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焰--十一、事態嚴重
十一、事態嚴重
羅開又苦笑了一下,整件事,竟然有這樣的陰差陽錯的情形,真是造化弄人,至於極點!
在「觀察地帶」,他和遠(三晶星人)曾作了種種分析和推測,可是再也未曾想到,曲如眉的「戀人」,在口到了八角星之後,會遇上了那樣的問題;而真不愧曲如眉對他的愛戀,他竟然無顧一切,自毀形體,又來到了地球上!
羅開想起自己的推測,不禁感到了極度的愧意!
事情雖然不是被他弄糟了的,但是他多少有責任。至少,曲如眉收不到訊號,是由於她正在前赴八角星的途中!
接連歎了幾口氣,水葒伸手在羅開的手背上輕撫著,表示了一個小妹妹的關懷,羅開才開始敘述他的遭遇。
他說得十分詳細,說到一半,水葒已急得淚花亂轉,高達也緊蹙著眉。
水葒的聲音急促,顯然她被這段複雜之極,也奇絕之極的星際戀情所感動,變得極其關切他們的命運,她道:「我們怎麼辦?」
高在和羅開面面相覷,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水葒雙手緊握著拳,她身形嬌小,手也纖小,握住了拳,甚至有少女的粉白腴嫩,看來極其可愛。
她揮著拳:「鷹,浪子,想想辦法!」
羅開歎了一聲,高達略側頭,張開口,作要咬她的拳頭狀,她也不縮回手來,羅開沉聲道:「先別亂,見了那影子再說!」
水葒咬著下唇:「真偉大,那八角星人……比地球上的男人偉大多了!」
羅開和高達兩人都不出聲,自然,他們這時都在想:若是易地而處。自己會不會那麼偉大!會為了愛情而不顧一切犧牲?
高達立時聳了聳肩,他立刻有答案:不是會不會的問題,而是他根本否定愛情這回事!他是浪子!浪子如果忽然墮入愛河,那比冰琪淋跌進了油鍋更糟糕!
(高達自己也不知道他和蜂后之間,有過轟烈之極的愛情,因為他思想中能發揮愛情的一部分,已經被抽出來,變成了他的一個化身的幻境了。)(而他的化身,這時不知在什麼地方,和蜂后在享受著堪稱世上最濃最膩的愛情生活。)(這段怪異的經歷,記述在「蜂后」這個故事中。)羅開想了好久,才緩緩歎了一聲!他仍然沒有肯定的答覆。問題是在於對方是什麼樣的一個女性!他目前幾個女性,似乎都不會使他作那樣的犧牲,但是如果對象是「天使」?他就會考慮。如果有一個女性,比「天使」更值得愛,他也就會考慮!
水葒在講了那句話之後,很有一定要得到他們答案的意思。
她看到高達聳肩的動作,也知道高達的想法,她就不屑地撇了撇嘴,又凝視著羅開。
羅開緩緩地道:「也不見得第一個八角星人都在愛情上那麼偉大,這種情形,地球上也曾發生過,那個三晶星人,對愛情的執著,也不遑多讓!」
水葒的聲音中,有相當程度的嚮往:「真正的愛情,幾乎沒有任何條件的限制!想想看:一個『成了仙』的地球人,和一個八角星人的幽靈!」
高達有點不以為然:「別想得太遠了,等你遇上外星拆白黨,你才有苦頭吃呢!」
水葒嘰咕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話,羅開和高達兩人其實都沒有聽清楚,但他們都可以知道水葒在嘰咕什麼,水葒說的一定是:「外星拆白黨,只怕比地球浪子好得多!」
高達作了一個要打水葒的手勢:「腹誹!」
水葒大有感歎,不住長嗟短歎,羅開也有點看出,她不單是關心曲如眉和那影子,她自己多半也有點感情的困擾,對像難道是高達?
羅開想到這裡,不禁也暗歎了一聲,水葒要是鍾情於高達這個浪子,那只怕會是悲劇!他側頭看看水葒,看著這個在外表看來,清純如少女,但實際上,不知受過多少嚴格訓練,不知多能幹的女特務,看到她幾乎每二十秒鐘,眼波就忍不住要在高達的身上轉上一轉,而高達,憑他浪子的天性,也完全知道有什麼事在發生著,而且正極度享受著這種情況。
羅開又略歎一聲,覺得以大哥哥的身份,必須在事情還未曾進一步「惡化」之前,先告誡一下,他閒閒地道:「小水葒,我想在你接受的訓練之中,應該有一項是控制自己的情緒!」
水葒略為震動一下,向羅開望來,竟大有楚楚無依的神態,她先歎了一聲,才道:「當然有,可是這……一課程,我不合格I」她聰明絕頂,自然知道羅開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所以才有這樣的回答。
高達也聰明絕頂,自然也知道這一問一答的真正意思,他真想縱聲大笑,可是一想,這樣可能傷害自己和羅開之間友誼,所以他才強忍了下來,可是仍不時在喉際,發出了一陣輕微古怪的聲音。他向水葒看了一眼,水葒正低著頭,輕咬著下唇,雪白細小的牙齒微陷在殷紅豐滿的唇中,看來極其動人。
高達心中一蕩,這麼可愛的女性!
可是他隨即搖了搖頭:即使那麼可愛,他也不要成為愛情的奴隸,他是浪子,他無法成為單一的一個女人的男人,他是浪子,是許多許多願意和浪子接交的女人心目中的浪子!
他這樣想著,水葒和羅開,也各有心事,三個人都默然不語。
接下來的旅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當飛機在離那別墅最近的可供降落處降落——飛機場太遠了,高達憑他超卓的駕駛術,令小型噴射機,降落在一處平坦的曠地之上。
然後,他們駕一輛吉普車,直駛向別墅,要特別指出的是,羅開和高達會面,是羅開和曲如眉分手的四天之後,飛向印北的旅程,又去了幾乎一天——而曲如眉前赴八角星的旅程,需時九天,她必須一到八角星,就得到「重生」手續」,不然,就會極悲慘地死去。
時間已過去了四天半,也就是說,她是在地球和八角星的中間,那是什麼所在,根本不知道,也無法估計究竟離地球有多遠,多少光年!
他們衝進了那房間,在那多面體前站定,在多面體上的那上「影子」,閃耀得叫人感到是在劇烈地顫抖,羅開不由自主搖著頭,他充滿希望地問:「你能回去?」
那「影子」一下變得十分淡,淡得幾乎看不見,只是忽然又變得極濃,濃得像是就像一個人要從平面上走下來。他的回答是:「不能,為什麼要我回去?她在『觀察地帶』,離地球並不遠!」
羅開道:「『你』聽我說事情的經過!事情很糟,『你』沒有力量回八角星去,情形就很壞!」
「影子」顯然發急:「為什麼?我不顧一切前來,為什麼要我回去?」
羅開沉聲道:「因為她正在前赴八角星途中!」
「影子」發出的能量,使羅開、高達和水葒三人,都感到了極度的震動,也使人感到他聲嘶力竭的呼叫:「不可能!絕不可能!」
羅開歎了一聲:「我在『觀察地帶』見過她,在那裡,還有一個三晶星人……」
他們三人都聽到那「影子」發出了一下十分難明的尖叫聲,和一連串他們無法瞭解的聲音,當然是他在表示他的憤怒。
那令得羅開在敘述時,要十分小心,他終於把整個經過,說了一遍。
當他說話之後,四周出奇地靜,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在一個平面上的那個「影子」,開始緩慢地,但是頑固地縮小,越縮越小,在他的縮小過程之中,可以感到極度的痛苦發自他的身上。
他縮到了只有手掌大小時,才又漸漸變大,直到恢復原來的大小,這一個過程,大約有十分鐘,但對看著這種變化的三個人來說,就像過了整個世紀一樣!
羅開直到這時才問:「我們能為『你』做什麼?」
他們都感到「影子」的聲音:「你……為什麼要把她送走?她知道我一定會回來!」
「影子」的話中,竟大有責備之意,羅開本來就有幾分內疚,這時自然說不出什麼來。水葒抗聲道:「你這樣說不公平?」
水葒把聲音轉高:「就算她不走,你也無法令她在這裡『重生』!」
「影子」的聲音發顫:「那至少我們可以短暫相聚,從我回來開始,有一個月可以相聚!」
水葒吸了一口氣:「我對你失望之極,我曾設想你是宇宙間最懂得愛情,敢以用偉大的行動證實愛情存在的男人!」
「影子」十分激動,閃耀不定:「難道我不是?」
水葒的聲音十分堅定:「不是!『你』和她短暫地相敘之後,她得不到『重生』。就會在極大的痛苦中死亡!」
「影子」沒有立即再反應。
水葒又道:「而現在,她可以趕赴八角星,有一線希望,能獲得『重生』!」
「影子」的聲音,聽來像是嗚咽:「她……不會有機會,我不在……他們不會令她『重生』!」
水葒疾聲:「『你』不能百分之一百肯定!或許會有奇跡發生!」
「影子」急促閃動,光暗不定,羅開吸了一口氣,問出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羅開的那個關鍵性的問題是:「『你』如不去,可是能不能使『你』的信息,發射到八角星去?』」
「影子」仍在嗚咽:「又有什麼用?」
羅開陡然大喝:「回答我!」
「影子」靜了片刻:「在這裡,我的能量,只能到達『觀察地帶』,而且,越來越弱。但如果在『觀察地帶』,我可以借那裡的儀器相助,發訊息回去……你的意思是……要趕在最後限期之前——」羅開道:「是!由『你』懇求你們的人,替她進行『重生』只要她能『重生』,有的是時間,慢慢一定可以想出辦法來!」
高達和水葒聽出了羅開的辦法的可行性,水葒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歡呼聲。
「影子」的聲音也興奮:「觀察地帶離這裡不是很遠,就在太陽系之外……」
他的聲音到了這裡,陡然靜止,高達羅開水葒三人,也陡然吸了一口氣,心中的難過,無可言喻!
對八角星人來說,「不是很遠」的意思是「只不過在太陽系之外!可是對地球人來說,那已經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距離,人類目前的宇宙航行能力,絕對無法在五天之內,飛出太陽系去!不錯,羅開曾到過「觀察地帶」,但那是三晶星人引他去的;他甚至無法知道過程如何。而他從觀察地帶回來時,更是神奇,遠(三晶星人)竟然一下子就直接把他運到了他在雅典住所的陽台上!
那「影子」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才突然住口,羅開發出乾澀的笑聲,高達竭力裝出若無其事,水葒緊抿著嘴,他們雖然是三個極其出色的地球人,但是再出色,也無法單獨突破人類知識的範疇!
僵持了片刻,那「影子」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那……『三晶星人』……」
羅開吸了一口氣:「他的名字叫『遠』,他一定會幫助你,他雖然愛曲如眉,可是一點也沒有非份的行動,我敢說他是一個可信任的君子!」
「影子」的聲音有點遲遲疑疑:「你說,如果他接受了我的信號,他……會幫我?」
羅開「啊」的一聲,已經知道他在想什麼:「我肯定他會幫『你』,請向他發信號,請!」
那「影子」沉默了片刻,一下子變得極淡極淡,淡得幾乎無法辨認。羅開等三人都可以大致知道,「影子」在輸出大量的能量時,會有這種情形出現。
這時,他自然傾全力在和三晶星人聯絡。
他們也知道,三晶星人如果收到了信號,一定肯幫忙,可以把「影子」弄到「觀察地帶」去,去那裡,通過儀器,「影子」就可以和八角星聯絡!
所以,他們三人,都神情緊張地等著,只見在平面上的「影子」,淡了又深,深了又淡,一共三次,並沒有什麼別的變化。
接著,在約莫半小時之後,才是「影子」聽來,疲倦之極的聲音:「他……應該收到我的訊息……你們的判斷不正確……他不願意幫我!」
羅開正想說「不會如此」,還準備請那「影子」再試試,可是剎那之間,他想起了一件事來,一股寒意,自頂至踵而生,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水葒在一旁道:「『你』……再試試?」
「影子」的聲音更疲憊不堪:「我……能量已快完了,我……已經再難支持,雖然我們的生命形式,比較起來,十分高級,但一樣會消失!」
水葒吃了一驚:「『你』……會消失?」
「影子」的聲音低沉:「是,你不覺得我已經淡了許多,一天比一天淡,大約至多五六天,就會消失,完全消失了!」
水葒向羅開望去:「那『三晶星人』——」羅開長歎了一聲:「不是他不願意幫忙,我想他一定是無法幫忙!為了送曲如眉到八角星去,他動用的設備,使他要受到懲罰,他曾向我透露過懲罰的內容,是使他的能力,大幅度削弱!」
羅開剛才,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才遍體生寒,他續道:「他收到了訊號,也沒有辦法,他自己可能也被困在『觀察地帶』之中,別說幫助別人了!」
高達攤了攤手,雖然他看來仍然十分瀟灑,但是他的聲音之中,也有著哀痛:「完了,什麼辦法也沒有了!曲如眉就算在八角星得了『重生』,我們眼前這一位,也不過只能維持五六天,這一段戀情——」高達說到這裡,本來想扮作輕鬆,打一個哈哈,可是一張口,發出來的卻是一下歎息聲。
「影子」的聲音又傳來:「各位已經盡了力,在地球上久了,我也知道,地球上的生命,都無法擺脫冥冥之中的一種主宰力量,我曾以為我可以擺脫,但顯然這種主宰力量沒有局限,是宇宙性的,所以我也擺脫不了它的影響,這種力量……」
水葒喃喃地接上去:「這種力量的名稱是『命運』!」
「影子」發出乾澀之極的笑聲,閃耀著:「她……才發現我的時候,我就是一個靈魂,一個『影子』,但是我還有足夠能力,使她地球人那生命形式,得到改變,她是那麼美麗,我們……我們……她……我記得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現她少女胴體時的那種嬌羞的神態,我們……她,真那麼美麗,我們之間的愛情,雖然很突異,但卻絕對真摯!」
羅開等三人聽得駭異莫名,水葒雙眼潤濕:「毫無疑問,你們之間的愛情,是宇宙間一段偉大的愛情!」
「影子」長歎一聲:「八角星人的形體,和地球人幾乎一樣,男女之間的歡悅也相同,我曾答應過她,一定會和她一起享受這種歡愉……可是現在……一切都沒有了!最難過的是,當她在極度痛苦中死亡時,她還以為我是一個負心人!」
羅開等三人,一聲不出,水葒竭力忍著,才不使自己哭出聲來。
過了好一會,羅開才歎道:「或許『你』的同類肯令她『重生』,她總會明白真相!」「影子」聲音更苦澀:「那……就是說,她要多受五百年痛苦的煎熬!」
羅開又沒有話可說,不論怎樣,結局都是那麼悲慘!
「影子」在隔了片刻之後,再長歎一聲:「我好後悔!如果我不是那麼想回去,一切可以維持原狀。唉,為了想要形體的歡樂,結果什麼也沒有!」
「影子」說「為了想要形體的歡樂,結果什麼也沒有」,大有含意,觸動了水葒的心事,水葒長歎了一聲:「不必太責怪自己了,有人,多少年來,一直只追求形體的歡樂,不知失去了多少!」
高達自然知道水葒是在說他,一直以來,只知道追求男女肉體上的歡愉,而忽略了心靈上的交流。他心中想:肉體上的快樂畢竟實在,算我庸俗粗鄙——男女心靈交流的結果,只怕是痛苦多於歡樂!
高達自然十分有風度,別說現在這種場合,就算情形再適合,他也不會和一個美麗的女性爭論——不和女性作任何爭論,這是浪子的守則之一,高達是典型的浪子,自然知道這一點。
「影子」再長歎了聲,忽然激動起來:「地球上沒有人能幫助我到達觀察地帶去?」
高達聽了他那種又輕視又責備的話,心中很不愜意,悶哼了一聲:「據我所知,有一位衛斯理先生,就曾不止一次,幫助過外星人的回歸!」
「影子」發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似的聲音:「能不能……請他一起來想想辦法!」
高達和羅開互望了一眼:「就算他來了,只怕也沒有辦法,『你』如果到了『觀察地帶』,會怎麼樣?」
「影子」停了片刻,才道:「可以補充能量,可以和八角星聯絡——這是生或死,存在或消失的主要關鍵!唉!明知有生存的可能,可是做不到……這比完全沒有生存的希望更可悲!」
羅開皺著眉:「是不是和衛斯理聯絡一下?」
高達攤開手:「他雖然神通廣大,但我也不認為他有能力把這個多面體上的『影子』,送出太陽系去!」
水葒急急道:「也很難說,要是他恰好和外星人在打交道,那些外星人又願意幫助,豈不是大有希望?」
一句話提醒了羅開和高達,兩人一起「啊」地一聲,高達忙道:「我立即利用飛機上的通訊設備,去聯絡他!」
水葒一咬牙:「我陪你去,大鷹一個人在這裡陪外星朋友就夠了!」
高達一點拒絕的表示都沒有——浪子絕不拒絕女性的任何要求。羅開想要阻止,可是也想不出適當的理由,高達和水葒,一起走出去,不一會,外面就傳來了車子引擎的吼叫聲。那「影子」歎了一聲:「看來男女之情,無處不在,苦樂參半?」
羅開沉聲:「大多數情形之下。苦多於樂!」
「影子」沉默了片刻:「不,我和她的情形,自然樂多於苦,只是由於任何事情,總要有一個結果,所以才感到痛苦,其實我也應該心滿意足了,可是實在不甘心,竟然未曾和我自己心愛異性,有過肉體上的接觸!」
羅開也不禁黯然,「影子」在平面上的閃動,羅開在聽他不斷說著和曲如眉相識,相戀的經過,雖然他們的情形如此怪異,但感情既然那麼真摯,聽來也十分令人感動。
羅開在「影子」的敘述告一段落之際,問:「是不是每一個地球人的生命形式都可以變得和曲如眉一樣?」
「影子」對這個問題,像是相當敏感,隔了好久,仍然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