉入與其他孩子的談話中,可是珍妮-李也和他們一起排起隊來。
阿曼達真想知道他們在談什麼。當她看到弗蘭克-馬爾克斯在幹什麼時,她的呼吸都屏住了。一開始,他懷疑地看著拉裡,但他顯然認識另一個小孩,他對珍妮-李相當友好。他點了點頭,在墊子上寫下他們要的菜,然後去給他們裝。
弗蘭克給三個塑料盒裝上沙拉,然後是一些炸麵包,用紙包著。他又加了兩瓶蘋果汁和一瓶汽水。阿曼達看到拉裡臉上痛苦的表情不禁笑了。他更喜歡在早餐和中餐喝點淡飲料。晚餐喝啤酒,特殊的時候喝葡萄酒。蘋果汁不在他的菜單之中。水——汽水或是別的——只是用來洗衣服用。
弗蘭克拿起一個白色的手提袋子。把飯盒放進去,再把餐巾紙、叉子放進去。還把一包糖放進。那些動作使阿曼達覺得麻煩,但她沒法插手。從外表上看來,這是一份典型的供帶走的晚餐。拉裡會不會在這第一次的行動中小心為上?也許他首先得取得弗蘭克的信任,然後才能從他手裡買到非法的毒品。
她看著拉裡、珍妮-李和那個小孩離開快餐廳時,有種什麼東西在不停的觸動她,她在去淋浴的路上突然想起——那是糖包。那正是不正常之處。他們三人沒有人訂了需要加糖的咖啡、茶或別的東西。
是不是那包糖裡包的是毒品?是不是在櫃檯後面不止一個裝糖的袋子?肯定是這樣。她等不急去會拉裡看她的判斷是不是對的。她沒什麼熱情要見唐奈利,他對她冒險發現的情況會不怎麼感興趣。
當然,今天晚上在這裡不會有什麼危險,她照邏輯想。沒有人懷疑她來這裡除了鍛煉,還有別的什麼事情。甚至傑克遜也不會。她回想和他的對話,覺得自己非常鎮定。當然,現在她也許得每天晚上都得把那愚蠢的自行車蹬上30分鐘,因為她今天裝出一副那麼輕鬆的樣子。
她趕快到更衣室拿起她的手提包,希望她能夠在拉裡和珍妮-李去她家之前找到他們,她不介意有人和她一起回去,那也許會推遲唐奈利發火的時間。
只剩下另外兩個女人在鏡子前梳妝打扮著,準備出去見人。阿曼達開始開自己的衣櫃的鎖時,聽到她們互道再見的聲音。有個淋浴龍頭在後面響著。她聽到通向更衣室的門打開了,然後再沒聲音,甚至最輕微的移動聲都沒有。她往一排衣櫃下面看,沒有人。她聳了聳肩,又拿手提包。但一陣突然的恐懼使她猶豫了,停下來想聽到有什麼東西在移動的聲音。更衣室裡溫熱、鬱悶的空氣似乎在顫抖,她的脈搏加快了,隨後她對自己說這裡什麼也沒有。
就在這時,一條很大的毛巾落在她頭上,毛巾很厚,擋住了所有的光線,更糟糕的是阻斷了她的呼吸。她想叫喊,但一隻手緊緊地摀住她的嘴和鼻子。她的肺窒息得要炸了。
卡莉躺在蒸汽浴室,安靜地死去的情景又給了她新的力量。再想起兩天前電話的威脅,她難受壞了。她掙扎著,想撕開毛巾,向看不見的攻擊者踢去。有幾下確實踢中目標了。但那人比她強壯,比她有力多了。不管那人是誰肯定也感到有些吃驚。她罵自己愚蠢,竟會扔下自己的保鏢,唐奈利肯定會非常生氣。
她想深吸一口氣,但似乎整個屋子裡變得突然沒空氣了。最後,隨著憤怒,她暈過去了。
唐奈利正在吻她。在任何時候她都能感覺出那溫柔的嘴唇。儘管發現自己非常的虛弱,阿曼達還是回應他的吻。她從某個無夢的地方快樂地漂回到人世間。她的眼睛張開了一下,又在明亮的燈光下閉上了。她微笑著。
「嗨」。她說,驚異的發現自己的喉嚨酸疼,就好像有時候她對那些不願接受採訪的人喊得太大聲,喊得太久後產生的疼一樣。
唐奈利閉上眼睛,鬆了一口氣。「感謝上帝。」他低聲說,把她緊緊抱住,搖動著。
她把一隻手伸到他的臉上,發現是濕的。他在哭。唐奈利,她的堅強、勇敢的警察,在哭。他們平常有人時不接吻。
「怎麼回事?」她問,試圖把各種畫面拼合起來。
「你沒法呼吸,就是這麼回事。你把我嚇壞了。」
她的頭腦似乎陷在濃濃的霧中,而答案就在那裡諷刺地看著她,卻夠不著。她不明白他現在為什麼那麼生氣,而一分鐘前他那麼有激情地吻著她。
是他在吻著她嗎?
「你沒吻我,是不是?」
他褐色的眼睛大睜。「吻你?不,該死的,我是在救你的命。救你那條沒知覺的命。」
「噢」。她溫和地說,整個夜晚的事件全流回了她頭腦裡。她聽到俱樂部的人在讓人群向後退,以便讓空氣更流通些。她突然很遺憾那層霧完全消逝了。如果她仍在為缺氧受苦的話,唐奈利的火氣便會小一點。再一次,他似乎決定提醒她的愚蠢行為。
「我想我反覆說過今天讓你呆在家裡,你聽了沒有?沒有。相反,你跑到這裡來,讓自已被人殺掉。我向上帝發誓,下次你再和什麼大報道搞在一起時,我要用鐵鏈子把你鎖起來。」
她安慰自己,他顯然知道總有下次。這是某種進步。她等到他的指責過了一會,才問:「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你還問我?該死的我怎麼知道?你在這裡,而我不在這。」
「你在大喊大叫。」
「我沒有。」他大喊一聲。
「噢,真的沒有?」
他顯得懊惱。「對不起」。他的手臂抱得她更緊了。「該死的,阿曼達,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
「唐奈利,沒事了,我馬上就好了。」
「問題不在這。這次你是運氣好。還有這之前的兩次。你以為一個人有多少次機會?」
「當你是警察時,你有好幾次這樣的機會。」
「我知道。但我知道什麼時候該停下來。」
「你不會因為害怕而停下來,唐奈利。儘管你不願把全部情況告訴我,但這點我可以肯定。雖然你不再當警察,與以前不一樣,但某種事情仍在干擾著你。」
「你這麼想?這對你那麼重要?世界和平很重要,阿曼達,世界的飢餓問題也很重要,這……只是喬治亞出版的月刊的幾頁紙,一次從死亡中的逃脫。」
她很生氣,看著他,想從他的摟抱中掙出來。「如果這意味著一場毒品交易的終止,這重要嗎?如果這能把那些毀掉青少年的犯罪分子揭露出來的話,這重要嗎?這也許不像取得全世界的和平,解決全世界的飢餓問題那麼重要,但我為我做的事驕傲。」
她的這番話用盡了她很少的那點力氣。很不情願地,她又落進唐奈利的手臂裡。因為他仍抱著她,她相信他不會太生氣。
他歎了口氣。「我知道這些。在我的內心深處,我為你的這份執著驕傲。但有時……」
「有時候怎麼了?」她溫柔地說,感覺到他們越來越接近某一重要的真相了。
「有時候我為你非常擔心……也為我自己。我想如果有人把你殺了的話,我會受不了。」
「如果你又做警察的話,你可以把那些兇手從街上趕走,這樣來幫助我。我並不是他們傷害的唯一對象。」
他眼睛裡的亮光幾乎使她承受不了。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低,她得認真聽才聽清楚。「我們經歷過了那麼多次危險,阿曼達。這次聽我的。」他的目光和她的碰在一起。「向我保證」。
阿曼達知道這不是保證什麼的時間,但她不能拒絕他。她愛這個人,他現在受了傷害。受攻擊的是她,但他卻忍受著她無法理解的痛苦。「我什麼都答應。」她同意。
「我要你去參加一個自衛防身訓練班。我還要你和我一起去練習射擊。我要看到你射擊很好,然後給你去弄一支槍。我會不管你喜不喜歡都一直跟著你。」
她決定不管他說的跟著她的話。「我已經參加過自衛班了。」她提醒他,克制著自己的恐懼情趣,安慰唐奈利。
「那麼,你再參加一個。答應我,阿曼達。」
「我們以後再說吧。」
「就現在說,答應吧,我得知道你能保護自己。」
提醒她這點完全沒用:即使像他一樣受過訓練的警察也沒法防止幾乎是致命的攻擊。然而,她能感覺到他肩膀繃著,下巴收縮的緊張。她摸了摸他的臉,溫和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去參加自衛班。」
他歎了口氣。隨後,他的手溫柔地摸著她的臉,他吻著她。當他再開口說話時,他的聲音已經平靜,他的表情正常了。「阿曼達,想想今天晚上這裡發生什麼事了,這也許很重要。哈里森偵探一到這裡就會問這些情況的。」
「你給他打電話了?」
「我當然給他打電話了,這幾乎和發生在卡莉-歐文身上的完全一樣。」
不情願也得配合他冷靜的要求。不管他承認與否,唐奈利都是個警察。他的同情總是和職業激情聯繫在一起,也許問題便在這。他身上有太多的同情。
當她努力的把最後的記憶拼湊起來時,那層迷霧消逝了。「有人想殺死我,用殺死卡莉的辦法。」
「這我能看出來。當你進到更衣室時你看到什麼人了?聽到什麼聲音了?」
「沒有。」她很肯定地說,令自己都有點吃驚。那個攻擊者幹得準確、迅速。他——或她——犯下的唯一錯誤是:還沒有確認阿曼達絕對死了,他就走了。「我剛進來時,有兩個女人在說話。但她們走了。」
「你確信她們倆都走了?」
「我沒看見她們,當她們說再見時好像她們倆都出門了。」
「還有別的嗎?」
「有一隻淋浴籠頭在響。」
「她們走後,你聽到淋浴關上或門打開過嗎?」
「我聽到門打開了。」她慢慢地說。「淋浴仍在響。那肯定是弗蘭克。他肯定算出了我在查毒品的事。他肯定把我和珍妮-李聯繫在一起,就像你警告我時說的那樣。」
唐奈利搖搖頭。「不是馬爾克斯,他一直在快餐店。當拉裡看到你在大廳時,他決定他和珍妮-李在外面等著你出來。他們等你的時候也在注意馬爾克斯,那傢伙一直呆在櫃檯後面。幾分鐘後,我到那時,他仍在那。當我往大廳看時,發現你不在。我讓珍妮-李去更衣室看看。她發現你躺在蒸汽浴室的門外面。」
她的胃一陣翻騰。「蒸汽浴室?」她顫抖地問。
「是的。」唐奈利顯得奇怪。「怎麼了?」
「我是在衣櫃前受到攻擊的。那人肯定是把我往那裡拖的,當他聽到珍妮-李來了,他就跑了。」
「或者藏在蒸汽浴室裡。」
「你看了嗎?」
「沒有,忘掉吧,他不可能藏在那裡,我到這裡時,那裡面有五六個女人。當珍妮-李尖叫時,她們都出來了。即使弗蘭克可以溜走幾分鐘,他也不敢冒險跟你進女更衣室。」
「卡莉被殺的那天晚上也沒人看到有男人。」阿曼達慢慢地說。
她和唐奈利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又有一個謎出現。
「阿拉拉。」他們說。幾乎是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