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拉躺在那個舒適的墊子上,把腦袋埋到翅膀底下打起盹來。
她夢見自己高高地飛在一片平原上空,後面雁翅排開,跟著幾十隻小雞雛。她在夢裡想道: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心肝寶貝!
柯拉醒過來時,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看看表,已是晚上10點半了。
醫院裡的人可能已經拉起警報,忙著找她了。可不是嗎,她足足睡了三個小時。
柯拉很生自己的氣。
不過她還是先拿了袋果仁準備帶到醫院去吃,然後才去搜查加利葉尼的房間。
那裡一切都是老樣子。
柯拉先檢查教授那張又寬又矮的寫字檯。
她把果仁袋於放在地上,然後開了檯燈。
柯拉把寫字檯的抽屜一隻接一隻地拉開,檢查裡面的東西。她就是衝著這個才來的。
她根本不知道能在這裡找到什麼,也不知道教授的抽屜裡有什麼東西。不過行動總比乾等著強。
抽屜裡放得最多的是一些薄薄的文件夾,裡面夾著一些紙,紙上寫滿了看不懂的文字——等翻譯來了讓他去譯吧。
在下面的一隻抽屜裡她找到了兩張光碟,她把它們塞進了裝著果仁的袋子裡,她身上就帶了這麼一隻袋子c在一隻文件夾的右邊有一張奇怪的小照片,照片上的東西像一隻海盜船一一像是從空中往下拍的,能看見船殘留的輪廓。
她打量著照片,正在琢磨它對偵查是否有用,這時突然感覺到有人悄無聲息地進了屋,站在她背後,離得非常近,那人甚至正俯下身子想看看拿在她手裡的照片。
柯拉根本就沒來得及害怕,不知為什麼,她認定這是奧爾謝基助教回來了,他看見這屋有燈光就過來看看。
「您來看這個。」柯拉說。
就在這時,有一個重重的東西打在了她的太陽穴上,打得她眼冒金星,然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是奧爾謝基發現柯拉的。
他12點左右回來,看到房門虛掩著,加利葉尼教授的辦公室裡還亮著燈。
他想道:奇怪,不會是來了強盜吧?可是強盜拿考古學家辦公室裡的東西有什麼用呢?……何況他還沒聽說過在這個人煙稀少的星球上有強盜呢。
他進了辦公室,屋裡只亮著一盞檯燈,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是的大腹便便的母雞。
「噢,不!」助教大喊一聲,喊得隔壁的鄰居都聽見了,他們紛紛打開窗子,互相詢問著,以為是老虎闖進來了。
助教想用翅膀把柯拉抱到外面去,可是她實在太沉了,於是他只好把這只胖母雞放在地上,撲過去給醫院打電話。
在他叫救護車的時候,柯拉醒了過來。
她一下子沒搞清自己是在哪裡,否則她一定會制止助教打電話。可是她看到眼前那巨大的雞腿,以為自己在做惡夢。她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那是助教的腿,而她自己也是他的同類。
「等等,」她終於開口說,「您還是先把我扶起來吧。」
「您還活著?」助教欣喜地大喊一聲,發出一陣快樂的雞啼。
「我幹嘛要死呢?」柯拉說,她想在他的幫助下站起來,可是不行,頭部劇痛得差點又暈過去。
「扶我坐下。」柯拉吩咐道,她在一隻墊子——也就是教授的椅子上坐下來。奧爾謝基溫柔地扶著她。
她逐漸回憶起來了。
「奧爾謝基!」柯拉不顧頭痛,喊了起來,「難道走到我身後的那個人不是您嗎?」
「走到哪兒?」助教問。
「當時我就坐在這兒,在看……在看……我在看什麼東西?」
「我進來的時候,您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那就是說我沒在看什麼東西了,可照片到哪去了?」
「什麼照片?」
「我正在看一張照片,當然了,是一張海盜船的照片,這時您走過來,從我身後探頭過來看。」
「我沒有走過來,也沒有看!」
「如果不是您,那照片到哪去了?」
柯拉低下頭去,她頭痛得厲害。可是她還是想看看地上有沒有留下腳印。地上沒有腳印,只有一個小小的圓形徽章,上面是一幢高層建築的圖案和一行字「福格來」。
「這是什麼?」柯拉撿起那個徽章問。
「那是『福格來』公司,」助教解釋道,「他們到處分發這種徽章。」
「他們是幹什麼的?」
「搞建築的……」
助教未來得及把話說完,門就開了,衝進來一夥救護人員,為首的就是那個當地醫生。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幫鄰居,以及一些半夜裡還沒睡覺的好事的傢伙。
六個人上來把柯拉抬到一隻寬大的擔架上,抬著她直奔救護車。
他們這麼手忙腳亂地一折騰,柯拉的頭又開始暈起來,她覺得虛弱乏力,頭腦昏亂。不過她還能記得,格列格衝到救護車旁邊大聲問道:「是誰把偵探給殺死了?」
「殺死她?你別做夢了!」奧爾謝基粗魯的態度讓柯拉很吃驚。在半昏迷狀態中她都能感到公開的敵意,在徹底失去知覺之前,她想道:在這裡別人只把她當成個粗魯的外人。
第二天早上,醫生告訴柯拉,打在她後腦勺上的是一本考古學大百科全書,由此可見,雖然這一擊的力量很大,可是襲擊她的人並不想置她於死地。
「為什麼呢?」柯拉問,「也許他是想殺我,只不過這一下沒能打死我。」
「那他可以用教授心愛的鎮紙來打你,那個鎮紙放在很顯眼的地方。要不他也可以乾脆扭斷您的脖子。抱歉,我的話太直了……」
「那麼就是說,您可以肯定這是個很強壯的人了?」
「當然了。假如我用一本書砸您,就怎麼也沒法把您砸成這樣,而只會惹您笑話。」
「有意思。」柯拉說。她沒有理由不相信醫生的話。
她用爪子摸了摸後腦勺,可以摸到羽毛下面有一個大包。
「會不會是那個考古學家奧爾謝基呢?」她問道。
醫生深思了一會兒。
「我很難回答您這個問題,」他說,「不過假如我處在您的情況下,我就會把他從嫌疑犯中剔除。要想用考古學百科全書砸您,他得把書掄起來,可是他長著翅膀,做這個動作不方便。用這樣的翅膀拿刀捅人比拿東西砸人要方便些。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我可以起床嗎?」
「再躺一躺,不管怎麼說,您還是有點輕度腦震盪。」
「我們也會有這種病嗎?」
「我們是誰?」
「是雞。」
醫生衝她呲了呲白牙:「大小和複雜性方面,柯謝羅星居民的大腦並不比地球居民的大腦遜色,因此這種大腦也會得腦震盪。」
醫生完全沒有幽默感,但柯拉這次放了他一馬:至少不是他襲擊了她,因為他又瘦又小。他也許能讀得懂考古學百科全書,可是要想打倒柯拉,他可辦不到。
不過柯拉覺得下面這個人當謀殺案的嫌疑犯是再合適不過了。
格列格來了。
他穿著官員制服,戴著頂新帽子,臉色陰暗,好像是專為證明「一根筋」這個外號起得非常恰當似的。
柯拉半躺在床上,從下朝上看著他,發現這樣一雙長胳膊蠻可以從桌上拿起百科全書砸到她頭上去……可醫生確信襲擊她的那人的目的只是想把她打昏,如果是這樣,那麼他是想要……那張照片!他當時站在她身後,從她肩上看到了那張照片,就覺得不能把照片留在柯拉手裡,於是就抓起了百科全書……照片!那張神秘的照片!
「就我所見,您自我感覺很好。」格列格說著咧了咧嘴,算是笑了,可他的臉還是板得死死的,眼睛深藏在眼窩裡。
「謝謝關心。您來看我,我很高興。」
「作為地方長官,這是我的職責。」
醫生離開了病房,不過沒有關門,這讓柯拉很是感激。她當然並不害怕格列格,可是門開著能讓她輕鬆一些。
「請您告訴我,格列格,您和考古學家為什麼會有分歧……會爭吵?」
「親愛的,」地方官說著,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蹺起了二郎腿,他的皮鞋珵亮,亮得刺眼。看來他一定花了整整一早上的時間來擦皮鞋。格列格時不時斜眼看看鞋尖上映出的他自己扭曲的影子。「親愛的,此地的人並不多,你很容易就可以看出誰和誰是敵是友。如果你的利益與鄰居的利益起了衝突,是瞞不住別人的,大家都會知道。」
「那為什麼兇手還沒被發現?」
「會發現的。」格列格意味深長地說,「只要您想去找。」
柯拉沒和他爭論,雖然他暗示她辦事不力,讓她很不高興,但她還是窮追不捨地問下去:「您到底也沒告訴我,為什麼會有衝突……」
「我和考古學家們之間有衝突?沒有!也不可能有衝突,就像我和蟲蟻之間不會有衝突一樣。」格列格停頓了片刻,好讓柯拉能體會他話中的深意。
柯拉心領神會,她等他繼續說下去。
「正如您所知,我們這個城市所處的這個地帶,」格列格說,「面積不太大,三面都被河流包圍,第四面被山脈圍繞。而這片河谷是方圓多少公里之內惟一適合人居住的地方:周圍有得天獨厚的屏障,可以擋住寒風和沙暴,讓大家可以不必戴防毒面具,也不必穿厚重的大衣。這就難怪一千年前柯謝羅人會在這裡著陸了。其實,只要不怕麻煩,誰都可能在這裡著陸。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柯拉回答,「您幹嘛這樣看著我?」
「老實說,我有時和您相處真有些怪怪的感覺,很難相信在這個毛茸茸的東西裡藏著的是個真正……的人。」
柯拉不由想起了那句口號「人類的銀河系!」。就為了這些口號,星際之間發生過許多流血衝突。因為有些人不喜歡兩腳動物,而另一些人不喜歡四腳動物。
「希望您不久就可以得到一個合適的身體。」格列格說。
「我也希望如此。」
格列格繼續說:「作為地方官,我有責任關心城市的合理發展。我希望我們這裡發展成銀河系中心之一。可是這幫考古學家們在這方面礙了我的事。」
「為什麼?」
「他們在銀河系中心搞到了一份進行考古挖掘的許可證,那幫「僚們想都沒想過這會不會影響我們的計劃。」
「難道影響了嗎?」
「從長遠講是的。我們已經開始規劃建立一個大賓館,好接待客。也許您聽說過,這事由星際公司『福格來』負責。」
「『福格來』?我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
「是一家大公司,他們打算往這兒輸送建築技術設備,在此建立一些遠程運輸站,好把建築材料傳送過來。整個星球的未來都要看我們能為『福格來』公司提供怎樣的條件了。」
「這又關考古學家們什麼事呢?」
「您還沒聽明白嗎?因為他們的挖掘場正好就在打算建賓館的那塊地上。這幫考古學家在這裡呆的時間越長,整個星球的損失就越大。」
「於是您就準備不惜一切把考古學家們打發回老家了?」
「奧爾瓦特女士,也許您想查出兇手,好盡快回家,從儲備庫裡找到一個苗條動人的身體。而我也希望我們的建築工程能夠盡快開工。我等著那幫人趕快收拾起他們那堆破東西爛骨頭,包括他們那磨嘴用的破鐵片,趕快離開這裡,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一根筋」格列格毫不掩飾他對考古學家們的厭惡之情。
「可是我也知道得很清楚,」他繼續說,「為我自己著想,我得好好看護著這幫考古學家,跟老母雞看小雞似的!為了這個挖掘計劃,他們從星系中心弄到了一份可以自由行動的全權授命書,如果這個計劃沒完成,我就是拿拖車來拖,也弄不走他們。這真是一幫狂熱的愛國主義者!為了他們的豐功偉業全都發了瘋!讓他們挖去吧,挖到最後一堆破爛為止!然後收拾起那堆寶貝滾蛋吧!我的話說得夠明白了吧?」
「您說得很明白,」柯拉附和道,「這也就是說,教授之死跟您無關了?」
「那當然了,這事對我來說簡直是晴空霹靂。挖掘工作還沒結束,就這麼中斷了。當然,可能會再派一個教授過來,因為考古隊的三個專家現在只剩了一個,還是個笨蛋。」
格列格說的是奧爾謝基。柯拉並不贊同他對助教的看法,不過她理解格列格以及全城人的態度。這裡並不需要考古學家。
「那現在怎麼辦?」柯拉問。
「現在我得說服大家相信,那個白癡奧爾謝基可以完成考古工作。如果讓他來幹,可以節省兩到三個星期的時間。可是奧爾謝基根本不聽話,他認定是我殺了他的教授,也許還殺了教授的妻子。可我為什麼要殺她呢?」
「為了阻止她告訴我一些事?」
「阻止她告訴你什麼事?她知道什麼?她對我又能有什麼威脅?別胡扯了,奧爾瓦特。我們可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暴徒。這兩個多禮拜以來,我滿耳朵聽的都是這些話,什麼加利葉尼一巴巴女士懷孕了,什麼她馬上就要生蛋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幹嘛還要殺她呢?難道是為了給自己臉上增光,為了當銀河系頭號冷血殺手嗎?得了吧!」
格列格怒氣沖沖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他先是用包著鐵皮的鞋尖踢地,接著又用鞋跟跺地,動靜之大,就像屋裡在跑馬。醫生驚恐地從走廊裡探頭過來看。看來,這個好心人一直在門外守著,保護著柯拉的安全和寧靜。可見他對地方官也不信任。
「現在您又跑來調查了,」格列格說,「明天『福格來』公司的副總經理就要來了。我最不想讓他看到的就是,一位星際刑警組織的偵探在這裡披著張雞皮四處亂跑。」
柯拉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她知道格列格沒有說謊,他不會因為考古工作拖延了幾天就去殺教授,何況即使他真這麼做了,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處,因為柯謝羅星球會再派一名教授過來。然而地方官的言行中還是有些東西讓她警覺。也許是那種過分誇張的熱情,跟演戲似的,而格列格平時可絕不是這樣的;也許是她還沒注意到的什麼細節,搞得場面有點不對勁。
「您有『福格來』公司的徽章嗎?」柯拉問他。
「什麼?徽章?」他全身一震,「噢,我有徽章,當然有。說到底,我憑什麼不能戴一個小小的徽章呢?有一半人都戴這玩意,公司每個股東都給發了一個!」
「在哪兒?」柯拉問。
「誰在哪兒?徽章嗎?」格列格拍拍自己的胸口,想給她看徽章,可是卻拍了個空。他馬上意識到最好是裝糊塗,他就勢把手垂下來,不動聲色地說,「我要看看家裡有沒有,我會給您找一個的。」
「您的那枚徽章丟了嗎?」
「別在另外一件外套上,」格列格答道,「當然了,在另外一件外套上。」
然而柯拉還是發現了他那一瞬間的驚惶失措。
格列格走了以後,柯拉要求允許她下床。可醫生讓她躺著。最後他們達成了一個折衷方案:柯拉可以到花園去,在長椅上坐坐。
柯拉起床後靜坐了片刻,克制著頭暈的感覺。她跟醫生要了一個本子,想趁著記憶猶新的時候,把那條「海盜船」的奇怪輪廓畫下來。
柯拉把本子和鉛筆拿在右邊翅膀上的爪子裡,下樓走進花園,慢慢順著小路住前走,想離醫院大樓遠一些。天陰沉沉的,長椅上空無一人。柯拉找了個低矮的樹樁,這樣她可以坐得舒服些。
柯拉在樹樁上坐下來,她很不習慣,不知道怎麼拿本子才能在上面作畫。最後她差一點就能畫了,可是這時她的肚子裡有什麼東西猛烈地活動起來。
她痛得厲害,好像有個大傢伙想從肚子裡往外鑽。
她馬上就驚恐地意識到:就要生了!
本來應該盡快跑回醫院去,讓他們想辦法。不管怎麼說,她可沒讓他們給找個這麼古怪的身體來……可她已經來不及跑回去了,她蹲下來,叉開雙腿。
柯拉一邊使勁,一邊咯咯大叫著,同時伸開翅膀,拚命把樹葉。草、樹枝攏成一堆——就算現在做窩已經晚了點,可是好歹得弄出個跟窩差不多的東西,別讓雞蛋打碎了。天哪,得叫人幫忙……噢,真是痛死了!莫非母雞一生中得忍受幾百次這樣的痛苦?不對,這是普通的母雞,而不是文明開化的母雞。
「您不舒服嗎?」一個聲音從灌木叢中傳來,葉叢中探出一張好奇的臉。
「走開!」柯拉沖這個好管閒事的人大喝一聲,嚇得他馬上就不見人影,柯拉只聽見地上的枯枝被他踩斷的聲音。但柯拉馬上就後悔莫及了——應該讓他送她去看醫生,可是醫生有什麼用呢?醫院裡可沒有給鳥看病的獸醫!
「唉喲!」柯拉大喊一聲,咯噠噠地叫個不停。
蛋馬上就要出來了。唉,生蛋可真難啊!
腦海中出現一個念頭:昨天晚上受的傷可別影響正常生蛋,得保護好……一群醫生護士從小路上跑來,看來,那個好事的傢伙還是把他們叫來幫忙了。
可是又能幫得了什麼忙?他們只能把柯拉圍在中間,滿臉同情地看著她,然後像在體育場看台上似的,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因為他們從前誰也沒見過雞是怎麼生蛋的。
那個當地醫生來了,他拿來條被子,大家七手八腳地把被子鋪在柯拉身體下面,就像在一艘要沉沒的裝甲艦下面鋪防漏墊似的。
「你們全都見鬼去吧!」柯拉叫道,「生蛋生得很正常!很正常!」
這時,第一顆濕漉漉黏乎乎的蛋從她體內滑出來,掉到了被子上。
柯拉搖搖晃晃地往旁邊走了幾步,坐倒在地。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想到過,世界上會有這麼大的蛋,連鴕鳥都生不出來。很奇怪,隨著身體上的輕鬆,柯拉忽然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一陣自豪,就好像生出這麼一個又圓又大的蛋在某種程度上是她的成就似的。
「您能走得動嗎?」醫生問她,他兩眼仍直勾勾地盯著那隻蛋。但柯拉抬起翅膀打住了他的話頭。
「等等,」她輕輕呻吟著說,「我覺得,我肚子裡還有一隻蛋在動。」
這會兒在花園的那邊,整個醫院的人都傾巢而出,聚在了那裡,其中包括幾個還不能下床的病人和癱瘓病人。
不過等到陣痛開始的時候,柯拉就顧不上周圍的人了,她想的只有一件事:可別碰壞了已經生出來的這個蛋,也別擠壞了還沒生下來的那個蛋。
第二個蛋生得快一些,也輕鬆一些——柯拉已經開始適應生蛋的過程了。第二個蛋生下來後,待了一會兒,她又要生第三個蛋了。柯拉累得要死,想讓第三個蛋先待在肚子裡,可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第三個蛋掉到了被子上。
柯拉已經累得沒勁回醫院去了,她臥在那三個蛋上,也不管天正下著雨。
「我們用擔架把您抬回去吧,」醫生建議,「我們會把蛋放在盒子裡,用棉花包好。」
「不行,」這位年輕的母親輕聲說,「目前是最重要的時刻,我不能離開它們。」
她臥在蛋上,醫生拿了一小塊毯子,護士們舉著它,擋在柯拉頭上。
柯拉覺得又舒服又安靜。完成了責任,體會著已經過去的疼痛和辛苦,這種感覺真愉快。她再也不用生蛋了,真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