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雪腦袋一片空白,甚至不記得她是怎麼走出病房、離開醫院的,只知道一件事—自己再也不想見到衛溟海了!
接下來那段日子,她過得渾渾噩噩,然後,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就被父親送到國外去,從此遠離日本的人與事,關於衛溟海最後的記憶,也就只剩下那一句:讓我恢復自由吧……
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卻沒想到還將他傷人的話記得那麼牢,光是回憶當年的事情,居然連她的雙眼都開始發酸發熱……
當年選擇背叛的傢伙,現在又再一次出現,並且提出了想和她結婚的要求?!
「可惡!」東野雪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雙眼,怎麼也不肯讓淚水流出來。
衛溟海是世界上最可惡、最可恨的人,她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如此躺在床上反反覆覆、想了又想,東野雪最後倦極了才沉沉睡去……
叩叩、叩叩……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堅定的敲門聲吵醒了沉睡中的東野雪。
「誰?!」東野雪勉強睜開眼睛,看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一時之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小姐,小姐你醒了嗎?」門外的聲音像是家裡的僕人,她聽見東野雪醒來的聲音,像是鬆了一口氣,跟著開口道:「小姐,有客人上門拜訪,老爺請小姐醒來後到客廳一趟。」
「是誰?」東野雪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在床上翻了個身,不感興趣地間。
「是……老爺生意上的朋友。」僕人有些遲疑地回答。
生意上的朋友?幹嘛自己非得見他不可?
東野雪心裡才覺得奇怪,突然她身子一僵,想到昨天晚餐時父親曾提過希望她結婚,而黑崎叔叔也說了,目前唯一向父親提出要求的,就是衛溟海!難道說現在大搖大擺坐在客廳的,就是那個可惡的傢伙?!
一想到這裡,東野雪頓時睡意全消,立刻從床上坐起,對外面喊道:「我馬上下去。」
起床後,東野雪立刻衝到梳妝台前整理儀容,誰知道一抬眼,她就看到一名雙眼紅腫、模樣憔悴的女子出現在鏡子裡!
「天啊!」東野雪驚呼一聲。
如果早知道今天敵人會找上門,說什麼她也不會熬夜、流眼淚。現在好了,走出去一定會被人笑話的。
不行、不行!就算樣子「很憔悴」,但那傢伙都上門了自己能不出面嗎?只不過是一個可惡的傢伙,她又何必特別為他打扮呢?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東野雪還是拿出了化妝包,先是努力用粉將眼睛底下的黑眼圈蓋掉,跟著又在臉上抹了比平常厚一倍的粉底,最後再輕輕點上口紅和腮紅。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雖然不是她最理想的模樣,但已經比剛才憔悴的模樣好太多了!
妝化好了以後,東野雪簡單地將頭髮綁成馬尾,跟著換上一套非正式、卻不會失儀態的套裝,然後認真地對鏡子裡的美麗女子打氣,這才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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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走到客廳,隔著門,東野雪就聽到父親哈哈大笑的聲音。
她腳步一頓,心裡覺得奇怪,來的人不是衛溟海嗎?爸爸幹嘛對那個可惡的傢伙笑得這麼開心?
「失禮了。」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惑,她主動推開了木門,俏臉換上了絕對不會屈服的自信表情,勇敢地抬起頭,打算面對睽違了五年的衛溟海——
嗄?!
東野雪雙目炯炯、打算一進門就先給對方一記充滿殺氣的眼神,但下一秒,她就發現被自己瞪得有些莫名,甚至連喝茶動作都跟著一頓的男子,並不是衛溟海,而是一名相貌斯文、戴著金絲邊眼鏡的陌生男子。
「雪!你來得正好,這位是北野先生,是我生意上的好朋友。」
東野裕天輕輕地咳了咳,顯然也被女兒那凶狠的眼神給嚇了一跳。
他轉頭向對方解釋道:「忍,不好意思啊!時差!因為時差還沒調過來,讓你看笑話了。」
「沒關係。」北野忍笑了笑,繼續喝茶的動作,並且十分有禮地打圓場。「是東野小姐太美麗了,所以我才會看得失神了。」
「你愣在那裡做什麼?快過來坐下。」東野裕天朝女兒招招手,有些不高興地看了眼她身上簡單的套裝,半寵溺半埋怨地道:「離開日本太久了,連怎麼招呼客人都忘記了嗎?」
東野雪眨眨眼,這才真正回過神來,她低頭小聲說了抱歉,跟著就坐到對面,拿起茶具,以細膩靈巧的手法重新為客人泡了一杯新茶。
「謝謝。」北野忍接過東野雪遞上的茶,低頭嘗了一口,斯文的瞼上漾開淡淡的笑。「東野小姐不僅人長的漂亮,連茶也泡得好喝。」
「您過獎了。」她回答。
不是衛溟海!來的真的不是衛溟海!
東野雪心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知為什麼又有種不是滋味的感覺。
她心不在焉地聽著父親和北野忍的談話,心裡卻覺得十分懊惱,如果早知道來的不是衛溟海,而是一個陌生人,她根本就不用刻意過來,應該躺在床上繼續補眠才對!
等等!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失落、近乎是失望的感覺?難道說她真的在期待衛溟海嗎?
不可能!不是這樣的,她想見衛溟海是因為……她要當著他的面大聲告訴他,就算自己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也絕對不會嫁給他!
對!只是因為這樣,再也沒有其他原因了!
「……雪?」
「父親?!」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東野雪急忙回神,就看到東野裕天皺著眉頭望著自己。
「怎麼了?都叫了你好幾聲了。」東野裕天一心想讓女兒在他人面前留下好印象,但她卻一直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對不起,父親,我覺得有點累,還是先告退了。」東野雪不想繼續失禮,於是起身打算離開。
「你……」
「既然東野小姐人覺得不舒服,那應該早點休息。」北野忍十分體貼地開口,並積極爭取和她相處的機會。「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送東野小姐回房間?」
「不用了,我……」東野雪有些錯愕地睜大眼,直覺地想拒絕。
「那就麻煩你了。」東野裕天不讓東野雪有機會把話說完,直接對她說:「忍是一片好意,你就讓他陪你走一段吧!」
不會吧?!從客廳走回她房間,不過就是穿過庭院、長廊這樣短短的距離,哪裡需要什麼護送?再說,她也是這裡的主人,為何需要客人護送她回房?東野雪困惑地看著東野裕天。
「忍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我認識他好一陣子了,也在家裡招待過他好幾次。對了!在你還沒回日本的這段日子裡,都是忍在陪伴我這個老頭子呢!」東野裕天頷首,堅持自己的決定。「你們下去吧!你們倆都是年輕人,應該找得到共通的話題,先聊天,讓彼此熟悉熟悉。」
「東野小姐,請……」北野忍起身,十分慇勤地開口。
突然之間,東野雪終於明白了這位北野忍的身份,以及他來到家裡的目的,他正是父親為自己選定的結婚對象!這麼說,昨天晚上父親並不是在開玩笑,他確實認真地在考慮她結婚的這件事。
「我告退了。」東野雪內心雖然震驚,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想立刻回房間,想想到底該怎麼辦。
打從她回到日本後,意外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快得讓她措手不及、幾乎要無法招架了。
「好、好,你們下去吧!」見女兒似乎終於明白了他的暗示,東野裕天這才展開愉悅的微笑,目送他們兩人離開。
北野忍是他親自為雪選擇的丈夫,如果他們兩人能順利結婚,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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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野雪和北野忍一前一後地走在長廊,前者完全沒有心情開口,後者卻顯得十分有興致,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聽說東野小姐念的是英國文學?」
「對。」
「東野小姐覺得英國文學有趣嗎?」
「不錯。」
「東野小姐畢業後還有打算繼續深造嗎?」
「沒有。」
客氣的問題換來的永遠是最簡短的答案,北野忍的修養就算再好,也明確感覺到東野雪表現出的強烈敵意。
沉默悄悄蔓延在兩人之間,就在兩人轉彎正要往庭院方向走去的時候,北野忍本著不屈不撓的精神,打算再次和佳人攀談建立感情。
「東野小姐……」
「北野先生!」而東野雪的忍耐也到了臨界點,她「唰」一聲突然轉過頭,正想開口叫對方閉嘴的時候,整個人卻愣在原地,一雙明亮的眼睛吃驚地瞪大,像是看到怪物似地瞪著後方——
北野忍被她震驚的目光嚇了一跳,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看到一名高大的男子跟在東野家總管黑崎健的後頭往這裡走過來。
「東野小姐,那名訪客是你認識的人嗎?」北野忍奇怪地問,同樣也懷疑對方的身份,居然沒有到前廳拜見東野裕天,反而和黑崎健一起往這裡走來。
「這是東野家的私事,請你先離開。」東野雪語氣淡淡,但一雙眼睛就像是要噴出火花似的。
「那麼我先告辭了。」
北野忍看了一眼狀況,知道自己硬留下來只是更惹人討厭,於是灑脫地聳聳肩,轉身離開了。
東野雪根本沒注意北野忍是不是真的離開了。
事實上,打從剛才目光一接觸到那名逐漸走向她的高大男子後,她的視線一秒鐘也沒有從對方的身上移開過——
絲毫不亞於黑崎健的高大身材,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渾身上下蓄滿了力量,但舉手投足間卻又能像獵豹一樣矯捷,她再清楚不過,這是黑崎叔叔花了無數心血才調教出來的優秀身手。
隨著衛溟海越走越近,東野雪也明顯感覺出他和過去的不同。
過去的他,俊美斯文的臉上最好看的是他的一雙眼睛,澄澈清亮,蘊藏一絲屬於少年的青澀;但現在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名百分之百成熟的男性,刀鑿般的五官依然沒有什麼表情,但俊臉上的黑色眼瞳卻改變了,它們依然漂亮、依然吸引人,卻是一雙能將所有情緒都隱藏起來、讓人再也無法探視的一雙眼睛。
東野雪在觀察衛溟海的同時,他也同樣以目光在凝視著東野雪。
她比五年前高了一些,卻變得更美麗了。
這些年,他陸陸續續收到東野雪的照片,但就算手持相機的人技術再怎麼的高明,也永遠無法拍出她炯炯有神的雙眼,以及渾身上下像是要噴出火焰似的美麗!
「黑崎叔叔,父親知道你讓這種人踏進東野家嗎?」
一直等到衛溟海在距離她三步遠的距離停下了,東野雪才以壓抑過的冰冷語氣問著黑崎健。
「是我帶他來見你的。」黑崎健假裝沒有察覺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只能故做輕鬆地表達自己的立場。「有些事情如果你們能面對面的談,會比較好。」
說完後,黑崎健伸手拍了拍衛溟海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吩咐道:「我只能幫你到這裡,其他的,就靠你自己了。」
衛溟海輕輕頷首,無聲地對黑崎健道謝。
一直到黑崎健人都走遠了,衛溟海和東野雪誰都沒打算先開口,前者繼續以目光欣賞她的美麗,後者也持續用力的、憤怒的瞪視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東野雪站得腿都酸了,雙眼也瞪得快抽筋了,但眼前的衛溟海始終不為所動,她沉不住氣地冷哼一聲:「莫名其妙!」跟著轉身打算離開。
東野雪才一有動作,衛溟海就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十分有技巧地將她輕扯到自己懷中。
「這麼多年了,你的脾氣還是沒有變。」衛溟海平靜的黑瞳隱隱漾出笑意。
從小到大只要一生氣,既不擅長吵架、也不可能打架的東野雪,唯一會用的一招就是轉身離開。
聽見衛溟海居然有膽子提到當年,東野雪不知道從哪裡生出的勇氣,用力從他懷中掙脫的同時,還伸手給了衛溟海一巴掌。
這是她頭一次打人,也是生平第一次做出這種有失千金身份的事情,打人的手掌到現在還隱隱作痛,但她不後侮,依舊用力地瞪視著目光變得陰沉的衛溟海。
「這是你當年欠我的!」
東野雪驕傲地揚起下巴,努力挺起肩膀表示不害怕。
當年因為衛溟海的背叛,她私底下流過多少眼淚?今天不過是打了他一巴掌,根本不算什麼!
「這樣的機會以後不會再有了。」衛溟海一把抓住東野雪的手,瞇起眼警告。
怪自己只沉浸在重逢的喜悅裡,卻忘了她從來不是溫柔的千金,而是一朵渾身帶刺的紅玫瑰。
「只要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你挨揍的機會當然會少很多。」東野雪不怕死地繼續嗆聲。
「是嗎?我倒覺得以後我們相處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多。」
衛溟海扯出淡淡的笑痕,滿意地看到她立刻漲紅了臉,顯然已經知道兩人即將結婚這件事。
「你作夢!」東野雪咬牙切齒,腦筋一轉立刻拿方才離開的北野忍當擋箭牌。「你沒看到剛才那個人?他才是我打算結婚的對象!」
「北野忍?」原以為衛溟海會上當,不料他只是淡淡扯起嘴角說道:「東野先生的如意算盤打得太早,北野集團的勢力並不如他想像得這麼龐大,不管他找什麼人,也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你是什麼意思?」東野雪恨不得伸手抓花他自信滿滿的臉。「我不是你們隨便可以交易的商品!」
「一個人的價值只要夠高,就有成為商品的資格。」衛溟海黑瞳瞬也不瞬地凝視著東野雪,低喃道:「而你,東野雪小姐,恰巧是一件非常美麗、非常有價值的商品。」
他以冷冰冰、幾乎是毫無感情的嗓音反覆說出「商品、商品」的,讓東野雪覺得又生氣又恥辱,氣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一樣是出售,當然要賣給能提供最高金額的人,不是嗎?」衛溟海嘴角輕揚,甚至戲謔地抓起東野雪的右手湊到嘴邊,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個吻。
「你——」
東野雪想都不想,空出的左手再次揮出想再賞給他一個巴掌。
但這次衛溟海早已經有了準備,立刻扣住了她揮舞的左手,同時毫不留情地將她雙手都扣到腰後,讓她動彈不得。
「你到底想怎麼樣?」東野雪漲紅臉,一臉不服氣地怒瞪著他。
「只是前來拜訪自己的未婚妻,順便培養感情。」
「鬼才和你培養感情!」東野雪氣得口不擇言。
衛溟海沒有生氣,只是淡淡挑高一道眉,凝視著怒氣騰騰的東野雪好半晌,這才淡笑道:「婚禮日期是下個月,如果東野小姐認為不需要培養感情,那麼我們婚禮上直接見面也無妨。」
「不會有婚禮!你別作夢!」東野雪氣得簡直快發瘋了。「衛溟海你給我聽好了,本小姐就算死——」
詛咒的句子還沒說完,紅唇瞬間就被他俯下的嘴給吻住了——
東野雪錯愕得完全無法反應,只能被迫接受他的吻、還有隨著他的吻一波波傳遞到自己身上的濃烈男子氣息……
等到東野雪意識到他正在親吻自己,打算張嘴咬人的那一剎那,衛溟海像是早已算準她的舉動似地撤退,似笑非笑地說道:「打人、咬人應該都不是一名千金小姐該有的行為吧?」
跟著,他伸手輕輕一推,將東野雪推離自己的懷抱,雙眼緊緊鎖住她氣惱、不知所措的容顏半晌,這才勾起她的下巴吩咐道:「明天我會來接你,帶你參加幾個宴會,到公開場合露個臉。」
如此等於正式對外宣佈,稻川會多年來的不合,將因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婚禮完全地統一。
「你憑什麼以為——」
「噓!」
衛溟海伸出食指抵住東野雪的紅唇,制止她說出更多的咒罵。
「東野小姐,私底下我並不介意我的未婚妻像只野貓一樣潑辣。但請你記住,『今非昔比』,我不再是東野家的貼身護衛,而你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東野小姐了。如果你堅持對我保持惡意,吃虧的只會是你自己。」
說完話,衛溟海直接轉身,踩著優雅的腳步離開了。
而東野雪只能伸手摀住剛剛被他親吻過的紅唇,心裡好生氣好生氣,卻拿對方一點辦法也沒有。
憋了再憋、忍了又忍,最後一直到東野雪再也忍不住的時候,她對著衛溟海離去的方向大聲喊叫,孩子氣地發洩心中的不滿。
「衛溟海,你是一個大混蛋!我最恨你了!」