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好像不在……」跟平常不太一樣,景都會跟他一起起床的,怎麼今天只有他一個人待在穴裡啊?
這天一早,小雪球已經醒了,但是他孤疑的環顧四週一下,發現景不在,整個穴裡只剩下他一個人。景會不會有事出去了啊?
他依舊呆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著四周,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立刻有精神了起來。
「對了!既然景不在,那我出去玩好了!」其實他也挺愛玩的,既然照顧他的人不在,那他就有機會可以出去跑一跑、走一走了!
玩一下下就回來,景應該不會生氣才對。
他的笑容很美,正為著自己待會兒所要做的事開心的笑著。
他開開心心的下床準備,隨手整理了一下就往外頭跑,跑出了屬於狐族的領域。之後,為了能讓行動變得更敏捷,他將自己變回原本的白狐模樣。
身子小小的,在林子間穿梭自如,他開心的跑著,還忍不住漾出微笑。
「這隻小狐狸很罕見呢!」樹林邊有一棵枯樹幹,一名男子坐在上頭像是在休息,身上穿的厚重毛皮顯示現在是很冷的冬天。
他是人類,正和眼前這只極為罕兄、極為美麗的小白狐逗弄著、玩耍著。
他伸手撫著小白狐的皮毛,在他耳後來回撫摸著,這種舒服的感覺讓小雪球瞇起雙眼,乖乖的讓他摸著。
「完全不怕生,這麼愛玩啊?」男子不禁輕笑,邊逗弄邊說道。
「你可要躲好,萬一被獵人捉到,你可就無法活命。」他依舊笑著叮嚀,這罕見的狐狸在市集上可是能換到相常可觀的價錢,幸好他只是一個樵夫,也不忍心對這麼可愛的小動物下手。
看小白狐玩得這麼高興,他心情也開朗了起來。
小雪球有些疑惑的抬頭看著這名男子。
他怎麼覺得這男子好熟悉,他好像看過……
這些事情好像都是在夢中的感覺,這男子還有那名老是不准他出去玩要他乖乖待在身邊的男子,還有他自己……怎麼這些模樣他都如此熟悉?
他居然想逃避這牡一事情、這些回憶!
回憶?對他來就是回憶,是已發生過的事情?
那名對他很好的人類真的好眼熟……
「令琮?」原本沉睡的谷-突然驚醒,嚇得瞪大眼睛。
剛剛的夢是怎麼回事?那不是夢他怎麼突然想起這一切?
轉頭看看正抱著他熟睡的景,就是夢中那個對他百般疼愛,卻又極具威嚴命令他的男子。而一頭白髮、同樣也擁有一對獸耳的狐妖,就是他自己!
他就是景老掛在嘴邊的小雪球,而那名對他很好,逗弄他、跟他玩的人就是令琮。
難怪他總是覺得這一切如此熟悉。
他還記得……他還記得後來自己是被景逐出狐族,他記得很清楚……
此刻躺在他身邊的景,在他還沒記起這一切之前老聽他說,他等了他很久。
是等很久沒錯,可是,明明是景先不要他的啊。
「你身上怎麼有人類的氣味?」危險氣息圍繞在景的周圍,他隱忍著憤怒拉扯著早已嚇得發抖的小雪球。
兩人離得很近,但是景的行為卻像是在檢查小雪球似的,打量著他全身上下。
「我……」見到跟平常不太一樣的景,小雪球嚇得支支吾吾的,不敢就出偷跑出去玩的事情。
「說!」
景強硬的態度讓小雪球嚇得摀住耳朵低下頭,想逃避景的追問。
「我跑出去玩了……」他就得畏畏縮縮的,才剛說完下一瞬居然雙腳離地,被景抓起來往一旁丟去。
他撞上一旁的石壁,吃痛的撫著撞疼的背部,眼淚不聽使喚的流了下來。
剛剛的感覺好恐怖,景看他的目光也好恐怖。
「我是不是有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亂跑?」景語調輕輕柔柔的,但令人不寒而僳的陰冷氣息飽含在其中。
因為、因為我無聊啊……我想出去玩啊……」他不敢正眼瞧著景。
怎麼會這樣?我只是出去玩而已啊!為什麼他要這麼生氣?為什麼?
他的身子被摔得好痛……
「看來你不把我的話聽進耳裡嘛!」景自認可是告誡了他好幾次。
景又突然逼近他,看不出憤怒,卻又流露出一股無法猜測的氣息,「對於不聽話的人,通常我都怎麼處理,你知道嗎?」
小雪球怕得無法回話,僅能用搖頭來回應,景看起來好像真的很生氣……
「你從此要被逐出這裡了。」景的語氣未變,依舊輕輕柔柔的,但是所下的決定誰都無法反抗。
小雪球當然懂,意思就是景不要他了,他再也不能待在這裡了。
他只是偷跑出去玩而已,景就不要他了嗎?
「我……為什麼?」他不懂!他就是不懂為什麼啊!
「因為你不聽話,違反我的命令。」景輕輕的推開小雪球,逕自走遠。
追根究底就是他的佔有慾,或許當王者的皆有如此的自私想法。
因為身為王者,屬於自己的東西隨都碰不得。
但是他居然將小雪球看作是一件東西?
在失去小雪球之後,景一直思考的、檢討的就是這個問題。
小雪球不是「東西」,是一個活生生的實體,是一個他想擁入懷中的對象,是他所深愛的。
為什麼過了這麼久,等到失去小雪球之後他才思考這問題?
就像笙鈾說過,失去後才會知道珍惜,但是也開始後悔了。
是啊!他是後悔了。
當初遺棄小雪球,單單只為了一個原因,他嫉妒!他所擁有的寶貝當然不容許他人來碰觸。
尤其當他聞到那股陌生的人類氣味之後,就什麼都不對勁了,他不再深入問下去,一句話就毫不留情的將小雪球逐出狐族。
結果讓小雪球孤孤單單的倒臥在荒漠中死去……
我只求你到時候不要恨我……
一覺醒來,景發現谷-沒有躺在他身邊,而是站在石穴口看著遠方。
景好奇的趨前探看。微風輕輕的拂過谷-的雪絲,他身上穿的衣服單薄,這麼吹風可是會受風寒。
「你怎麼不繼續休息?」景站在他身後一把抱住,只是覺得他這麼安靜發呆的舉動很奇怪。
「是你先不要我的……」谷-突然出聲。
突然想起這一切的後果就是有點無法接受,他的思緒很亂,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曾是小雪球,曾經很依賴正抱住他的人,曾經因為他的遺棄,悲傷而許下不想再跟他見面的願望。
所以,他才會下意識的想躲開景……所以他才會對他不曾有過好感,所以他心底深處才會這麼在意景。
「因此我才後悔啊……」感受到跟以往不同的氣息,景小心翼翼的說道。
是谷-想起這一切了吧!
「那是你的事。」一股莫名的怒氣突然湧上,谷-突然覺得這一切又跟他有何關係?
景找小雪球、想小雪球是他自己的事!而他呢?他發過誓不會再理會這些過去,他要自己一個人過活,他要擺脫景的箝制。
可是……為什麼淚水會忍不住流下?為什麼會有一股他擋不住的悲傷湧上來?
「不要哭……」
景抹去他淚水的手,他很熟悉。
這是好久好久以前總是將他抱在懷裡的手,氣息未曾變過、感覺未曾改過,他還是景。
只是……自己心底最想抹去的事實是,他好想景……好想好想。
「是你先不要我的……」谷-搖搖頭想甩開景的手,不斷的重複相同的話。
被遺棄的這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因為他的偷跑出去玩,就要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他又沒有做壞事。
「對……是我先把你遺棄的……」所以也就找得特別辛苦啊!
景的笑聲帶著濃厚的苦澀,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一旦谷-想起這一切的任何反應,他都有設想過。
會是恨他、怨他,或者不計前嫌的重回他的懷抱?
這些都設想過,卻都沒有結果,如今他就要面對這一切了。
「小雪球呢?我怎麼沒看到他?」返回石穴的笙鈾皺眉的四處張望。
怪了!這地方怎麼跟平常不太一樣?穴裡只剩王一個人,那個老是待在他身邊的小傢伙呢?怎麼沒看到他?
「我把他逐出狐族了。」端坐在一角的景突然出聲,原本他是一語不發的盯著外頭看,面色極為憂鬱。
笙鈾看了景一眼,心想大概出了什麼問題,才又急忙的追問。
「逐出?你怎麼會把他逐出狐族?」
這不是真的吧!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他違反我的命令。」景的語氣盡量平淡,讓隱忍的某種情緒不洩露出來。
「他違反了多嚴重的命令?」居然必須被逐出這裡?小雪球不是王最寵、最愛的人嗎?王怎麼會這麼輕易說趕就趕呢?
這麼多的疑問讓笙鈾依舊皺眉的看著景,一時間整個穴裡氣氛凝結。
「他貪玩,跑出去了。」
「就這麼簡單?」他才不信!
「跟不認識的人類似乎玩得很開心,沾染了外人的氣味。」就是這股氣息讓景厭惡,他可不容許屬於自己的東西沾到了他人的氣息,尤其是不認識的人。
況且還是跟個人類!
「沾染了氣味,回來洗掉就好了啊!」笙鈾不可置信的回答。
怎麼可能會為了這麼微不足道的事將他逐出這裡!
「事情如果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景煩躁的朝石穴口走去,不想再跟笙鈾談下去了。
「是你在嫉妒吧!」笙鈾跟在他身邊可是有一段日子了,長期相處下來還不清楚這個他所敬畏的王的性情嗎?
景是會顧大局、有領袖風範的王者,但是他也擁有一顆凡心,一旦他所在乎的人做出了讓他不諒解的事,就算是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他都看得很重。
他是愛著小雪球,卻也太在乎小雪球,進而控制、掌控了他的一切,忽略了小雪球也有自己的想法。
笙鈾是個旁觀者,卻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有時候,他感覺到小雪球是懼怕著景的權威,他曾猜測這問題若不早解決,遲早會出現大麻煩的。
「你又懂什麼?」景回過頭來問著笙鈾,嘴邊掛著一絲冷笑。
「是你的嫉妒心太重……」笙鈾無奈的盯著景看。
「什麼是嫉妒心?」這會兒景卻反問了。
他倒要看看自己的下屬能有什麼見解,竟說出這麼刺耳的字眼。
「你嫉妒所有碰觸小雪球的人,包括我們在內。」
笙鈾伸手一指,完全不管所謂的主從,毫不客氣的指著景。
「所以,只有你能碰他!只有你是可以完完全全擁有他的人!」
說到這裡,景的表情有稍稍的改變。
臉上有著被說中心事般的表情……
「這就是佔有慾!進而產生嫉妒。」笙鈾不再多作解釋,等著景的答覆。
「哦?那又如何?」景挑挑眉,刻意忽略這問題。
「有時候束縛得太緊,是會勒死對方的!你把小雪球綁得太緊,以致讓他連喘口氣的空間都沒有。」笙鈾長長的歎了口氣,繼續的說著。
「現在,你又因為你那可笑的嫉妒心而將他拋棄,小雪球沒有錯,錯的是你。」
「是嗎?」景偏頭一想,態度有些軟化。
「當然是!這次你可是錯得離譜。」
真的錯得非常離譜……當景改變心意想尋回小雪球時,卻已來不及。
他是認錯了,然而一直無法親口對小雪球說聲抱歉,原來要說聲抱歉竟是這麼困難。
原來要乞求一個人的原諒竟然要等這麼久。
他抱著小雪球早已失去溫度、氣息的身軀,漫無目的的往前走,還會不停的跟他說著話,不管他是否有聽進去。
那身軀的感覺依舊,而雙眼卻是緊閉、卻是毫無反應,更是骨瘦如柴。
小雪球獨自一個人走了多久?
他什麼地方也沒去過,就這麼獨自離開族裡,離開他所熟悉的範圍。
蒼白的臉孔,糾結而散亂的髮絲,乾裂而無血色的雙唇,這一切讓景泛起無限的心疼。
自己怎麼會犯下這麼嚴重的錯誤?
你……願意原諒我嗎?
「放開……」谷-的身軀在發抖,因為悲傷、因為憤怒而發抖。
景沒有回答,只是環住他的雙手越圈越緊。
「我在等你……」靠在谷-的頸間,嗅著有些熟悉的氣息,景低喃著。「你願意原諒我嗎?」
谷-並末做任何回應,盯著遠方許久,沉靜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的!」很絕情的說法。
「那我還是會等的……」好幾輩子他都可以等。
「你別作夢了……」一股無法宣洩的怒氣讓谷-說著這些冷言冷語。
「那就當我在做場美夢好了。」景的笑聲像是在苦笑,氣氛是輕鬆的,但是卻包含無法解釋的無奈。
「隨你!」他不想再與景有任何接觸了,推開他就往石穴外頭走。
想當然耳,景不會這麼輕易就讓谷-離開,他隨即跟上拉住谷-的手,讓他又重回他的懷抱。
「你最好放開我。」怎麼搞的?才剛升起的好感卻因為這些討人厭的回憶而毀滅。
「你想去哪兒?」景皺眉的響應,沒有理會谷-的要求。
「離開這裡。」他想回城裡,他想回去宅子裡。
「等你身子好些,我再帶你回去。」景不等谷-回應,一把抱起了體力尚未恢復的他往穴裡走。
「你現在就讓我回去!」
谷-不安的扭動身子,想脫離景的懷抱,反而讓他抱得更緊。
「聽話!等你全部都恢復了,我立刻送你回去。」
景以安撫的口吻哄著谷-,而谷-索性賭氣別過頭,不予理會。
將谷-重新安置回床上後,景替他拉了被子,輕拍著他好入睡。
景以前也是這麼做的!在他還是小雪球時、在他還小的時候,都是這麼哄他睡覺的……
躺在床上的谷-神色怪異的盯著景看。
「怎麼了嗎?」被這麼熱切的目光關注,景當然微笑以應。
「沒事!」谷-翻了個身,不再繼續盯著他看,拉起被子蒙住頭打算裝睡。
他越來越無法解釋自己的感覺了!
究竟是討厭還是喜歡景呢?越來越無法解釋了……
「城裡的情況如何?」
笙鈾照往常的返回石穴,而景則會詢問他一下事情。
「谷-莫名失蹤的事依然鬧得沸沸揚揚。」他有意無意的看著裡頭那個正在熟睡的身影,再看著跟他說話的景。
氣氛似乎有些不大相同……
「他也要求我趕快送他回去。」景轉過身子看了看裡頭,接著長長的歎了口氣。
「那……他身體復元了嗎?」笙鈾雙手抱胸,面色益發嚴肅的盯著裡頭看。
以他敏銳的直覺來猜測,絕對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他想起來他是小雪球了嗎?」
「你怎麼知道?」景故作驚訝的回應,其實他也猜得出來,以笙鈾的個性來說是很容易猜到的。
「你少來。」笙鈾揮了揮手,知道景是在演戲,要他正經的回應問題。
「是啊!他是想起來了。」景微笑的點點頭,無奈的氣息未曾變過,繼續接著說:「反應倒是比想像中還要激烈。」
「怎麼?你們打起來了?」以谷-的個性來看……嗯!有可能。
「如果是,我現在怎麼可能完好如初的站在這裡?」如果真的打起來,那他可能就是站著不動被打的那個人吧!
「不然呢?看你的表情這麼失望。」笙鈾上下打量著景,這模樣可真是少見。
「他說……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我。」難道真的會被一直憎恨下去嗎?
「遇到他,你的感覺果然變遲鈍了!」笙鈾皺眉回應,似乎認為被恨是一件沒什麼了不起的事。
「怎麼說?」景挑眉回應,想知道笙鈾又有何看法。
「那是氣話!以他現在的個性的確會說出這種話。」笙鈾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點點頭繼續道:「任誰想起這種事,一時間都會無法接受的!」
「所以?」
「你還裝傻啊!過段時間等他思緒平撫些,再來討論原不原諒吧!」
「你還真瞭解他!」景搖頭失笑著,認為笙鈾的看法是對的。
沒錯!剛剛的谷-是在為這件事生氣,或許真的有轉圜的餘地吧!
「應該是你瞭解他才對!」笙鈾駁回景的說法,看了他良久才又下斷語。「你一旦遇到關於他的事情,就真的什麼都不對勁了!」
「有嗎?」景哈哈笑的回應。
「有!」笙鈾點頭,篤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