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恩搶劫了泰瑞的送親船隊,這是我所沒有料到的。然而海恩卻失了手,更是出乎我的意料。」
「但是作為拯救公主免遭海盜搶劫的太子奧立維和泰瑞的葉赫蘭公主之間迅速燃起的愛情,大概就是很多人都樂於看到的結果吧。」
在泰瑞和那勒坦爾的船隊抵達王都的前一天,寶拉勉強陪同葉氏兄妹和奧立維用過食不知味的一餐飯後,正要回到自己的小船上去,卻被奧立維以商談國事為由帶到了他的旗艦上。
「我的表現令宰相合下滿意嗎?」奧立維一將寶拉讓進自己的艙內,就關上門,雙手抱肩,用饑誚的語氣發問。
「殿下您是什麼意思?」寶拉的口氣依舊是淡淡的,「您和公主殿下相談甚歡,不是您的願望嗎?」
在奧立維將霍華德等海盜一舉擒獲之後,奧立維和葉赫蘭幾乎是形影不離。如果沒有奧立維的傳喚,寶拉就在自己的船上閉門不出。
「這麼說,宰相閣下是因此而高興萬分了?」奧立維冷笑看說。
寶拉回答:「作為您的臣子,為您鞠躬盡瘁是我的本分。」
「好一個本分!」奧立維哈哈一笑,「宰相閣下,為了回報卿奉獻給安德尼奧斯家族的忠誠,我會真心實意地迎娶泰瑞公主為妻,而且她也是卿未來的王妃。卿也應該對她奉獻臣子的忠誠上他那雙鷹集一般的眼睛,盯住寶拉的表情。
寶拉臉上卻幾乎沒有其麼表情變化:「微臣十分樂意向您和未來的王妃殿下奉獻微臣的一切。」
「那真是太好了。」奧立維笑看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明天就要到達王城了。一旦到了王城,就要籌備婚禮事宜。既然卿對我的婚姻奉獻了十分的忠誠,那麼籌備婚禮的所有事宜,自然由卿全權負責。」
「微臣樂於從命。」寶拉的聲音沒有一絲改變。
「那麼卿可以走了。」寶拉完美的廷臣禮儀讓奧立維感到不快,他很想能繼續同寶拉相處一會兒,但是寶拉疏遠的禮儀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寶拉好一會兒才抬起臉來,略微遲疑地看看奧立維:「殿下,關於霍華德等人……」
「哦,我幾乎忘記了。」奧立維聳聳肩,若無其事地說著,「告訴卿一個不幸的消息:霍華德昨天晚上跳海逃跑了。」
在認出霍華德就是自己的哥哥,五年前失蹤的前太子海恩的時候,奧立維的驚愕是難以形容的。而當他想到,原來海恩就是自己認定的,奧拉的「情夫」的時候,巨大的憤怒席捲了奧立維,以至於他在監牢裡和海恩大打出手。
寶拉愕然片刻,隨即問道:「殿下,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卿以為呢?」奧立維冷笑著,「不要忘記,海恩做了五年的海盜啊。難道卿以為我的監牢可以困住他嗎?」
「不,」寶拉思忖片刻,「海恩本來就是為了部下傷亡才束手就擒,如果他是只想自己保住性命的話,早就可以跳海逃走了。」
「果然卿是瞭解海恩的人哪!」奧立維不無諷刺地說道,「那麼我告訴卿好了,海恩是我放走的。」奧立維向椅背上一靠,滿不在乎地說。
「您為什麼要放走他?」寶拉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不為什麼。竹奧立維狡猾地笑了,」因為赫蘭想要我放了他。「
「赫蘭公主?」寶拉驚愕地看看奧立維,「霍華德可是朝廷欽拿的一級要犯!您怎麼能夠因為赫蘭公主的想法就放走他?」
——即使葉赫蘭是未來的王妃,也不能夠因為她的簡單想法就放走朝廷的重要欽犯。即使霍華德就是前太子海恩——但是——既然海恩被活捉,無論如何總要等回到王城再傲決定吧!
「是啊。」奧立維挑釁似的笑了起來,「我也很想把霍華德帶回去給父王一個驚喜呢。可是,赫蘭希望我放了他。為了博得赫蘭的歡心,我就放了他。」
——放走海恩是由於葉赫蘭的關係嗎?還是由於自己不想殺害至親的信念?或者只是因為自己曾經答應過寶拉,不會殺害她的情人?
奧立維邀說不清楚自已是出於什麼原因放走了海恩。但是,葉赫蘭的確是對海恩顯示了莫大的興趣和關注,正巧此刻可以成為一個絕妙的理由。
「您……」寶拉的臉色發自,幾乎說不出話來。
「赫蘭是我未來的妻子。「奧立維好笑似的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寶拉,」只要她高興,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
「是……嗎?」寶拉的身子微微搖晃著。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奧立維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任何想通過裙帶關係得到通融的事情,奧立維都是鄙夷的。然而現在……
「難道您不應該感到高興嗎?」奧立維的嘴角譏諷地揚起,「霍華德,或者該說,我親愛的哥哥海恩,逃跑了,不會被送上絞架。難道不正符合卿的希望嗎?」
——也許,寶拉有了海恩安全自由的消息,會高興吧……
「殿下是什麼意思?」寶拉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奧立維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逼近了寶拉,低聲道:「我親愛的宰相閣下,或者卿真的以為海恩劫走公主,就可以讓我得不到任何勢力的支援,從而無法登上王位嗎?或者,讓海恩趁亂奪回太子位,你們這一對情侶就可以雙宿雙飛了?」
——寶拉,是這樣嗎?原來在你的心目中,一直都是海恩佔據著特別的位置嗎?原來你的情夫,就是海恩啊!原來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只有我一個傻瓜呢!
寶拉的嘴唇幾乎失去了血色:「殿下,您的幻想太豐富了。微臣對您的忠誠,天地可鑒。」
「啊一哈。」奧立維揚聲冷笑,「卿用甚麼來證明呢?他輕輕撩起寶拉的一綾銀色長髮,在手指間慢慢地撫摩,用極其輕佻的口氣說:」或許,卿願意今晚留下來陪我過夜作為證明?「
寶拉的身體在一瞬間繃得僵直!
「您說笑了,殿下。」
奧立維靜靜地凝視了寶拉好一會兒,才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御放心,卿是海恩的女人。而我,對其他人用過的女人沒有興趣。「
沒有其麼比這樣的話更能打擊寶拉的了,寶拉的身子搖晃了幾下,扶住了牆壁才站穩了腳,半晌才道:「殿下,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臣下請求告退。」
「卿可以走了。」奧立維揚揚手,也揮掉自己在看到寶拉受傷的表情時的心痛。
寶拉走到門口,卻聽見奧立維冷冷的聲音傳來:「我和公主的婚禮之後,卿可以提出辭呈。」
寶拉的手指在門把上停頓了一下:「感謝您,殿下。」
聽看寶拉關好艙門的聲音,奧立維苦笑看將自己的臉埋在手掌當中,慢慢倒在了床上。
——寶拉,我放走你的情人,而那個人又是我的哥哥;我也曾經答應過,不會傷害你的情人,那麼,等到我大婚之後,就是你要和情人遠走的日子了吧?你被我甩強硬的手段留在了我身邊五年啊,可是爾的心裡卻只有海恩呢。
寶拉走出艙門,關好,靠在牆上,慢慢地顯了一口氣。
要到結束的時候了嗎?奧立維,你是在說,你不需要我了嗎?
——大概婚禮之後,就是我們徹底告別的時候了吧?
海上的夜晚,分外的寒冷。
葉赫蘭的離奇失蹤,讓奧立維和寶拉同時陷人迷惑之中。
然而寶拉卻立刻有了結論:海恩,—定是海恩。
在海上的失手,海恩的逃跑,葉赫蘭又恰好住在海蘭宮,能夠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將葉赫蘭帶出海蘭宮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曾經在海蘭宮住過二十年的前太子海恩,現在的海盜霍華德。
然而目前還沒有直接的證據將潛逃的海盜霍華德和失蹤的公主葉赫蘭之閒聯繫起來。
從現場看,沒有任何搏鬥的痕跡,葉赫蘭的侍女紅杏兒就睡在外面的房間,卻沒有聽到任何怪異的聲音。宮殿中守衛森嚴,葉赫蘭幾乎是在沒有任何痕跡的情況下失蹤的。
目前最難應付的是葉赫蘭的哥哥——泰瑞太子葉清泉。他發現葉赫蘭失蹤後焦急萬分,而發現自己被囚禁在海蘭宮之後則是怒不可遏。
但是寶拉只能暫時囚禁葉清泉和所有泰瑞的隨從,此事萬萬不能走漏消息,否則泰瑞和那勒坦爾必起紛爭。
要怎麼辦才好呢?難道直接去找海恩要人嗎?寶拉苦笑著思忖。
——似乎也只能這樣了。寶拉回憶著之前海恩同自己的往來,發現自己並不十分清楚海恩作為海盜時的狀況,每次都只是他一個人同自己見面而已。
——那麼要從哪裡打開海恩的秘密呢?難道發佈全國通緝令嗎?
——不,絕對不能公開霍華德已經潛逃的消息,因為當船隻一靠岸,所有被俘獲的海盜就都被秘密關押起來,不允許任何人接觸他們。所以就連太子活捉了海盜霍華德的消息,也都沒有公開。
寶拉靈光一現:去審問海恩的部下!也許從他們口中,能夠得到海恩的下落!
寶拉站起身來,急匆匆地向門口走去,她想要馬上去關押海盜們的監牢審問。
然而當寶拉打開房閒的門,怔住了。
奧立維靠在門邊,低看頭,似乎已經站立了很長時間。
這裡是自己的家宅,為什麼奧立維會出現在自己的臥室門口?而且自己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奧立維聽見開門的聲音,立刻拾起頭來看看寶拉,卻一言不發。
寶拉呆滯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自己應當向奧立維行禮:「殿下……
您怎麼會在這裡?「
奧立維突然開口:「對我說實話,寶拉。」
實話?寶拉一時反應不過來,不知道奧立維其麼意思:「實話?
殿下,您要聽甚麼實話?「
「得了,寶拉!」奧立維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告訴我,海恩和你是什麼關係?」
寶拉的臉色變青了,嘴上卻冷冷地說道:「殿下,您不是已經認定海恩殿下是臣的情夫嗎?」
奧立維皺著眉頭看著寶拉,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寶拉!你就郡麼喜歡永遠欺騙我下去嗎?」
欺騙?寶拉被這個詞刺中了心臟,幾乎喘不過氣來。
「殿下,您認為臣欺騙了您什麼麼呢?」
「寶拉!難道你就不能主動對我坦白一些嗎?」奧立雒幾乎是怒吼了。
「殿下,臣不知道有其麼需要向您坦白的。」寶拉苦笑。
你從來都不聽我的勸告,不聽我的解釋,我還有什麼需要向你坦白的呢?
「寶拉!」奧立維的唇焦痛苦地扭曲了,「好!就由我來問你好了!
你明白告訴我,海恩是不是你的情夫?「
寶拉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了,嘴唇青白:「殿下,您不是一直都認定海恩,也就是海盜霍華德是我的情夫嗎?既然如此,您又何必來問我,海恩是不是我的情夫呢?」
——奧立維,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這樣的事實,一切都是你認定的啊。而你認定的事情,我又有其麼機會改變你的想法呢?
奧立維臉上露出煩躁的表情:「寶拉!到這個時候,你還是不肯直接告訴我嗎?你還是要我猜測你的心意嗎?那麼我告訴你吧,海恩把什麼都告訴我了!」
「那麼請問,海恩殿下告訴了您什麼?」寶拉冷笑一聲。
「海恩說他和你只有兄妹之情!」奧立維終於忍不住大吼起來。
寶拉心中一陣激盪,然而嘴上卻嘲弄地說:「殿下,您不是親眼目睹我和海恩的幽會嗎?」
正是那次巧遇,讓奧立維徹底誤會了寶拉和海恩之間的關係。
「你是在逼迫我承認錯誤嗎,寶拉!」奧立維怒吼。
「臣不敢。」寶拉疏遠地冷笑一聲,而她的話則充滿了賭氣的聲調。
「我告訴你,海恩要和葉赫蘭結婚了!」奧立維氣急敗壞地叫道。
「難道你還要告訴我,你實際上打算成為海恩的秘密情婦嗎!」
寶拉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海恩和葉赫蘭的婚事讓她一時之問反應不過來。
「怎麼……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寶拉結結巴巴地問。
「沒錯,這是個奇跡,真實的奇跡。」奧立維看到寶拉吃驚的表情,眼中終於露出了輕鬆的神色,「海恩告訴我,他和你只是兄妹之情。那麼現在換你告訴我,你所愛的人是誰?」
寶拉慢慢地盯著奧立維的眼睛,彷彿想要從那對藍色和黑色的瞳孔裡看透奧立維的心意似的,然而良久之後,她卻靜靜地回答:「不,殿下。如果您能解除對海恩殿下和臣的關係的誤會,臣十分感激。但是臣心愛的人是誰,臣不能告訴殿下。」
奧立維,我怎麼能告訴你,我愛你?我怎麼能告訴你,我已經愛了你十幾年?
不,我不要告訴你我的感情,你是那樣仇恨我,告訴你我愛你,只是讓我更成為你的玩具而已吧。
而我,不管海恩愛的是誰,不管你愛的是誰,我都會在婚禮之後離開,離開你,離開我所愛的人。
奧立維臉上露出困惑、傷心、煩躁不安的表情,忍耐了片刻,他終於動手推開寶拉架在門上的手臂,逕直走進寶拉的臥室。
「海恩說,如果我想知道你的心意,就到你的臥室看一看。」
這是一聞裝飾簡潔的小臥室,曳地的猩紅絨布窗簾上,繡著銀色玫瑰花圖案,這也是貝斯爾家族的族徽圖案。牆上交叉懸掛著一對古老的長劍,還有幾幅風景油畫作為裝飾。牆角則放置看插滿鮮花的水晶花瓶,一邊是一對小沙發,一張矮桌上零散地放著茶具。另有一扇小門通往更衣間。
臥室正中,黃銅大林四角,懸掛著淺黃色玫瑰花樣的床帳,而床頭右側,則是靠牆放著一架鑲有銅鏡的梳妝抬,四角包釘了精巧的玫瑰圖樣的銅片,大大小小的幾隻抽匣,也都鑲嵌了雕琢精美的銅把手。
寶拉的臉色在看到奧立維徑直拉開梳妝抬的抽匣時僵住了。
奧立維半彎著身,拉開妝抬的第一個抽匣,他的身體隨即定格在這個動作上。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站直了身體,慢慢地轉過身,盯著寶拉,那目光又是困惑又是迷茫。
抽匣當中,是一隻用白色緞子包裡起來的,小而舊的瓷碗,經過歲月的打磨,瓷碗依然光滑完整得如同當初,看得出主人是多麼精心地保護著它。
「寶拉,」奧立維用疑惑的語氣開口,「為甚麼你會留著這只瓷碗?」
寶拉張了張嘴,心跳得如同雷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這些年來,你一直小心地珍藏看這只碗是嗎?」奧立維的口氣溫柔得像羽毛,「為其麼?」
寶拉的呼吸幾乎要停頓了,奧立維那對藍和黑的眼睛慢慢貼近了她,充滿了她的整個視線。
「為甚麼?」奧立維的聲音在寶拉耳邊響起,彷彿一個咒語一般,「告訴我,為什麼?為其麼你一直保留著它,卻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我……我沒有機會。」寶拉的聲音十分虛弱。
「那麼,告訴我,對看曾經把自己最珍視的寶物迭給你的我,對看你多年以來一直珍藏的寶物告訴我,寶拉,你愛的是誰?」奧立維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寶拉銀色的髮梢。
「我愛的人是……」在吐出那個名字之前的瞬間,奧立維冰涼的手指貼上了寶拉的額頭,寶拉的身體搖晃了幾下,卻被奧立維有力的臂膀扶住了。
奧立維的懷抱如此熟悉又陌生,曾經在多少個夜晚,寶拉曾經擁有這個懷抱,。而又是這個男人,將寶拉推進了痛苦的深淵。
寶拉打了個寒戰,她抿緊了嘴唇,阻止了舌尖吐出那個名字。
「我沒有愛過您,殿下。」寶拉的水藍色眼睛不知道為其麼蒙上朦朧的霧氣,「殿下,那只是童年的一個玩具而已……只是一個老朋友禮物而已……您不要誤會了……」
她的聲音哽咽了,她的話語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她的眼前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了,多年的酸楚,多年的淚水在一瞬間充滿了她的眼睛。
堅硬的、冷漠的、隱藏了真心的心靈盔甲,在凝聚了自己對奧立維的心意的那只瓷碗被奧立維看到的一瞬間,崩潰了。
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奧立維溫柔的嘴唇,溫柔的呼喚:「寶拉……寶拉……我親愛的……我愛你,我一直愛你,我一直只愛你一個人啊……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也一直這樣的愛看我。
……「
是的,為什麼你不讓我知道你愛我?要知道,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愛我,所以我才不敢告訴你,我愛你,寶拉。
寶拉的淚水更加洶湧了:「不……殿下……不……奧立維……我沒有……是的……我愛你……我一直愛你……可是,我不敢讓你知道……」
——是的,奧立維,我害怕,我害怕讓你知道我愛你。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才欺騙了你,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才害怕讓你發現我欺騙你。奧立維,我太愛你,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