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皇甫林道:「呼延老兒,所以你來了?」

    呼延海道:「我不信有這等怪事,但因祝融極顛有你的故居,又是老和尚相邀,我不好不來。」

    皇甫林道:「你來了之後呢?」

    呼延海道:「頭三天我獨坐極顛,一無所見。」

    皇甫林道:「第四天呢?」

    呼延海道:「第四天我守在老和尚住處,也讓老和尚撤了樁卡,三更甫屆,我聽見了哭聲……」

    皇甫林眉鋒一皺,道:「你即刻撲上極顛?」

    呼延海點了點頭,道:「但慚愧得很,我跟老和尚一樣,一無所見。」

    皇甫林道:「所以你進了我的小樓?」

    呼延海點頭說道:「我震驚詫異之餘,向老和尚取來一盞燈,獨自一個進了你的小樓,甫進小樓我立即有所發現……」

    厲勿邪忙道:「什麼?」

    呼延海未答反問道:「以你們說,皇甫那座小樓空了十幾年,內裡該如何?」

    厲勿邪搶著說道:「那自然是塵土厚積,蛛網處處。」

    呼延海搖頭說道:「外觀如此,內裡則大大不然。」

    厲勿邪訝然說道:「內裡則大大不然?怎麼個不然法?」

    「不錯。」呼延海點頭說道:「內裡窗明几淨,點塵不染……」

    厲勿邪截口急道:「呼延老兒,怎麼說?」

    呼延海兩眼一翻,道:「沒聽清楚麼?窗明几淨,點塵不染。」

    厲勿邪道:「莫非皇甫藏有『避塵珠』?」

    呼延海眼一瞪道:「放你的……」

    倏地改口說道:「弟妹在此,我不願她說我粗魯,也懶得罵你。」

    厲勿邪氣得吹了鬍子,龍飛忙攔過話頭,道:「呼延老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呼延海道:「我本是要往下說的,可恨厲老邪打岔。」

    厲勿邪怒聲說道:「說你的,我絕不再攔你話頭多插嘴。」

    呼延海一笑說道:「服貼了,聽著,我除發現內裡窗明几淨,點塵不染之外,在地上,我還發現有腳印足痕……」

    幾人剛一怔,厲勿邪忍不住「呸!」地一聲道:「你這才是放……」

    連忙改口接道:「既然窗明几淨,點塵不染,哪顯得出腳印足痕?」

    呼延海兩眼一翻,冷冷說道:「厲老兒,我記得你說過絕不再插嘴的。」

    厲勿邪道:「可是你胡說八道,令我忍之不住。」

    呼延海冷笑說道:「我胡說八道,那腳印足痕不能是濕的麼?」

    厲勿邪一怔啞了口。

    龍飛一旁笑道:「厲老兒,看來你真要三緘其口了。」

    厲勿邪臉一紅,瞪了眼。

    皇甫林適時說道:「呼延老兒,那是誰的腳印足痕?」

    呼延海一搖頭,道:「不知道,總之,那不像是人腳……」

    龍飛忙道:「莫非是獸蹄……」

    呼延海搖頭說道:「也不像獸蹄。」

    龍飛詫聲說道:「既不是人腳也不是獸蹄,那到底是什麼?」

    呼延海又搖了頭,道:「難說,那腳印足痕似人又似獸……」

    龍飛叫道:「似人似獸,哪有……」

    厲勿邪又忍不住了,突然說道:「怎麼沒有,沒聽說過麼,有種人腳獾?」

    呼延海道:「你胸羅淵博,祝融極顛上得去人腳獾?」

    厲勿邪呆了一呆,道:「你說那是什麼?」

    呼延海道:「我要知道不就好了?」

    龍飛一旁沉吟說道:「似人似獸濕腳印……」

    抬眼接道:「呼延老兒,『祝融』極顛附近有水麼?」

    呼延海點頭說道:「有,那得往……」

    倏地住口不言。

    龍飛沒在意,忙問道:「在什麼地方,往何處去?」

    呼廷海沒說話。

    皇甫林卻淡淡說道:「老龍,水在斷崖下。」

    龍飛猛然醒悟,滿面歉疚地道:「呼延老兄,抱歉,我無心……」

    呼延海突然一笑說道:「沒那一說,其實,人是我打下去的,又何必諱言?」

    剎時,全船靜默,隱隱令人窒息。

    半晌,還是皇甫林先開了口,道:「毛病不可能出在崖下,那斷崖高有百丈,青苔滿佈,滑不留手,猿猴難攀,更下便有獸類,絕不可能上得了那『祝融』極顛,也不可能進得我那門窗緊閉的小樓………」

    呼延海道:「皇甫,那麼,以你看……」

    皇甫林搖頭說道:「我也想不出那是什麼。」

    龍飛皺眉說道:「這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怪事……」

    皇甫林目光一凝,望著呼延海道:「呼延老兒,說下去。」

    呼延海道:「我舉著燈到處仔細察看,除了覺得你那小樓竟似當年你在的時候一般無二外,別的再無發現。」

    皇甫林皺眉說道:「你是說像沒人住?」

    呼延海點頭說道:「正是這個意思。」

    皇甫林沉吟了一下,道:「呼延老兒,那該是人而非獸了。」

    呼延海忙道:「怎見得是人而非獸?」

    皇甫林道:「你且想,獸會灑掃麼?」

    呼延海一怔,龍飛猛擊一掌,叫道:「對,皇甫高見。」

    呼延海詫聲說道:「有理是有理,只是……」

    雙眉一聳,道:「憑你三個,能在我眼前來無蹤,去無影麼?」

    皇甫林搖頭說道:「恐怕放眼武林……」

    呼延海截口說道:「而你所說的那『人』,他就能。」

    幾人一怔,龍飛道:「呼延老兒,這麼說你不信那是人?」

    呼延海搖頭說道:「倒不是不信,而是我認為根本沒人能在我眼前來無蹤,去無影,這一點你三個該信得過。」

    皇甫林點頭說道:「確是如此,這就難為人了……」

    厲勿邪插口說道:「也並不見得怎麼難為人,照那灑掃看,他該是人,再按他能在呼延老兒眼前來無影,去無蹤看,他定然是個不為咱們所知,功力極其高絕的人。」

    龍飛道:「可是那人似人似獸的濕腳印,該作何解釋?」

    厲勿邪道:「那還不簡單麼?要換是我,我也會。」

    龍飛道:「厲老兒,你會什麼?」

    厲勿邪道:「我會做上幾處似人似獸腳印。」

    龍飛沉吟說道:「這倒有可能……」

    呼延海道:「只是他上得『祝融』極顛,潛入皇甫所居小樓,不但將內裡灑掃得窗明几淨,點塵不染,且故意在地上做些腳印,他這是什麼意思?」

    厲勿邪呆了一呆,道:「大概是他愛那『祝融』極顛,更愛那皇甫所居小樓。」

    龍飛與呼延海沉吟未語。

    皇甫林卻突然說道:「呼延老兒,以後你可還有什麼發現?」

    呼延海搖頭說道:「第二天就碰上了費慕人找上『祝融』……」

    吁了一口氣,住口不言。

    皇甫林眉鋒微皺,道:「只不知道,『祝融』之顛如今還沒有這種怪異。」

    呼延海忙道:「皇甫,你是想……」

    皇甫林道:「我夫婦想回去看看。」

    呼延海一點頭,道:「也好,離開故居多年了,是該回去看看,一方面可以弄清這件怪異,另一方面也可看看自己的故居。」

    皇甫林忽改話鋒,道:「此會散後,你幾個要往何處去?」

    龍飛道:「自然是跟厲老兒全力找尋冰心丫頭的下落。」

    皇甫林目汪呼延海道:「呼延老兒,你呢?」

    呼延海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哦!」地一聲道:「自然也要助厲老兒一臂之力。」

    皇甫林點頭說道:「那好,等我夫婦回去一趟後,下『南嶽』找尋那冷遇春時,咱們再謀會面吧,如今我夫婦告辭了。」

    「且慢。」呼延海忙一抬手,道:「皇甫,夜這麼深了,反正我幾個也已興盡,咱們何不一起上岸?」

    皇甫林點頭說道:「你不說誰知道你已興盡?使得,走吧。」

    於是,兩艘畫舫掉轉船頭,齊向岸邊駛去。

    船離岸尚有數丈,呼延海突然站了起來,道:「我有點事,先上去一下。」

    厲勿邪忙道:「呼延老兒,你有什麼事?」

    呼延海兩眼一瞪,道:「難道非說出口不行麼?」

    厲勿邪會意,忙擺手笑道:「去吧,去吧,別去遲了。」

    呼延海哼了一聾,騰身掠起,跨步便是數丈地上了岸,緊接著,他一閃沒入了岸上夜色中。

    龍飛為之啞然失笑。

    這裡,船緩緩靠了岸,幾個人陸續地棄船登陸,而那呼廷海卻仍未見返來,厲勿邪當即說道:「

    這一趟還真久。」

    龍飛笑了笑,想說話,但礙於皇甫夫人在場,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厲勿邪接道:「皇甫,賢伉儷,我兩個等他好了。」

    皇南林道:「不急在這一刻,等他回來後,打個招呼再走不遲。」

    話是這麼說了,可是左等右等,等了大半天仍未見「西魔」呼延海的蹤影,厲勿邪不耐煩了,皺眉說道:「這老兒是被……」

    龍飛忽地直了眼,凝注處,是厲勿邪的背後,他「咦!」地一聲,道:「這是……厲老兒,你背後何時被人貼了一張紙。」

    說著,伸手在厲勿邪背後一摸,果然扯下了一張紙。

    厲勿邪臉色一變,冷哼說道:「這一個跟頭栽到了……」

    只聽龍飛斗道:「糟了,呼延老兒走了。」

    厲勿邪一震,劈手把那張紙奪了過來,一看之下,臉色連變,一語未發地把那張紙遞向了皇甫林。

    皇南林接過那張紙,藉著月光凝目,只一眼,他皺了眉,搖頭說道:「呼延老兒也真是,為什麼不打個招呼?」

    龍飛道:「還不是怕我兩個不讓他走。」

    皇甫林道:「這紙條上寫的清楚,他要不辭天涯海角,偵破此一疑案,緝獲那猶不知為誰的兇手,以報費雲飛跟我,倘辦不到這兩點,他今生就不跟咱們再相見……」

    龍飛歎道:「呼延老兒就是這個脾氣,外表嘻嘻哈哈的,其實他內心的痛苦與愧疚良深,只是他何用……」

    厲勿邪搖頭說道:「讓他去吧,否則他一輩子難安。」

    龍飛道:「話雖這麼說,伯只怕他一個人勢單力薄……」

    皇甫林搖頭截口說道:「憑呼延老兒的經驗與功力,該不會有什麼失閃的,話說回來,怕只怕他碰上………」倏地住口不言。

    龍飛忙道:「皇甫,你怕他碰上什麼?」

    皇甫林淡淡說道:「沒什麼,總之,他這是冒險。」

    龍飛默然未語,厲勿邪突然一點頭,道:「老龍,諒他還沒走多遠,走,咱倆追上他暗中跟著他去。」

    末等皇甫林有任何表示,拉著龍飛騰身飛掠而去。

    皇甫林沒阻攔,也沒說話,只杲呆地站在那兒。

    白如雪柔聲說道:「林哥,你怕他碰上瓊兒?」

    皇甫林神情一震,道:「雪妹高智,我正是擔心這一點,你知道,呼延老兒所學自成一家,鮮有敵手,但在『無影之毒』下卻絕難倖免。」

    白如雪柔婉一笑,道:「林哥,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以為倘若呼延大俠碰上瓊兒,他會把這件事告訴瓊兒嗎?」

    皇甫林呆了一呆,剛一搖頭,旋又點了頭:「以呼延老兒的脾氣,這倒真有可能。」

    白如雪微笑搖頭,道:「我不以為然,呼延大俠自己不會不明利害,他該知道,倘若他當面把這件事告訴了瓊兒,他就別想再遍尋四海,窮搜八荒去偵案緝兇了。」

    皇甫林倏地一笑,道:「說得是,論心智,我永遠不及雪妹。」

    白如雪碧目微橫,白了他一眼,她戴上面了面紗,皇甫林也戴上了那頂寬沿大帽,兩個人相偕而去,漸去漸遠,轉眼間,治失在那茫茫夜色中……

    他兩個身影剛自隱入夜色中不見,由湖旁停泊著的一艘漁舟那既矮又小的船艙裡,緩緩鑽出一人。

    他向著皇甫林夫婦逝去處望了一眼,騰身掠上了岸腳一點地,又自騰起,一個起落便自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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