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那是個瘦削黑衣老者,臉上雖掛著微笑,但不無怯意。

    白衣人兒入目此人,勃然色變,冷然喝道:「沈東山,是你。」

    那黑衣老者正是「惡師爺」沈東山,他近前躬身陪笑:「見過姑娘。」

    白衣人兒冷哼一聲道:「你要弄清楚,我是宇文瓊,不是皇甫瓊。」

    沈東山忙陪笑說道:「是,是,沈東山見過宇文姑娘。」

    宇文瓊冷冷一笑,道:「你好大的膽子,我跟皇甫林已然決裂,你竟敢暗中跟隨我,想是受了皇甫林的指使,濮陽厲!」

    「雪衣四靈」濮陽兄弟應聲欲動。

    沈東山一驚,忙搖手說道:「姑娘且慢,沈東山並不是受敞上差遣,而是有急要大事趕來面稟姑娘。」

    宇文瓊抬手止住「雪衣四靈」,道:「你不是奉皇甫林之命暗中跟我?」

    沈東山忙道:「姑娘千萬別冤枉沈東山,絕不是……」

    宇文瓊道:「那麼,你怎麼知道我在這條路上?」

    沈東山神情稍鬆,嘿嘿一笑,道:「不瞞姑娘說,我在『江陵』打聽得姑娘買船溯江直上,水路不及陸路訣,唯恐趕不上姑娘,所以我一路翻山越嶺,趕了上來,在山上居高臨下,看見了姑娘的船,正愁上下相隔,沒法子見著姑娘,不想姑娘竟在這兒棄船上岸……」

    宇文瓊冷冷一笑,道:「乍聽煞有其事。」

    沈東山忙道:「我天膽也不敢欺瞞姑娘,這句句是實言。」

    宇文瓊目閃煞威,道:「沈東山,我知你頗深,你要是敢在我面前……」

    沈東山忙道:「任憑姑娘,任憑姑娘。」

    宇文瓊道:「哪怕你不任憑我……」

    美目一轉,接道:「沈東山,你知道我要到那兒去?」

    沈東山忙搖頭說道:「回姑娘,我不知道。」

    宇文瓊冷然一笑,道:「真的麼。」

    沈東山道:「千萬真確,我若敢欺姑娘……」

    宇文瓊臉色一寒,道:「諒你也不敢!」

    沈東山一哆嗦,忙道:「是,是,姑娘,我不敢,我不敢。」

    宇文瓊臉色稍緩,道:「你說你所以趕來,是有急要大事要向我稟報?」

    沈東山將頭連點地道:「是的,姑娘,正是有……」

    宇文瓊截口說道:「別忘了,你是皇甫林的人。」

    沈東山忙道:「我沒有忘,可是我也受過姑娘恩惠。」

    宇文瓊雙眉一揚,道:「這跟受我的恩惠有關麼?」

    沈東山道:「自然有關,我身受姑娘恩惠,敢不赴湯蹈火以報……」

    宇文瓊道:「所以你趕了來?」

    沈東山毅然點頭,道:「是的,姑娘。」

    宇文瓊淡然一笑,道:「為報恩而來,這麼說,這急要大事跟我有關了。」

    沈東山道:「何止姑娘有關,我以為這根本就是姑娘的事。」

    宇文瓊「哦!」地一聲,笑道:「那你倒很難得,皇甫林知道你趕來見我麼?」

    沈東山忙搖頭說道:「姑娘,主人不知道。」

    宇文瓊雙眉一搖,道:「這麼說,你是背叛了他?」

    沈東山一驚忙道:「姑娘,這也不能說叛主,實際上……」

    宇文瓊臉色微沉,道:「我還要趕路,懶得多說了,我問你,你既是專為趕來找我的,為什麼見我由此過躲在林裡不出來,非等我發覺喝破。」

    沈東山又復一驚,道:「這……姑娘明鑒,我本是要出來的,可巧……」

    宇文瓊冷冷截口說道:「巧事都讓你碰上了,說吧,要稟報我什麼急要大事。」

    沈東山神情微鬆,遲疑了一下,道:「在我未說之前,先請姑娘鎮定……」

    宇文瓊道:「泰山崩於前,我能顏色不變,說你的。」

    沈東山接道:「是,姑娘……」頓了頓,又鼓足了勇氣,道:「姑娘的那位『中尊』之子費少他………」

    宇文瓊容顏為之一動,急道:「他怎麼了。」

    沈東山唇邊飛快掠過一絲詭笑,道:「姑娘,費少俠,他,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宇文瓊霍然色變,閃身欺前,急喝道:「沈東山,你說……」

    神色忽轉冷靜,淡然一笑,道:「沈東山,你說什麼?」

    沈東山忙道:「姑娘,費少俠已經不在人世了。」

    宇文瓊「哦!」地一聲,淡然說道:「是麼?」

    沈東山道:「是的,姑娘,我沒有天膽,絕不敢……」

    宇文瓊截口說道:「是皇甫林陰謀得逞,殺了他?」

    沈東山忙搖頭說道:「不是,姑娘……」

    宇文瓊道:「是他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群醫束手,藥石罔效?」

    沈東山忙道:「不是,姑娘,是……」

    宇文瓊冷冷一笑,道:「是什麼?」

    沈東山道:「是他被人擊落『祝融』千丈斷崖下,葬身……」

    宇文瓊笑道:「誰能把他擊落『祝融』千丈斷崖下?」

    沈東山道:「是那老匹夫『西魔』呼延海。」

    宇文瓊笑道:「你也不怕呼延西魔拔了你的舌頭……」

    沈東山為之一驚,宇文瓊接著說道:「那呼延海為什麼要把他擊落祝融斷崖?」

    沈東山忙把費慕人被擊落「祝融」斷崖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宇文瓊淡然笑道:「很曲折,也很悲慘,只是,你把這件事告訴我幹什麼?」

    沈東山囁嚅說道:「我知道姑娘跟費少俠情愛甚篤,所以特趕來報訊,好讓姑娘知道一下。」

    宇文瓊道:「如今我知道了,怎麼樣?」

    沈東山道:「那要請姑娘定奪。」

    宇文瓊道:「你是要我折回去,找呼延海為他報仇?」

    沈東山道:「這全憑姑娘,不過我以為姑娘該……」

    「該,是該。」宇文瓊笑道:「論起來,我跟他是夫婦,我該為自己的夫婿報仇,該馬上折回去,對麼?」

    沈東山道:「姑娘,我不敢置喙。」

    宇文瓊笑道:「為什麼不敢,這不正是你的來意麼?」

    沈東山強笑說道:「姑娘,話是不錯,可是姑娘若是不願回去,誰也沒有辦法,所以說,這全要看姑娘自己。」

    宇文瓊淡然笑了笑,道:「沈東山,你有一張會說話的嘴,你不必欲擒故縱,也用不著激我,我可以告訴你,我瞭解你,我更瞭解皇甫林,他派你趕來,那只為想騙我回去,想辦法奪我的兩份『天寶圖』,我不上這個當……」

    沈東山忙道:「姑娘,天地良心,我可以賭咒起誓……」

    「那沒有用。」宇文瓊淡然笑道:「賭咒起誓,對你來說並不是第一次,而且為兩份『天寶圖』,連命都可以不要,何況賭咒起誓……」

    沈東山忙道:「姑娘,這樣好不,您先找著呼延海問一問,如果我是謊言欺您,任憑您處置,是剝皮也好,抽筋也……」

    宇文瓊笑道:「這麼說來,是真的?」

    沈東山暗暗一喜,急道:「姑娘,絕對千真萬確,絕對千真萬確……」

    宇文瓊臉色一寒,道:「就算費慕人他真被擊落『祝融』斷崖,葬身千丈絕澗,那並不關我的事,我跟他雖有夫婦之實,但彼此間毫無情愛可言,我犯不著為他折回去,更犯不若為他冒這個險。」

    沈東山強笑說道:「姑娘,您何必瞞……」

    宇文瓊冷然說道:「書有未曾為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我沒有什麼可瞞的,也沒有瞞人的必要,我天生邪而不正,是魔非俠,不願跟他這位『中尊』之後為伍,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沈東山忙道:「姑娘,您這是……」

    宇文瓊雙眉一揚,道:「沈東山,你聽見了沒有。」

    沈東山一怔,尖聲說道:「姑娘,您當真……」

    宇文瓊冷笑說道:「你看真不真……」

    倏陽輕喝:「濮陽厲,趕他走。」

    濮陽厲應聲躬身,抬掌欲劈。

    沈東山嚇得一哆嗦,忙搖手說道:「姑娘,別趕,別趕,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邊說邊退,退了幾步之後,轉身狂奔而去。

    望著沈東山那狼狽背影,宇文瓊笑了,那是泛自香唇邊的一絲絲,但倏地,那一絲笑意斂去,代之而起的,是嬌軀的顫抖,與煞白的一張嬌靨,還有那洋溢眉宇間的怕人寒煞,只聽她顫聲喝道:「溪陽厲,咱們折回去,開路。」

    濮陽厲一怔,訝然說道:「宗主不是說……」

    宇文瓊道:「那是我對沈東山說的。」

    濮陽厲又復一怔,道:「宗主,您怎能相信……」

    宇文瓊道:「我寧願信其真,不信其假。」

    濮陽厲道:「可是這兩份『天寶圖』尚未……」

    宇文瓊道:「便是整張的『天寶圖』,如今也不重要了。」

    濮陽厲遲疑了一下,道:「宗主的身子……」

    宇文瓊嬌靨一紅,道:「不礙事,我自會小心,走吧。」

    濮陽厲躬身應是,偕同三個兄弟,當先開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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