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與此同時,兩個人進了「長沙」北門城。

    這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一身灰布衣褲,巨目亂髮,獅鼻海口,鋼須如蛔,臉上疤痕縱橫。

    年輕的一襲黑衣,步履灑脫,氣度超人,臉色金黃,像正害著大病,但卻看上去毫無病態。

    那竟是費慕人與「鐵面巨靈」左車。

    他兩個一路四下觀望,行人為之側目。

    行走問,左車說道:「少主,『長沙』是個大城鎮,不愁沒有大藥鋪……」

    「左伯伯。」費慕人搖頭說道:「不急,您累了,該先找個地方歇息歇息再說。」

    左車忙道:「不!少主,老奴不累,少主玉體為重。」

    費慕人遲疑了一下,點頭笑道:「好吧,左伯伯,『長沙』我是頭一趟來,人生地不熟,讓我問問這附近那兒有藥鋪,咱們就先取藥去。」

    左車道:「少主讓老奴問去。」

    費慕人抬手一攔,笑道:「左伯伯,您比我更嚇人。」

    左車一怔失笑,費慕人掉頭向路旁行去。

    到了路旁,只見他跟一個滿臉驚駭神色的路人談了幾句,那路人向前面指點了一陣,隨見他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回來,左車忙迎上去問道:「少主,這附近有藥鋪麼?」

    費慕人笑道:「真巧,左伯伯,由此往前走,遇橫街左拐就有一家大藥鋪。」

    左車笑道:「那敢情好!少主,快走吧。」

    片刻之後,遇橫街左拐,果然,一塊藥鋪的大招牌矗立眼前,藥鋪就在街左第三家。

    左車笑了,但忽地,他笑聲凝住,巨目寒芒閃動,急道:「少主,那是那個匹夫。」

    費慕人聞言忙循左車所望望去,只見一個黑衣老者步履匆忙,在數十丈外正橫過這條街。

    他雙眉一揚,脫口說道:「沈東山。」

    一搖頭,接道:「左伯伯,看來這買藥仍得往後擱,走。」

    一聲「走」字,雙雙步履如飛地趕了過去。

    說話之間,沈東山已橫過此街,進入另一條街中,被街道拐角遮住了身影,當然,他沒有看見這兩位,否則的話,他絕不會有什麼驚世駭俗的顧忌。

    轉過了這條街,進入適才沈東山進入的那條街中,沈東山已走出數十丈,步履仍是那麼匆忙。

    左車道:「少主,這匹夫敢是有什麼急事。」

    費慕人搖頭說道:「誰知道,左伯伯,他要出城。」

    左車看得清楚,不錯,眼前已近城門,那是西門。

    左車哼了一聲,道:「那是最好不過,正愁這裡人多。」

    果然,前面沈東山低著頭往前走,直出西門。

    出了西門,他加快了步履,順著官道往西行去。

    費慕人四下看看,只見行人已然稀少,當即一聲輕喝。

    「左伯伯,追。」

    話落,兩人同時騰身而起。

    他兩個是施展身法,沈東山則是茫然無覺地放步疾走,步履僅較常人為快,自然,轉眼間便追上了。

    沈東山並非泛泛,自然,這時候他已有所驚覺,腳下一緊,身形便要前竄,難怪,誰叫他是驚弓之鳥。

    而適時,左車一聲沉喝:「沈東山,你這匹夫。」

    右掌已然遞出。

    只聽「嘶!」地一聲,沈東山一襲黑衣被左車齊後領一幅扯到了下擺,等於替他脫了那襲黑衣。

    沈東山聞聲知人,機伶一顫,連回頭都沒敢回頭,更顧不得心痛一件衣衫,騰身欲起。

    而,身邊微風颯然,人影一幌,費慕人已到了他面前,昂然卓立,直挺挺地一站,攔住了去路。

    後有追兵,前無去路,這下沉東山苦了,慘了,魂飛魄散,心膽欲裂之餘,他還打算由橫裡往旁邊沖。

    然而,腳下剛一頓,那只蒲扇般大手的鋼鉤般五指,已然攫上了他左「眉井」,立即半身酸麻,

    他悶哼一聲矮下去半截。

    左車緊接著一句:「匹夫,老夫發誓要生劈了你的。」

    他那裡提起右掌,費慕人適時開了口:「左伯伯,我有點話問他。」

    左車硬生生沉腕收掌,道:「若非老夫少主這一句,匹夫你早做了無頭鬼,如今據實答老夫少主問話,若有傘句虛假,哼!哼。」

    沈東山只有低著頭任人擺佈,他兩天來,也是夠倒霉的。

    費慕人雙眉微揚,問了第一句:「沈東山,你到『長沙』來幹什麼?」

    沈東山猛然抬頭,神色出奇的平靜,道:「費少俠,我不瞞你,來接厲姑娘的。」

    費慕人道:「我相信這是實話,如今厲姑娘在何處?」

    沈東山一搖頭,道:「費少俠,這我不知道?」

    左車巨目一睜,要緊五指。

    費慕人抬手攔住了他,道:「莫非厲姑娘尚未被送到?」

    「不!」沈東山搖頭說道:「厲姑娘已被送到了,並且已由『西域雙妖』交給了我。」

    費慕人微詫說道:「那你怎說不知道。」

    沈東山自嘲一笑,道:「只因為厲姑娘又被人救走了。」

    左車冷哼說道:「匹夫你還敢再玩……」

    費慕人截口說道:「沈東山,你休想……」

    沈東山一抬左手道:「費少俠,請看看這個。」

    費慕人不經意凝目望去,只一眼,他神情大變,霍地出掌扣上沈東山左腕脈,急道:「沈東山,這,這指環是哪裡來的……」

    沈東山悶哼一聲,嘴張了幾張,沒能說出話來。

    費慕人倏有所覺,五指微鬆,急道:「快說。」

    沈東山微愕地道:「這就是那救去厲姑娘之人給我的……」

    費慕人目中寒芒暴閃,道:「那人是誰,長得什麼模樣。」

    沈東山搖頭說道:「他不肯說出姓名,是個清-白衣老者……」

    費慕人身形倏顫,目中湧淚,急道:「他人現在何處。」

    沈東山大為詫異,但他仍直說道:「適才在『天心閣』,如今怕已……」

    費慕人手一鬆,喝道:「左伯伯,快跟我來。」

    閃電一般,騰身而起,直向「長沙城」撲去。

    左車怔了一怔,急呼道:「少主莫要被這匹夫騙了。」

    費慕人充耳不聞,轉眼已近「長沙城」。

    左車一跺腳猛然抖腕,道:「算你匹夫造化大。」

    沈東山身形飛起,直出丈外,砰然僕在官道上。

    左車同時掠起,飛追費慕人而去。

    沈東山楞楞地爬了起來,滿身是土,他沒去拍,也忘了摔得混身痛,當然,他不會明白這是怎麼同事。

    定過神來,他抬手望了望那無名指上的烏指環,一臉地困惑詫異,突然,他猛地一驚,拖著那身破黑衣,掉頭拔腿飛遁,轉眼沒了影兒。

    敢情,他才想起來逃跑……

    費慕人,楞楞地站在「天心閣」上,兩眼熱淚直流。

    左車,就站在他的身邊。

    如今「天心閣」上,除了他與左車外,哪裡還有那神秘白衣老者與姑娘厲冰心的芳蹤?

    不過,地上還有只空的行囊。

    那行囊中,隱隱地還散發出醉人的幽香。

    左車忍不住詫聲說道:「少主,這是怎麼同事?」

    費慕人顫聲說道:「左伯伯,您沒聽說過『烏金指環令』麼?」

    左車道:「當日似乎聽主人提過,那是……」

    費慕人道:「那等於家父的信符……」

    左車大吃一驚,道:「少主,您說那救厲姑娘之人,會是……」

    費慕人點頭說道:「事實上,沈東山口中所描述的並沒有錯。」

    左車神情震動,喃喃說道:「沒想到費『中尊』仍健在,沒想到……」

    目光一凝,道:「少主,那『烏金指環令』,不會假的吧,沈東山匹夫狡猾詭詐,他會不會藏了厲姑娘,然後仿造……」

    費慕人搖頭說道:「左伯伯,那絕不可能,當世見過『烏金指環令』之人少之又少,這是沒辦法仿造的,適才沈東山手上那『烏金指環令』我看過了,我敢說絕對是真的,再說,沈東山以前也沒見過家父,他豈能憑空捏造出家父的形像。」

    左車道:「這麼說,果是費『中尊』了……」

    費慕人激動地道:「該不會有錯了。」

    左車微一搖頭,道:「少主,恕老奴斗膽,對少主來說,他僅是費『中尊』。」

    費慕人道:「左伯伯,這只要找到家父後,也不難明白。」

    左車微一點頭,道:「不錯,少主,只是費『中尊』已帶著厲姑娘走了,也不知他往何處去了,要找他一時恐不大容易。」

    費慕人搖頭說道:「不然,只要找到『東邪』厲前輩,就不愁見不著他老人家。」

    左車呆了一呆,道:「少主的意思是……」

    費慕人道:「他老人家既救走了厲姑娘,從厲姑娘口中得知一切後,他老人家必會盡快地找到厲前輩,將愛女歸還……」

    左車輕擊一掌,道:「對,找厲『東邪』該不是難事,少主,那麼……」

    費慕人接道:「咱們這就走。」

    話落,身閃,雙雙飛射出閣不見。

    惡師爺沈東山沒命地往前狂奔,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生怕費慕人與左車隨後追來。

    此時,他已離開了官道,在一片大曠野中盡展身法狂奔,突然之間,他皺了眉,那是因為眼前一條大河攔住去路。

    這條河叫「瀏陽河」,是湘江的支流,河面寬闊,長近百里,想逃出這塊險地,非得渡過這條「瀏陽河」不可。

    然而,奔馳間,沈東山看得清楚,河面上空蕩蕩的,別說渡船了,便連一隻打漁的小舟也沒有。

    看情形,要過這條河,非得沿河奔「瀏陽」,入山區,從這條「瀏陽河」的盡頭繞過去了。

    這是最笨的辦法,要不,那就得折回「長沙」去,由「長沙」城過這條「瀏陽河」這恐怕就是殺了他,他也未必敢再折回「長沙」去,他寧可再跑幾百里繞過河去。

    心念及此,他方向一轉,便要沿河往下游跑。

    驀地吱呀櫓聲,由河邊一片葦蘆叢中搖出了一隻低蓬小船,看樣子,那像只漁舟。

    沈東山大喜,連忙轉身奔向河邊,揮手叫道:「喂,船家!船家。」

    搖船的,是個中年漢子,他眼皮也未抬一下,卻把船搖靠了岸,適時,沈東山也已到岸邊,忙道:「船家,渡我過河去,要快。」

    口說腳下不閒,身形一縱已一掠丈餘地上了那隻小船,那搖船的一張臉死板板地,生似沒看見沈東山是「飛」上船的,手中櫓一擺,小船很快地離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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