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磐瓏蜷縮著身子,躲在角落微微顫抖著。
怎麼會這樣?
他雙唇泛白,緊緊的抿著。
「你蹲在那兒做什麼?」姜祁一進房便看到這景象,憂心的朝他走去,跟著蹲在一旁詢問他。「不舒服嗎?」看他臉色發白,姜祁輕輕的扣住他的下鄂,仔的查看著。
「我作夢也想不到,會因為我的一句話毀了姜朝。」他緩緩的擠出這幾個字。
震憾的事實讓他驚恐不已。
他會是毀了姜朝的罪人。
「你在胡說什麼?來!我抱你回床上,你應該好好的休息才對。」他伸出雙手,卻硬是被磐瓏推開。
「我沒胡說,我毀了姜朝。」他依舊喃喃自語著,不斷的搖著頭。
「你怎麼會這麼想?」姜祁憂心的問著。
彷彿什麼重大的事情被發現了。
「真正的破災星不是你。」他搖搖頭,啞著嗓子解釋著。
「別哭,眼睛會疼的。」姜祁伸手拭去他的眼角的血淚,打算靜靜的聽他解釋。
「真正的破災星是皇后才對,是你才夠格壓制住這破壞力強大的禍害。」他抽抽噎噎的繼續說著:「難怪當初我所見的破災星是如此晦暗,原來都是你本命星的功勞。」
「好了,別說了,這不是你的錯。」姜祁聽得出來,磐瓏正在把過錯往自己的身上攬。
「是我的錯,我錯的離譜。」他搖搖頭,身軀不斷的發顫著。
姜祁往前一傾,將他抱在懷中,不斷的哄著他,要他不必在乎這一切。
「我沒想到我的一句話會害了……害了這麼多人。」
「我說過了,不是你的錯。」他輕輕的拍著磐瓏的背,小心翼翼的哄著他。
磐瓏哭得很傷心,連語氣中都充滿悲嗚。
「沒想到真正毀了姜朝的人竟然是我。」他扯住姜祁的衣領,將頭埋進他的懷裡繼續說著:「其實我才是這顆破災星,對吧?一定是的。」
「不對!」他歎了口氣,將磐瓏打橫抱起。
「我怎麼這麼笨?當初不應該這麼直接斷定……我對不起師傅……對不起澄湘姊姊……更對不起所有的人。」
「你用不著道歉,別哭了。」姜祁依舊柔聲勸說著,緩緩的走向床鋪。
現下,應該是讓他好好的休息才對。
「都是我的錯……假如當初我沒遇見你,沒說過那句話就好了。」
他哭得極為傷心,連姜祁的衣衫都被染得血紅了。
但是姜祁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要如何讓磐瓏打消這自責的想法。
那些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一點關係都沒有!
「沒這回事!別再想了。」姜祁靠在他的耳畔輕聲說著,不忍心他哭成這樣子啊!
「你可不可以不要退位?」他仰著頭哀求著。
「不可能,就像我剛剛跟別人說的話一樣!」他想也不想的就拒絕。
「剛剛那位將軍說的沒錯,姜朝會毀在太后的手裡。」
「那又如何?」他強硬的態度讓磐瓏越哭越凶。
「你現在再登王位還有救啊!」
「我說過了,那是不可能的!」他依舊拒絕著磐瓏,走近床鋪才小心翼翼的放下磐瓏。
而磐瓏依舊扯住他的衣領,不讓他離開。
「別哭了,你的眼睛會負荷不了的。」他伸手抹去磐瓏的血淚,溫柔的說著。
「為什麼要退位?」姜祁拉開他的手,順手拉起被子替他蓋好,怕他受風寒。
「因為我已做了條件交換。」他笑著說出真相。
「交換……交換什麼?」
「換取往後我倆能過著安稱的生活。」姜祁伸手拭去他臉龐上的血淚,漸漸的讓他停止哭泣。
「值……值得嗎?」他瘋狂了嗎?犧牲這一切就為了乞求安稱?
「值得!非常值得。」他充滿自信的回答,讓磐瓏臉上佈滿期憂傷。
「你會這樣犧牲……都是我的錯。」他依然愧疚、自責。
「絕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姜祁寵溺的在他的額際落下一吻。
「姜祁……」
「你哭成這樣,眼睛一定又犯疼了!」姜祁撫了撫他的眼窩處,心疼的說著。
「我……」
「不要再想這些有的沒有的,這些不是你的錯,你當然不需要自責。」姜祁歎了口長長的氣。「你不用在乎這些對錯問題,你只要安穩地過日子就好了。」
為求安稱?
姜祁想得如此簡單嗎?
見磐瓏依舊憂心、不安,他又繼續說著:「別再想了,休息一下吧!我會在這兒陪你的。」
我會陪你的。
這句話彷彿有令人安心的功效似的,讓磐瓏緩緩的合上雙眼沉沉的睡去。
是啊!這一切他可以不用在意的,但他卻必須永遠背負著愧疚感活下去嗎?
姜祁看著已睡著的磐瓏,有些放鬆的垂下雙肩。
「哭成這樣,待會兒醒來,一定又要喊疼了!」
他轉過身走出房間,準備命人煎藥去。
※※※※※※※※※※
中秋
天氣已微微轉涼。
這天,有著令人舒服得想出外走走的和熙陽光。
姜祁拗不過磐瓏的要求,只好允許他到園子裡的涼亭坐著曬曬太陽。
儘管看不見樹葉微微泛黃的秋景但是磐瓏還是心滿意足的坐在亭子裡的一角曬著太陽,直覺好舒服哦!隱約中,他聽見小孩子的笑鬧聲。
隨著奔跑的腳步聲接近,他正要理清聲音的來源時,一雙小小的,短短的,屬於小孩的手覆蓋他的膝蓋。
他嚇得挺直背,納悶怎麼會有小孩子跑來這兒?
「嘻嘻。」
稚嫩的小孩笑聲在他耳邊響起,磐瓏隨即以微笑回慶,伸出雙手撫著小孩子的臉。
「你叫什麼名字?」很奇妙的,他未曾見過這孩子,腦海裡卻清楚的浮現這孩子的長相。
他是一個長得很漂亮、五官端正,著實討喜的沁孩子。
「瑛。」小孩子說出一個單字,雙手依舊覆蓋住他的膝蓋。
這會兒,磐瓏居然清楚的看見這孩子可愛的笑容,他笑得很天真無邪,也讓他心中充滿期愧疚。
「姜瑛?你就是姜瑛啊?」
小孩子聽見自己的名字時,隨即用力的點頭,並不知道磐瓏看不見。
他伸手將姜瑛緊緊的抱在懷裡。
「對不起……因為我,你必須承受這麼大的苦難。」他深覺愧疚的說著。
而年幼的姜瑛當然聽不懂,他只是傻傻的仰頭盯著他。
「不哭哭,不痛痛。」姜瑛慌張的伸出自己短短的小手撫著磐瓏的臉龐,努力的安慰著他。
「我不會哭的。」姜瑛令人感到溫暖的舉動讓他不禁笑出來。
「不哭哭,不哭哭。」姜瑛張開雙臂將他抱個滿懷,努力的安慰著他。
「姜瑛,我看不見你,可是,我心裡一直認為你會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哦!」
也許他還小、也許他聽不懂,但是磐瓏依舊這麼說著。
「你長得真的好可愛,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孩子呢!」他纍纍的磨蹭著姜瑛稚嫩的臉頰。
而姜瑛也跟著磨蹭他。
「你好乖哦!」接著磐瓏抵著他的額頭,跟他玩了起來。
「我的小祖宗啊,你跑到哪兒去了?」
遠處響起一道磐瓏熟悉不已的老聲,他吃驚的站起身。
「師傅?」
「原來你在這兒啊!」老國師並沒有看清楚抱著姜瑛的人是誰,只想抱回姜瑛而已。
當他抱回姜瑛正鬆一口氣時,定眼一看,才看清楚與他面對面的人是他許久未見的學生。
「磐瓏,真的是你嗎?你過得可好?」
磐瓏激動的點點頭。
而老國師卻在見著他的雙眸時,皺起眉來。
「你先坐著!我看你這樣,我更不放心。」他輕輕一推,磐瓏便聽話的坐下。
「師傅,對不起。」對於先前自己闖下的大禍,磐瓏先是道歉仄番。
畢竟,他一直找不到機會跟老國師好好的道歉,甚至一度認為再也沒有機會。
「道什麼歉?事情都過了這麼久。」老國師爽朗的笑聲震動了他懷裡的姜瑛。
姜瑛也跟著他咯咯的笑著。
「師傅,你現在還在宮裡擔任國師嗎?」
「是啊!順便當這小皇上的夫子,他還小,我只能先教他認字而已。」
討喜的姜瑛依舊咯咯的笑著。
他可愛的模樣不禁讓人心疼他的遭遇。
「往後,有機會一定要跟他說聲抱歉,因為我而讓他遭受如此的待遇。」
「孩子!」老國師要說道理前總會先叫磐瓏聲「孩子」。
這令人懷念的叫法讓他微低著頭仔細聽著。
「凡事總有開始,也一定有結束的時候,許多事情不一定如你的預測而有所改變,它會順著你的決定而發展,也一定會有轉變,事情永遠沒有對與錯,懂嗎?」
就像得到解答似的,磐瓏有些感動的點點頭。
他的鼻子也跟著酸了起來。
「這孩子,有著重生的命運對不對?」他彷彿見著什麼似的問著老國師。
「你早就見著了,不是嗎?」老國師微微笑著。
「毀滅即代表重生,他往後的日子一定會很幸福。」
這樣他就不必愧疚了!
「好了,重逢的時間該結束了,我該走了。」
「師傅。」他有些不捨的叫喚著。
「這小祖宗可是偷跑出來的,我找他找了好久。」像是在處罰他似的,老國師捏了捏姜瑛的臉頰。
「這樣啊。」
「我該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他拍了拍磐瓏的肩,道別之後便抱著姜瑛離開。
走了不遠,老國師又回過頭來看著他。
「我忘了跟你說,澄湘她有捎信給我,她現在過得很好,你不必擔心了!」
說完,老國師就離開,從此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直至老國師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後,依舊立在原地的磐瓏才-起頭來,強忍著的血淚終於壓眶而出了。
澄湘姊姊過得很好……那他就放心了。
他感受著灑落在他身上的陽光。
今天的陽光真的好溫暖,暖得他不禁落淚了。
※※※※※※※※※※
「怎麼又哭了?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嗎?」好不容易忙完事情的姜祁才一回來,就看見磐瓏臉上淡淡的血痕。
「沒有啊!陽光太溫暖令我忍不住哭了。」磐瓏搖著頭,微笑的否認著。
「這樣也能哭?你真是太容易受情緒影響了吧?」姜祁不禁失笑著。
他伸手將坐在椅子上的磐瓏抱起。
「你事情都忙完了嗎?」他很自然的攀上姜祁的肩。
「都忙完了,可以去吃午膳了。」他點點頭,抱起磐瓏往屋子裡走。
「你到底在忙什麼啊?」
「小孩子不需要問這麼多。」他不打算講,便不理會磐瓏的問題。
「老說我是小孩子,故作神秘。」
「你還不到弱冠之年,當然是小孩子啊!」姜祁認為他在強詞奪理的回應著。
「你真的不說你在忙什麼?」
「沒必要跟你講!」他就是不說。
「說啦!」他決定使出最終極的絕招——撒嬌。
沒料到……還是沒用!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小氣!」他忍不住咕噥著。
※※※※※※※※※※
在極為隱密的山區裡,一條只能容兩人行走的蜿蜒小道上,一個相貌英挺的高壯男人背著一名看起來有些瘦弱的清秀少年。
「我們要去哪裡啊?」少年仰著頭感受著從樹葉間透射而下的陽興,甚至高舉著一隻手掌感受著暖意。
「回我們家啊!」男人千篇一律的回答。
「家?」少年收回高舉的手,攀住男人的肩,將頭枕在他的肩胛。「家在哪裡?」他疑惑的頭號著。
「就快到了!」男人依舊這麼回答。
「我又看不見,這地方好遠哦。」他嘟著嘴抱怨。
「當然遠啊!離京城可遠了。」
「我也知道,我們走了好久的路了。」
「是只有我走吧?」男人沒好氣的回應。
「是是是,你的功勞最大了!」
「知道就好。」
「可是我沒叫你找這麼遠的地方啊!」
「我就是喜歡找這種地方,不行嗎?」
「行!腿長在你身上,也只有你看得見,你說什麼都對!」
少年放棄與他爭辯,兩人繼續往深山前進。
這裡幾乎沒有人煙,只聽得見男人踩到落中而發出的聲音。
走了許久,少年突然發問:「你真的這麼打算?」
「什麼這麼打算?」男人不解。
「跑到這麼隱密的地方,就我們兩人過活啊!」
「都走到這裡了,你不想嗎?」男人停下腳步,皺著眉問。
「不是!」少年搖搖頭。
「那就好!」男人繼續往前走。
「只有我們,不會很無聊嗎?」少年想了許久,又提出這個疑問。
「不會,那兒會比宮裡還有趣多了!」男人保證的話。
「真的?說來聽聽。」
「我們可以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那兒也不遠,浦翌來替你看診的時候不用走多久就可以到達。」
「是嗎?」少年有些許懷疑的回應。
真的不遠,只需要走過兩個山頭就可以到了,真的不遠哦!
他可以想像浦翌氣得臉色發青的模樣了。
「那兒附近有條很清澈的小溪,聽說水有自然的清香甜味。」男人說。
「還有呢?」
「到了夜晚,天候如果不錯,還可以看見滿期天星斗。」
「聽起來很不錯,可是好像都是我享受不到的東西耶。」
「你可以盡情的想像星象啊!」
「這點我就能接受,還有呢?」
「我們可以不受約束、打擾的永遠在一起!」說到這,男人不禁露出滿足的笑容。
「嗯……」少年有些困的揉著眼睛,「還沒到啊?」他開始有些睡意了。
「就快到了。」
「真的啊?說著說著,他枕在男人肩上緩緩的睡去。
「是啊!家就快到了。」男人稍稍將已熟睡的少年往上一抱。不遠外,一間不華麗,卻牢固的屋子出現在他倆面前。再走幾步路,家就要到了!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